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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年,我进山采药,救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她醒后,非要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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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年的山风,带着一股子没化开的湿气,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我叫陈铭,三十出头,在这大巴山里,算是个不多见的“文化人”。

念过高中,可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现在守着爷爷传下来的小木屋,采药为生,偶尔给村里人瞧个头疼脑热,混个“赤脚医生”的名头。

这天我进山,是冲着“七叶一枝花”去的。这玩意儿金贵,专解蛇毒,县里的药材站收价高。

雨刚停,林子里一股子腐叶和泥土混杂的味儿,闻着就提神。

我背着竹篓,手里攥着药锄,眼睛在潮湿的地面上扫来扫去。

就在一片蕨类植物底下,我看见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不是草药。

是布料。

蓝色的,上面还印着细碎的白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山里,除了我们这些采药的、打猎的,轻易没人进来。

我拨开齐腰深的草丛,走了过去。

是一个人。

一个姑娘,脸朝下趴在泥地里,一动不动。

身上的衣服被挂得破破烂烂,一头长发混着泥水和落叶,狼狈得很。

我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很弱。

我把她翻过来。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嘴唇都发紫了。就算沾着泥,也能看出是个顶俊俏的姑娘。

城里姑娘。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的皮肤太细了,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

她的腿不对劲。

裤腿被血浸透了,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我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裤管,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捕兽夹,铁齿深深地嵌进了她的小腿肚,血肉模糊。

这夹子我知道,是村西头李二愣子下的,专夹野猪。这家伙手黑,夹子上的劲儿能把碗口粗的树干夹出印子来。

她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我没多想,救人要紧。

解这种夹子我有经验。我放下竹篓,找到机关,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两个要命的铁齿掰开。

“嗯……”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睫毛颤了颤,但没醒。

伤口太深了,再耽搁下去,这条腿就算不废,人也得烧死。

我把竹篓里的药材倒出来,胡乱塞进口袋,然后把她背了起来。

她很轻,身上却滚烫。

背着一个人走山路,比空手走难上十倍。我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颠着她的伤口。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回到我的小木屋时,天已经擦黑了。

木屋在村子最东头,离别人家都远,图个清静。

我把她轻轻放在我那张硬板床上,点亮了煤油灯。

豆大的火光跳动着,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我打了盆热水,拿剪刀剪开她的裤腿。

伤口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已经开始发炎流脓了。

我皱着眉,从墙角的药柜里翻出金银花、蒲公英,还有我自己配的止血生肌的药粉。

清洗,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她都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声没吭,只是身体一直在发抖。

我给她喂了些退烧的草药汤,黑乎乎的,苦得掉渣。

她呛咳了几声,总算咽下去半碗。

忙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我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她。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还踩了捕兽夹?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子里打转,但没有答案。

夜里,她开始说胡话。

“别过来……”

“妈……我怕……”

声音又细又碎,像只受伤的小猫。

我一遍遍地给她换额头上的湿布巾,守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的烧总算退了点。

第二天,她醒了。

我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准备喂她。

她睁开眼,那双眼睛,黑得像山里的深潭,带着一丝茫然和警惕。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眼神里的惊恐一闪而过。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叫陈铭,住在这里。昨天在山里发现你,就把你背回来了。”我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语气尽量放得平淡。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别动,”我按住她,“你腿上的伤很重。”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裹着厚厚的纱布。

记忆像是回笼了。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谢谢你。”她低声说,眼神却不敢和我对视。

“先把粥喝了,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把碗递过去。

她默默地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很慢,很有教养的样子。

这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她不是村里人。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话很少,问一句,答一句。

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叫青青。

我问她家是哪的,她就摇头,说不记得了。

我问她怎么会到山里来,她说和家里人走散了。

全是瞎话。

哪有不记得家,却偏偏记得自己名字的?

哪有和家人走散了,身上连个包裹都没有的?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我也没戳穿。

这世道,谁还没点不能说的秘密呢?

