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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 我羞于承认的2000元退休金,竟然还有不少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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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笔每月准时到账的两千块钱,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我心上快五年了。我以为它会一直这么扎着,直到我把它带进坟墓里。这根刺,不致命,但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在心里与人比较,都会引出一阵绵长而酸楚的疼。

五年里,我用这笔钱和老张的退休金,精打细算地支撑着我们老两口的生活,还要时常补贴给儿子张伟家。我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买菜要赶早市最便宜的时候,自己的衣服总是穿到褪色变形也舍不得扔。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就是这样在窘迫和自我安慰中,慢慢老去。

可我从没想过,这根让我羞于示人的刺,在别人眼里,竟然闪着金光。

这一切,都得从孙子乐乐上幼儿园那年说起。

第1章 压在箱底的存折

我叫陈秀兰,今年五十九岁。从纺织厂内退后,每个月养老金不多不少,正好两千块。老张,我丈夫张建国,以前是厂里的维修工,退休金比我高一些,有三千五。两个人加起来五千五,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若是自己过日子,也算绰绰有余。可坏就坏在,我们只有一个儿子,张伟。

张伟争气,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留在了那里工作,还娶了个城里媳妇,林珊。林珊家境不错,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金加起来快一万了。从张伟和林珊结婚那天起,我心里的那杆天平,就彻底失衡了。亲家是对体面人,第一次见面,亲家母王琴手上的翡翠镯子,绿得晃眼。她说话温声细语,夸我把张伟教育得好,可我听着,总觉得那客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乐乐出生后,我和老张义不容辞地去了大城市,帮他们带孩子。我们的小家,就暂时托付给了邻居。那几年,是我身体上最累,精神上最紧绷的日子。大城市什么都贵,我不敢乱花儿子儿媳一分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坐一个小时公交车去七八公里外的批发市场买菜,就为了能省下几块钱。林珊总说:“妈,您别那么辛苦,就在楼下超市买吧,新鲜。”我嘴上应着“哎,好”,第二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去挤我的早班公交。

我不是不知道楼下超市方便,可那里的菜价,标签上的数字,像针一样扎我的眼。我怕,我怕我花多了,林珊会觉得我这个农村来的婆婆,手脚大,不会过日子。这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从我踏入他们那个高档小区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包裹着我。

乐乐上了幼儿园,我和老张终于能喘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小城。可心,却像是被拴在了那边。张伟他们要还房贷,养孩子,开销大。林珊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们压力很大。于是,我和老张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们转过去两千块钱,当是给乐乐的零花钱。这样一来,我们手里就只剩下三千五,日子过得就得精打细算了。

我的那本退休金存折,被我用红布包着,压在衣柜最下面的箱底。我很少去看它,就像一个羞于见人的秘密。每次去银行取钱,我都特意走到最角落的柜台,把存折递进去的时候,都下意识地用手遮着上面的数字,生怕被别人看见。两千块,在这个年代,能算什么呢?厂里效益好的那几个车间的老师傅,退休金都是我的两三倍。我那些跳槽出去的旧同事,听说现在都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小汽车。

人比人,气死人。这话我懂,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那天下午,我正在厨房里研究怎么用最少的肉,炖出一锅最香的土豆。老张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的手机响了,是林珊打来的视频电话。我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了起来。

屏幕里,是林珊那张白净秀气的脸,她身后是他们家明亮的客厅,乐乐正在地毯上玩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机器人。

“妈,忙什么呢?”林珊笑着问。

“没忙啥,准备做晚饭呢。”我把摄像头对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乐乐又长高了啊,真快。”

“是啊,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林珊顿了顿,语气稍微有些犹豫,“妈,跟您商量个事儿。乐乐他们幼儿园,下个月要搞个亲子活动,去邻市的海洋公园,三天两夜。老师建议爷爷奶奶也一起去,一家人热闹。”

我心里“咯噔”一下。去旅游?还是三天两夜?那得花多少钱?

我迟疑着问:“去……去要花不少钱吧?”

