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子,天还有点凉。
我给女儿裹上新买的粉色包被,抱在怀里,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风里有初春的味道,混着小区里玉兰花清幽的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被关了一个月的身体,终于重新和这个世界连接上了。
老公周明凯开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方向盘上挂着一个胖头鱼的毛绒挂件,一晃一晃的。
“老婆,今天给咱们闺女上完户口,晚上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我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女儿,她的小嘴巴微微嘟着,像一颗饱满的樱桃。
“就在家吃吧,外面人多,孩子太小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得像朵花:“行,听你的,我下午去买菜,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心里一暖。
月子里,周明凯确实表现不错,端茶倒水,照顾我的情绪,学着给孩子换尿布,虽然笨手笨脚,但很用心。
我甚至觉得,那些怀孕期间因为他妈而起的争执,都可以翻篇了。
婚姻嘛,不就是这样,磕磕绊绊,但只要核心是好的,日子总能过下去。
行政服务中心里人不多,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取了号,前面只有两个人。
女儿很乖,全程没哭没闹,只是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轮到我了,我把一沓早就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
结婚证、双方身份证、户口本、孩子的出生证明……我核对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接待我们的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扎着马尾,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她接过材料,一项一项地录入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叫周安安,平安的安。”我笑着说,这是我和周明凯一起想的名字,简单,寓意好。
“周安安……”姑娘在电脑上敲下这两个字,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屏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周明凯也探过头来:“是材料不齐吗?”
“不是,”姑娘的目光在我和周明凯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不忍,“那个……周明凯先生名下,已经有一个叫周安安的孩子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世界瞬间安静了,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姑娘把显示器转向我们,声音放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您看,系统里显示,周明凯先生于三年前,已经为一名女婴办理了出生登记,姓名,也是周安安。”
屏幕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周明凯,周安安,出生日期,登记派出所……
我怀里的女儿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僵硬,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细的嘤咛。
我整个人都麻了。
周明凯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像墙上的石灰。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对工作人员说:“是不是搞错了?重名吧?全国叫周明凯的多了去了!”
工作人员摇摇头,指着屏幕上的身份证号码:“身份证号是唯一的,不会错的。”
唯一的。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尖刀,直直插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周明凯,他的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什么都明白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感觉到背后排队的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浑身疼。
我抱着女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老婆!老婆你听我解释!”周明凯在后面追着我,声音慌乱。
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把他甩在身后,快步走出大厅。
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不能哭,月子里不能哭,对眼睛不好。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
可心里的酸楚和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根本控制不住。
我拉开后车门,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提篮里,自己坐了进去。
周明凯追上来,想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
“老婆,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得满头大汗。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我老公名下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女儿?一个和我女儿同名同姓的女儿?!”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上车,我们回家说,行吗?别在这儿,人多。”
又是这句话。
永远都是“别在这儿”。
我被他这种逃避问题的态度气得直想笑。
回家的路,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女儿偶尔发出的呓语声。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以为的良人,我以为的幸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我,是那个眼瞎心盲、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一进家门,我妈正哼着歌在厨房里炖汤,排骨的香甜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回来啦?顺利吗?我们安安的大名落下啦?”
我妈笑着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们俩的脸色,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我没说话,直接抱着女儿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明凯被关在门外。
“老婆,你开门啊!你让我进去!”
“滚!”我吼了一声,声音嘶哑。
我妈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明凯,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快说啊!”
我听见周明凯在外面支支吾吾地跟我妈解释。
我把女儿放在床上,她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
我看着她,眼泪终于决堤。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样的背叛?
我和周明凯是大学同学,谈了五年恋爱才结婚。
他不是什么富二代,我也不是什么大美女,我们就是最普通的两个人,想着能搭伙过最普通的日子。
我以为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以为他老实、本分,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现在看来,全是我以为。
门外,周明凯还在不停地敲门。
“林未!你开门!我跟你解释清楚!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妈的声音也加了进来:“囡囡啊,你先把门打开,让明凯把话说清楚,别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我擦干眼泪,打开门。
周明凯像得了赦令一样,立刻想挤进来。
我冷着脸,堵在门口:“说吧,我听着。”
我妈把他拽到客厅沙发上,给我递了杯温水。
“明凯,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孩子是谁的?”
周明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不停地搓着。
“妈,林未,你们别生气,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我冷笑一声:“不是你的?那是谁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是我哥的!”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很大,仿佛想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愣住了。
他哥?