我每天上山采药,出门前给她备好一天的水和干粮。回来就给她换药,做点好克化的东西。

她恢复得很快。

也许是我的草药管用,也许是她年轻,底子好。

没过几天,她就能扶着墙下地走几步了。

屋子也变了样。

我一个大男人,过得糙。屋里总是乱糟糟的。

她能动了之后,就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我换下来的脏衣服,也被她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上面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我婆娘走了三年了,这屋里,也冷清了三年。

这天我从山上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一盘炒青菜,一盘土豆丝,还有一碗野菜蛋花汤。

青青围着我的旧围裙,正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看见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我看你厨房有菜,就随便做了点,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灯光下,她的脸颊有点红扑扑的,不再是刚来时的惨白。

我愣住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给我做饭了。

“快坐下吃吧,都忙一天了。”她给我盛了碗饭。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

味道……很一般。

盐放多了,还有点生。

但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我埋着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没说话。

我怕一开口,声音会发颤。

吃完饭,她抢着收拾碗筷。

我坐在门槛上,抽着自己卷的旱烟,看着她在灯下忙碌的身影。

月光洒在院子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陈大哥。”她洗完碗,在我身边坐下。

“嗯?”

“我的伤……差不多好了。”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嗯,再养两天,就能走远路了。”我吐出一口烟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我知道,她要走了。

也好,她不属于这里。她就像一只落难的凤凰,这小山村,留不住她。

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陈大哥,”她又开口了,声音更低了,“你救了我的命。”

“举手之劳。”我淡淡地说。

“这不一样。”她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我们那里有句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我手里的烟锅子“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我想嫁给你。”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这算什么?

报恩?

我陈铭是穷,是个山里汉,可我还没到要靠别人施舍一个老婆的地G步!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姑娘,你别开这种玩笑!”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救你,没图你什么。你伤好了,想去哪就去哪,我绝不拦着。”

“我不是开玩笑。”她的眼神很执拗,“我是认真的。我无家可归,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吧。”

“收留你?”我气笑了,“我这穷山沟,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收留你?再说了,我一个三十多的鳏夫,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不怕!”她说,“只要你愿意,我什么苦都能吃。”

我看着她那张倔强的脸,心里的火气慢慢变成了疑惑。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一个城里姑娘,就算无家可归,也不至于非要嫁给我这么个山野村夫。

这里面,肯定有事。

“你到底是谁?”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不然,这事没得谈。”

她被我问得一愣,眼神闪躲起来。

“我……我就是青青啊。”

“别跟我装糊涂!”我加重了语气,“你要是不说实话,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县里的派出所。让他们帮你找家人。”

“不要!”她尖叫一声,猛地抓住我的胳g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不能去派出所!求你了,陈大哥,不能去!”

她的反应太激烈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心一软。

算了。

逼她也没用。

我叹了口气,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拿下来。

“行,我不送你去。但是,嫁人的事,不准再提了。”

我站起身,回了屋。

那一晚,我睡在堂屋的躺椅上,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

她的那句“以身相许”,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第二天,村里出事了。

李二愣子家的婆娘,跑到村长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她家二愣子昨天进山看捕兽夹,一晚上没回来,怕是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村长王大拿是个退伍军人,做事还算公道。他敲着铜锣,把村里的青壮年都召集起来,准备进山找人。

我也在其中。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小木屋。

青青站在门口,眼神里全是担忧。

“陈大哥,你小心点。”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跟着队伍进了山。

山里刚下过雨,路滑得厉害。

我们分头找,一边走一边喊着李二愣子的名字。

“二愣子——!”

“李二——!”

回声在山谷里荡来荡去,就是没人应。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带着几个人,顺着李二愣子平时下夹子的地方找过去。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前面带路的狗突然狂叫起来。

我们赶紧跑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二愣子倒在一片血泊里。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人已经死透了,身体都僵了。

旁边不远处,就是那个夹伤了青青的捕兽夹。

夹子里,夹着一只已经死了的野兔。

村里多少年没出过人命案子了。

所有人都吓傻了。

王大拿村长毕竟见过世面,他第一个反应过来。

“都别动现场!老七,你跑得快,马上去镇上派出所报案!”

村里炸了锅。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山里杀人?

