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敲得“砰砰”作响,像催命的鼓点。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更深了。
“林伟!林伟!起床了!”
是我老公姜涛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实的木门,依旧带着一股不耐烦的燥热。
我没动。
凭什么?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听见我婆婆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拖鞋踩在地板上,趿拉趿拉的,像一把钝刀子在慢悠悠地刮着我的神经。
紧接着,就是她和她宝贝女儿,我那位金贵无比的大姑子姜岚,在厨房里的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那音量也足够穿透两扇门,精准地扎进我的耳朵。
“妈,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灌饼。”这是姜岚,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娇嗲,三十岁的人了,还跟十三岁似的。
“哎哟我的宝,妈这就给你做,你再去睡会儿,做好了我叫你。”这是我婆婆,声音里全是蜜,能齁死人。
然后呢?然后就是一阵叮叮当当,油烟机嗡地一声启动,香味儿隔着门缝就往里钻。
我继续睡。
我闻见了,但我假装没闻见。
我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床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公平”。
结婚三年,住进这个家两年半。
当初姜涛说得好好的,只是暂时过渡,等我们攒够了钱,就买个小户型搬出去。
结果呢?
过渡期比一个抗战都长。
而我,就从一个被我爸妈捧在手心里的设计师,过渡成了一个免费的、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保姆。
每天早上六点半,我雷打不动地起床,做一家四口的早饭。
中式西式换着花样来,得伺候三位祖宗的口味。
我婆婆喜欢喝粥吃咸菜,姜涛爱吃面条,姜岚小姐呢,心情好了啃片吐司,心情不好了,牛奶都嫌有腥味。
而我呢?我喜欢什么?
没人问过。
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的时候,他们心安理得。
姜岚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以“昨晚追剧太晚”或者“我一个未婚女孩子要好好保养”为由,堂而皇之地逃避所有家务。
我婆婆呢,永远向着她女儿。
“小岚她还没嫁人,在娘家多待一天是一天,你就多担待点。”
“小岚她工作压力大,让她多睡会儿怎么了?”
“小岚她从小就没干过活,你让她做,还不如你三两下弄完呢。”
话都让她说完了。
合着我嫁进来了,就活该是头耕地的牛?
我工作压力不大吗?我一个设计方案改十几遍的时候,谁心疼我了?
我也从小没干过活,我妈说女孩子的手是用来画图弹琴的,不是用来刷锅洗碗的。
可这些话,我说了有用吗?
没用。
只会换来姜涛那句万年不变的和稀泥台词:“小伟,我妈就那样,小岚也不懂事,你多包容一下,啊?”
我包容得还少吗?
我的包容,快把自己撑成一个太平洋了。
所以今天,我决定不包容了。
凭什么姜岚睡得,我睡不得?
她是你姜家的公主,难道我就是捡来的丫鬟?
“砰砰砰!”
敲门声更响了。
“林伟!你听见没有!都几点了!一家人都等着你做饭呢!”
姜涛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怒气。
一家人。
好一个“一家人”。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那股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我拉开门。
姜涛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一脸的起床气。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总算起来了?快点吧,妈和小岚都饿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像个监工。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就是我当初爱得死去活来,不顾我爸妈反对也要嫁的男人。
我绕过他,径直走向卫生间。
“哎,你去哪儿啊?不做饭吗?”他在我身后喊。
我没回头,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反锁。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圈下面泛着青黑,脸色也不太好,那是长期睡眠不足和心情压抑的结果。
我挤上牙膏,慢条斯理地刷牙。
听着外面姜涛和婆婆的对话。
“这林伟怎么回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不做饭?”是我婆婆。
“不知道,早上就敲她,现在才起。”是姜涛。
“那你不会说她两句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娶个媳D回来,是享福的吗?是伺候我们一家老小的!”
