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寻踪:在丝路与雪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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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翻越慕士塔格峰的山垭时,风里便裹着高原的凛冽与沙枣的甜香——不是地图上“丝路重镇”的抽象注解,是日出前金草滩的晨露沾着经幡,是正午喀什古城的花窗漏下阳光,是暮色中喀拉库勒湖的波光映着雪峰,是星夜百年茶馆的琴声混着茶香。
七日的探寻像展开一卷浸着驼奶的羊皮卷,每一页都写满坚守与传承的密码:一页是草甸的穗,刻着牧民的足迹;一页是古城的砖,凝着匠人的凿痕;一页是湖水的波,载着护湖者的身影;一页是茶馆的壶,藏着老茶客的温度。没有仓促的打卡清单,只有牧民磨亮的马鞭、老木匠的刻刀、护湖员的望远镜、茶掌柜的铜壶,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串起了草甸的呼吸、古城的脉搏、湖泊的心跳、街巷的肌理。
金草滩:日出时的经幡与牧歌
金草滩的晨雾还没漫过塔什库尔干河的河岸,塔吉克族牧民吾守尔的马蹄已经踏碎了草甸的寂静。“要趁日出前把羊群赶到河边,晨露打湿的草最养羊,这草滩是咱塔吉克人的根,得细护着。”他的羊皮袄袖口沾着霜花,指节上的厚茧攥着马鞭,那是守护这片高原草甸的第三十个年头。
我们沿着湿地的木栈道往里走,十月的草甸已染成鎏金之色,塔什库尔干河像一条碧绿的绸带蜿蜒其间,远处石头城的残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吾守尔忽然停在一处玛尼堆前,粗糙的手掌抚过经石:“这堆经石守着草滩几十年了,以前草场退化,羊都吃不饱,现在搞了禁牧轮牧,你看这草长得多旺。”他指着远处的围栏,“那是生态护草的边界,夏天让草甸歇脚,秋天再放羊群进来,去年还引了泉水,旱季也不怕草枯死了。”
走到草滩中央的观景台,吾守尔从褡裢里掏出馕和自制的杏干,掰了一块递给我:“这是老婆子烤的馕,就着高原的杏干吃,有劲儿。”远处的地平线渐渐泛起绯红,他忽然扬起马鞭指向东方,“看,慕士塔格峰要醒了!”话音刚落,第一缕阳光便跃出雪峰,金色的光芒洒在草滩上,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塔什库尔干河的水面折射出细碎的光。
晨雾渐散时,羊群的咩叫声从草甸深处传来,吾守尔的儿子骑着马赶着羊群出现。“以前咱靠游牧过日子,现在守着草滩搞生态旅游,游客来这看风景,咱给他们唱牧歌,日子比以前踏实多了。”他翻身上马,从怀里摸出鹰笛吹了起来,悠扬的笛声在草滩上回荡。我握着温热的馕,忽然懂了草甸的美——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是草穗的韧、经幡的艳、吾守尔的守,是牧歌把最鲜活的光阴,藏在了日出时的霞光里。返程时,吾守尔正给游客演示套马,马蹄扬起的金草碎屑,像撒在晨光里的星子。
喀什古城:正午的花窗与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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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塔县驱车三小时,喀什古城的街巷已在正午阳光里格外鲜亮。老木匠阿卜杜勒正坐在自家作坊前打磨木窗,“要趁日头足的时候干活,木头的纹路看得清,这雕花窗是古城的魂,得细琢。”他的围裙沾着木屑,指节上的厚茧握着刻刀,那是守护这门手艺的第四十个年头。
我们沿着铺着彩砖的街巷往里走,土黄色的院墙间开着精致的花窗,窗台上的天竺葵开得热烈,卖烤包子的吆喝声与弹布尔的琴声在巷子里交织。阿卜杜勒忽然停在一扇石榴纹花窗前,手里的刻刀指着雕花:“这是咱喀什的石榴纹,象征多子多福,你看这纹路要顺着木纹走,才能又结实又好看。”他推开作坊的门,里面堆着各种木料,“十年前古城改造,好多老房子要拆,我跟文物局的人说,这些老窗不能丢,现在好了,老房子都保留着,游客也爱来拍这些花窗。”
走到古城的百年老茶馆前,阿卜杜勒指着茶馆的木梁:“这梁上的雕花是我父亲当年做的,现在我接着修,你看这斗拱的结构,不用一颗钉子,全靠木榫咬合。”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木样,上面刻着牡丹、葡萄、石榴等各种纹样,“每个纹样都有说法,葡萄象征丰收,牡丹象征富贵,都是咱老百姓的念想。”正午的阳光透过花窗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卖冰酸奶的小贩推着车从巷口经过,吆喝声格外清脆。
日头偏南时,一群孩子围着阿卜杜勒看他雕花,他耐心地教孩子们握刀的姿势。“现在年轻人都爱学这门手艺了,上个月还有内地的学生来跟我学,老手艺不能断。”他从作坊里拿出一个刚做好的木勺,“这勺上刻的是巴旦木纹,你拿着,留个纪念。”我握着光滑的木勺,忽然懂了古城的美——不是“土楼叠巷藏风情”的景致,是木窗的暖、雕花的细、阿卜杜勒的痴,是匠心把最厚重的光阴,藏在了正午的光影中。离开时,阿卜杜勒还在打磨木料,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花窗上,与雕花叠成一幅生动的画。
