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动症”逆袭为大提琴宗师！麦斯基的传奇人生

音乐本就是无国界的

我的人生也该如此

米沙·麦斯基

如果你听过麦斯基的演奏，大概率会记得那种“让琴弦说话”的魔力。他的人生像极了一首跨文化的协奏曲：生于拉脱维亚，被贴上“俄罗斯大提琴家”“犹太音乐家”的标签，最终却以“世界公民”的身份游走于古典乐坛，被誉为“大提琴神话”。

11月18日，这位传奇艺术家即将登台东艺，奏响贝多芬、肖斯塔科维奇、勃拉姆斯、舒曼的经典篇章。让我们先通过一段采访，走进他辽阔而温暖的音乐世界。

我的人生无国界

问：您的出生地是拉脱维亚，却常被贴上不同的身份标签，您会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归属呢？

其实我出生在拉脱维亚只是命运的偶然——二战后父亲从俄罗斯被派往拉脱维亚工作，我们家本就不是拉脱维亚血统，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清楚。更有意思的是，身份标签还会随环境变化：离开俄罗斯后，人们总叫我“俄罗斯大提琴家”；可在俄罗斯时，我从未被真正视作俄罗斯人。这种“两头不靠”的状态，反而让我更早跳出了单一国籍的束缚。

现在我定居在布鲁塞尔，生活里满是多元的痕迹：我拉着意大利的琴，用着法国和德国的弓、以及奥地利和德国的弦。我的六个孩子分别出生在四个国家。我的妻子具有一半斯里兰卡血统、一半意大利血统。我开着日本车，戴着印度项链和瑞士手表。

所以比起任何国家的标签，我更愿意说自己是“世界公民”——音乐本就是无国界的，我的人生也该如此。

麦斯基和钢琴家女儿莉莉·麦斯基

8岁那年，

我哭着要拉大提琴

问：您并非音乐世家出身，为何8岁时突然决定拉大提琴？

我父母其实并不是专业的音乐人，但他们打心底里热爱音乐。年轻时赶上俄罗斯的艰难岁月，他们没能有机会系统学音乐，这份遗憾一直放在心里，所以下定决心要让三个孩子都接触乐器。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姐姐现在是定居以色列的钢琴家，哥哥最初学的是小提琴，后来因为太痴迷巴赫，转而研究音乐学、演奏管风琴和羽管键琴。轮到我选的时候，妈妈总说“想要个正常孩子”，觉得两个孩子学音乐已经够折腾了，可我偏偏一点都不“安分”。

说起来，我和大提琴的缘分还挺有戏剧性。七岁那年，我因为太好动，根本坐不住一分钟，父母实在没办法，只好带我去看精神科医生，最后确诊是多动症。可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我突然宣布“想拉大提琴”，全家人都觉得这是小孩一时兴起的疯狂想法，轮番劝我放弃。我急得直哭，一遍遍坚持：“不，我就要拉大提琴！我就要拉大提琴！”如今几十年过去，我依然握着琴弓，从未离开过它。

我的“第二个父亲”

问：说起您的大提琴传奇经历，不得不提的必然是您的老师——姆斯蒂斯拉夫·罗斯特罗波维奇。他对您来说有何特殊的地位？

他远不止是老师，更像我的“第二个父亲”。1966年，我父亲因为癌症突然去世，当时距离全苏比赛只剩三周，我整个人都垮了，根本没心思练琴，甚至想放弃比赛。那时候罗斯特罗波维奇正在圣彼得堡教大师课，听说我的情况后，立刻让助手买了一瓶伏特加，把其他学生都请出房间，单独跟我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没说太多的大道理，只是跟我讲他自己的人生——他13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比我当时还小，他是怎么靠着对音乐的执念撑过来的。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孩子，你不能放弃，就算是为了你的父亲，也要好好完成比赛。”就是那段话，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后来在全苏比赛里拿了第三名。

那之后，他对我的照顾更细致了。当时我住在列宁格勒的寄宿学校，22个男孩挤在一间房里，连独立的淋浴间都没有，生活特别艰苦。他知道后，主动提出要资助我，我觉得不好意思，想拒绝，他却特别认真地说：“不，这不是我给你的，是你父亲托我转给你的。”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悄悄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除了他，

再没人能给我更好的指导

问：1974年您事业刚起步，为何坚持远赴洛杉矶，向格里高利·皮亚蒂戈尔斯基学琴？

离开俄罗斯前，我问罗斯特罗波维奇，我是否应该在西方完成学业并拿到文凭，因为我在莫斯科并没有完成学位。罗斯特罗波维奇说，文凭只是一张纸，它的重要性取决于我选择的人生道路。如果我非常幸运，能够获得足够的演出机会来维持生计，那么他认为即使没有文凭我也能过得很好。但他也提醒我，一个没名气的年轻大提琴家，想在西方闯独奏事业太难了。他不建议我靠进乐团或教书谋生，反而劝我找个奖学金，再跟人学一阵。

