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都在外面忙活,俺爹摸进伙房从盖帘底下掏了几个苞米面饼子,蹿到牲口棚。瞅了瞅四下无人,走到大红跟前。
大红的大脑袋一直在俺爹的肩膀头和脑袋瓜子上蹭,还伸出舌头舔了俺爹一脸唾沫。俺爹把饼子掰开搁槽里,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把里面的鸡蛋粉撒到饼子上。
“赶紧歹!”
大红用鼻子嗅了嗅,打了个响鼻没动嘴。俺爹拿起一块饼子一掰两半,自个儿先咬了一口,大红这才开口吃上了。
和大红说了一会话,亲热了一会儿。听见前院有动静,俺爹拍了拍大红的脖子:“自个儿待会儿俺来给你梳毛、挠痒痒。”
大红打了个响鼻,仿佛是说知道了。
来到前院,政委和参谋长刚从马上下来,老班长已经接过了马缰绳。俺爹上前敬了礼,接过老班长手里的缰绳。
老班长道:“首长在指挥部呐,老抠你先把马牵牲口棚去。”
俺爹答应了一声,没走。眼睛直望政委和参谋长背后瞅。
“你个抠搜玩意儿,是不是瞅俺们空手来的,不打算给俺们饮马了?”参谋长问道。
“不是说好了有肥猪给俺们包大肉包子么?”
“这能和俺们骑马一块到?就在后头跟着,估摸再有一刻钟就到了。老班长,抽这意思是今儿俺们要是空着手来,这抠货是不是饭都不给歹,能把俺们赶出去?”
俺爹笑嘻嘻的凑到参谋长身边,说道:“哪能啊!俺这不是锅烧上了,架子也立起来了,就等着干活了。水一个劲儿烧不是浪费柴禾么?这才问问。”
参谋长一巴掌拍在俺爹摸向他挎兜的手:“把你的爪子拿开!俺这儿没零嘴,政委兜里有,你去掏梢啊!”
说实话,俺爹对老首长和参谋长,平常都是敢直接伸手掏兜寻摸物件,政委他不敢。平心而论,说起来老首长基本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就踹上来了,只要不是战时,他还真不是多怕老首长和参谋长。政委基本对他不打不骂,反而让他有些发怵。在胶东那会儿,被还是和老团长搭班子的政委拾掇了一回,让抄三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落下的病根。“不怕大脚丫子踹腚,挨训就当哼哼小曲,就怕政委叫写字”的俺爹,一瞅见政委心里就发怵。
“拿去!正好在宋庄老伙计给了几块糖块。”政委说道,从兜里抓了一把糖块出来。
俺爹左右一瞄,抓过糖块就塞进了兜里,牵着马就跑了。
老班长苦笑了一下,说道:“都20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政委道:“他就是200岁,也改不了这毛病。”
杀了猪烫了毛,一溜架子上挂好。这帮伙计歇了口气,一人喝了两碗疙瘩汤,啃了俩饼子,就开始开膛破肚。
人多力量大,在老班长的指挥下,四五个人伺候一头猪,拾掇下货的拾掇下货,拾掇肉的拾掇肉。冬夜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拍在伙房的窗纸上,屋里屋外却蒸腾着白雾般的热气,混着肉香、血腥气和柴火的烟味。刚杀好的猪被大卸八块,搁在屋外刚搭起的棚子下面,那临时搭起的宽木板上,油光在昏黄的气死风灯下闪闪发亮。
五六个战士围着案板站成一溜,都脱了棉袄穿个小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两把菜刀在手里抡得呼呼响,“咚咚咚”的剁馅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和着锅里的咕嘟声连成一片。案板上的肉末溅起油星,混着葱姜末的辛辣气,呛得人直缩鼻子。老班长说了,得赶在肉凉透前拌好馅料,明早的包子就指望这一盆盆鲜美的肉馅。
墙角的两口20饮大锅底下的柴火烧得正旺,炼猪大油的那口已经冒起细密的油泡,雪白的肥膘块在里面慢慢缩成金黄,油香像长了腿似的,顺着门缝往操场上钻。另一口锅里,焯过水的下水正随着沸水翻滚,猪心猪肚在汤里浮浮沉沉,表皮渐渐变得紧实,和剔了骨的猪头一起,把汤熬得奶白。有人蹲在灶边,正往洗得发亮的猪小肠里灌米和血,手指麻利地捏着肠衣,每灌一段就用线绳扎紧,码在竹筐里像一串串暗红的灯笼。
角落里,两个战士正给排骨撒大粒盐,粗粝的盐粒落在骨缝里,整扇的排骨一层层都摞了起来。
雪还在下,伙房的门被风撞得吱呀响,却挡不住屋里的热乎气。刀剁声、锅铲声、说笑声裹在肉香里,好不热闹。
都在干活,只有拿着笊篱捞油滋啦的俺爹和旁边的老班长,瞅见一行人悄悄的在伙房外不远处溜达了过来,停顿了一下有折返了回去。
老班长拿了个瓢,盛了半瓢油滋啦,撒上了一层咸盐递给了俺爹,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笊篱。俺爹端着瓢出伙房,赶紧塞了几块到嘴里“咔呲咔呲”几口嚼了,来到了指挥部门口。
“报告!”
“进来!”
推门而入的俺爹瞅见老首长他们正坐在条桌一头,听团长这说着什么。俺爹没敢吱声,端着瓢和守着炉子烧水的胡锅巴挤在一块烤火。
“那行!就这么办,待会儿你们就通知开会,我们旁听就行。”老首长的话音传了过来。
俺爹和胡锅巴前后脚站了起来,俺爹端着瓢,胡锅巴提溜着水壶,走了过去。
“才出锅的油滋啦,老班长让俺端过来让给首长们鉴定鉴定火候。今儿这猪真肥,油气”
俺爹说罢把瓢搁在桌上,顺手接过胡锅巴手里的水壶挨个倒上了开水。
“唔…香!还要咱们鉴定个啥?你还能不知道火候?老实交代,你偷吃了没有?”
“嘿嘿,俺就帮着首长们尝了一小块,怕不脆么。”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报告声。
老班长怀里一手抱着一个罐子,一手抱了一摞碗走了进来。
“首长们喝碗猪头汤去去寒气,俺切了几块豆腐,也能垫垫饥。”
政委问道:“战士们哪?”
老班长道:“这会儿都喝上了。今儿主杀得多,汤就多。”
老首长抬腕瞅了瞅表道:“拾掇的咋样了。”
“差不多了,都在拾掇了。”
“好!汤喝完,三团长你就下命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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