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
章节 12:旧物的审判
这天,顾言在收拾书房,试图找到一些可能被遗漏的、关于林晚晚去向的蛛丝马迹。
在一个很少打开的抽屉底层,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锁的旧木盒。
他愣了一下。这个盒子他有点印象,是林晚晚的,据说是她外婆留给她的嫁妆之一。她很少打开,他也从未在意过里面装了什么。
锁是很老式的那种。他尝试着输入她的生日,不对。输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不对。他犹豫了一下,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锁开了。
顾言的心,随着那一声轻响,猛地一跳。
他缓缓打开盒子。
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些褪色的旧照片,是她小时候和家人的合影;几封泛黄的信件;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日记本;还有……一个绒布小袋子。
他先拿起了那个绒布袋子,入手微沉。倒出来,是一枚素圈的铂金戒指,款式简单,甚至有些廉价。这不是他们的婚戒。他们的婚戒是定制的,镶着碎钻。
他拿起戒指,在内圈看到了两个模糊的刻字:“W & C”。不是他和林晚晚名字的缩写。
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让他心里有些莫名的发堵。
他放下戒指,拿起了那本日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是少女时期的林晚晚的,带着些许稚嫩。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翻开了。
日记里记录的大多是少女的心事,学习的烦恼,对未来的憧憬。直到他翻到某一页,时间大概是在他们相识之前的一两年。
“……今天,辰把戒指还给我了。他说对不起,他家里不同意,他要去国外了。原来,‘永远’这么短。”
“……心好像空了一块。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
“……W&C,我们的缩写,现在看来像个笑话。”
辰?顾言想起来了,似乎听林晚晚提起过一两次,是她的初恋,后来出国了,再无联系。
所以,这枚戒指,是那个男人的?她一直留着?甚至锁在这个盒子里,珍藏至今?
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从未想过,看似对他全心投入的林晚晚,心里也曾为别人留下过位置。
他继续往后翻,日记断断续续,直到他们相识、相恋、结婚。
他看到了她记录他们第一次牵手时的小心翼翼,看到他送她第一份礼物时的欣喜,看到他们吵架后她的难过和自我安慰,看到他工作忙碌时她独自等待的失落……
那些被他忽略的、遗忘的细节,通过她娟秀的字迹,一点点重新变得清晰。
最后一篇日记,停留在那个暴雨夜的前三天。
“又梦到辰了,很奇怪,已经很久没梦到了。或许是因为顾言最近又因为姜晚的事放了我鸽子?他说只是照顾老朋友,可我总觉得不安。那个戒指,是不是该扔掉了?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是顾言,虽然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我爱他。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吧。”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言握着日记本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所以,她并非对他毫无保留。她心里也曾有过别人留下的伤痕。可她选择和他在一起后,就在努力地封存过去,试图经营好他们的现在和未来。
而他呢?
他给了她什么?
猜忌?忽视?以及……在那个暴雨夜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弃她于不顾。
他甚至不如她的初恋。那个男人至少是因为家庭压力离开,而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一句“害怕”,就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这本日记和那枚旧戒指,像一场迟来的审判,将他的自私、冷漠和愚蠢,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那个旧木盒,像抱着一个沉重的、无法挽回的过去,失声痛哭。
章节 13:姜晚的终局
就在顾言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中时,门铃响了。
他不想理会。但门铃执拗地响个不停。
他烦躁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姜晚。
她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眼睛红肿,似乎哭过。但依旧精心打扮过,穿着一条柔软的连衣裙,试图展现出我见犹怜的姿态。
“顾言……”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林晚晚她根本不理解你,她那么强势,只有我……”
“闭嘴。”顾言打断她,声音沙哑,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姜晚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喜欢?”顾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疲惫而讥诮的笑,“姜晚,你的喜欢,就是建立在谎言和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吗?”