我问他该跟谁学，他说：“现在有俄罗斯和法国两大提琴学派，你已经接触过俄罗斯的，该试试法国的。”我追问具体人选，他却犯了难：“马雷夏尔 (Maréchal) 去世了，富尼埃 (Fournie) 不教学生，纳瓦拉 (Navarra) 太繁忙，托尔泰利耶 (Tortelier) 是天才但对你来说太疯狂，让德龙 (Gendron) 也退下神坛了……其实目前我最推荐的“法国派”是皮亚蒂戈尔斯基。这话听着好笑——皮亚蒂戈尔斯基是俄罗斯犹太人，住在加州，跟法国唯一的联系只有他妻子。但罗斯特罗波维奇很坚定：“他是我唯一能全心推荐的人，大提琴拉得好，音乐造诣深，人格也高尚。”后来我才明白，他或许心底里也盼着我知道，除了他，再没人能给我更好的指导。

做第一个麦斯基

问：从一位“俄罗斯大提琴家”到成为皮亚蒂戈尔斯基的学生，新老师的教学方式给您带来了什么影响？

皮亚蒂戈尔斯基最棒的地方，是他从不想把我变成“第二个他”，而是一直鼓励我“做第一个麦斯基”。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那种传统老派的绅士。他从来不会用生硬的方式批评人，从不会说“你在干什么？这多愚蠢”之类的话，他总是会找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给我讲一些故事，而这些故事里的深意，我往往需要很久才能明白，才能意识到那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启示。

他和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 (Igor Stravinsky) 关系很好。有一次我们一起散步时，他告诉我，斯特拉文斯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曾对他说：“你知道吗，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匆匆忙忙的了。”这句话里的道理，我花了好几年才真正明白它对我个人的意义——那时候我总是很着急，总想“赶上进度”，毕竟之前在苏联耽误了两年没怎么拉琴，到了新环境又要适应，自然会急于求成。可你要知道，当你想把事情做得太快时，结果往往会适得其反。

我总把这种情况比作往杯子里倒水：如果把水龙头开得太大，杯子永远装不满，一半的水都会洒出来。所以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意识到“走得越慢，才能越稳地抵达目的地”。现在我总觉得，前方还有很多时间等着我——至少我希望如此。我感觉自己状态还不错，从来没觉得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我有六个孩子，他们让我总觉得自己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我人生中还有很多希望和目标，或许到我去世时，大部分目标都实现不了，但这也没关系。毕竟，拥有的希望和目标比自己能完成的多，总比反过来要好。

若只关注技巧，

演奏就失去了意义

问：所以，作为世界上唯一师从罗斯特罗波维奇与皮亚蒂戈尔斯基两位大师的人，您能否对比说说他们的教学风格？

虽然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但教学理念却出奇地相似——有时候皮亚蒂戈尔斯基说过的话，罗斯特罗波维奇也会讲，甚至偶尔会用完全一样的表达。我也说不准这是为什么。但他们的确认识，罗斯特罗波维奇去西方巡演时，还去过皮亚蒂戈尔斯基家几次。

他们有个共同点：很少在大提琴上做示范，而且都坚信，大提琴再重要，也只是传递音乐信息和与人沟通的工具。现在很多年轻人好像搞反了，把乐器演奏技巧看得比音乐本身还重，觉得要成功就得拉得更响、更快、更干净。可这样一来，音乐就成了次要的——一场演奏如果只关乎技巧多厉害，而不是音乐本身多动人，那就失去了意义。

而且他们都很擅长帮学生打开思路、培养想象力。他们不会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拉”，而是引导我们去想：“作曲家想通过这段音乐说什么？”“这段旋律让你有什么感受？”“你的音乐目标是什么？”等我们理清了这些，就可以自己找实现目标的方法。毕竟通往音乐目标的路有很多条，只要最终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选哪条路都没关系。

这把琴是我的“终身伴侣”

问：现在您使用的是一把蒙塔尼亚纳大提琴。这把大提琴是如何与您结缘的？

这把琴对我来说，就像“终身伴侣”，我们之间的故事特别温暖。我1972年离开苏联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更别说乐器了。后来，查尔斯·比尔 (Charles Beare) ——一位特别好的音乐家，借给了我一把格兰奇诺大提琴，我就是用那把琴，完成了1973年卡内基音乐厅的首秀。

演出结束后，一位陌生先生找到我，说他94岁的叔叔是位业余大提琴家，一辈子收藏了不少好琴，临终前特意交代“这把蒙塔尼亚纳大提琴，绝对不能卖给乐器经销商，也不能卖给乐团乐手，一定要给一个有潜力的年轻独奏家，让更多人听到它的声音”。他看了我的演出，觉得我就是那个“对的人”，邀请我去他家给老人拉琴。