喀拉库勒湖:暮色的雪峰与守护
从喀什古城驱车四小时,喀拉库勒湖的湖面已在暮色里泛着幽蓝。护湖员艾山江正划着木船清理湖面杂物,“要趁天黑前把湖面清干净,湖水干净了,慕士塔格峰才愿意照镜子,得尽心。”他的胶鞋沾着湖水,指节上的厚茧握着船桨,那是守护这片“黑湖”的第十五个年头。
我们沿着湖边的碎石路往里走,慕士塔格峰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像一座白玉雕琢的宫殿,远处的公格尔峰在暮色中愈发挺拔。艾山江忽然停在一处观景台,指着湖面的水鸟:“那是斑头雁,以前很少见,现在湖水清了,来的鸟也多了。”他拨开湖边的水草,“以前有游客乱扔垃圾,还有人偷偷捕鱼,湖水都变浑了,现在保护区管得严,巡逻的人也多了,你看这湖水,清得能看见湖底的石子。”
走到湖边的毡房前,艾山江给我们倒了碗热奶茶:“这奶茶是用湖水解的,咱这儿的水甜,奶茶也香。”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上面记着每天的湖面情况和天气变化,“这湖跟慕士塔格峰是咱的神山圣湖,不能受一点污染。”暮色渐浓时,夕阳把雪峰染成金红色,湖面也泛起粼粼的金光,远处传来塔吉克族牧民的歌声,与湖水的波纹一同荡漾。
闭园的铃声响起时,艾山江从怀里摸出一块光滑的湖石:“这石头在湖里泡了几十年,带着湖水的灵气,留个纪念。”他望着慕士塔格峰的方向,“以前护湖全靠脚走,现在有了巡逻车,还装了监控,但清理湖面这些活儿,还得靠人亲自来。”我捏着温润的湖石,忽然懂了湖泊的美——不是“雪峰映湖如仙境”的画面,是湖水的清、雪峰的洁、艾山江的诚,是守护把最温柔的光阴,藏在了暮色的波光中。离开时,月光已经洒在湖面上,艾山江的身影还在湖边巡视,与雪峰的倒影构成一幅宁静的画。
百年老茶馆:星夜的琴声与传承
从喀拉库勒湖驱车四小时,喀什古城的百年老茶馆已在星夜里亮起暖灯。茶掌柜买买提正给铜壶添炭火,“要趁客人多的时候把茶煮浓,这茯茶的味道才出得来,老规矩不能变,得细煮。”他的褂子沾着茶渍,指节上的厚茧握着壶柄,那是守护这家茶馆的第五十个年头。
我们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茶馆里坐满了客人,弹布尔的琴声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铜壶里的茯茶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买买提忽然停在一幅老照片前,指着照片里的茶摊:“这是我父亲当年的茶摊,就在古城门口,那时候客人都是赶驼队的商人,现在游客多了,但茶的味道没变。”他提起铜壶给我们倒茶,“这茯茶要煮三滚,第一滚去涩,第二滚出香,第三滚入味,跟咱喀什的日子一样,越熬越有滋味。”
走到茶馆的舞台旁,买买提指着正在弹唱的民间艺人:“这是咱喀什的老艺人,唱的是十二木卡姆,以前都是在大户人家表演,现在在茶馆里就能听着,年轻人也爱听了。”他端来一盘刚烤好的巴旦木,“这巴旦木是自家种的,就着茯茶吃,解腻。”星夜渐深时,茶馆里的客人依然不少,有人跟着琴声哼唱,有人跳起了麦西来甫,暖黄的灯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格外亲切。
打烊的时分,买买提从柜台里摸出一小包茯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按老方子发酵的,带回去尝尝。”他望着茶馆里的老木桌,“以前这茶馆就几张桌子,现在游客多了,桌子添了不少,但铜壶、茯茶这些老物件都留着,这才是老茶馆的味道。”我捧着温热的茶碗,忽然懂了老街的美——不是“丝路风情聚茶坊”的称号,是茶香的浓、琴声的悠、买买提的痴,是传承把最绵长的光阴,藏在了星夜的街巷中。离开时,古城的灯光依然璀璨,买买提的身影还在收拾铜壶,与茶馆的琴声融为一体,消散在丝路的夜色里。
从金草滩的经幡到喀什古城的花窗,从喀拉库勒湖的雪峰到百年茶馆的琴声,喀什的美从来不在“异域风情”的标签里。吾守尔的马鞭、阿卜杜勒的刻刀、艾山江的船桨、买买提的铜壶,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串起了草甸与坚守、古城与匠心、湖泊与守护、茶馆与传承。当日出、正午、暮色、星夜在帕米尔脚下依次铺展,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风物的温度,更是这片土地上,各族人民与自然、传统与现代共生的智慧。
这才是喀什最动人的底色——在丝路与雪山之间,光阴从来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守护中生长的力量。金草滩的草会在每个日出时泛金,古城的花窗会在每个正午发亮,喀拉库勒湖的水会在每个暮色里映雪,老茶馆的琴声会在每个星夜里悠扬,而那些守护者的身影,就藏在这些光阴里,把丝路的薪火与高原的馈赠,一代代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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