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寻宋:铁塔影里的千年回响
![]()
菊香漫过龙亭的丹陛,桨声摇碎包公湖的月光,铁塔擎着北宋的云影,宋装拂过清明上河园的青石板——这是开封递来的古卷。这座埋在黄河泥沙下的七朝古都,既有铁塔的苍劲、古寺的禅静,也有宋都的繁华、菊韵的清雅。它的美藏在繁塔的砖雕里,躲在御街的斗拱后,浸在灌汤包的蒸汽中,更刻在每个守护者掌心的纹路里。这场汴梁之旅,便是循着宋韵脉络,去触摸那些藏在砖缝、桨声、菊香与戏文里的坚守。
五日的足迹踏过开封的城垣与湖波,像展开一幅浸着赭红与澄黄的宋画长卷,每一页都写满历史与人文的密码:一页是铁塔的坚,凝着文保员的指尖温度;一页是宋韵的活,刻着非遗传承人的水袖纹路;一页是禅静的净,留着僧人的念珠印记;一页是菊香的浓,映着花农的修枝剪影。没有刻意的打卡清单,只有文保员的毛刷、演员的折扇、僧人的拂尘、花农的竹篮,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串起了铁塔的呼吸、宋园的脉搏、古寺的心跳、菊城的肌理。
开封铁塔:砖影云纹里的守护
![]()
开封的晨雾还没漫过铁塔公园的朱门,文保员王师傅已握着软毛刷站在铁塔下。“这琉璃砖要趁晨露未干时拂尘,潮气能锁住砖面的釉色,力道重了就伤了千年的老物件。”他的指腹沾着砖末的细沙,指节有常年握毛刷磨出的厚茧,那是守护这座“天下第一塔”的第三十五个年头。
我们顺着塔基的石阶绕行,十三层的铁塔如铁铸的巨笔,直插云霄,砖面的琉璃釉色在晨光中泛着赭红,飞天、力士的砖雕仍清晰可辨。“这塔本名开宝寺塔,因砖色如铁才叫铁塔,”王师傅忽然停在第三层的一处砖雕前,“你看这尊飞天,衣袂的纹路比发丝还细,是北宋匠人用‘剔地起突’的技法雕的,黄河水涨了七次,它都没被冲垮。”他翻开随身的文保日志,上面记着“2024.3.12 铁塔顶层砖缝补固”“2024.9.5 琉璃砖釉色检测”,字迹被岁月浸得温润,旁边还画着铁塔的排水系统图。
走到塔旁的文物修复室,架子上摆着残缺的琉璃砖碎片,每块都贴着编号标签。“2018年暴雨冲落过三块砖,我们找了半年才配到相近的釉料,”王师傅拿起一块复原件,“修复不能急,要比对着老砖的纹路调色,烧窑得用北宋传下来的柴窑技法,差一度釉色就偏了。”他指着墙上的老照片,“我师父在这儿守了四十年,临终前说铁塔是开封的根,根不能断。现在我带三个徒弟,每天给他们讲砖雕的故事,让他们知道每块砖都藏着北宋的风骨。”
“来,摸摸这塔基的老砖。”他拉着我的手轻触塔壁,粗糙的砖面带着千年的凉意,却在掌心慢慢暖起来。“这砖里掺了糯米汁和黄河泥,比石头还结实,当年金兵打过来,炮石都没轰塌它。”晨雾渐散,阳光透过塔檐的斗拱,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王师傅从工具袋里摸出一枚迷你铁塔模型:“这是用修复时换下的碎砖磨的,上面的纹路是按原塔比例刻的,给你留着,记着铁塔的砖香味。”我捏着沉甸甸的模型,忽然懂了铁塔的美——不是“天下第一塔”的标签,是砖雕的精、釉色的艳、王师傅的执,是匠心把最厚重的光阴,藏在了砖影的云纹里。日头渐高时,王师傅已开始指导徒弟记录砖面数据,他的身影与矗立的铁塔,成了汴梁最动人的晨曲。
清明上河园:宋装水袖里的传承
从铁塔公园步行二十分钟,清明上河园的晨钟已在御街响起。《大宋·东京梦华》的主演李姐正对着铜镜贴花钿,“这宋代的妆造要淡,花钿贴在眉梢三分处,才配得上汴河的晨光。”她的指尖沾着胭脂的淡红,指节有常年练水袖磨出的薄茧,那是在园里演绎宋韵的第二十二个年头。
我们顺着御街往里走,身着宋装的商贩挑着担子吆喝,汴河上的漕船正缓缓靠岸,“王员外嫁女”的队伍吹吹打打走过,红绸与青石板相映,空气中混着糖画的甜香与檀香的清润。李姐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路边捏面人的手艺人:“这‘澄泥为范’的技法,和《清明上河图》里画的一模一样。”她翻开随身的剧本,上面记着“2024.4.1 清明文化节排演”“2024.10.1 《东京梦华》加场”,字迹旁贴着宋代仕女图,标注着服饰的纹样细节。
走到九龙桥旁的戏台,她已换好《东京梦华》里的舞姬戏服,水袖轻扬如流云。“这水袖要练十年才能随心,抬手是汴河的波,转身是御街的风,”李姐抖开水袖,在台步间划出优美的弧线,“以前游客来只是看个热闹,现在我们加了‘宋装体验’,让大家穿襦裙、学点茶,才知道宋代不是书本里的字,是活的生活。”她指着后台的衣箱,“这袭石榴红的襦裙,绣线用的是宋代传下来的‘盘金绣’,一根线要劈成八丝,绣一朵牡丹要三天。”