我漱掉嘴里的泡沫,冷笑一声。
对,在您眼里,D媳就是伺候人的。
我洗了把脸,感觉清醒多了。
然后,我打开门,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走回卧室,从衣柜里拿出我的瑜伽垫。
我在客厅那片唯一的、能照进阳光的空地上,铺开了垫子。
客厅里,我婆婆和我大姑子姜岚正坐在餐桌边。
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几碟小菜。显然,是我婆婆心疼她女儿,亲自动手了。
看见我铺开瑜伽垫,婆婆的脸拉得老长,像个驴脸。
“林伟,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早饭都没吃,你倒有闲心在这里练这个?”
她的语气尖酸刻E,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没理她,自顾自地开始做拉伸。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早晨的阳光里,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好像从结婚那天起,我的时间就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没有一块属于我自己。
“哥,你看她!”姜岚开始告状了,声音拖得长长的,“妈做的早饭她不吃,自己也不做,现在还在这里碍眼。”
姜涛刚从卫生间出来,一脸的为难。
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和他妹。
“小伟,你……”
“我怎么了?”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我也饿了,但我想先健个身,不行吗?”
“你饿了你不会去做饭吗?”婆婆立刻接上话茬,声音尖利。
“我会啊。”我一边做着下犬式,一边从容地回答,“但我今天不想做四个人的饭,我只想做我一个人的。”
“你!”婆婆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翅셔媳有你这样的吗?撂挑子不干了?”
“妈,”我换了个姿势,看着天花板,“您这话就不对了。姜岚不是也没做吗?她可以不做,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了。
婆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姜岚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林伟你什么意思?你拿我跟你比?我能跟你一样吗?”
“哦?有什么不一样?”我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用上班吗?哦对,你那个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买个包。我呢?我每天加班加点赶设计图,赚的钱要还房贷,还要贴补家用。你说,咱俩谁更应该休息?”
我把“贴补家用”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姜岚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那个所谓的工作,是我托朋友介绍的,清闲得很。她每个月赚那点钱,确实只够自己花销,有时候甚至还要姜涛接济。
而这个家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我和姜涛一人一半。家里的水电煤气,日常开销,一大半都是从我工资里出的。
我婆婆退休金不高,只够她自己买点药,打打小麻将。
这个家,真正意义上的顶梁柱,除了姜涛,就是我。
姜岚算什么?一个赖在娘家啃老啃哥的巨婴。
“你……你胡说八道!”姜岚被我戳中了痛处,开始撒泼,“我哥给我钱怎么了?那是我亲哥!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外人?”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对,我是外人。我一个外in,给你们姜家当牛做马,洗衣做饭,赚钱养家。你这个‘内人’呢,就负责貌美如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姜岚,你今年三十了吧?脸呢?”
“你!你敢骂我!”姜岚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小岚!”姜涛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哥你放开我!她骂我!你听见没有!”姜岚挣扎着,尖叫着。
婆婆也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护住她的宝贝女儿。
“林伟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看我们小岚没嫁人,你嫉妒她?你容不下她?”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墙上,后背生疼。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所谓的“家人”。
一个歇斯底里的巨婴,一个颠倒黑白的泼妇,还有一个,永远在和稀泥、永远分不清是非对错的懦夫。
我的心,在那一刻,凉透了。
我没有再跟他们争吵。
因为我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是对牛弹琴。
我默默地走回卧室,关上门。
然后,我拿出手机,给我的闺蜜兼同事发了条微信。
“今天请个假,家里有事。”
接着,我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份豪华的brunch。
澳洲西冷牛排,班尼迪克蛋,还有一杯手冲的耶加雪菲。
总共一百八十八块。
搁在以前,我肯定舍不得。我会觉得,这一百八十八块,够全家吃两天的菜了。
但今天,我只想为我自己花钱。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我开门去拿,客厅里一片狼藉,那碗没吃完的粥还摆在桌上。