周明凯他哥周明涛,我是知道的,比他大五岁,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我哥那时候在外面……跟一个女的……有了孩子。”周明凯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我嫂子身体不好,一直怀不上,我哥不敢让她知道,怕刺激到她。”
“所以呢?”我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我爸妈就想了个办法,让我哥把孩子抱回来,说……说是我们家的,先……先挂在我的名下,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想办法改回去。”
他说得断断续续,眼神飘忽。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挂在你的名下?周明凯,你脑子是被门夹了吗?这种事你也答应?”
“我能怎么办?我爸妈都跪下来求我了!说我不答应,我哥这个家就散了!我嫂子会没命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妈也听得目瞪口呆:“亲家也太糊涂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为什么给孩子取名叫安安?”我抓住最关键的问题。
周明凯的眼神又开始躲闪:“我……我也不知道,是我妈取的名字,她说叫着顺口。”
顺口?
天底下那么多名字,偏偏选了一个“安安”?
这里面要是没鬼,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所以,三年前,你就多了个‘女儿’,然后瞒着我,跟我恋爱,跟我结婚,直到今天我抱着我亲生女儿去上户口,才发现我女儿成了‘重名’的那个?”
我一字一句地问他,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他垂下头,默认了。
“那那个孩子呢?现在在哪儿?”
“在我爸妈家,我妈带着。”
我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真是好一家人!
演得一出好戏!
把我当猴耍!
“周明凯,我问你,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今天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女儿一辈子当个‘黑户’?”
“不是的!我一直在想办法!我想等风头过去,就去托人把名字改了!”
“改?你拿什么改?户口是说改就改的吗?”我简直要被他的天真气笑了。
我之前做项目管理,跟各部门都打过交道,深知这里面的流程有多复杂。
他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白菜吗?
“我不管!周明凯,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决方案!”我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你跟你爸妈,还有你哥,我们当面把这件事说清楚!那个孩子,必须立刻从你名下迁走!”
“还有,为什么取名叫安安,也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明凯看着我决绝的表情,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
那天晚上,我让他睡在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抱着我的女儿安安,一夜无眠。
我一遍遍地想,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
原谅他吗?
为了一个所谓的“家庭和睦”,他就牺牲我的知情权,把我骗得团团转。
这算什么?
我越想越心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撒谎了,这是对我人格的践踏。
第二天,我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妈心疼地给我煮了鸡蛋敷眼睛。
“囡囡,别想太多了,等会儿看看他们怎么说。要是他们家态度好,能解决问题,你就……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他们还想和稀泥,妈支持你,咱不受这个委屈!”
我点点头。
上午十点,周明开的父母和他,一起来了。
他哥周明涛没来,说是外地生意忙,走不开。
我冷笑,真是会挑时候。
我公公一进门就唉声叹气,婆婆则是一脸的不高兴,仿佛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林未啊,我们知道这事是明凯不对,不该瞒着你。”我婆婆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茶艺味儿,“可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他要是不帮忙,他哥的家就毁了!”
“为了家,就可以骗我吗?”我直视着她。
“这怎么能叫骗呢?就是暂时……暂时借用一下明凯的名字嘛!”婆婆说得轻描淡写,“等过两年,他嫂子身体好点了,我们就把户口迁回去了。”
“两年?说得轻巧!这都三年了!你们迁了吗?”
婆婆被我怼得一噎,脸色更难看了。
“那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嘛!”
“那给孩子取名叫安安,也是为了‘借用’吗?”我继续追问。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安安好听,寓意也好,我们家明凯也喜欢,就叫了呗!”婆婆理直气壮。
我看向周明凯。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周明凯,你喜欢‘安安’这个名字?”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好,真好。你们一家人,早就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取好了我女儿的名字!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来路不明的孩子?那是我亲孙女!”婆婆拍着大腿叫了起来。
“你孙女,凭什么挂在我老公名下?你儿子没本事处理自己的烂摊子,就让我老公来顶包?凭什么?”