“费用是幼儿园统一收的,大人一个一千五,乐乐八百。我们一家五口,算下来……得六千八。”林珊报出数字的时候,眼睛没看镜头,像是在看别处。

六千八。这个数字像一块大石头,瞬间堵在了我的胸口。我和老张一个月的生活费,扣掉给他们转的钱,也就三千五。这一下就要花掉我们两个月的开销。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吗?这是乐乐第一次大型集体活动,我不去,孩子会失望,林珊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觉得我们当奶奶爷爷的,不疼孙子。可要是去,这笔钱从哪儿来?

“妈,您和爸要是觉得累,不想去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问问。”林珊见我半天不说话,赶紧补充道。她总是这样,话说得客气周到,却让我更觉得无地自容。

“不累,我们不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她觉得我们是因为钱,“就是……就是你爸他最近腿脚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走那么远的路。”我下意识地拿老张当挡箭牌。

客厅里的老张听见了,扯着嗓子喊:“我腿脚好着呢!爬山都没问题!”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珊在视频那头扑哧一声笑了:“爸身体真好。妈,钱的事您别担心,我和张伟出。您和爸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不是滋味。什么叫“你们出”?好像我们老两口是占便宜去的一样。我骨子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

“不用,珊珊,我们自己有钱。”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我和你爸的钱,够了。你跟张伟挣钱也不容易,还要还房贷。我们自己来。”

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着锅里翻滚的土豆,一点胃口都没有。老张走进来,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一说,他沉默了。

“要去就去吧,孩子第一次活动,咱们不能缺席。”半晌,老张闷声闷气地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那些退休金。”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里烦躁得像长了草,“我的那份,你也知道,就两千块,拿不出手啊。”

“拿不出手?”老张皱起了眉头,“陈秀兰,你这思想就有问题。两千怎么了?那是国家给你的,是你年轻时候一梭子一梭子布织出来的,是干净钱,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我知道老张说得对,可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一想到要在亲家母王琴面前,讨论这次旅行的花销,我就浑身不自在。王琴肯定会给林珊他们出钱,而且出得心甘情愿,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我,却要为了这三千块钱,辗转反侧。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悄悄地爬起来,从箱底翻出了那个红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那本陈旧的存折。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翻开存折,看着上面每一笔“2000.00”的进账记录,和后面紧跟着的取款记录。这本存折,就像是我人生的账本,记录着我的辛劳,也记录着我的窘迫。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是怨恨谁,不怨儿子,不怨儿媳,更不怨亲家。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本事,没能像别人一样,到老了能挺直腰杆,活得体面一些。

这根扎在心里的刺,今晚,似乎又往里深了一寸。

第2章 饭桌上的“凡尔赛”

为了凑齐去海洋公园的三千块钱,我把家里所有能省的地方都盘算了一遍。最后决定,停掉我和老张一直订的鲜牛奶,早餐改成喝粥;晚饭后去公园散步,也取消了,因为老张总忍不住在路边买一串烤肠。这些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开销,一个月下来,也能省出百十来块。

老张看我这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他藏在床垫下的三百块私房钱掏了出来,塞到我手里。我看着他那点皱巴巴的“小金库”,心里又酸又暖。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们坐着高铁去了儿子所在的城市。一进门,亲家母王琴已经在了,正陪着乐乐搭积木。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从容。

“哎呀,亲家、亲家母来了,快坐。”王琴热情地站起来招呼我们。

我局促地把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放在墙角,那是一袋小米和一兜自家种的南瓜,在他们家装修精致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妈,爸,你们来了。”林珊从房间里出来,接过我们手里的行李,“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晚饭是林珊和王琴一起做的,满满一大桌子菜。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王琴很健谈,聊起了她上个月刚和几个老姐妹去欧洲旅游的经历。

“那个瑞士啊,风景是真没得说,雪山,湖泊,跟画儿一样。就是消费太高了,随便吃顿饭都得上千。”王琴一边给乐乐夹菜,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不过也值了,人活一辈子,就得出去多走走,开开眼界。”

我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一句话也插不上。欧洲,那对我来说,是电视里才有的地方,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儿子上大学的这个城市。

“妈,您下次去哪儿玩,带上我跟张伟呗。”林珊笑着撒娇。

“行啊,等你们俩有空。我跟你爸正商量着,明年开春去日本看樱花呢,到时候你们要是得空,就一起去。”王琴满口答应,然后话锋一转,看向我和老张,“亲家,你们俩平时也该多出去转转,别总在家里闷着。现在交通也方便。”

