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河南洛阳的金村下了一场暴雨。
一片稻田塌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村里人好奇,下去一看,差点没惊掉下巴。
里面堆着的,不是土,不是石头,是一堆闪着青光的东西——编钟、青铜器、玉器,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木质棺椁残片。
谁都没想到,这场雨,居然刨出了东周的王陵。
这地方后来被叫做“金村大墓”,可那会儿,没人知道它有多大。
更没人知道,这场意外,会在接下来的六年里,牵出一条横跨三大洲、数十年的文物流失路线。
故事的主角之一,是个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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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中文名字叫“怀履光”,加拿大人,来中国的时间比很多老乡还早——1897年,二十世纪刚开始那会儿。
他的身份是传教士,在河南设立传教站、办学校、赈灾救人,外头人都叫他“怀神父”。
但传教的背后,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担任“顾问”,专门替他们在中国收集文物。
不是买几个瓷器那么简单,而是系统地寻找、评估、获取——可以说,是专业的。
1928年金村大墓被发现后,他动作很快。
把传教站变成了“指挥中心”,一边雇人封锁现场,一边联系博物馆那边准备装运。
他没亲自下墓,但他的人天天在里头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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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鼎换一头骡马,划算。”据说那时候村里人就这么说。
谁知道,那是周王室的礼器,代表着当时最高等级的权力象征。
村民大多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周天子”。
那年头,能换口饭吃才是实在的。
更何况,怀履光带的不光是钱,还有枪。
他雇了一支持枪的保安队,守着墓坑,谁靠近就驱赶,甚至开枪。
有人反抗,也有人配合。
更有人主动投奔,带来自家祖坟边挖到的“古物”,想换点盐和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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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正赶上中原战乱,军阀混战,地方政府管不了这么细。
文保机构几乎瘫痪,考古学也才刚起步。
怀履光就这么在混乱中打起了“时间差”。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美国人华尔纳也来了。
他的名声并不光彩,早几年在敦煌切走壁画时就被人骂成“文物刽子手”。
这次到了金村,他专挑玉器、金饰、小件的东西,装进箱子,走海路运到美国。
“只要轻便,好带走的,都归我。”据说他在洛阳和一个日本商人讲过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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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日本人叫梅原末治,是京都帝国大学的考古学者。
他一边研究,一边拍照、记录,后来出了本书,叫《洛阳金村古墓聚英》。
书里收了238件金村出土文物的照片,其中一半,现在还在日本的博物馆里。
他们是“学者”,也是“掠夺者”。
但他们留下的记录,却成了中国后来研究金村的唯一线索。
更讽刺的是,书里很多照片的注释写着:“怀履光赠”“梅原收藏”“哈佛藏品”。
那几年,怀履光的文物大概有五百多件进了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还有几十件去了哈佛大学的福格艺术博物馆。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大都会博物馆、法国国立人类学博物馆、日本泉屋博古馆……这些名字现在看着熟悉,那会儿却是金村文物的“中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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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村自己,留下的不到三件。
说起来,这事儿真正开始发酵,是在五十年后。
1970年代,中国考古逐步恢复,学界开始追踪失落文物的去向。
有学者在加拿大看到展品,认出是东周风格,标注却写着“怀履光捐赠”。
照片传回国内,才引起重视。
再往后,学界陆续确认,这些东西大多来自金村。
而且不仅是文物,连墓葬结构、陪葬制度、青铜制造工艺的线索,也都埋在那些“海外展品”的背后。
“我们要研究自己的历史,只能先看他们的笔记,再找回自己的碎片。”这是一位考古学者在会议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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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学生去加拿大抗议,说:“这不是展览,这是抢劫的陈列。”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回应说:“这批文物是合法购买。”可当年买卖双方,一个是战乱中的村民,一个是拿着教会资金的外国人,所谓“合法”,到底算什么?
这事儿最让人唏嘘的,是那时候其他地方也有相似的情况。
比如陕西周原那边,出土的青铜器不少,但因为保护及时,大部分都留在国内,躲过了那波浩劫。
而金村,刚好碰上了最乱的时候,最宽松的管理,最激进的“收藏者”。
怀履光后来回了加拿大,继续在皇家安大略博物馆任职。
他写了几本书,把金村的盗掘过程包装成“考古发现”,成了西方研究东周的“权威”。
“我不是盗墓者,我是记录者。”他在自传里这样写。
参考资料:
张忠培,《中国古代青铜器鉴赏与研究》,文物出版社,1996年
周启明,《东周青铜器研究》,三联书店,2002年
王敬,《战乱与文物流失:20世纪中国文物外流史实录》,中华书局,2011年
- Fredrik T. Hiebert & Pierre Cambon, Afghanistan: Hidden Treasures from the National Museum, Kabul, National Geographic, 2008
- William Charles White, Tombs of Old Lo-Yang, Royal Ontario Museum, 1934
- 梅原末治,《洛阳金村古墓聚英》,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194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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