婆婆和姜岚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在抹眼泪,看见我,同时给了我一个淬毒的白眼。
姜涛不在。估计是上班去了。
我拎着我的豪华早餐,目不斜视地走回房间。
把牛排摆在我的小书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放上我最喜欢的爵士乐。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
肉质鲜嫩,汁水四溢。
的好吃。
我一边吃,一边想。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决定罢工的第二天,家里彻底乱了套。
早上没人做饭,婆婆只好又煮了白粥。估计是吃腻了,姜岚的脸拉得老长。
我依旧是点了外卖,一份精致的广式茶点,虾饺皇、凤爪、流沙包,吃得不亦乐乎。
我开着门吃,香味飘出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客厅里射来的两道怨毒的目光。
中午,我没回家。
我在公司楼下的日料店,吃了一份鳗鱼饭。
下午,我准时下班,然后去健身房办了张卡,痛痛快快地练了两个小时。
等我满身大汗地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一进门,一股泡面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电视机屏幕的光在闪烁。
婆婆和姜岚一人捧着一个泡面桶,窝在沙发上,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看着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看见我回来,婆婆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大设计师回来了?外面吃得好吧?我们娘俩,就只能在家吃泡面了。”
我换了鞋,没接她的话。
“哥还没回来吗?”姜岚问,嘴边还沾着油。
“没。”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走进厨房,想倒杯水。
水槽里,堆满了今天早上和中午的碗,没洗。
灶台上,也是一片狼藉。
我皱了皱眉,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就喝。
“林伟,你没看见水槽里的碗吗?”婆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见了。”
“看见了你不知道洗一下?”
我转过身,看着她:“那些碗,是我用的吗?”
婆婆噎了一下,随即提高了音量:“不是你用的你就不能洗了?你现在是这个家的人!做点家务不是应该的吗?”
“是吗?”我反问,“姜岚也是这个家的人,她怎么不洗?妈你也是这个家的人,你怎么不洗?你们俩在家待了一天,就只是吃了两顿饭,然后把碗堆在那里等我回来洗?”
“我……我身体不舒服!”婆婆立刻找到了借口。
“我白天要陪妈,我哪有时间?”姜岚也理直气壮。
我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觉得可笑至极。
“哦,你们一个身体不舒服,一个要陪伴,所以碗就该我洗。那我呢?我上了一天班,还去健身房锻炼了两个小时,我现在也很累,我是不是也可以不洗?”
我说完,不再理会她们,径直回了房间。
“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个态度!”婆婆在外面跳脚。
我把门关上,将那些噪音隔绝在外。
晚上十点,姜涛回来了。
他一回来,婆婆和姜岚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上去告状。
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把我形容成一个好吃懒做、忤逆不孝的恶毒D妇。
很快,我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林伟,你开门,我们谈谈。”是姜涛,声音里压着火。
我打开门,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他一脸疲惫,衬衫的领口都有些变形。
“你今天又怎么了?妈说你一天没做饭,碗也不洗,还跟她和妹妹吵架?”他一开口就是质问。
“我没吵架,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什么事实?事实就是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林伟,你就不能消停点吗?我上班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处理你们这些破事!”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我们的事,在他眼里,是“破事”。
“姜涛,”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不想有这些破事。从明天开始,我们约法三章。”
“什么?”
“第一,做饭,轮流制。今天我做,明天姜岚做,后天妈做。谁也别想偷懒。”
“第二,家务,分工制。洗碗、拖地、洗衣服,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谁的区域谁负责,谁也别想指望别人。”
“第三,生活费,AA制。每个月,除了房贷,我们三个人,我,你,还有姜岚,每个人再交两千块钱作为家庭公用基金,买菜、水电煤、物业费,都从这里面出。妈年纪大了,她的那份就算了。”
我这番话说出来,姜涛直接愣住了。
他身后的婆婆和姜岚也愣住了。
“你疯了吧林伟!”姜岚第一个尖叫起来,“让我做饭做家务?还要我交钱?我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你赚多少钱,是你的事。你住在这个家里,享受着这个家的资源,你就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我冷冷地看着她,“不想承担,可以,搬出去住。”
“你!你让我搬出去?这是我哥家!是我妈家!你凭什么让我搬出去?”
