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霞飞路 178 号,“陆铭侦探事务所” 的黄铜招牌被午后阳光镀上一层暖光,风吹过招牌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屋内,檀木书桌堆着泛黄的案卷,桌角摆着个缺了口的白瓷茶杯,烟灰缸里塞满了哈德门烟蒂。陆铭正用一块麂皮擦拭祖传的勃朗宁,左手虎口那道月牙形疤痕(早年查案时被刀划伤)随着动作微微绷紧,枪身的蓝钢镀层在煤油灯的光晕下泛着冷光。搭档赵诚叼着烟卷翻看报纸,眼角余光瞥见门帘轻掀,顿时坐直了身子。
一位身着月白旗袍的女子款款而入,旗袍领口绣着巴黎最新款的 “尚美” 蕾丝,与她略带生硬的上海话格格不入。“我叫沈若雁,” 女子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双手绞着旗袍下摆的盘扣,“求两位探长帮帮忙,我胞妹被古董商沈啸诱拐走啦,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她呀!” 她从随身的丝绒手袋里掏出一沓现大洋,放在桌上:“这是定金,找到妹妹后,我再付双倍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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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眼睛都看直了,拍着胸脯应下:“沈小姐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他送女子出门时,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低声说 “有事可以直接找我”。陆铭看着这一幕,指尖摩挲着勃朗宁的枪柄,心中疑窦丛生 —— 这女子谈吐间的气度,绝非普通人家闺秀,而且她提到沈啸时,眼神里的恐惧多过担忧呢。当晚陆铭加班,还瞥见赵诚偷偷打电话,语气恭敬:“魏先生放心,我一定盯着……” 挂了电话后,他往口袋里塞了一沓崭新的现大洋。
子夜时分,公共租界的弄堂深处传来三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巡捕房的人敲开事务所大门时,陆铭刚合上案卷。“陆探长,出事了!” 巡捕喘着气说,“赵探长在跟踪沈啸时遭人近距离枪杀,子弹贯穿胸膛,当场就没气啦!”
不过两小时,另一个噩耗传来:沈啸的尸体在苏州河码头被发现,太阳穴中枪,随身携带的紫檀木盒不翼而飞。更棘手的是,巡捕房总探长李老虎带着人找上门,把一叠照片拍在桌上:“陆铭,你自己看看!” 照片里,陆铭与赵诚的妻子柳如眉在静安寺咖啡馆相对而坐,背景是挂着西洋钟的墙面。“有人举报你俩早有旧情,赵诚和沈啸都死了,你嫌疑最大!” 李老虎指着他,“从今天起,你不准离开法租界,我们会派人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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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趁夜避开巡捕的盯梢,悄然潜入 “沈若雁” 下榻的礼查饭店(今上海外滩和平饭店北楼)。客房铺着深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西洋油画,空气中飘着女子身上的法国香水味。陆铭倚在雕花木门框上,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中开口:“沈小姐,你声称胞妹被沈啸诱拐,从未踏入沈家半步,怎会对他书房的博古架、紫檀书桌布局了如指掌?”
女子脸色骤变,双手绞得更紧了,嘴唇哆嗦着:“我…… 我是听妹妹说的……”“哦?” 陆铭上前一步,“你的妹妹被拐时慌乱不堪,还能记得这些细节?而且你的上海话里,‘侬’字总说成‘你’,情急时还会冒出北平话的‘您’,这可不是普通上海女子的口音呀。”
女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腿一软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是沈若雁,我叫苏曼卿,祖籍北平……” 她坦承自己是古董走私团伙成员,根本没有妹妹,接近二人的真正目的是寻找明末张献忠遗留的 “九龙玉璧”。“那玉璧是和田羊脂玉雕琢的,镶嵌着九颗红宝石,传闻藏着军阀割据时期的军火库地图,后来被人涂墨伪装成普通玉佩,辗转落到了沈啸手里。” 苏曼卿声泪俱下地说,“我是被黑帮胁迫的,他们扣了我弟弟做人质,若找不到玉璧,远在北平的家人都会遭灭口的,求您帮帮我吧!” 她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银锁,上面刻着 “小宝” 二字,边缘被摸得光滑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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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借着 “自证清白” 的由头,通过李老虎的老关系,获得了每日两小时的外出查案许可。他直奔租界图书馆,在一堆泛黄的古籍中翻到了《张献忠江口沉银考》,书中夹着一张陌生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 “玉碎藏图,九龙泣血”。案卷里记载,沈啸作为上海有名的古董掮客,半年前从一个英国水手手中买下玉璧,却对外宣称是普通墨玉,还曾请银匠称重,发现比同体积的墨玉轻三成。