我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应道:“是,是,我们平时也常在附近公园溜达。”

老张倒是实在,直接说:“我们退了休,就想清静清静,跑不动了。”

王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恶意,但我却读出了一丝优越感。或许是我想多了,是我自己太敏感。

“说到退休,”王琴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林珊说,“珊珊,你爸那个老同事,前两天还打电话来,说是他女儿想考公务员,问你爸有没有什么门路。你说现在这孩子们,都想往体制内挤,图个稳定。不像我们那时候,都愿意去厂里,当个工人多光荣。”

她这话,又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了我心上。我和老张,就是她口中“光荣的工人”,可如今,我们拿着微薄的退休金,和他们这些事业单位退下来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啊,现在不一样了。”我只能干巴巴地附和一句。

“亲家母以前是在哪个单位啊?”王琴随口问道。

“纺织厂。”我低声回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哦,纺织厂好啊,我们年轻那会儿,能进纺织厂的女工,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王琴客气地恭维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埋头吃饭。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他们聊的话题,从理财产品到股票基金,从国外旅游到子女教育,每一个都离我的生活那么遥远。我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宴会的局外人,坐在这里,却不属于这里。

饭后,张伟和老张在客厅看球赛,林珊和王琴在厨房收拾。我本想进去帮忙,王琴却把我推了出来:“亲家母,您快歇着吧,坐了一天车也累了。这里有我们俩就行。”

我只好讪讪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电视里人声鼎沸,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能听到厨房里传来她们母女俩的笑声和低语。

“妈,我跟您说,乐乐他们班那个小胖,他妈妈给报了三个兴趣班,钢琴、马术、乐高,一年下来好几万呢。”是林珊的声音。

“这算什么,你王阿姨家的孙子,上的那个国际幼儿园,一年学费就二十万。人家那教育理念,跟咱们这儿完全不一样。”是王琴的声音。

“太夸张了吧……我们家乐乐,以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说啊,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你跟张伟,也得早点做规划。我跟你爸那点退休金,以后还不都是留给你们的。对了,我让你爸给乐乐买的那个教育基金,你记得按时看看收益……”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也不想再听了。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凉得像块冰。我一直以为,我每个月省吃俭用,拿出两千块钱补贴他们,是在为他们分担。可现在看来,我那两千块钱,在他们讨论的那些数字面前,渺小得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我的付出,我的牺牲,在巨大的经济差距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那一刻,我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自己出那三千块钱的旅游费。我就应该坦然承认,我没钱,我出不起。那样或许会丢脸,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堵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第3章 “李姐,你没有退休金吗?”

海洋公园之旅,对乐乐来说是天堂,对我来说,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看着门票、餐饮、纪念品的价格标签,我总是下意识地在心里换算,这得是我买多少斤菜,省下多少次公交车钱才能换来的。王琴给乐乐买了一个一百八十八块钱的海豚毛绒玩具,眼睛都没眨一下。而我,只在临走时,给乐乐买了一根十块钱的棒棒糖,那已经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

整个旅途中,王琴和林珊聊着各种我听不懂的护肤品品牌和时尚潮流,老张和张伟讨论着国家大事和体育新闻,我像个透明人,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努力挤出笑容,假装自己也很开心。

从儿子家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老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不知道怎么劝我。

那天,我正坐在阳台上发呆,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着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些遥远的声音。

“是……是秀兰吗?我是李桂芬啊!”

李桂芬,李姐。我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把这个名字翻了出来。她是以前纺织厂的老同事,跟我一个车间的,比我大几岁。我们曾经关系很好,后来厂子效益不好,她下岗早,我们就渐渐断了联系。

“李姐?哎呀,是你啊!你怎么有我电话的?”我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

“我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的。秀兰,你现在身体还好吗?我……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李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到了“借钱”两个字。这些年,因为钱的事,我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问:“李姐,你说,什么事?”