“就凭这个房子的房贷,有我的一半。就凭这个家的开销,有我的一大半。”我寸步不让。
“小伟,你别这样……”姜涛终于反应过来,想打圆场,“小岚她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我打断他,“我也是女孩子。我怎么就能上班赚钱,回家做饭,还要还房贷?姜涛,你别再跟我说什么‘她是你妹妹,你要让着她’这种屁话。她是你妹妹,不是我妹妹。我没有义务惯着她。”
“你……”
“还有妈,”我转向婆婆,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您也别再说您身体不舒服。您每天下午出去打麻将,中气十足,一到做家务的时候就腰酸背痛,您觉得我会信吗?您要是真想安享晚年,就别再搅合这些事。您要是心疼您女儿,要么您自己伺RO她,要么就让她自己学会独立。”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们四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姜涛!”婆婆突然爆发了,指着我的鼻子,对姜涛吼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D妇!这是要翻天啊!是要把我们娘俩赶出这个家啊!我不管!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又来了。
我累了。
我看着姜涛,等着他的回答。
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是选择他那个拎不清的妈和巨婴妹妹,还是选择我这个愿意和他共同承担未来的妻子。
姜涛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看声泪俱下的母亲,看看委屈巴巴的妹妹,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支持,没有理解,只有恳求和为难。
“小伟,”他艰难地开口,“妈年纪大了,小岚她……她还小,不懂事。你就……你就再忍一忍,行吗?”
“忍?”我笑了。
是那种绝望的笑。
“姜涛,我已经忍了两年半了。我不想再忍了。”
“那你想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你才甘心吗?”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一丝恼羞成怒。
“我不想闹。”我摇了摇头,心如死灰,“我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们现在过的,不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吗?”
“不是。”我定定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当牛做马是正常的。在你妈眼里,我伺候你们全家是正常的。在姜岚眼里,我赚钱给她花是正常的。但在我眼里,这不正常。这叫畸形。”
我说完,转身回房,锁上了门。
我听见外面婆婆的哭喊,姜岚的咒骂,还有姜涛那句无力的“你别闹了”。
我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我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的“扶贫项目”。
而我,就是那个被“扶贫”的对象。
不,说错了。
我才是那个扶贫的人。
第二天,我没有再提约法三章的事。
他们也没有。
但家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依旧只管好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早上,我用新买的便携榨汁机给自己榨一杯羽衣甘蓝苹果汁,配上两片全麦面包和一颗水煮蛋。
他们呢?婆婆大概是赌气,也大概是真的懒,早上就给姜岚热杯牛奶,两人一人一袋速食面包。
姜岚的脸,臭得像没洗。
中午,我在公司吃。
晚上,我有时候在外面吃完再回来,有时候会买一些轻食沙拉。
婆婆和姜岚的晚餐,基本就是外卖,或者泡面。
姜涛回来得晚,要么在外面随便吃点,要么就吃她们剩下的外卖。
家里的垃圾桶,堆满了各种外卖盒子,散发着一股隔夜的油腻味。
水槽里的碗,依旧是轮流堆积。有时候婆婆看不下去了,会骂骂咧咧地洗掉。有时候是姜涛回来洗。
姜岚的手,是绝对不会碰阳春水的。
洗衣机也安静了下来。
我只洗我自己的衣服。
有一次,姜涛的几件衬衫和我的衣服混在一起,我面无表情地一件件挑出来,扔回了脏衣篮。
他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衣服拿去洗了。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对我进行无声的抗议。
而我,也用我的沉默,告诉他我的决心。
这种冷战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和婆婆、姜岚,基本零交流。见面了,连个眼神都欠奉。
我和姜涛,也只剩下最基本的对话。
“我今晚加班。”
“嗯。”
“这个月水电费该交了。”
“我转你。”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还是关系不太好的那种。
我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暴风雨,正在酝酿。
导火索,是钱。
那天是周五,我刚发了工资,正在规划下个月的开销,姜岚突然敲开了我的房门。
这是半个多月来,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她站在门口,有些扭捏,眼神闪躲。
“那个……林伟。”
“有事?”我没抬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
“我……我想买个新手机,我那个有点卡了。”她小声说。
“所以?”