“不是的,顾言,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一边吊着赵公子那样的小开,一边在我这里装柔弱博同情?解释你怎么明知我妻子病重,还故意在那个雨夜打电话把我叫走?”顾言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姜晚,你让我觉得恶心。”
姜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
“滚。”顾言不想再看到她,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一句话,“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隔绝了姜晚可能有的哭诉、辩解,也彻底隔绝了那段因为他的盲目和自负而走偏的荒唐关系。
门外的姜晚似乎哭喊着捶了几下门,但很快声音就远去了。
顾言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解决了姜晚,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轻松。心里的空洞,因为失去了这个错误的寄托,反而显得更加巨大和荒凉。
他失去的,是那个真正应该被他珍视的人。
而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渺茫得看不见。
章节 14:遥远的微光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它缓慢地愈合着表面的伤口,却将那份失去的痛楚,打磨得更加深刻和内敛。
一年时间,悄然流逝。
顾言没有停止寻找林晚晚,但方式已经变了。从最初疯狂的、漫无目的的搜寻,变成了更加沉默的、持久的守望。
他不再频繁地打扰她的朋友和家人,只是偶尔会向她父母那里旁敲侧击,确认她是否平安。他知道,她既然选择了消失,就不会轻易让他们找到。他只能等,等她或许有一天,愿意原谅,或者至少……愿意出现。
他重新回到了公司,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填充生活。他成了工作狂,公司的业绩在他的带领下节节攀升,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他卖掉了那个充满回忆的房子,搬进了一个简洁的公寓。那里没有任何林晚晚的痕迹,却也……没有任何“家”的气息。
他尝试着改变自己。学着做饭,虽然味道总是差强人意;学着照顾花草,阳台上的绿植在他的照料下倒也生机勃勃;他甚至去参加了心理辅导,试图理清自己内心的混乱和创伤。
他明白了,爱不是占有,不是自我感动式的付出,而是尊重、理解和关键时刻的担当。他醒悟得太晚,代价太大。
这天,他收到一个从南方某个宁静小镇寄来的匿名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本当地的风景摄影集,和一张简单的明信片。
摄影集的封面,是雨后初晴的古镇小巷,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
明信片上只有一行字,打印的,没有手写笔迹:
“我很好,勿念。保重。”
没有落款。
但顾言的心脏,却在那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颤抖着拿起那张明信片,反复地看着那行冰冷的打印字,仿佛要透过纸张,看到那个写下它的人。
是她。
一定是她。
她没有原谅他,她甚至不愿意亲手写下只言片语。
但是,她告诉他,她很好。
而且,她知道了他在找她,她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他的寻找。
这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他漫长黑夜般的等待和绝望。
虽然微弱,虽然遥远,却真实地存在着。
他没有试图去根据邮戳追查那个小镇。他怕他的出现,会惊扰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将明信片和摄影集收好,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这就够了。
知道她安好,知道她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了生活。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
他望着窗外繁华依旧的城市,眼神里是历经痛苦后的平静和一丝渺茫的希冀。
他会继续等。
用他余下的生命,去忏悔,去改变,去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无论她是否还会回来。
章节 15:新生与守望
又是半年过去。
顾言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平静的节奏。工作,看书,照顾花草,偶尔和三五好友小聚。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眼底曾经的浮躁和自负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伤痛的温和。
他依然会定期向林晚晚的父母报平安,隐晦地传递着自己还在等待的消息。两位老人似乎也默认了这种状态,不再催促,只是叹息。
那本来自南方的摄影集,被他翻看了无数遍。他几乎能背出里面每一张照片的细节。他想象着林晚晚走在那些青石板路上,坐在那些临水的茶馆里,看着日出日落,过着没有他的、平静的生活。
这种想象,带着酸楚,却也奇异地抚慰着他。
他开始用她的名义,向一些慈善机构捐款,主要是资助贫困地区的医疗和教育。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为她积攒福报,也为自己赎罪的方式。
这天,他接到一个来自林晚晚母亲的电话。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复杂。
“顾言啊……晚晚她……前几天给我们打了个电话。”
顾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机,声音紧绷:“她……她说什么?她好吗?”
“她很好。她说……她在那边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生意还不错。气候也适应了。”岳母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她问起了你。”
顾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问什么?”
“她问你……是不是还在找她。问你……过得怎么样。”
一股巨大的酸涩冲上顾言的鼻腔,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您……您怎么说的?”