是为了财?李二愣子穷得叮当响,身上连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是为了仇?他在村里是浑,但也没跟谁结下过这种生死大仇。

警察很快就来了,两辆挎斗摩托,突突突地开进我们这偏僻的小山村。

带头的是个姓张的所长,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他们勘察了现场,又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问话。

问到我的时候,张所长盯着我看了半天。

“陈铭,听说你前几天从山里救回来一个女的?”

我心里一紧。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她踩了捕兽夹,我把她救回来了。”

“她人呢?叫什么?是哪里人?”张所长一连串地发问。

“她叫青青,说是跟家里人走散了,不记得家是哪的。”我照实说了。

“不记得了?”张所长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走,带我们去看看。”

我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们回了我的小木屋。

青青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见我们一群人,特别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手里的簸箕都掉在了地上,草药撒了一地。

张所长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姑娘,别怕,我们就是了解点情况。”

他走上前,“你叫青青?”

青青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案发那天,也就是前天晚上到昨天早上,你在哪?在干什么?”

“我……我在家,我哪也没去。”青青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有人能证明吗?”

青青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站了出来,“我能证明。她腿上有伤,走不了远路,一直在我家养伤。”

张所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青,没再说什么。

他让一个女同志检查了青青腿上的伤。

伤口是真的,包扎得也很好。

警察们没问出什么,就先走了。

但他们一走,村里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看见没,警察都找上门了!”

“我就说那女的来路不明,八成跟这事有关系!”

“陈铭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捡,这下惹上麻烦了吧!”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戳在我心上。

我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青青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在哭。

无声地哭。

我心里的烦躁,一下子就变成了心疼。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别哭了。”我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泪水糊了一脸。

“有关系!”她哽咽着说,“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踩了那个夹子,李二……李二愣子就不会死!”

我愣住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知道什么?”我追问道。

她摇着头,哭得更凶了,“我不能说……我什么都不能说……”

“你再不说,警察下次来的就不是问话,是来抓人了!”我急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被我吼得一哆嗦,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挣扎。

过了很久,很久。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陈大哥,”她擦了擦眼泪,声音依然在抖,“如果我说,杀人的不是我,但人是因我而死,你信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谎言。

我点了点头,“我信。”

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他们……是来找我的。”她低声说,“我从家里逃出来的,他们一路追我到这里。李二愣子,可能是撞见了他们,被……被灭口了。”

“他们是谁?”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冒冷汗。

她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会害了你的。”

“现在不说,我们俩都得被当成杀人凶手!”我压低了声音,“你以为警察是傻子吗?他们早晚会查到你身上!”

青青的脸色惨白如纸。

“那……那怎么办?”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李二愣子死在捕兽夹旁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这说明,凶手很可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杀人,不会用这么干脆利落的手法,更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凶器。

匕首。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给青青清理伤口的时候,从她的裤腿上,扯下来一小块碎布。

当时我没在意,随手扔在了桌上的一个破碗里。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桌边,从那堆杂物里翻出了那块布。

布料很特殊,不是我们这山里常见的棉布或麻布。

更重要的是,布上面,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不属于青青的血迹!

我把布条递到青青面前。

“你看看,这东西,你认不认识?”

青青看到那块布,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这是从他身上扯下来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

“追我的那个人……我跟他搏斗的时候,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

我的心跳得飞快。

这就是证据!

只要找到这个穿同样布料衣服的人,就能证明青青的清白!

但是,茫茫人海,怎么找?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我问。

青青努力地回想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天太黑了……我只记得他很高,很壮,力气很大……对了,他的手背上,好像……好像有一个蝎子纹身!”

蝎子纹身!

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我把那块布条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几天,你哪也别去,就待在屋里。”我叮嘱她,“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在闪。

“陈大哥,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我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为了她那句“以身相许”?

不,不是。

从我把她从山里背回来那一刻起,我就把她当成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

“别想那么多了,”我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好好养伤。”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气氛异常紧张。

警察来来回回好几趟,把村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村民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但更多的是疏远和猜忌。

连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的王大拿村长,见到我都只是点点头,然后绕道走。

我成了村里的孤家寡人。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在乎的是,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带蝎子纹身的男人。

我开始留心村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村里的小卖部,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我借口买盐,去那里坐了半天。

听着村里的婆娘们东家长西家短。

“哎,你们听说了吗?镇上的招待所,前几天住了两个外地人。”

“男的女的?”