“我钱不够……哥说他最近手头也紧,让我来问问你。”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她。
“你让我借钱给你买手机?”
“不是借……”她急忙摆手,“哥说,就当我提前预支的生日礼物了。”
她的生日在三个月后。
我气笑了。
“姜岚,你觉得你脸有多大?”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第一,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凭什么要给你买手机?”
“第二,就算要送你生日礼物,那也是你哥的事,别扯上我。我的钱,要还房贷,要存钱,没一分是多余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你哥手头紧?你猜猜为什么?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偷偷给你妈和你塞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姜涛每个月都会给他妈两千块“零花钱”,偶尔还会给姜岚一两千,让她买衣服买化妆品。
这些钱,都是从我们俩的共同账户里出的。
我之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毕竟是他妈和他妹,只要不太过分,就算了。
但现在,我不想算了。
姜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我哥才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他也清楚。”我冷笑,“回去告诉你哥,也告诉你妈。从今天起,我们俩的财务,必须分开。房贷,一人一半,直接打到还款账户。生活费,我只承担我自己的那部分。至于你们娘俩的开销,让他自己想办法。”
“林伟你太过分了!”姜岚终于撕破了脸皮,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我看着她,眼神冰冷,“吸血的时候说是一家人,承担责任的时候就不是了?姜岚,我不是你妈,没义务惯着你。滚出去。”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姜岚的哭骂声,还有婆婆闻声而来的叫嚷。
我充耳不闻。
我立刻打开手机银行,将我们那个联名账户里,属于我的那部分钱,一分不剩地全都转到了我自己的卡上。
然后,我给姜涛发了条微信。
“财务已分割。房贷你自己记得按时打一半进去。以后,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你愿意养你妈你妹,那是你的事,别再花我一分钱。”
发完,我直接把他拉黑了。
我知道,这等于是在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家里,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但我不在乎了。
这个脓包,早晚要破。
长痛,不如短痛。
那天晚上,姜涛回来得很晚。
我没睡,在房间里画图。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敲门,我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门外。
站了很久。
最后,我听见他转身走开的声音,和他卧室门关上的轻响。
我们,正式分居了。
虽然只是隔着一堵墙。
财务分开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姜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大概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经济上的压力。
以前,有我这个“贤内助”帮他分担,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当一个孝子,一个好哥哥。
现在,我这个支撑点撤掉了。
婆婆的养老金只够自己花。
姜岚那点工资,连她自己的账单都应付不了,更别说往家里交钱了。
于是,买菜钱,水电煤气费,物业费,还有时不时要接济妹妹的开销,全都压在了姜涛一个人身上。
他的工资不低,但这么一来,也变得捉襟见肘。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餐桌。
外卖是吃不起了。
婆婆开始自己下厨。
但她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要么就是寡淡无味的白水煮菜,要么就是咸得发苦的炒青菜。
有一次我路过厨房,看见她在往一锅颜色诡异的汤里,倒了小半瓶酱油。
我默默地为姜涛的肾,捏了把汗。
姜岚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大。
“妈,这菜怎么这么咸啊?”
“哥,我没钱交话费了。”
“哥,我那件衣服好好看,你给我买嘛。”
而婆婆,只会唉声叹气,然后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
“都怪那个扫把星!自从她进了门,我们家就没安生过!”
“真是造孽啊,我们姜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D妇回来!”
这些话,她们就当着我的面说,毫不避讳。
我呢?
