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超纲的旅程 | 对话摇汞青年

《今天不易破案》幕布拉起来的那一刻，是这个故事第一次见到观众。在此之前，它没有展演过一次。

按照《喜人奇妙夜》第二季的录制节奏，喜人们从进大厂彩排到正式录制会有五天左右的时间。而本周节目里播出的，由“摇汞青年”蒋易和孙天宇组合带来的《今天不易破案》，就是在这五天里没日没夜创作出来的。

这样的压力，属实有点超纲。而对蒋易和孙天宇来说，这种压力在这一季总是出现。

他们被节目中的“创作大脑团”赐名“磨叽男孩”。这个爱犹豫的组，点子讨论半小时，创作时却会有长达12小时的停顿。在第三赛段《与神同行》的现场，还发生了舞台事故，“这是我参加节目这四五年间，我见过最大的一个舞台事故。”蒋易与孙天宇所在的“八仙子”大团团长吕严如此评价。

至于在极限时间内发生的《今天不易破案》，一直到上台时还在调整台词。所有演员只彩排了两三遍。即将上台时，蒋易的脑子既清楚又模糊，好几个地方还紧急拉上对手演员一起聊。“大家也在互相说加油，坚定一点，没问题的。”

出乎意料的是，上台后他们收到了异常热烈的反馈。在排练的时候，蒋易和孙天宇会对包袱有一个大概的预期，他们也会根据去调整表演节奏，与观众配合。没想到，观众的笑声来得比想象中多很多。

虽然过程的艰难有些超纲，拉开大幕的那一刻总是忐忑，但对喜人来说，没有比在舞台上听到热烈的笑声更开心的时刻。

重复告别

“这个故事，也是蒋易的角色要走。”在给毒眸介绍《今天不易破案》的故事前，孙天宇说。

作品一开场，蒋易扮演的警探就向观众坦白了鬼魂身份，搭档孙天宇前来调查关于他的谋杀案。身为鬼魂，蒋易只能通过敲桌子来提醒搭档寻找线索。最终，孙天宇在他的提示下破了案，鬼魂也将离开人间。

像这种两人“人鬼殊途”，不得不分别的剧情，是摇汞青年目前三部作品的主线。

在他们亮相的第一个节目《今天不易出门》中，蒋易是一个可以靠打响指来消除记忆的吸血鬼，在一个地方住满10年就离开是他的生存法则，可他的室友孙天宇一直在阻止他离去。他不得不打响指消除了孙天宇这10年来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却很快因为不舍，推开门以新室友的身份回来。

《与神同行》的开篇，蒋易与孙天宇是两位远航的冒险家，在穿越风暴区时，死神登场，他们用一系列方式戏耍着死神拖延时间，不同的伙伴都纷纷登船加入这场拖延。最后，谜底揭开，原来伙伴与孙天宇都只是蒋易脑海中的记忆，可他们真切地带着他又一次逃离死神，穿越风暴区，他也再一次扬帆起航。

扬起的帆后都是曾经的记忆

之所以选择书写离别，是因为蒋易对生活里一场场短暂的相逢与别离很有感触。自入行起，告别就成了他生活中不断重复的事情。

蒋易以和孙天宇的经历举例，在“一喜”两人相遇，成为朋友，等节目录完的那一天大家就有了各自的工作，能聚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少。到这一次重逢，录完节目势必还要面临离别。这种离别和拍戏杀青的感觉还不一样，“拍戏不像我们在节目里有这么大的主动性，我们根据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一起创作，关系会更密切。”

节目之外，这种告别依然会在演员的生活里不断上演。“我们这个职业，你去拍戏也好，上节目也好，都是一次又一次和新的朋友打交道，然后工作完又分开，又进入新的剧组。”

蒋易记得小时候，妈妈带他出门玩儿，有时候会在宾馆或者招待所过夜，他总是失眠，“我觉得那个白色床和被子不干净。”而现在，他在自己家里反而没有在酒店睡得好，长期的奔波让他已经习惯了那张白色的床。

相遇与告别是人生的显性节点，而在它们之间绵延的，是许多无法言说的困境。孙天宇说在这三部作品里，他们都倾向于把困境超自然化——在《今天不易出门》里给孤独以永生，在《与神同行》里赋予死亡神性。

“我们把困境无限放大，塑造成不可战胜的样子，再用些‘莫名其妙’的办法化解它。”孙天宇说。就像与人类重复告别127次的吸血鬼再次推门而入，主动开启下一个10年；死神的镰刀就在眼前，依然可以用默契的段子将其戏耍一番。