“两个男的,说话口音怪得很,听不懂。”

“听说是来收山货的,出手可大方了!”

我心里一动。

外地人?两个男的?

会不会就是他们?

我决定去镇上看一看。

我跟青青说我要去镇上卖药,让她在家锁好门,谁来也别开。

她很担心,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

“外面危险,你别去了。”

“我不去,我们就得一直被怀疑。”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天黑前就回来。”

我背上药篓,里面没放药材,只放了一把防身的砍柴刀。

从我们村到镇上,要走二十多里山路。

我抄小路,脚下生风。

到了镇上,我没去药材站,直奔招待所。

八十年代的招待所,就是一栋灰扑扑的小楼。

我没进去,就在对面一个卖凉粉的摊子坐下,要了碗凉粉,眼睛一直盯着招待所的大门。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目标。

两个男人从招待所里走了出来。

一个高高大大,穿着一身当时很时髦的夹克衫。

另一个稍微矮点,贼眉鼠眼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个子男人。

他抬起手,挠了挠脖子。

他的手背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蝎子纹身!

就是他!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打草惊蛇。

我看着他们俩在街上闲逛,最后进了一家小饭馆。

我悄悄跟了过去,在饭馆外面找了个角落蹲着。

饭馆的窗户开着,我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大哥,那娘们儿到底跑哪去了?这都快一个礼拜了,再找不到,回去没法交代啊。”是那个矮个子的声音。

“急什么?”高个子男人的声音很沉,“这山就这么大,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能飞了不成?那天晚上要不是被那个该死的猎户撞见,我早就抓住她了!”

“那猎户……你处理干净了吧?”

“废话!一刀捅了个透心凉,扔山里喂狼了。警察查了几天,屁都没查出来。”

听到这里,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真的是他们!

他们不仅要抓青青,还杀了李二愣子!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得想办法,把这些话,让警察听到。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

我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两个。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突然,我想到了张所长。

他虽然怀疑我,但他是个警察。

只要有证据,他一定会管。

我悄悄地离开饭馆,一路小跑到镇派出所。

我冲进门,把正在喝茶的张所长吓了一跳。

“张所长,我有重大线索!”

我上气不接下气,把刚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张所长一开始还皱着眉,一脸不信。

当我提到“蝎子纹身”和他们对话的内容时,他的脸色变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们现在就在镇东头的‘一家亲’饭馆吃饭!”

张所长猛地一拍桌子,“小王!小李!抄家伙!跟我走!”

两个年轻警察立刻冲了出来。

“陈铭,你带路!”

我带着他们,一路飞奔,再次回到那家饭馆。

我们没从正门进,而是绕到了后厨。

张所长对我和那两个小警察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包抄。

他一脚踹开饭馆的门。

“警察!都不许动!”

那两个男人显然没料到警察会突然出现,都愣住了。

高个子男人反应最快,他一把掀翻桌子,抓起身边的一条板凳就朝张所长砸了过去。

另一个矮个子则转身就想从后门跑。

正好撞上堵在后门的我。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就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那边,张所长已经和高个子男人缠斗在一起。

那家伙确实有两下子,身手很利落。

两个年轻警察冲上去帮忙,三个人才勉强把他按在地上。

“咔哒”一声,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

“说!李二愣子是不是你们杀的?”张所长厉声喝问。

高个子男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嘴硬是吧?”张所长冷笑一声,“带走!回所里慢慢审!”

一场闹剧,总算收了场。

我跟着回到派出所,做了详细的笔录。

张所长亲自给我倒了杯水,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铭,这次,多亏了你。我代表所里,向你道歉,之前误会你了。”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好人被冤枉。”

“那个叫青青的姑娘……”张所长欲言又止。

“她是个好姑娘,”我说,“她只是……被吓坏了。”

张所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她的。不过,她的身份,我们还是需要核实一下。”

我心里清楚,这是必须的程序。

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两个人,费这么大劲,冒着杀人的风险来抓青青。

青青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我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又变了。

从猜忌,变成了敬畏。

他们大概都听说了,我帮着警察抓住了杀人凶手。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回了我的小木屋。

我推开门。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青青?”

