薄一波谈到刘少奇：当年我没听他劝，犯了个错误

1948年春季，于华北局筹备处的煤油灯下，薄一波捏着干部名单的手有片刻停顿，他将柯庆施的名字反复圈画，随后抬头看向刘少奇，彼时刘少奇紧锁眉头。刘少奇把烟斗放置在茶缸之上，称这位同志存在若干问题，还言及任用他便需承担相应责任，话语表述较为含蓄，但是窗棂缝隙透入的夜风致使灯苗不断晃动，好似预示着某些状况，当时薄一波并未料想到这句提醒成为他晚年回忆录中最为沉重的注脚。

十二年前便种下了这场分歧的种子，1936年薄一波关在草岚子监狱的时候，柯庆施提出的“假自首”营救方案使他重获自由，救命的恩情如同一道金边，将柯庆施早期在东北的退缩以及汇报工作时的浮夸都镀上了光芒。薄一波晚年跟秘书感慨人容易被雪中送炭的情谊蒙蔽双眼，当年刘少奇同志是站在山头看全景，这没有错误，刘少奇在安源搞工运的时候就认识柯庆施，知道他亲近王明、办事常常留三分余地的习性。

我认为最为有趣之处在于两人看待人的角度存在差异，薄一波如同地质学家专门探寻矿脉的闪光点，刘少奇好似老中医专门查究脉象里的涩滞。1948年石家庄刚获解放，柯庆施担任市长搞城市建设有着一套方法，但是其汇报总结时常把“可能达成”表述为“已经完成”，这种作风致使刘少奇在华北局会议上拍桌子说道“吹肥皂泡般的政绩，风一吹便会破灭”，薄一波觉得这是战时思维的灵活性体现，还拿自身在太岳开展统购统销的事例进行比较，称有时候非常时期就应当任用非常之人。

那所谓“非常之人”的柯庆施后来成为薄一波的十字架。柯庆施到华北局后，先是将工作汇报写成评书话本，数据水分大到能够养鱼；随后在庐山会议前后进行政治投机，成为某些势力的传声筒。最为讽刺的是1962年七千人大会，薄一波在小组会上听闻他人议论柯庆施的钻营手法时，手心的茶杯攥得发烫，当年刘少奇那句“你要负责”如同一枚生锈的钉子，扎进心里二十年才感觉到疼痛。

薄一波晚年撰写回忆录时，常前往玉泉山书房。他反复摩挲1959年的合影，照片里彭德怀在他左侧、刘少奇在他右侧且都面带笑容。秘书察觉一写到庐山会议那部分内容，老人便将放大镜移至刘少奇脸部停留片刻，或许是懊悔没有如同彭老总一般坚持真理，也没有听从少奇同志的逆耳之言。

历史有时是讲求因果的。1938年薄一波于山西开展牺盟会工作的时候，刘少奇对他说“团结并非迁就”，他顶着阎锡山的压力坚决发展党员，反而使得局面得以打开；十年之后同样的固执用在柯庆施身上便遭遇了挫折。这一对比恰似他晚年总结的“对事固执属于坚定，对人固执则是盲目”，可惜当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当年在延安窑洞与他掰指头核算干部履历的少奇同志已经含冤离世有好些年头了。

或许可以这样来看，薄一波的忏悔超越个人得失，他于八十年代参与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时候，坚持将“集体领导原则”写入重点章节，或许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一意孤行，如同他对采访者所说的“少奇同志最可贵之处在于制度思维，我直到栽跟头才明白”，这种醒悟比简单认错更为抓根本。

翻看薄一波回忆录手稿，可见“柯庆施”三字周围有许多修改痕迹，有页边批注较为显眼，写着“用错一人，贻害十年。戒之！戒之！”并且墨迹深浅不同，好似分多次书写，仿佛每进行一次检讨，当年的自己就在心里重新安葬一次。

如今在武乡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内，“华北抗战”展区角落放置着薄一波和刘少奇的合影，照片下边的说明词写着“1940年于太行山”，背后很多关于识人用人的叹息都被隐藏起来了。或许历史本相犹如这褪色的相纸，显影的部分众人都能够看到，而真正的刻痕总是潜藏在时光银盐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