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0月17日清晨,北京南苑。雾气裹着寒意贴在柏油路面上,急救车悄悄停在导弹总装厂旁的空地,只为以防万一地守着一个刚从病房溜出来的人——陈赓。中央、保健部门、家属三方轮番劝阻,可他仍披着大檐帽,坐进吉普车时只扔下一句:“大事要紧。”司机不敢耽搁,一脚油门,把将军送向那台二十多米高的庞然大物。
火箭的银灰色外壳在天光下透出冷峻的金属光泽,筹备人员忙得连头都顾不上抬。聂荣臻、张爱萍已在塔架旁等候,他们刚结束凌晨四点的碰头会,又接到沈阳发动机厂发来的最新温控数据。聂荣臻侧头望向那根庞大的筒体,半真半开玩笑地感叹一句:“这么大的家伙,什么时候运进来的?”
“聂帅,这枚火箭不能叫‘家伙’,它有个代号一零五九。”陈赓的嗓音带着轻微的喘,却掷地有声。这句话立刻把周围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也勾起了众人脑海里那些从长征岁月延宕至今的代号与密码。
王诤掸了掸军装袖子,仰望火箭,忍不住笑道:“一零五九?当年在川西山沟里,我给‘鹰’编的密码正是这个号码,够巧!”张爱萍眯起眼,兴奋地扬眉:“’鹰’就该冲云霄。”一句话点燃了现场的气氛,科研人员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好像寒风也被这股热度烘化了。
把时间线往前拨动几年,1956年3月,中央决定设立国防部航空工业委员会时,陈赓与聂荣臻的分工几乎是一拍即合。聂荣臻抓顶层设计,陈赓跑人才、盯进度。两人白天梳理报表、夜里通宵碰方案,常常一壶绿茶、一摞图纸撑到天亮。有人数过,仅当年四月,他们一起主持的小型讨论会就有十七场,会议记录厚厚两大本。
导弹是个烧钱更烧人的行业,懂回路、熟空气动力学、能管材料的人才全是稀缺品。陈赓思前想后,干脆下命令把军工学院六名教授直接送到五院,理由只有一句:“打仗要堆最好的兵,搞导弹同理。”那天会场掌声很久,甚至压住了窗外隆隆的施工声。
1958年,陈赓被任命为国防科委副主任,他刚接任就随聂荣臻、宋任穷组成访苏代表团。出发前夜,北京下起小雨,陈赓给钱学森打电话:“要技术,也要时间,一刻不能耽搁。”抵莫斯科后,他几乎寸步不离技术资料室,整理回国后急需的图纸目录,深夜用放大镜核对俄文注释,眼睛熬得通红。有人提醒他注意身体,他摆摆手:“先保证清单没漏,再谈别的。”
1960年春天,陈赓突发心肌梗塞,医嘱是静养三个月。可四月初,聂荣臻组织五院211厂的视察时,他执意要去。保健医生在电话里急得直跺脚,无奈他的理由太简单——“项目到了关键拐点。”于是,急救车便成了随行“标配”,针剂、氧气袋全备齐。
南苑试车,火箭的液体发动机点火前要进行最后一次温压校验,参试人员手心渗汗却不敢擦。倒计时声回荡在厂房:“五、四、三、二、一——”巨响与烈焰同时喷薄,动力平台震颤,地面监测仪的曲线平稳爬升,在规定区间稳稳定住。九十秒,既漫长又短暂,闸阀关闭那一秒,操作间里爆出压抑已久的吼声,工装帽被挥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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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荣臻摘下帽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再看陈赓,额头渗出细汗,面色却比任何时候都好。工作人员递上测试报告,他粗略扫了一眼,最关键的推力、比冲、振动频谱全部合格。陈赓抖抖手中的纸,低声说:“这回,总算对得起那些熬夜的孩子。”
傍晚,几位领导各自散去。张爱萍回头望了望仍在灯下讨论的技术组,感慨一句:“真刀真枪的仗,打的是智力。”他深知,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总装、发射、定点爆破一连串难关,远非一次试车能画句号。
同年冬天,陈赓病势加重,仍顽固地往办公室递材料,记录弹道计算心得、发射阵地防护建议。秘书实在看不下去,把病历放在桌上,他只用铅笔在页边写下三个字:“后事要紧。”1961年3月16日清晨,这支写不断的铅芯终于折断。消息传到聂荣臻办公室,盛满未干墨迹的文件袋从桌上滑落,他双手抵住桌面,久久说不出话。
失去陈赓,航弹工程像缺了一只压舱石,但被他推上轨道的体系已经在运转。1964年10月16日,戈壁深处蘑菇云升腾,基地指挥所里掌声、呜咽混在一起。有位老参谋看着定格的震波图,握拳嘀咕:“老陈该看到的。”这一声没人接,却在寂静里撞得人心口发疼。
纵观1956至1964,新中国在最艰难的经济节点集中投向尖端国防,聂荣臻与陈赓的组合成为关键杠杆:一个统揽全局,一个冲锋陷阵。更难得的是,他们把当年井冈山、长征的那股子倔劲,嫁接到实验室、设计所,连代号都带着烽火气息。火箭叫“一零五九”,要飞得像鹰一样,这是偶然,也是必然,因为他们始终相信——只有硬核科技,才配得上共和国的安全感。
夜色再次笼罩南苑,总装厂的塔架灯火通明。年轻工程师抬头看着闪烁的指示灯,自言自语:“这一盏盏灯,像陈副主任还在盯场。”谁都没答话,却没人否认那感觉——一种被注视、被鞭策的感觉,催着人往前跑,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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