我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我心里一慌,赶紧摸出火柴,点亮了煤油灯。

屋里空荡荡的。

青青不见了。

桌上,留着一张纸。

纸上的字,写得很娟秀,但笔迹有些颤抖,还带着泪痕。

“陈大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不是无家可归,也不是不记得回家的路。

我叫林清雪,北京人。我的父亲,前几年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被下放了。今年政策变了,要给他平反。但是,有些人怕我父亲回去,会影响到他们,所以就派人来……想把我抓走,作为要挟。

那天追我的人,就是他们派来的。

我逃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你说你信我,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哭。

我想嫁给你,一开始,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觉得,嫁给一个山里的农民,他们就再也找不着我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上这里,喜欢上你了。

我喜欢听你给我讲草药的名字,喜欢看你抽着旱烟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样子,喜欢这个虽然简陋但让我感到安心的小木屋。

但是,我不能留下来。

我留下来,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危险。

杀人凶手抓住了,可派他们来的人还在。他们不会善罢甘she休的。

我必须走,去我该去的地方,把我父亲的事情解决了。

只有那样,我们才都能真正地安全。

陈大哥,你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如果有缘,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你……等我。

——清雪 留”

信不长,我却看了很久很久。

手里的纸,被我攥得变了形。

林清雪……

原来她叫林清雪。

多好听的名字。

我冲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对着漆黑的大山,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啊——!”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不舍。

你这个傻姑娘。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安全了吗?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找她。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危险。

我把屋里值钱的东西,主要是那些晒干的珍贵药材,都打包好。

然后,我去了村长王大拿家。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

王大拿听完,半天没说话,一个劲地抽着烟袋。

最后,他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陈铭啊,你可想好了?这一去,山高路远,可就不是我们这小山村了。”

“我想好了。”我的语气很坚定,“村长,我走了之后,这屋子,就拜托您照看了。”

“你放心去吧。”王大拿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家里有我。你小子,有种!像个爷们!”

我没耽搁,立刻就动身了。

我不知道北京在哪,我只知道,一直往北走。

我先到了县城,把药材都卖了,换了百十来块钱。

这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

然后,我买了张去省城的长途汽车票。

汽车摇摇晃晃,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清雪,你现在在哪?

你还好吗?

到了省城,我彻底懵了。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我一个山里人,站在火车站广场上,像个土包子一样,不知所措。

我该去哪找她?

北京那么大,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我突然想起了那封信。

她说,她父亲要平反。

这种事情,肯定要找相应的单位。

我找了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很有礼貌地问路。

“同志,你好,我想打听一下,处理这种……历史遗留问题的地方,在哪里?”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给我指了个方向。

“你说的是信访办吧?往前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我道了谢,直奔信访办。

那是一栋很庄严的大楼,门口站着哨兵。

我被拦住了。

“同志,你找谁?”

“我……我找人。”

“找谁?有介绍信吗?”

我哪有什么介绍信。

我被赶了出来。

我没办法,只能在门口守着。

我就不信,她不来这里。

我白天在门口守着,晚上就找个桥洞睡。

饿了就啃几口从家里带来的干粮。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身上的钱快花光了,人也变得又黑又瘦,跟个要饭的没什么两样。

但我没放弃。

我总觉得,我能等到她。

这天下午,我正靠着墙根打盹。

一阵熟悉的香风飘过。

我猛地睁开眼。

我看到了她。

林清雪。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布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比在山里的时候,更漂亮了,也更憔悴了。

她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从大楼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清雪!”

我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是奔涌而出的泪水。

“陈……陈大哥?”

她不顾一切地朝我跑过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味道,感觉这一个星期的辛苦和委屈,都值了。

“我来找你。”我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个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清雪,这位是?”