“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
我公公一直在旁边抽烟,这时终于开口了:“林未,少说两句。这件事,是我们老两口对不起你。我们给你道个歉。”
他说着,真的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
我妈赶紧扶住他:“亲家,使不得,使不得。”
“是我们没把事情处理好。”公公叹了口气,“明涛那边,我们会尽快让他回来处理。户口的事,我们想办法,一定尽快迁走。”
“至于名字,”他顿了顿,“是我们想得不周到。当时就觉得好听,没想那么多。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等户口迁走,我们就去给那孩子改个名。”
他的态度还算诚恳。
我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一点。
“好,我等你们的解决方案。但是,在我女儿户口上好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我下了逐客令。
婆婆一脸不忿,想说什么,被公公拉住了。
他们走后,家里一片死寂。
周明凯像个犯人,站在墙角,一动不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问他。
“老婆,对不起。”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躲开了。
“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但是,我真的是没办法。我发誓,我跟那个孩子,还有她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暂时相信你。”我说,“但是周明凯,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难再重建了。”
这是我做项目时最常说的一句话。
一个不守信的供应商,就算后面弥补得再好,我也会在心里给他打上一个问号。
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会用在我老公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凯表现得前所未有的殷勤。
家务全包,孩子一哭,他第一个冲过去。
半夜我起来喂奶,他都立刻睁眼,给我递水,给孩子拍嗝。
他想用行动来弥补。
可我心里的那根刺,一直都在。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户籍中心那姑娘同情的眼神,和电脑屏幕上“周安安”三个字。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真的只是他哥的孩子吗?
为什么偏偏叫安安?
周明凯的大学时期,好像谈过一个女朋友,爱得轰轰烈烈,后来因为毕业异地分手了。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我想不起来了。
但我心里,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发现,周明凯每个月都会有两天,说是公司加班,晚上很晚才回来。
以前我从没怀疑过。
但现在,我留了心。
有一次,他又是深夜回来,我假装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没有回书房,而是走到了阳台。
我悄悄跟了过去。
他背对着我,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她最近情绪好点了吗?……钱够不够用?不够我再想办法……嗯,你别多想,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安安乖不乖?”
安安!
又是安安!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如果那个孩子是他哥的,他用得着这么关心吗?
还问钱够不够用?
我哥俩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吧!
我没有冲出去质问他。
我冷静地回到了床上,脑子里飞速运转。
不能打草惊蛇。
我要找到证据。
我那个做项目经理的脑子,终于开始派上用场了。
我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调查计划”。
第一步,确认那个女人的身份。
我开始翻周明凯的旧东西。
他的电脑、旧手机、大学时期的相册……
终于,在一个尘封的硬盘里,我找到了他和前女友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甜,扎着马尾,眼睛弯弯的。
照片的属性信息显示,拍摄于六年前。
我记住了她的脸。
第二步,找到这个女人。
这有点难。
我只知道她叫什么,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做什么。
我开始利用我的人脉。
我拜托一个在互联网公司做数据分析的朋友,帮我查了一下这个名字。
信息太多了,根本无法筛选。
我转变思路。
周明凯刚才打电话,提到了“钱”。
说明他一直在给对方转账。
我偷偷看了他的手机。
他的微信和支付宝转账记录都很干净。
他很谨慎。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银行APP的转账记录,是删不掉的。
我趁他洗澡的时候,用他的指纹解开了手机,打开了他的银行APP。
果然,每个月固定的一天,他都会给一个叫“许静”的账户转一笔不小的钱,备注是“生活费”。
许静。
我把这个名字和我找到的照片一对。
就是她!
周明凯的大学前女友!