“我……我老伴儿,他病了,脑梗,现在在市医院住院。我想……想找个人替我两天,让我能回家喘口气,拿点东西。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你了。我知道你人好,心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给你钱。”

听到不是借钱,我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我连忙说:“李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谈什么钱不钱的。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曾经在车间里那么爽朗能干的李姐,如今听起来,却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我按照地址找到了市医院。在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尽头,我看到了李姐。十几年不见,她老得让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头发白了大半,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充满了疲惫。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的布鞋。

“秀兰!”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像干枯的树皮。

“李姐。”我叫了她一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病房里是浓重的药水味,李姐的老伴儿躺在床上,插着鼻饲管,毫无生气。李姐跟我简单交代了一下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急匆匆地准备回家。临走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零零散散的钞票,有十块的,有五块的,还有一堆硬币。她数出五十块钱,硬要塞给我。

“秀秀兰,我知道不多,你别嫌弃。这是我昨天去给人家打扫卫生挣的,你拿着,中午买点饭吃。”她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我死活不肯要,把钱硬推了回去:“李姐,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你快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把李姐送走后,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老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没有滤镜,没有美化,只有赤裸裸的艰辛和无奈。

中午,我去食堂打了份饭,一份米饭,一个素菜,五块钱。吃完饭,我回到病房,帮李姐的老伴儿擦了擦身子。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里异常平静。

下午,李姐回来了,眼眶红红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熬的小米粥。她告诉我,她回家把攒下来的废品都卖了,换了三十多块钱。

我们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聊起了这些年的事。我才知道,李姐下岗后,一直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只能到处打零工,做保洁,刷盘子,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她男人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吃药。两人都没有退休金,唯一的指望,就是每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农村养老保险。

“有时候真觉得,活不下去了。”李姐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住院一天,就得花掉我一个月的工钱。医生说,后续的康复治疗,更是个无底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拍着她的背,递给她一张纸巾。

“秀兰,你现在好吧?我听说你内退了,每个月都有退休金拿,真好。”李姐擦了擦眼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羡慕。

我愣住了。

“好什么呀,我那点钱,少得可怜。”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常年盘踞在我心里的那份羞耻感,又冒了出来。

“还少?”李姐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秀兰,你一个月能拿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两千。”

我说完,已经准备好迎接她可能投来的、带有一丝同情的目光。可我没想到,李姐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却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两千?!”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文数字,“我的天哪,秀兰!一个月两千块!你这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了啊!”

我被她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知道,”李姐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摇了摇,“有了这两千块,就等于有了一个天大的靠山!你不用像我这样,快六十岁了,还得天天出去给人当牛做马。你不用担心下个月的饭钱在哪里,不用害怕生一场病就把家底掏空。每个月,都有钱准时打到你卡上,风雨无阻。这哪里是钱啊,这是命啊!是咱们这种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份真挚到不掺任何杂质的羡慕,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羞于承认的两千块钱,在她眼里,是神仙日子,是天大的靠山,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那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李姐的话。我路过菜市场,看到那些为了几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老人;我路过建筑工地,看到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工人,在脚手架上挥汗如雨;我路过凌晨的街道,看到环卫工人在昏黄的路灯下,佝偻着身子清扫着城市的垃圾。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眼睛,一直都只盯着比我好的人,盯着亲家母王琴手上的翡翠镯子,盯着她们谈论的欧洲和日本。我却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在我的身后,还有那么多像李姐一样,在生活的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人。

我的那两千块钱,确实买不来欧洲的机票,也买不起昂贵的兴趣班。但是,它能让我和老张,在晚年有一个最基本的保障。它能让我们在生病的时候,有底气走进医院;能让我们在想吃肉的时候,不用犹豫太久;能让我们在寒冷的冬夜,安稳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而不用担心明天的生计。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幸福吗?一种被我长久以来,视而不见的幸福。

第4章 那件的确良衬衫

在医院陪了李姐两天,我的心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回到家,看到老张给我留的饭菜,我第一次没有因为他又多炒了一个肉菜而唠叨他。我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心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个周末,我整理旧衣物,准备把一些不穿的衣服捐出去。在衣柜的最深处,我翻出了一个小木箱。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衣服,最上面的一件,是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

这件衬衫,是我进纺织厂后,用自己挣的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揣着三十六块五毛钱的工资,心里激动得像是要飞起来。我和几个同宿舍的姐妹,手挽着手,去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店。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衬衫。它那么白,那么挺括,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那时候,的确良是最新潮、最时髦的料子,滑溜溜的,不用熨烫,穿在身上特别精神。这件衬衫要十二块钱,几乎是我三分之一的工资。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牙买了下来。

穿上新衬衫的那天,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最骄傲的姑娘。我走在厂区里,腰杆挺得笔直,感觉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看我。车间主任看到了,还特意夸了一句:“小陈,穿上这身,更像个技术骨干了!”