因为录制的关系，作品与观众见面总会存在时间差。《今天不出门》播出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准备第四赛段的作品。孙天宇发现有观众能理解到他们想要表达的内容。他们不单单是在讲一组人物关系，更多的是长年累月的孤独被治愈的过程。“能和这些观众达成同频，这让我们很开心。”

而蒋易则提起的是部分观众的疑惑，不太理解故事的走向和部分人物的选择。在创作这个故事时，他们就意识到，他们脑中对这个故事的构思很庞大，但他们没能在这个时长限制里完整呈现。

收到这些反馈后，他们希望能够把这个故事补全。在第四赛段准备期，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想创作《今天不易出门》的前传或者续集。可将近一大半的时间过去了，最终也没能写出一个特别满意的剧本。这才进入了《今天不易破案》的暴雪山庄。

没来得及说完的故事，未来或许有一天还会被他们用别的方式在讲述。

久别重逢

几个月前，当《喜人奇妙夜2》的先导片播出，画面定格在摇汞青年身上，配文是“又一支重组小队”，这份从“一喜”开始的友谊，四年后因为“摇汞”再次延续了下来，并开始搭建属于他们的喜剧舞台。

“一喜”时期的蒋易和孙天宇，同属于“十三代宗师”大团，且都有各自经典的出圈代表作，孙天宇的《偶像服务生》《时间都去哪儿了》凭借对现实精准的观察与讽刺，播出后登上多个热搜，“江东鸣”用三个作品塑造了经典形象“刘关张”，其中《先生请出山》里一段抽象的舞蹈成了短视频翻拍热门。

蒋易和孙天宇第一次搭档共同创作剧本，是在经历过淘汰赛后。排名垫底的“十三代宗师”决定把几个小队打散重组，看能碰撞出什么新的火花。两人就这样组合到了一起。等到节目前采的时候，合作了一段时间的两人自我介绍已经成了：“大家好，我们的组合名叫‘我要搞摇汞！’”

“摇汞”来源于他们在大团里认领下的一个名为《乐队的冬天》的点子。蒋易向毒眸介绍道，大概是一个大家凑在一起，让彼此展示乐器，发现全是鼓锤。这个本子最后没能实现，但“摇汞”成了两人的组合名，并作为一种“精神”延续到了他们后续的创作中。

第一次合作，两人都有些没把握。蒋易自认是个笑点很高，很怪的人，而孙天宇过去没有太多喜剧经验。两人所在小队做的作品风格也有较大差异。但两人仍然决定放开了玩。

蒋易在花絮里说“摇汞人敢于尝试，敢于往前走”，孙天宇则在节目里对它做了进一步阐述：“说我们所说，做我们所做，想我们所想，爱我们所爱”——都是在未知面前的勇敢与坚持自我。后续的节目《您的问题》就这样被碰撞了出来。

一直到今年的《喜人奇妙夜2》还会cue起《您的问题》的梗

四年后两人决定组队，也是在这样没把握的情况下“摇汞”了一把。

在进入节目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孙天宇接到了蒋易的电话，问要不要回来一起参加节目。孙天宇接下来还有拍戏的日程，但没有太多拉扯，两人迅速定下了回归。

孙天宇调侃摇汞青年是一组负储备选手。在这通电话前，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要回来参赛的事儿，更谈不上攒点子、聊创意。“这四年里我们几乎没有见面，或者说是在这个思路上进行碰撞，我们也不知道彼此这四年在审美上，或者在创作思路上变成了什么样子，一拍脑门就决定组队，回来参加这个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变化的比赛。”

“我们作为‘摇汞’青年，还是很勇敢的。”孙天宇说。

在开始创作前，他们只有两个点子：想做吸血鬼和死神。到正式创作本子后，他们慢慢有了更多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想要和别人解释清楚或者化进故事里，又有些难度。他们互为彼此的翻译，又很难翻译给别人听。

关于《今天不易出门》里吸血鬼与人类室友的故事，他们构思过很多角色前史，比如吸血鬼蒋易过去是时间到了就离开的神秘人，甚至大部分室友不会住满十年。想过许多情节，甚至有过一版将近30分钟的展演，比如蒋易为了离开，不断通过打响指，把两人的时间重置到吵架最凶的时候。

构思《与神同行》时，他们曾尝试一个更大胆的设定：死神不现身，只轮流附身到蒋易和孙天宇身上，而他们两会对着一个虚空的画外音进行表演。但在和导演组讨论后，大家担心这些形式和想法上的东西会大于喜剧本身，而且操作的难度较高，最终还是摒弃了这个方案。

尽管这种“超自然化困境”的表达方式并不容易，他们依然坚持将其作为创作方向，坚持自己想要探索的风格。

《与神同行》上线当天，蒋易在小红书发布的宣传文案是：这趟旅程，有点超纲。这既可以形容冒险家在海上与死神斗智斗勇，也可以是录制当天艰难考验的概括——在蒋易、孙天宇与宗俊涛扮演的死神走上船头的一刻，蒋易手中的镰刀不小心碰到了引线，本该在故事末尾出现的白帆提前落了下来。