我充耳不闻。
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静。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里。
接了一个很重要的私活,是一个朋友介绍的,给一个精品酒店做室内设计。
项目很大,报酬也很丰厚。
如果做好了,不仅能拿到一大笔设计费,对我未来的事业发展,也是一个极好的跳板。
我每天都在公司待到很晚,周末也泡在图书馆和建材市场。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回来的时候,看到姜涛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
一片黑暗里,只有那一点猩红的火光,明灭不定。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瑟,有些疲惫。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会闪过一丝不忍。
但很快,这丝不忍就被更强烈的清醒所取代。
路是他自己选的。
他选择了愚孝,选择了纵容,选择了牺牲我来维持他那个虚伪的“家庭和睦”。
那他就必须承担选择的后果。
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他依靠和压榨的林伟了。
这天,我为了赶一个设计稿,在公司通宵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想补个觉。
一打开门,就看到家里乱得像被洗劫过一样。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茶几上是吃剩的零食袋和泡面桶,地板上还有几团不明的纸巾。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食物腐烂和烟草混合的怪味。
我皱着眉,正要回房,婆婆从她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拦住我。
她头发凌乱,眼眶发黑,看起来也像是一夜没睡。
“林伟!你总算回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
“你妹妹!你妹妹出事了!”
我愣住了。
姜岚?她能出什么事?
“她……她昨天晚上跟朋友出去喝酒,喝多了,跟人打起来了!把人给打伤了!现在人在派出所呢!”婆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对方不肯私了,要我们赔钱!要赔十万块!”
十万?
我皱起了眉。
打架能打出十万块的赔偿?
“她为什么跟人打架?”
“我……我也不知道啊!”婆婆拍着大腿,“警察就说她喝多了,跟人起了口角……那个被打的人,好像家里有点背景,非要闹大……林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你和你哥的钱呢?你们不是要买房子的吗?快!快拿出来救你妹妹啊!”
我看着她那张焦急又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第一,她不是我妹妹。第二,我和姜涛的钱,早就分开了。我的钱,一分都不会拿出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婆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那也是你小姑子啊!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脸上就有光吗?”
“我脸上有没有光,不劳您费心。我只知道,那是她自己惹的祸,就该她自己承担后果。”
我说完,就要回房。
“林伟!”
姜涛的声音从他房间里传来。
他走了出来,脸色比我还难看,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小岚的事,你真的不管吗?”他盯着我,声音沙哑。
“我为什么要管?”我反问。
“就当是我借你的,行不行?十万块,我以后一定还你!”他几乎是在哀求。
我看着他。
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此刻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妹,在我面前低声下气。
我觉得很可悲。
为他,也为我自己。
“姜涛,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爸妈给了我二十万,说是给我傍身用的。”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笔钱,在你妈生病的时候,你拿去交了手术费,花了五万。在你妹妹要开服装店,你拿去给她当启动资金,又花了十万。那家店,开了不到半年就倒闭了。这十五万,你跟我说,以后会还我。”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们说要攒钱买房。我每个月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都存起来。而你呢?你一边说着一起努力,一边偷偷给你妈你妹塞钱。我们的存款进度,永远比计划的要慢。”
“现在,你妹妹又惹了祸,一开口就是十万。姜涛,你告诉我,你们家是个无底洞吗?我到底要填多少钱进去,才算是个头?”