那时候的纺织厂,是我们的骄傲。我们是国有大厂,福利好,待遇高,说出去都倍儿有面子。我们每天三班倒,在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中,看着一匹匹洁白的棉布从自己手中诞生,那种成就感,是现在很多年轻人无法理解的。我觉得自己不是在织布,是在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我热爱我的工作,我觉得我的每一滴汗水,都有价值。

我和老张,就是在厂里认识的。他是维修车间的,技术好,人也老实。每次我们车间的机器出了问题,他总是第一个赶到。他穿着一身油渍斑斑的蓝色工作服,额头上冒着汗,专注地修理机器的样子,特别迷人。后来,我们结婚了,分了厂里的福利房,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虽然小,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家。

再后来,张伟出生了。为了照顾孩子,我放弃了提干的机会,主动申请调到了后勤岗位。工资少了,活儿也清闲了,但我一点也不后悔。看着张伟一天天长大,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那些年,是我们家最幸福,也是我最意气风发的日子。我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我没想到,变革的浪潮来得那么快。

九十年代末,厂子的效益开始走下坡路。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下,我们这种老国企,显得笨重而迟缓。订单越来越少,工资开始拖欠,人心也渐渐散了。很多有门路的同事,都陆陆续续地跳槽、下海了。李姐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批下岗的。她走的那天,我们好多姐妹都去送她,大家抱着哭成一团,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我留了下来。不是我有多高的觉悟,而是因为我胆小,我害怕改变。我习惯了厂里的生活,习惯了每天按部就班。而且,老张还在,我们俩总得有一个人守着这份“铁饭碗”。

再后来,厂子经过几次改制、重组,最后被一家私企收购了。我们这些老员工,要么拿一笔遣散费自谋生路,要么就以内退的方式,等着到年龄拿一份微薄的养老金。我和老张商量了很久,最后选择了内退。因为我们算了算,如果拿了遣散费,我们这点年纪,又没什么别的技能,出去能干什么呢?还不如守着这份虽然不多、但旱涝保收的退休金,来得安稳。

办理内退手续那天,我把所有的工牌、文件都交了上去。走出那个我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厂区大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办公楼,心里空落落的。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所有的骄傲和梦想,都留在了这里。

而最后,这一切,都转化成了我那本存折上,每月两千块的数字。

我拿着那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在身上比了比。衬衫已经微微泛黄,尺寸也小了,我再也穿不下了。可当年穿着它时的那份骄傲和喜悦,却仿佛就在昨天。我忽然明白了,我之所以对那两千块钱耿耿于怀,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数额少,更是因为它与我曾经的付出和骄傲,形成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我曾以为,我为工厂奉献了整个青春,理应得到更体面的回报。可时代变了,我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渺小如尘埃。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心态。

我把衬衫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木箱里。合上箱盖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个结,也悄悄地解开了。那两千块钱,或许是对我过去辛劳的一种交代,但它绝不能定义我的现在和未来。我的价值,不应该只由这一个数字来衡量。

第5章 一碗冰糖雪梨水

心态变了,看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了。我不再纠结于那三千块钱的旅游费,反而开始庆幸,自己和老张身体还硬朗,能陪着孙子出去走走,看看他开心的笑脸,这本身就是一种福气。

但是,我和儿媳林珊之间的那种微妙的隔阂,并没有因此消失。它就像空气里的尘埃,平时看不见,但在阳光下,就会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天,林珊给我打电话,说乐乐有点咳嗽,让我过去帮忙照顾两天,她和张伟要出差。我二话不说,当天就坐车赶了过去。

到了儿子家,我发现乐乐的咳嗽并不严重,只是偶尔咳两声。林珊却很紧张,家里买了一堆据说能增强免疫力的进口营养品,还有一个价格不菲的雾化器。

“妈,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支气管炎。您记得每天早晚给他做一次雾化,还有这个营养液,一天两次,一次五毫升。”林珊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我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瓶瓶罐罐,上面的外文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我们那个年代,孩子咳嗽,熬一碗冰糖雪梨水喝下去,也就好了。现在养孩子,怎么就这么金贵了呢?