喜剧之神降下了一次即兴考验，而喜剧演员除了接下别无他选。舞台上的三人在帆掉下来后，对视了不足五秒，无声地达成了一个共识：继续下去。在后台候场的八仙子成员们也是如此。蒋易在继续行进动线时，尽力将白帆拨开，让土豆从原定位置上台，其他人则从侧边进入舞台。

就这样完成了一次突如其来的考验。

等到一个半月过去，观众看到这期节目时，两人的心情平复了很多。直播的时候，两人透露现在排练时都可以拿“掉帆”开玩笑了。在官方释出的“喜人陪你看”节目里，蒋易也会在看到补录的完整版时笑着说，怎么感觉帆没掉下来，还有点没劲呢。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也是一种“摇汞”精神。

“摇汞”还会继续

这次回来，蒋易和孙天宇的创作方式都变了。

在“一喜”创作《您的问题》时，两人的创作方式是“直接下地”。明确了要吐槽的是酒店服务后，他们直接“下地”一起对着玩儿边玩边碰，很快出活。但是今年，他们现在要思考主题是什么，两个人物是什么样的，故事最终要发展到哪里，他们希望观众看到后能从其中读懂什么，创作难度呈指数级增长。

“如果纯按照我们一喜的时候那个创作逻辑，这些东西可能就都丢掉了，又会变成一个我们开开心心地演完一个东西。这个不是我们俩在这次想要呈现的。”孙天宇说。

创排日常

这种创作方式的变化背后，是节目进行到第四季在内容上发生的自然迭代。回过头看“一喜”，有许多只围绕一个“game点”进行的节目，时长仅为5-7分钟，但如今的节目时长基本都会到15分钟左右，这就不可避免要去铺设人物关系，呈现故事的意义、反转和大底。

蒋易和孙天宇也有注意到部分观众对于“不想看到大底”的讨论，但也许重要的不是“应不应该有大底”，而是“大底够不够好”。“一喜的时候，我们看到那些有精彩的、有张力的、戏剧性的大底时，选手们也是眼前一亮的，大家也会觉得，‘诶！这个酷啊！’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下试试，慢慢大家都会去尝试往这个方向走。”孙天宇说。

除了要去构建一个更加精彩的“大底”，节目经过三年的发展，留给第四季可以尝试的题材、类型和风格已经不多了。蒋易曾在直播透露，这一季经常出现在同一赛段的展演前后，发现大家的点子都撞到一起的情况。而大家既要避免与过去重复，又要和其他队伍区分开，要给观众创新表达，更是难上加难。

在9月底节目播出，能够看到观众反馈后，孙天宇感觉到观众比“一喜”的时候口味更多元了。“比起‘我不喜欢这样的喜剧’的评价，我们更应该关注到的是有人说‘我很吃这一款’，然后又有人说，‘诶？我吃一款哦！’这样的声音。喜剧审美一直在多元化，这也是我们节目做到的一个非常酷的事情。”

在喜剧之外，两人还有很多想要尝试的事情，听起来也都有些“摇汞”精神。

孙天宇想组一个funky类型的乐队，节奏型要切得碎一些，还可以带点电子乐元素。“人员配置我希望都是我的好朋友，是一个即便搞不出名堂，也不会散的乐队。”

蒋易想要尝试做导演，“我喜欢真实又细的，我们生活中会出现的东西。我不喜欢营造一个特别丰富和特别极致的戏剧化的场景。”他还给毒眸分享了他在备忘录里记过的几件趣事，其中有一张图片，是一条裤子前面有一条长长的账单。“我觉得这个画面很酷，如果以后我要是做一个服装品牌，也可以尝试这样的账单印花。”

备忘录里，还有一句他在2023年记录下的地图导航里出现过的话，“前方拥堵，但您仍在最佳路线。”他觉得，这像一句人生格言。听到这里，孙天宇说他也记过导航说的一句有点讨厌的话，“掉头后尽快进入最右侧车道”。这句话让他很焦虑，“好不容易掉完头，还在最左侧，又让我立马到最右侧。”

这篇稿件发出时，《喜人奇妙夜2》的总决赛已经录制结束，新的旅途已在脚下。

回看组队时想要实现的目标，孙天宇看着蒋易笑着说，“我个人觉得我们的目标已经实现了。你刚刚说来之前我们想做一个吸血鬼和死神，都做了。”

“我们还多录了几个，赚了经。”蒋易接过话茬。

“对，我们已经成功了。”孙天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