我感觉自己像个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真相的轮廓,虽然那轮廓,冷得刺骨。
第三步,找到许静。
有了名字和转账记录,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那个朋友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很快就查到了许静的社保缴纳单位。
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
地址离我们家不远,开车半小时。
我看着那个地址,手心全是汗。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就是一场撕破脸的对峙。
不去,我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个谎言里。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xx私家侦探社吗?我有点事想咨询一下。”
我没那么傻,自己单枪匹马地冲过去。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我把许静的资料和地址给了侦探,我的要求很简单:拍下周明凯和她以及那个孩子在一起的照片。
我要铁证。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周明凯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他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给我买新上市的樱桃,说能补血。
他给女儿买各种早教玩具,堆满了半个客厅。
他甚至开始研究起了社区团购,每天算着哪个平台的冷链更新鲜。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有时候会恍惚。
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个秘密,我们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可随即,我就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建立在谎言上的幸福,比玻璃还脆弱。
一周后,侦探给了我回复。
他发来一个加密的文件包。
我躲在书房,手抖着点开。
照片一张张地加载出来。
第一张,是周明凯和许静,在一个小区的门口。
许静抱着一个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
周明凯正笑着摸那个女孩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他看我女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第二张,三个人在一家儿童餐厅。
周明凯在喂那个女孩吃冰淇淋,许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
那画面,和谐得像真正的一家三口。
第三张,也是最致命的一张。
是那个女孩的正面照。
那张脸,简直是周明凯的缩小版。
眉眼,鼻子,嘴巴,如出一辙。
根本不需要亲子鉴定。
我关掉电脑,靠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丑陋和不堪。
他不仅骗了我,他还和前女友藕断丝连,生了孩子,并且,用一个荒唐的谎言,让所有人都为他打掩护。
他的父母,他的哥哥,全都是同谋。
我不是被一个人骗了,我是被他们一家人,联合起来,设局欺骗。
我成了这个局里,唯一的小丑。
怒火,从心底最深处,一寸寸地烧了起来。
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
我没有哭。
到了这个地步,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开始冷静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离婚,是必须的。
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我要让他,让他和他的一家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把所有的照片和证据,都备份了三份。
一份存在云端,一份拷进U盘,一份发给了我最信任的闺蜜。
然后,我开始清算我们的共同财产。
房子,车子,存款,基金……
我做项目出身,对数字和条款最敏感。
我把所有的合同、发票、银行流水,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周明凯对我毫无防备。
他以为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他甚至开始计划,等我出了百天,带我和女儿去海边度假。
“老婆,你想去三亚还是青岛?三亚现在有点热,青岛气候正好。”他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给我看攻略。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再说吧,最近有点累。”我淡淡地说。
他没察觉到我的异样,还体贴地说:“也是,带孩子最辛苦了。那你好好休息,攻略我来做。”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一个人,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他难道不会有愧疚吗?
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们的女儿吗?
也许,是我高估了他的人性。
一切准备就绪。
我选了一个周五的晚上。
我妈回自己家了。
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女儿睡了。
周明凯刚洗完澡,穿着睡衣,正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时不时发出一阵傻笑。
我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他疑惑地抬起头。
“离婚协议书。”我说。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老婆,你……你开什么玩笑?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
“你看完就知道了。”
他拿起文件,第一页,就是他和许静还有那个孩子的照片。
他的手猛地一抖,文件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你……你调查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然呢?等着你继续把我当傻子耍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周明凯,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演吗?”
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未,你听我解释……”
“解释?好啊,我听你解释。”我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像个审判官。
“我和许静,是大学时候在一起的……毕业后她回了老家,我们就分手了。四年前,她突然来找我,说……说她过得不好,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
“所以你就旧情复燃了?”
“没有!绝对没有!”他急忙否认,“我就是看她可怜,帮了她一把。她说孩子没户口,上不了学,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就答应了。”
“心软?周明凯,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吗?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我步步紧逼。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是我的。”他终于承认了,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虽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亲耳听到他承认,我的心还是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什么时候的事?”
“分手后……有一次我出差去她老家,喝多了……就那一次……”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你瞒着我,跟我结婚,你让我帮你养你和前女友的孩子?”
“不是的!我每个月都给她钱,没花我们家一分钱!”他急于辩解。
“钱?你以为这是钱的事吗?”我气笑了,“周明凯,你毁掉的是我对你的信任,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家!”
“我知道错了,林未,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马上就去跟她断了,把户口迁走!我发誓!”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
“机会?我给过你机会了。在你哥那个谎言被戳穿的时候,我给过你。可是你呢?你选择了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来欺骗我!”
我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开。
“周明凯,我们之间,完了。”
“不!我不同意离婚!我死也不同意!”他像个疯子一样嘶吼。
“你不同意,我就去法院起诉。”我把另一份文件扔给他,“这是你婚内出轨、并与他人生有私生子的证据。还有你和你家人合谋欺骗我的证据。你觉得,法院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谁?”
他看着那些证据,整个人都傻了。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这个做项目的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会做到滴水不漏。
“你……你好狠……”他喃喃地说。
“狠?我再狠,有你们一家人狠吗?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了整整三年!”我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女儿,你们却早就把她的名字,安在了你那个私生女的头上!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让我女儿一辈子都活在那个孽种的阴影下吗?”
“她不是孽种!她也是我的孩子!”他突然吼了回来。
“好,她是你的孩子。那你去找你的孩子,找你的许静过去吧!我跟我的女儿,不奉陪了!”