但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记下。我知道,这是代沟,是育儿观念的不同,争论没有意义。

林珊和张伟走后,家里就剩下我和乐乐。我按照林珊的嘱咐,每天给乐乐做雾化,喂他喝营养液。可乐乐的咳嗽,却不见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晚上睡觉都咳得厉害。

我心里着急,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又怕林珊回来怪我小题大做。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用我的“土办法”试试。

我下楼去超市,买了两个大雪梨,一包冰糖。回到家,我把雪梨去皮去核,切成小块,和冰糖一起放在碗里,隔水蒸了一个小时。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我把温热的雪梨汤端给乐乐:“乐乐,来,喝点这个,奶奶做的,甜甜的,喝了就不咳嗽了。”

乐乐很乖,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

当天晚上,他的咳嗽果然轻了许多,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我继续给他蒸梨水喝。到了第三天,林珊和张伟出差回来,乐乐的咳嗽已经基本好了,只是偶尔还会咳一声。

林珊一进门,就紧张地问:“妈,乐乐怎么样?咳嗽好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基本不咳了。”我笑着说,心里还有点小得意,想等她夸我几句。

林珊放下行李,立刻去检查那些药和营养品,她看了一眼营养液的瓶子,皱起了眉头:“妈,这营养液怎么好像没怎么少啊?您没按时给乐乐喝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我心里的那点得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我给他喝了,就是……就是他不太爱喝。”我有些心虚,不敢说自己给他喝了梨水。

“妈,这个很贵的,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对气管好。您得盯着他喝啊。”林珊的语气有些埋怨。

我没吭声,转身去厨房,把锅里温着的冰糖雪梨端了出来:“珊珊,你跟张伟也累了吧,喝点梨水润润喉咙。我给乐乐蒸的,他喝了两天,咳嗽就好多了。”

林珊看着那碗黄澄澄的梨水,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就变了。她没有接,反而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妈,您给乐乐喝这个了?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孩子生病,不能乱吃东西!梨是凉性的,他本来就咳嗽,您还给他吃这个,万一加重了怎么办?”

我被她这番话说得懵了,手足无措地端着那碗梨水,站在原地。

“我……我看他喝了挺好的啊,都不怎么咳了。”我小声地辩解。

“那是他自己抵抗力好,快好了!您以后别再给他弄这些东西了,我们讲究科学喂养,不是您那个年代了。”林珊的语气很坚决,甚至有些不客气。

我的心,像是被那碗梨水烫了一下,又迅速地凉了下去。我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我觉得委屈,更觉得难堪。在她眼里,我那些引以为傲的生活经验,不过是愚昧和落后的“土办法”。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更是无法逾越的认知鸿沟。

那天晚上,我没在儿子家住,执意要回自己家。张伟看出了气氛不对,想留我,被我拒绝了。

坐在回家的末班车上,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地向后掠去,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伤口。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心里空荡荡的。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争吵,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林珊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句“不是您那个年代了”,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在我心里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努力地想要融入他们的生活,想要用我的方式去爱他们,可结果,却总是弄巧成拙,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也许,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第6章 保洁阿姨的“铁饭碗”

从儿子家回来后,我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老张看我情绪不对,变着法地逗我开心,可我心里那个疙瘩,怎么也解不开。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没用了,连带个孙子都带不好。

就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我又接到了李姐的电话。她老伴儿的情况稳定下来,出院回家做康复了。为了感谢我,她非要请我吃顿饭。我本想拒绝,但听她语气里的那份坚持,又不忍心,只好答应了。

我们约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面馆。李姐看起来比在医院时精神了一些,但眉宇间的愁苦依然没有散去。