“我说,你一直在等她。说你变了很多,把公司打理得很好,人也沉稳了。”岳母叹了口气,“顾言,妈知道你现在是真心的。但是晚晚那孩子……心里的坎,没那么容易过去。她没说要不要回来,也没说要不要见你。只是……知道了你的情况。”
“我知道……我知道……”顾言喃喃道,声音沙哑,“谢谢您,妈。知道她安好,知道她……还愿意问起我,我就……很知足了。”
挂了电话,顾言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色,却驱不散那经年累月的孤寂。
她开了花店。真好。她一直喜欢花。
她问起了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中的坚冰,或许……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哪怕只是一丝,也足以让他枯寂的心田,重新生出卑微的希望的嫩芽。
他不会去打扰她。不会去那个小镇,不会去她的花店。
他会在这里,在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市,继续他漫长的守望和等待。
用他的余生,为他曾经的错误赎罪。
也用他的余生,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章节 16:三年之痕
三年时光,弹指而过。
顾言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平静得近乎凝固。他成了商界一个颇受尊敬的存在,冷静、果断,却不再有从前的咄咄逼人。他资助建立了几个以“晚”字命名的公益基金,专注于急性心肌炎的早期筛查和救助。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忏悔和纪念。
他养成了定期旅行的习惯,总是去一些安静、人少的地方,山川、湖泊、古镇。他带着那本早已翻旧了的摄影集,走过一个又一个类似的地方,从未刻意寻找,却总在不经意间,留意着那些可能的身影。
他学会了拍照,用镜头记录下看到的风景,然后上传到一个无人知晓的私人网络空间。没有配文,只有地点和时间。像一个沉默的树洞,诉说着无人能懂的思念。他不知道林晚晚是否会看到,这只是一个无望的习惯,一种遥远的呼应。
林晚晚的父母,已经彻底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他们会定期通电话,聊聊近况,老人会隐晦地透露一些林晚晚的消息——花店生意不错,她养了一只猫,她似乎比以前开朗了一些……每一次得知这些细碎的近况,都让顾言在酸涩中感到一丝慰藉。
她活着,好好地活着。这就好。
期间,他并非没有遇到过示好的女性。合作伙伴,朋友介绍,甚至不乏比姜晚更优秀、更动人的。但他都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的心像一座孤岛,早已被一个人的回忆占据,再容不下其他。
三年时间,足够让剧烈的痛苦沉淀为绵长的隐痛,也让那份最初的悔恨,发酵成了更加深沉复杂的情感。有爱,有愧,有思念,也有了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坚守。
章节 17:意外的交汇
初秋,顾言因为一个公益项目的落地考察,去了云南的一个偏远县城。
事情办得很顺利,比预期提前了一天结束。回程前,他鬼使神差地租了辆车,没有直接去机场,而是拐上了一条盘山公路,开往了附近一个以安静和花海闻名的小镇。
那本摄影集里,有一张照片的背景,很像这里。
小镇不大,依山傍水,古朴宁静。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各种小店。游客不多,空气里弥漫着桂花和泥土的混合香气。
顾言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没有期待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氛围,能让他那颗常年紧绷的心,稍微放松片刻。
路过一个临河的小广场时,他被一阵稚嫩的欢笑声吸引。
几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在追逐嬉戏。其中一个穿着红色小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得太急,脚下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顾言离得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弯腰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小女孩。
“谢谢叔叔!”小女孩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道谢,圆圆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似的。
就在这一瞬间,顾言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的轮廓,眼神里的清澈和灵动……像刻在他灵魂深处一样熟悉!
是林晚晚的眼睛!
几乎是同时,一个温和而急切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朵朵!小心点,别摔着!”
这个声音……
顾言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十几步外,一个穿着素雅棉麻长裙的女子,正快步走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随风轻拂过脸颊。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而宁静的轮廓。
不是林晚晚,又是谁?
她比三年前清瘦了些,肤色是健康的细腻,眉宇间没有了曾经的郁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与从容。她怀里抱着几支刚买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映着她的脸,温暖而生动。
她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彼此。
林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脚步也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迅速掠过、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有慌乱,有痛楚,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时光冲刷后的涟漪。
顾言更是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大脑一片空白。千般思念,万般悔恨,在真正见到她的这一刻,全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三年的缺失,一眼补回来。
那个叫朵朵的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松开顾言的手,跑回林晚晚身边,抱住她的腿,怯生生地回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
“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现实的锁。
顾言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小女孩的脸上,又猛地看向林晚晚。
妈妈?
她和别人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那点卑微的希望,将他瞬间打入冰窖。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四肢冰冷彻骨。
林晚晚在那声“妈妈”中回过神。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淡漠。
她弯腰抱起女儿,没有看顾言,只是轻声对女儿说:“朵朵,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她抱着孩子,拿着花,转身,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一步一步,坚定地、毫不留恋地离去。
没有质问,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好久不见”。
就像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顾言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他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向日葵香气,和小女孩那双酷似林晚晚的眼睛,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得残酷。
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
那他这三年来的等待和忏悔,算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章节 18:迟来的对话
顾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
他坐在房间里,窗外是小镇静谧的夜景,星星点点灯火,与他内心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她结婚了?有孩子了?
那个叫朵朵的孩子,看起来两三岁的样子。时间……似乎对得上他们分开之后。
所以,她离开他之后,很快就开始了新的感情,新的生活?
一股尖锐的疼痛和巨大的失落,几乎要将他撕裂。但紧接着,是更深沉的无力感。
他有什么资格难过?有什么资格质疑?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是他差点害死她。她拥有新的幸福,他应该祝福,不是吗?