我站起来,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房子是婚前财产,写的是我的名字。车子是我们婚后买的,可以折价给你。存款一人一半。我女儿的抚养权,必须归我。你可以有探视权,但必须在我指定的时间和地点。”
我条理清晰地宣布我的决定。
他愣愣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也许,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顾家、没什么脾气的好妻子。
他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决绝,这么“狠”。
那天晚上,他哭了很久。
求我,忏悔,发誓。
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早就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我婆婆就杀了过来。
她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毒妇!我们家明凯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他?逼他离婚?”
“你儿子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我冷冷地看着她。
“不就是……不就是以前犯了点错吗?男人嘛,谁还没犯过错?他现在知道错了,也愿意改,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非要把这个家拆散了你才甘心吗?”
她的歪理邪说,我听得都想笑。
“妈,你别说了!”周明凯想拦住她。
“我偏要说!为了这么个女人,你要跟妈离心吗?她有什么好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我冲上去,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所有人都愣住了。
婆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我指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儿子婚内出轨,养私生女,你们全家合起伙来骗我!你们还有脸了?我告诉你,这个婚,我离定了!谁也别想拦着!”
“还有,别跟我提生儿子!我女儿是我的宝!在我眼里,她比一百个儿子都金贵!你们周家那点破皇位,谁爱继承谁继承去!”
我一口气吼完,只觉得浑身舒畅。
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怨气,仿佛都随着这一巴E掌和这番话,发泄了出去。
婆婆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明凯拉着她,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果然,下午,我公公打来电话。
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林未,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们不逼你。但是,能不能看在安安(我女儿)的份上,再考虑一下?孩子这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她可以没有一个骗子爸爸。”我直接怼了回去。
“明凯是真的知道错了。他愿意跟许静那边彻底断掉,也愿意把那边的房子车子都给她们,作为补偿。以后,他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和孩子好。”
“不必了。”我说,“被打破的镜子,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都活在猜忌和怀疑里。”
公公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财产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你。”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交易的味道。
“我的要求,都在离婚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了。我只要我该得的,多一分,我都不要。”
挂了电话,我抱着女儿,心里一片平静。
他们以为,我是在用离婚来要挟,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他们错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家庭,带着我的女儿,开始新的生活。
我需要的不是钱,是尊严。
周明凯最终还是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他知道,再纠缠下去,闹到法庭上,他只会输得更难看。
办手续那天,天阴沉沉的。
从民政局出来,他叫住我。
“林未,你……真的不后悔吗?”他眼圈红红的,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快十年的男人。
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解脱。
“不后悔。”我摇摇头,“周明凯,你记住,毁掉我们婚姻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谎言和欺骗。”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以后……我还能看看安安吗?”
“可以,按协议上来。”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我的身后,是他压抑的哭声。
但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一旦选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带着女儿,搬回了娘家。
我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收拾好房间,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知道,她在用她的方式,心疼我。
出了百天,我重新回到了职场。
我的老板很器重我,知道我的情况后,给了我很大的支持。
工作很忙,但很充实。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我开始健身,学插花,周末带女儿去公园晒太阳。
我的生活里,不再只有家庭和孩子,还有我自己。
我给女儿改了名字,跟我姓,叫林念安。
我希望她一辈子,都能被思念,被爱护,平平安E安。
去派出所给女儿上户口那天,还是那个扎马尾的姑娘。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次,名字不会重了吧?”她小声问我。
我笑着摇摇头:“不会了。”
“林念安,很好听的名字。”她一边录入,一边说。
拿到崭新的户口本,我看着“户主”那一栏,写着我的名字,“与户主关系”那一栏,写着“女”。
我的户口本上,从此只有我们母女俩的名字。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我抱着女儿走出大厅,外面阳光正好。
我看到周明凯站在不远处,他应该是算好了时间,在这里等我。
他瘦了很多,看起来很颓废。
他想走过来,又不敢。
我没有理他,抱着女儿,径直走向我的车。
坐上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望妻石。
我发动车子,毫不犹豫地离开。
手机响了一下,是他发来的信息。
“林未,对不起。祝你和念安,以后都好。”
我看完,删掉了信息。
然后,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我的人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车里的电台,正在放一首老歌。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我看着怀里女儿熟睡的脸庞,笑了。
是啊,离开了错的人,我才终于找回了对的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靠自己,更心安理得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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