我们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李姐还特意多加了一份牛肉,说要给我补补。

“秀兰,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姐感激地说。

“说这些干嘛,咱们谁跟谁。”我摆摆手。

吃饭的时候,我们又聊起了各自的生活。我忍不住,把在儿子家的那点委屈,跟她倒了豆子。我说起林珊的“科学喂养”,说起那碗被嫌弃的冰糖雪梨水,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李姐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唉,都一样。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想的不一样了。不过,秀兰,你比我强多了。你起码还能去儿子家帮帮忙,他们还愿意让你去。我那个儿子,自从结了婚,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面。我就是想去看看孙子,人家儿媳妇都嫌我身上脏,怕带了细菌给孩子。”

李姐的话,让我心里一惊。我从没想过,还有比我更难堪的处境。

“你儿子他们……也住在这个城市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住这儿,在省城呢。条件比你家张伟还好,住的是大别墅。”李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骄傲,反而充满了落寞,“可那有啥用呢?人家有钱,请了保姆,根本用不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去了,人家还嫌我碍手碍脚,说话做事都土里土气的,给他们丢人。”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不说这些了,越说越来气。”李姐摆了摆手,话锋一转,“秀兰,我跟你说个事儿。前两天,我去找活儿干,去了你儿子他们那个小区。”

“我们家那个小区?”我有些意外。

“是啊,叫什么‘金色江畔’,对吧?那可是咱们这儿最高档的小区了。我去找那里的保洁公司,想看看有没有活儿。人家经理问了我半天,最后问我有没有社保,有没有退休金。我说没有。人家当场就不要我了。”

“为什么?做保洁还要这些?”我十分不解。

“人家说了,我们这种年纪大的,又没有任何保障的,他们不敢用。万一在小区里干活,磕了碰了,或者突发个什么疾病,他们公司就要承担全部责任。风险太大了。”李姐一脸的无奈,“后来我跟一个在那儿干活的保洁大姐聊天,才知道,人家公司现在招人,都优先招有退休金的。哪怕退休金不高,一个月一两千块钱,都行。”

我愣住了,夹着面条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李姐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继续说道:“那个大姐就跟你情况差不多,也是厂里退下来的,退休金一千八。她说,她来这儿干活,纯粹是为了找点事做,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再挣点零花钱。人家公司就特别欢迎她这样的。因为她自己有医疗保险,万一生了病,她可以走自己的医保报销,公司就没那么多后顾之忧了。而且,有退休金的人,心态不一样,不会为了几百块钱斤斤计较,干活也踏实。”

李姐喝了口面汤,感慨道:“你说说,这世道是不是变了?以前咱们是工人,人家是农民。现在,咱们退休了,拿着退休金,反倒成了人家用人单位眼里的‘香饽饽’了。我当时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可转念一想,人家说得也在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我熟悉的、混杂着羡慕和感慨的神情:“秀兰,你听姐一句劝。你那两千块钱,就是你的底气,是你的‘铁饭碗’!有了它,你想去儿子家就去,不想去就在家歇着。你想出去找点活儿干,有的是地方抢着要你。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至于儿媳妇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年轻人有她们的想法,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舒坦了,比什么都强!”

李姐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阴霾。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一直把这两千块钱看作是我的负担和耻辱,却从未想过,它在另一个层面上,竟然赋予了我选择的自由和底气。

它就像一张无形的社会安全网,虽然不大,但足以在我跌倒的时候,将我稳稳地接住。有了它,我就不是一个需要完全依附于子女的、一无所有的老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我自己的收入,我自己的保障。

那一刻,我心里那个因为冰糖雪梨而结下的疙瘩,彻底烟消云散了。我不再感到委屈,也不再感到自卑。林珊有她的“科学喂养”,我也有我的“退休保障”。我们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拥有不同的人生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贵,谁也不比谁更卑微。

那碗牛肉面,我吃得酣畅淋漓,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走出面馆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身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又如此可爱。

第7章 一件新毛衣的价值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我不再每天唉声叹气,也不再盯着那本压在箱底的存折自怨自艾。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年大学报了个名,学织毛衣。年轻时我就喜欢做点针线活,只是后来为了生活奔波,这门手艺就荒废了。现在重新拾起来,不仅能打发时间,还能让我找到久违的成就感。

我给老张织了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背心,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天天穿着在小区里溜达,见人就炫耀:“看,我老婆子给我织的,暖和吧?”