“来,尝尝这宋代的点茶。”她递过一碗乳白的茶汤,茶沫上用茶筅划出“回纹”图案。“这‘分茶’技法,是我跟非遗大师学的,茶汤要打七次才能起沫,就像宋韵的传承,要慢慢来才够味。”远处传来勾栏瓦舍的说唱声,与水袖拂过空气的轻响相映成趣。李姐从妆盒里摸出一枚宋代风格的银簪:“这是我按古画复刻的,上面的缠枝莲纹是北宋的流行样式,给你留着,记着宋装的衣香味。”我捏着温润的银簪,忽然懂了清明上河园的美——不是“人造宋都”的标签,是水袖的柔、点茶的醇、李姐的痴,是热爱把最鲜活的光阴,藏在了宋装的水袖里。日头偏午,李姐已开始下一场演出的准备,水袖翻飞间,仿佛真的从北宋的画里走了出来。
大相国寺:梵音经卷里的禅静
从清明上河园驱车十分钟,大相国寺的檀香已漫过山门。寺里的僧人了尘师傅正用拂尘擦拭千手观音像的底座,“佛前的清净要靠手勤,香客来前得把每寸都擦干净。”他的僧袍沾着晨露的湿气,掌心有常年持帚磨出的厚茧,那是守护这座古寺的第三十个年头。
我们顺着天王殿的石阶往里走,大雄宝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八角琉璃殿里的千手观音像宝相庄严,香客们的祈福声与木鱼声交织,空气中混着檀香的醇厚与银杏叶的清香。了尘师傅忽然停住拂尘,指着庭院里的千年银杏:“这树是北宋时栽的,黄河水淹过三次,都从枯木里发了新芽,就像佛法的生生不息。”他翻开寺里的值守日志,上面记着“2024.2.19 观音诞法会筹备”“2024.7.28 暴雨后庭院清理”,字迹工整有力,旁边还画着寺宇的排水示意图。
走到藏经阁旁,摆着他用了二十年的经卷与木鱼:“这经卷要用樟木盒存着,防蛀防潮;木鱼要轻敲,节奏得合着诵经的呼吸。”了尘师傅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经卷:“以前相国寺是汴梁的中心,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故事就传在这,现在游客多了,我们既要护好殿宇,也要给大家讲‘慈悲’的真意。每年银杏黄时,我们都办‘抄经雅集’,让大家在笔墨里静下来。”阳光透过银杏叶,在经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了尘师傅的拂尘在供桌上轻轻扫过,连一粒尘埃都不肯放过。
龙亭公园:菊香丹陛里的雅致
从大相国寺步行半小时,龙亭公园的菊香已漫过丹陛。花农张姨正用修枝剪打理着“墨菊”,“这菊花要剪去旁枝,养分才集中,开花时花瓣才够饱满。”她的指尖沾着菊汁的淡绿,指节有常年握剪磨出的老茧,那是在龙亭培育菊花的第三十八个年头。
我们顺着丹陛往上走,龙亭大殿的飞檐翘角直指云霄,御道两旁的菊花争奇斗艳,“贵妃醉酒”“金狮狂舞”等名品菊瓣舒展,游客们的惊叹声与相机快门声交织,空气中混着菊香的清雅与桂花的甜润。张姨忽然停住剪刀,指着一株“绿云”:“这品种是宋代就有的,花瓣像云朵一样卷着,当年是贡品,现在我们培育出二十多个新品种,让老菊韵有了新模样。”她翻开随身的花谱,上面记着“2024.8.10 菊苗分盆”“2024.10.15 菊花展布置”,每一页都贴着不同品种的菊花照片,旁边还画着修剪示意图。
走到龙亭后的菊园,架子上摆满了培育中的菊苗,“这菊苗要从小掐尖,才能长出好造型,就像龙亭的历史,要细细呵护才不会断。”张姨拿起一把小喷壶,给“帅旗”菊喷水,“以前我跟着父亲种菊,他说龙亭的菊是沾着皇家气的,不能马虎。现在我开了菊艺课,教年轻人插菊、养菊,每年菊花展都有亲子活动,让孩子们知道开封是‘菊城’。”夕阳的金辉洒在菊瓣上,“墨菊”的黑紫色更显温润,张姨的剪刀在花丛中灵活移动,每一刀都恰到好处。
“来,闻闻这‘雪海’菊。”她捧着一束白色菊朵递到我面前,清冽的香气瞬间沁入心脾。“这花在宋代叫‘玉玲珑’,王安石还写过‘墙角数枝梅’,其实说的就是这种白菊。”远处传来导游讲解龙亭历史的声音,与风吹菊叶的沙沙声相映成趣。张姨从竹篮里摸出一包菊花种子:“这是今年的新种,春天种下,秋天就能开花,给你留着,记着龙亭的菊香味。”我捏着细小的种子,忽然懂了龙亭的美——不是“皇家遗址”的标签,是菊瓣的艳、丹陛的宽、张姨的勤,是坚守把最雅致的光阴,藏在了菊香的丹陛里。夜色渐浓时,龙亭的宫灯亮起,菊影在灯光下摇曳,成了汴梁最温柔的夜曲。
从铁塔的毛刷到宋园的水袖,从古寺的拂尘到龙亭的修枝剪,开封的美从来不在“七朝古都”的虚名里。王师傅的文保日志、李姐的宋装银簪、了尘师傅的菩提手串、张姨的菊花种子,这些带着温度的物件,串起了传承与坚守、热爱与匠心、信仰与雅致、历史与新生。当砖影、水袖、梵音、菊香在汴梁大地依次铺展,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历史的温度,更是这座古都生生不息的灵魂。这才是开封最动人的底色——在黄河潮起潮落、菊花花开花谢之间,光阴从来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守护与热爱中,愈发绵长的宋韵回响。
![]()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