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62了,老伴走的第三年。前阵子小区门口新开了家理发店,老板娘跟我搭话:“张姨,您这头发白了不少,染染显年轻。”我笑着摆手:“都这岁数了,瞎折腾啥。”她撇撇嘴:“60出头正是享福的时候,咋还凑活过呢?”
这话让我琢磨了好几天。是啊,我都62了,可心里头那点念想,好像才刚冒头。
先说句实在的,这把年纪,最盼着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不是儿女那种“妈,吃了吗”的问候,是能坐下来,听你念叨菜市场的白菜涨了两毛,吐槽电视剧里女主角太傻的人。
前两年在公园跟李姐她们跳广场舞,有个姓王的大哥总来凑趣,帮我们拎音响,下雨了提醒收衣服。一来二去熟了,他跟我说:“我家那口子走了五年,夜里想喝口热水,都得自己爬起来。”我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可不嘛,去年冬天我半夜咳得厉害,摸黑找药瓶,手一抖把水杯碰倒了,冰凉的水洒在被子上,那会儿就特想有个人递张纸巾,哪怕不说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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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伴儿也不是随便找的。有回小区刘婶给我介绍个老教师,退休金不低,就是说话总端着,嫌我炒菜放多了盐,说我看的综艺节目没档次。相处仨月,我实在熬不住了:“咱还是各过各的吧,我图的是舒坦,不是来上学的。”后来才明白,这岁数找伴儿,不看条件多好,就看能不能互相搭把手,你包容我记性差,我体谅你腿脚慢。
再就是,越来越怕“被嫌弃”。儿子去年接我去他家住,儿媳妇挺客气,每天妈长妈短的,可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早上六点起来想做早饭,她赶紧说:“妈您歇着,我买了现成的。”想帮孙子洗校服,她又说:“洗衣机有高温模式,您别沾凉水。”住了半个月,我愣是没找到自己能干的活儿。有天听见孙子跟同学打电话:“我奶奶?就知道看电视,啥也不会。”我心里像被针扎了,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了老房子。
其实我们要的不多,就是还能被需要。楼下赵叔瘫痪在床,他闺女天天来给他擦身喂饭,按理说挺辛苦,可赵叔总跟我们说:“我这闺女,离了我可咋办。”你看,人老了就这点出息,哪怕能给孩子添点“麻烦”,也觉得自己还有用。我现在隔三差五给儿子寄点自己腌的咸菜,他每次都说“太咸了”,但我知道,他会拌着粥吃掉——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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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桩事,是心里那点“小念想”。年轻时总为过日子奔忙,没心思琢磨自己。现在好了,时间全是自己的,倒想起些没完成的心愿。我年轻时爱画画,家里穷,连支像样的画笔都没有。去年报了老年大学的绘画班,班里全是跟我差不多的老太太,我们拿着画架去公园写生,风吹乱了画纸就互相按住,谁画得不像就哈哈大笑。有回老师夸我画的牡丹有灵气,我夜里睡不着,坐起来翻画册,心里头甜滋滋的。
可这点念想,有时也怕被人笑。前阵子跟李姐说想学弹电子琴,她撇嘴:“都这岁数了,还想当音乐家?”我没理她,自己买了台二手的,每天晚上练一小时。现在能弹《茉莉花》了,虽然手指不灵活,节奏总错,但弹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扎着辫子的姑娘,眼里有光。
说起来也奇怪,年轻时总盼着“被人看得起”,老了反倒怕“被特殊对待”。公交车上年轻人给让座,我总说“我下站就下”;去超市买东西,收银员想帮我提篮子,我偏要自己拎着。不是逞强,就是不想让人觉得“这老太太真可怜”。
前几天在菜市场,听见两个年轻媳妇聊天,说“人老了就没啥追求了”。我心里不服气——我们只是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不用再为升职加薪熬夜,不用再为孩子成绩焦虑,就想早上能被鸟叫醒,傍晚能跟老伙计唠唠嗑,偶尔做点“没用”的事,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昨天路过理发店,老板娘又喊我:“张姨,染个栗棕色吧,显气色。”我想了想,坐了过去。镜子里的老太太,头发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可那又咋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我活了62年,最真实的模样。
其实啊,人这辈子,不管多大岁数,不就图个心里踏实、活得自在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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