我也开始学着“乱花钱”了。有一次路过一家新开的面包店,闻到里面飘出的香味,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走进去,给自己买了一块十五块钱的提拉米苏蛋糕。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这种“洋玩意儿”。我坐在店里靠窗的位置,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那绵密香甜的滋味,从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里。

我把这些变化,用微信分享给张伟。我学会了发朋友圈,晒我新织的围巾,晒我和老张在公园里拍的合影,晒我做的卖相不怎么样的蛋糕。我不再刻意地去关注林珊和亲家母的朋友圈,不再用她们光鲜亮丽的生活来刺痛自己。

让我意外的是,林珊开始主动给我点赞,偶尔还会评论一句:“妈,您这围巾织得真好看!”或者“妈,您和爸气色真好!”

我知道,这只是客套。但我的心态变了,哪怕是客套,我也愿意把它当作一种善意的交流。

乐乐放暑假,张伟打电话来,问我们愿不愿意过去住一段时间。我欣然答应了。

这一次去儿子家,我的心态完全不同了。我不再把自己放在一个“保姆”或者“付出者”的位置上。我就是我,陈秀兰,是来探望儿子和孙子的奶奶。

林珊依旧忙碌,依旧讲究她的“科学喂养”。我不再试图用我的“土办法”去挑战她的权威。她给乐乐吃进口的营养品,我就在一旁看着,笑着说:“我们乐乐真棒,吃了这个,长得更高更壮。”她不让乐乐吃零食,我也坚决不偷偷给他买。

但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表达我的爱。我每天花一下午的时间,用五颜六色的毛线,给乐乐织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有小兔子、小老虎、小熊。那些毛线玩偶,虽然没有商场里卖的精致,但每一个都充满了我的心意。

乐乐特别喜欢,每天抱着我织的小兔子睡觉。林珊看到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有一天晚上,乐乐睡着后,林珊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到我房间。

“妈,您还没睡呢?”她在我床边坐下。

“没呢,人老了,觉少。”我放下手里的毛线针,笑着说。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妈,”林珊先开了口,她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个我新织的小老虎,“您这手艺,真好。比外面买的那些玩具有意思多了。乐乐特别喜欢。”

“他喜欢就好。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淡淡地说。

林珊拿起那个小老虎,仔细地端详着,轻声说:“我小时候,我妈也给我织过毛衣。后来……后来她工作忙,就再也没织过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怅惘。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一直在我面前表现得强势、能干、甚至有些冷漠的儿媳妇,其实内心深处,也只是一个渴望温暖和爱的普通女人。她追求的那些昂贵的、科学的东西,或许只是为了填补她内心的某种不安全感。

“妈,之前……之前乐乐咳嗽那次,是我说话太冲了,您别往心里去。”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道歉。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发自内心地笑了:“都过去了,珊珊。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孩子好。咱们两代人,想法不一样,这很正常。你没错,我也没错。”

那一刻,我看到林珊的眼圈红了。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仿佛在那一瞬间,悄然融化了一角。

后来,我给乐乐织了一件宝蓝色的毛衣,上面有我精心设计的卡通汽车图案。林珊看到后,爱不释手。她说,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手工织的、这么有“温度”的毛衣了。她把毛衣拍了照片,发到她的朋友圈里,配的文字是:“奶奶牌的温暖,千金不换。”

我看到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在阳台上晒太阳。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我羞于承认的那两千块钱,确实买不来名牌,也换不来体面的社会地位。但是,它给了我一份安稳的晚年,一份不依赖于人的底气。而这份底气,又让我有了一份平和的心态,去重新审视我的生活,去接纳那些我无法改变的,去珍惜那些我曾经忽略的。

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不是由存折上的数字决定的。它藏在你为家人熬的一碗粥里,藏在你为孙子织的一件毛衣里,藏在你面对生活刁难时,依然能从容微笑的皱纹里。

那根曾经扎在我心里的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或许它并没有消失,只是,我学会了如何与它和平共处。它提醒着我的过去,也让我更懂得,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毕竟,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在羡慕着你以为平平无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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