“爸,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救命恩人,陈铭。”林清雪擦了擦眼泪,介绍道。

原来他就是林清雪的父亲。

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知识分子,虽然穿着朴素,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陈铭同志,你好。”他向我伸出手,“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小女。”

我有些局促地握了握他的手,“应该的。”

林伯伯把我带回了他们暂住的招待所。

那是一个套间,比我们镇上的招待所高级多了。

他让我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然后,我们三个人,坐下来,进行了一次长谈。

我才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林伯伯是一位很有名的科学家。当年因为一些技术路线的争论,得罪了人,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

现在要为他平反,阻力很大。

那些整过他的人,如今身居高位,自然不希望他回来。

所以才有了派人抓林清雪,企图要挟的事情。

“这次多亏了你,陈铭同志。”林伯伯感慨道,“你不仅救了清雪,还帮我们抓住了那两个凶手。他们一招供,很多事情就都清楚了。上面的调查组已经下来了,我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那就好。”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陈大哥,”林清雪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你别走了,好不好?留下来。”

我愣住了。

留下来?

我一个山里人,留在这大城市,能干什么?

我连字都认不全几个。

林伯伯看出了我的顾虑,他笑着说:“陈铭同志,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听清雪说了,你懂医术,会采药,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技能。而且,你为人正直,勇敢,这是最难得的品质。”

“我们家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他继续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想……我想认你做我的干儿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彻底傻了。

认我做干儿子?

这……这怎么行?

“不!”林清雪突然开口,脸涨得通红,“爸,我不让他做你干儿子!”

林伯伯愣住了,“那……那你想怎么样?”

林清雪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嫁给他。”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的眼神,不再是当初在山里那种带着试探和算计的倔强。

而是充满了坚定和深情。

这一次,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躲藏。

是她,林清雪,想嫁给我,陈铭。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想起了我们在小木屋里的日日夜夜。

想起了她为我做的第一顿饭,虽然又咸又生。

想起了她在灯下为我缝补衣服的侧影。

想起了她在我怀里哭泣时,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我咧开嘴,笑了。

笑得像个傻子。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后来,林伯伯的问题顺利解决了。

他官复原职,重新回到了他热爱的科研岗位。

我和清雪,在征得了林伯伯的同意后,领了结婚证。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几个林伯伯最好的朋友,吃了顿饭。

我成了林家的女婿。

很多人都不理解。

一个大科学家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一个从山里来的,什么都不懂的泥腿子。

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

我也不在乎。

我知道清雪为什么选我,我也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

我没有留在北京。

我和清雪商量后,决定一起回大巴山。

林伯伯一开始不同意,但清雪很坚持。

她说:“爸,城市里的繁华,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和陈大哥一起,守着那个小木屋,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林伯伯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叹着气答应了。

他给了我们一笔钱,让我们把小木屋翻新一下。

我们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村里人看到我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媳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们用林伯伯给的钱,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一座青砖大瓦房。

比村里任何一家的房子都气派。

我还出钱,帮村里修了路,通了电。

我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医馆,专门用我采来的草药给人治病。

因为医术好,收费低,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我。

清雪呢,她就成了我的贤内助。

她学着种菜,学着喂鸡,学着做各种家务。

虽然一开始还是笨手笨脚的,但她学得很用心。

我们的小日子,过得平淡,但很幸福。

几年后,她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满月那天,林伯伯和他的老伴,也就是我的岳母,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赶了过来。

他们抱着外孙,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

月光皎洁,繁星满天。

我看着怀里抱着孩子的清雪,看着身边谈笑风生的岳父岳母,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问清雪:“后悔吗?跟着我回到这穷山沟。”

清雪白了我一眼,嗔道:“我这辈子,做得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赖上你,非要以身相许。”

她顿了顿,又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山里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好奇地问。

“你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虽然很专注,但你的眼神很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还有,”她笑了,“你给我熬的粥,虽然什么都没放,但……很暖。”

我搂紧了她。

是啊,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谁能想到,八一年的那一次进山采药,竟然给我捡回来一个媳妇,捡回来一个完整的人生。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想,我那过世的爹娘,还有我那没来得及好好疼爱的第一任婆娘,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会为我高兴吧。

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我的心里,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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