姜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钱。”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就算有,我也不会给。那是你妹妹,不是我妹妹。那是你妈,不是我妈。你们姜家的烂摊子,别再想拉上我。”
“你……你好狠的心啊!”婆婆在一旁哭天抢地,“我们姜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没错。”我点点头,居然笑了,“我就是铁石心肠。这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进房间,反锁了门。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我听着外面婆婆的哭骂,姜涛打电话四处借钱的焦急声音。
我知道,这个家,马上就要塌了。
而我,只想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姜涛最终还是凑到了十万块钱。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借的,大概是找他的朋友和同事东拼西凑的。
姜岚被放了出来。
回家那天,她整个人都蔫了,脸上还有些擦伤,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怨恨,有害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没敢再对我大小声。
家里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婆婆也不再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只是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到仇人一样,眼神能把我凌迟。
姜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层。
十万块的债务,加上每个月的房贷和家庭开销,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接一些私活,每天晚上都在书房待到半夜。
有几次我起夜,看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能听到他跟客户打电话时,那种压抑着疲惫的、卑微的声音。
我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那个精品酒店的设计项目,进行得很顺利。
我的方案,得到了甲方的高度认可。
项目结束后,我拿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设计费。
拿着那笔钱,我第一时间去付了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那是我看了很久的一个楼盘,市中心,交通方便,一室一厅,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足够了。
签完合同的那天,阳光很好。
我拿着购房合同,站在售楼处的门口,感觉整个人都轻了。
我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一个不用再看人脸色,不用再委曲求全的,家。
我决定跟姜涛摊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
都是我以前经常做的,他爱吃的菜。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鱼香肉丝。
当我把菜端上桌的时候,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婆婆和姜岚,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姜涛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脸的错愕。
“你……这是?”他迟疑地问。
“吃饭吧。”我淡淡地说,“我们,好好谈谈。”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但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
吃完饭,我没让任何人动手,自己默默地把碗筷都收拾了。
等我从厨房出来,他们三个还坐在沙发上,等着我的“审判”。
我走到他们面前,从包里拿出那份购ou房合同,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什么?”姜涛问。
“我买的房子。”我说,“首付我已经付了,下个月开始还贷款。”
三个人都凑过去看。
当他们看清地址和总价时,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婆婆是震惊和愤怒。
姜岚是嫉妒和不甘。
而姜涛,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你……你哪来那么多钱?”婆婆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
“我工作赚的,接私活赚的。”我平静地回答,“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你……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偷存了这么多钱!”
“我没有背着你们。”我看着她,“我只是在为我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因为我知道,这个家,指望不上。”
然后,我把目光转向姜涛。
“姜涛,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我说得很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
姜涛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这个房子,卖了吧。卖掉的钱,还掉我们的房贷,还掉你为姜岚借的十万块钱。剩下的,我们一人一半。”
“我不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林伟,你非要做到这么绝吗?”
“绝?”我看着他,笑了,“姜涛,到底是谁绝?”
“是我在你妈生病时,掏空我爸妈给我的嫁妆费吗?”
“是我在你妹妹创业失败,血本无归时,连句安慰都没有吗?”
“是我在你为了维护你妈你妹,一次次让我忍让、让我委屈的时候,选择沉默吗?”
“还是说,是我在你妹妹打伤人,需要十万块救急,我袖手旁观的时候,才叫绝?”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告诉你,姜涛。我的绝情,我的冷漠,全都是被你们一家人逼出来的!”
“我嫁给你,是想找个伙伴,一个可以并肩作战,共同面对风雨的伴侣。而不是找个儿子,连带着他那个拎不清的妈和扶不起的妹妹,一起养!”
“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只有无尽的索取和妥协的日子了。”
“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的话说完,整个客厅,一片死寂。
婆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姜岚低着头,不敢看我。
姜涛坐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通红。
“小伟,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和颤抖,“我知道错了,我以前……是我不对。我以后改,我一定改。”
“你让我怎么改,我就怎么改。我们搬出去住,我让我妈和小岚搬回老家去,好不好?”