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的痛苦和混乱中时,房间的门铃响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去而复返的林晚晚。
她一个人,没有带孩子。换了一身衣服,神色在廊灯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冷静。
“我们谈谈。”她说,语气平静,不容拒绝。
顾言侧身让她进来,关上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林晚晚没有坐下,她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沉默了很久。
顾言也不敢开口,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骨子里。
“朵朵,”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顾言耳中,“不是我的孩子。”
顾言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晚晚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姐姐的孩子。姐姐去年因病去世了,姐夫……不太负责任。我看着孩子可怜,就认了她做干女儿,平时帮忙照看。”
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 relief (解脱感)和更加汹涌的悔恨交织在一起,让顾言几乎站立不稳。他没有怀疑她的话,她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不知道……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林晚晚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顾言,不用再说对不起了。没有意义。”
她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我这三年,过得很好。”她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开了家花店,收入足够生活,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牵挂。这里很安静,适合我。”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看到你做的那些事了。公益基金,还有……你空间里的照片。”
顾言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着她。
“我看了很久。”林晚晚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看着你走过那么多地方,看着你……一点一点地改变。”
“顾言,”她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全然的冷漠,却也没有丝毫暖意,“我承认,看到你做的这些,知道我离开后你并不好过,我心里……曾经有过一丝可悲的平衡。”
顾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过去的伤害是真的,那个暴雨夜的绝望也是真的。它们就像烙印,留在了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不会忘记,也……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顾言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入谷底。
“所以,我们之间,”林晚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划下了界限,“就这样吧。你不需要再愧疚,也不需要再等待。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生活。互不打扰,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互不打扰。
最好的结局。
顾言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和决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不再恨他,或许,连怨都没有了。
她只是……放下了。
而他,却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的罪责和漫长的等待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等你”,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所有的话,在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注视下,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最终,他只能艰难地、近乎无声地说:“……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林晚晚微微颔首,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保重,顾言。”
说完,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就像三年前,她签下离婚协议,消失在那个家一样。
决绝,而彻底。
章节 19:各自的远方
林晚晚离开后,顾言在客栈的房间里,坐了一整夜。
天光微亮时,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办理了退房,开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他没有再去试图寻找林晚晚的花店,也没有再回头。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晨雾缭绕,宛如仙境,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了。
不是身体上的分离,而是心灵上的彻底了断。
她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他必须接受的结果。
回到城市,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工作,公益,沉默的守望。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上传照片到那个私人空间。他注销了它。那场沉默的对话,已经结束。
他依然会做公益,但那不再仅仅是出于忏悔,更多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责任。
他依然会旅行,但不再执着于寻找相似的风景,而是真正地去感受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他开始尝试接受一些朋友的聚会邀请,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完全封闭自己。
他明白,林晚晚说得对。他需要有他自己的人生。
而他的人生里,将永远留有她的印记,那份深刻的爱与悔,将伴随他一生,成为他的一部分,提醒他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珍惜。
他或许,这一生都无法真正释怀,也无法再爱上别人。
但他会带着这份沉重的爱和教训,努力地、认真地活下去。
这是他选择的,也是她希望看到的,各自的远方。
章节 20:尾声:雨后的晴空
五年后。
顾言作为优秀校友,受邀回母校参加一场公益活动演讲。
他站在熟悉的礼堂讲台上,台下是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他分享了自己创业的经历,更多的是分享了这些年做公益的感悟,关于责任,关于珍惜,关于生命的意义。
他沉稳从容,言语恳切,目光平和而深邃。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
他鞠躬致谢,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礼堂后排的角落。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然起身,准备离开。
是林晚晚。
她穿着米色的风衣,长发挽起,气质更加沉静温婉。她身边,跟着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女孩朵朵,正兴奋地拉着她的手说着什么。
她似乎也看到了他,隔着攒动的人群,他们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短暂交汇。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也没有怨恨。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故人重逢的温和。然后,她对他,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云层散开,漏下的一缕微光。
短暂,却真实。
然后,她牵着朵朵的手,转身融入了离场的人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顾言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心里那片荒芜了多年的土地,在这一刻,仿佛被那缕微光照亮,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
他依然爱她,这份爱或许永远不会消失。
他也依然愧疚,这份愧疚或许会伴随终生。
但他知道,他们都已经在各自的轨道上,走出了很远。
她放下了过去,拥有了平静而充实的生活。
他也学会了与过去和解,背负着伤痕,继续前行。
他们没有在一起,或许未来也不会。
但这一刻,隔着八年的时光,隔着无法逾越的伤害与离别,他们终于能够平静地、像真正的故人一样,对视,颔首,然后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雨后的晴空。
这就够了。
(全文完)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