我去了之后，给老人拉了整整几个小时，从巴赫的组曲到德沃夏克的协奏曲，老人听得泪流满面，最后握着我的手说“现在我能安心去世了，知道这把琴会被好好演奏”。他以低于市场价70%的价格把琴卖给我，可当时我刚到美国，负债累累，根本拿不出钱。后来纽约几位热心人通过基金会筹了一笔钱，买下了这把琴，暂时借给我用。

我太爱这把琴了，总怕有一天基金会要把它收回去，所以后来拼命演出赚钱，从德国银行贷了一笔款，终于把它彻底买了下来。这把琴陪我到现在，每次拉它，我都能感受到它的“生命力”，它就像我的老朋友，懂我的每一个情绪。

伟大的作品从不让人无聊

问：您登台无数，灌录的碟片也数不胜数。反复演奏同样的作品，会不会觉得无聊呢？

无聊？我首先会反问，什么是“无聊”？一天只有24小时，时间本就如此有限，要是有人会对伟大的音乐感到无聊，我反而觉得难以理解。对我来说，音乐是极具生命力的东西，它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直在发展、在变化。

当你演奏巴赫、莫扎特、舒伯特、勃拉姆斯、德沃夏克、施特劳斯这些大师的伟大作品时，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就像试图抵达一片不存在的地平线，你越想要去靠近，它反而会离你越远。在这个过程里，你总能有新的发现、新的感悟，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我是最幸运的大提琴家

问：您说自己是“最幸运的大提琴家”，这份幸运来自哪里？

我总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大提琴家。我确实有一些客观的理由：比如，我是唯一有幸师从罗斯特罗波维奇和皮亚蒂戈尔斯基的大提琴家，单这一点就足够让我觉得幸运了。再比如，我曾在耶路撒冷见到了帕布罗·卡萨尔斯 (Pablo Casals)，还为他演奏了一个半小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简直像个奇迹。当然，还有我刚刚提到的、我的大提琴的故事，也充满了幸运的色彩。

另外，在莫斯科音乐学院求学时，我就有机会和优秀的室内乐伙伴合作，比如伟大的拉杜·卢普 (Radu Lupu) ——很遗憾他已经去世了。当年我从苏联移民时，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只拎了一个小手提箱，但我特意带上了一张海报，现在就挂在我工作室的楼下。那是1969年5月7日和11日，我与拉杜·卢普合作演奏全套贝多芬奏鸣曲的两场音乐会海报。在我看来，拉杜·卢普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最独特的音乐家之一。

还有很多人值得一提，我甚至不敢一一列举，因为肯定会漏掉某些重要的人。但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玛塔·阿格里奇(Martha Argerich)。到现在，我们已经是超过50年的亲密朋友，也是舞台上的合作伙伴。我希望我们未来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合作。她是一个非常能带来灵感的榜样——难以置信的是，她已经八十多岁了，但她的演奏状态、她的音乐能量，还有她清晰的思路，单是演奏时展现出的身体状态，就足以让人惊叹不已。

*本文内容来自「吴氏策划」公众号，有删改

米沙·麦斯基大提琴独奏音乐会

Maisky Duo Concert

演出时间：2025年11月18日（二）19:30

地点：上海东方艺术中心·音乐厅

票价：VIP880/680/480/280/180元

大提琴 | 米沙·麦斯基

CELLO | Mischa Maisky

钢琴 | 莉莉·麦斯基

PIANO | Lily Maisky

曲目 PROGRAM

贝多芬

F大调七段变奏曲

（根据莫扎特《魔笛》中“感受到爱情的男人”主题所作）

作品WoO. 46

肖斯塔科维奇

D小调大提琴奏鸣曲，作品40

勃拉姆斯

忠于爱，作品3之1

我的睡意渐浓，作品105之2

云雀之歌，作品70之2

舒曼

为双簧管和钢琴而作的浪漫曲，作品94之1

声乐套曲《诗人之恋》，作品48

I. 在美丽的五月

V. 愿我的灵魂陶醉

X. 我听见美妙的歌声响起

XII. 在明亮的夏晨

奉献（选自声乐套曲《桃金娘》），作品25

幻想小品集，作品73

Beethoven

Seven Variations on "Bei Männern, welche Liebe fühlen", WoO. 46

Shostakovich

Sonata for Cello and Piano in D Minor, Op. 40

Brahms

Liebestreu, Op. 3, No. 1

Immer leiser wird mein Schlummer, Op. 105, No. 2

Lerchengesang, Op. 70, No. 2

Schumann

Romance for Oboe and Piano, Op. 94, No. 1

Dichterliebe, Op. 48

Im wunderschönen Monat Mai

Ich will meine Seele tauchen

Hör' ich das Liedchen klingen

Am leuchtenden Sommermorgen

“Widmung” from Myrthen, Op. 25

Fantasiestücke, Op. 73

*曲目以现场为准 Program is subject to 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