“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甚至是一个星期前,我可能会心软,可能会动摇。
但现在,不会了。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信任,是。
爱情,也是。
我摇了摇头。
“姜涛,太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重新开始的机会。你做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
“你不是爱当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吗?那你就继续当下去吧。”
“我林伟,不奉陪了。”
我说完,转身回房,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其实我的东西不多。
一些衣服,一些书,还有我的电脑和画具。
这个我生活了两年半的家,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的时候,姜涛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婆婆和姜岚,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回了房间。
我走到门口,换上鞋。
手搭在门把上,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客厅的灯光,昏黄而暗淡。
这个曾经让我充满期待,又让我彻底绝望的地方。
再见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凉,但很新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叫了两个闺蜜来帮忙。
我们三个人,忙活了一下午,把小小的公寓收拾得井井有条。
晚上,我们开了瓶红酒,叫了披萨,坐在地毯上,庆祝我的“新生”。
“恭喜你,林伟,终于脱离苦海了!”闺蜜A举起酒杯。
“为自由干杯!”闺蜜B也笑得开怀。
我看着她们,笑着,眼眶却有点湿。
是啊,我自由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我把我的小公寓,布置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
白色的墙,原木色的家具,大大的落地窗,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柜。
我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打理成一个小花园。
每天早上,我不再被吵闹声惊醒,而是在阳光中自然醒来。
我给自己做一份精致的早餐,听着音乐,看一会儿书,然后从容地去上班。
晚上,我不再需要应付一地鸡毛的家务和争吵。
我可以去健身,可以去上陶艺课,可以和朋友聚会,也可以一个人在家,安安静G地看一部电影。
我的工作,也越来越顺。
那个酒店的项目,让我名声大噪,很多新的机会,主动找上了门。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租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招了两个助理。
虽然很忙,但我乐在其中。
因为我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我自己的人生添砖加瓦。
期间,姜涛来找过我几次。
第一次,是在我公司楼下。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也瘦了。
他求我,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说他已经让他妈和妹妹搬走了,他说他会把欠我的钱都还上,他说他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姜涛,我们已经结束了。”
第二次,是在我公寓楼下。
他喝了酒,拉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他现在才知道,没有我的日子,有多难熬。
他说家里冷冰冰的,再也没有人会给他做热乎的饭菜,再也没有人会帮他把衬衫熨烫平整。
我挣脱开他的手,告诉他:“那些,不是我作为妻子的义务,那是保姆的工作。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免费的保姆。”
第三次,他没有再来找我。
只是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传话给我。
说他把房子卖了。
卖掉的钱,还了银行的贷款,还了他为姜岚借的债,剩下的钱,他一分没要,全都打到了我的卡上。
连同当初他从我这里拿走的十五万,也一并还了。
我看着手机短信里那串长长的数字,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笔钱,是我应得的。
我用这笔钱,把我的小公寓,全款买了下来。
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林伟。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的人生,也终于,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我自己的手里。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们家的事。
婆婆和姜岚搬回了老家。
但姜岚在小地方待不住,没多久又跑了出来,在外面换了好几份工作,都做不长,过得潦倒又辛苦。
婆婆的身体,好像也越来越不好了。
而姜涛,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去了一个南方的城市。
听说,他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想重新开始。
这些消息,我都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曾经和我那么亲密,现在,却已经和我的人生,再无交集。
有时候,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如果当初,我再忍一忍,再退一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我知道,不会的。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一个家庭根深蒂固的观念,也不是我一个人,靠着妥协和忍让,就能扭转的。
离开,是我唯一正确的选择。
也是我对自己,最大的救赎。
现在,我过得很好。
我的工作室,已经走上了正轨。
我的生活,自由而精彩。
我依然相信爱情,但我不再把婚姻,当成我人生的全部。
我学会了爱自己,学会了取悦自己。
我知道,只有当我成为一个独立、完整、闪闪发光的个体时,我才能吸引到那个,真正懂得欣赏我、尊重我、愿意和我并肩同行的灵魂伴侣。
而在此之前,我一个人,也能过成一支队伍。
我的故事,也许并不特殊。
但我想告诉所有,和我曾有相似境遇的女孩子:
永远不要放弃自我。
永远不要在一段消耗你的关系里,沉沦太久。
你的善良和包容,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当你觉得痛苦时,当你觉得不公时,请勇敢地转身。
因为,你的身后,不是悬崖。
而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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