陆铭越看越心惊,这九龙玉璧原为张献忠 “江口沉银” 的核心信物,清康熙年间被传教士带往欧洲,民国初年由北洋军阀买回,后在直皖战争中遗失。如此宝物,自然引来了走私团伙、法租界黑帮,甚至国民政府特务的觊觎。
金啸山透露,苏曼卿曾是他的手下,半年前偷走玉璧的情报后叛逃。谈话间,陆铭察觉茶水里有异样,借口如厕将茶水倒掉,返程时故意打翻茶杯,瞥见金啸山身后的打手阿彪腰间别着同款子弹 —— 与沈啸尸身的弹头吻合。阿彪是金啸山的义子,左脸有一道刀疤,给陆铭倒茶时,左手腕露出一道疤痕,金啸山瞥见后呵斥道 “没规矩”。席间谈到北洋军阀,阿彪的手指下意识攥紧,指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数次伸手摸向腰间,都被金啸山用眼色制止。
几天后,一位身着西装革履的男子登门,指尖夹着银质烟嘴,正是留洋归来的古董商魏文轩。“陆探长,久仰大名。” 他坐在檀木椅上,跷着二郎腿,“我愿出五千块现大洋,委托你找回九龙玉璧。” 陆铭假意周旋,趁他抬手点烟的瞬间,突然出手夺下他袖中藏的勃朗宁 —— 枪型与杀害赵诚的凶器完全一致。魏文轩脸色一变,随即坦然道:“实不相瞒,我受北方军阀所托,那玉璧里的军火库地图,是我们翻盘的关键。” 陆铭追问之下,他才透露,这把枪半年前借给了苏曼卿,两人原属同一走私网络,后来因分赃反目。
又没过几天,两个穿黑绸短褂的打手找上门,语气不善:“陆探长,我们金老板有请!” 法租界黑帮大佬金啸山的公馆藏在弄堂深处,朱漆大门两侧站着凶神恶煞的护卫,腰间的驳壳枪用红绸子缠着。客厅里,红木太师椅上铺着虎皮,墙上挂着 “忠义千秋” 的匾额,金啸山腆着肚子坐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油绿的翡翠扳指,空气中混着他身上的鸦片烟味。“陆探长,只要你交出玉璧,十万块现大洋,再加租界里一套洋房,怎么样?” 他说话时习惯用扳指敲击桌面,节奏越慢越显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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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卿搬到了陆铭事务所隔壁的公寓,每日送来亲手做的点心,言语间极尽温柔:“陆探长,你办案辛苦啦,吃块我做的梅花酥吧。” 陆铭虽被她的聪慧与脆弱打动,却始终保持距离,还让林晚秋在她房间装了简易监听装置。林晚秋是陆铭的秘书,总穿一件浅灰色短衫,袖口别着一支派克钢笔(陆铭送的入职礼物),她的父亲曾是北洋军阀的军医,因拒绝为金啸山治病被杀害,她当秘书就是为了暗中调查父亲死因,每晚都会偷偷研读父亲留下的医书。
一晚,苏曼卿借酒意敲开陆铭的门,哭诉自己的身世:“我爹死得早,我拉扯弟弟长大,真的不能失去他呀……” 她依偎过来,陆铭顺势扶住她,指尖却始终保持距离。待她熟睡后,陆铭眼神瞬间清明,起身搜查房间,在梳妆台的暗格中发现一封密信 —— 是魏文轩写给她的,约定拿到玉璧后平分军阀给的赏金,信上还沾着几滴泪痕。陆铭心头一沉,原来这女人仍在撒谎。好在林晚秋凭借租界人脉多方打探,查到苏曼卿的弟弟确实被金啸山扣押在租界监狱,她的处境半真半假。
陆铭还跟踪苏曼卿到租界的白俄酒吧,看到她与魏文轩争吵,魏文轩掏出枪指着她:“你不交出玉璧,你弟弟就等着喂狗!” 苏曼卿哭着说 “玉璧不在我这”,这时酒吧外传来枪声,两人慌忙分开 —— 开枪的是金啸山的人,他们也在跟踪。
三日后,一个浑身是血的老水手敲开事务所大门,他穿着破旧的蓝布水手服,腰间挂着个铜哨,正是沈啸的远房亲戚老陈。“陆探长……” 他踉跄着递出一个油纸包裹,喘息着说,“沈先生临终前…… 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有人追我……”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枪响,老陈应声倒地。
陆铭迅速关窗,林晚秋立刻戴上白手套检查伤口,脸色凝重地说:“是毛瑟 98k 狙击步枪所致,开枪者距离至少五百米,绝非普通黑帮所为!” 陆铭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墨色玉佩,九龙纹路隐约可见 —— 正是九龙玉璧。他刚把玉璧藏进壁炉的烟囱缝里,巡捕房就突然来查抄,说是有人匿名举报 “陆铭私藏赃物”。陆铭故意拖延时间,让林晚秋趁机把玉璧转移,查抄的巡捕里,有一个穿黑风衣的陌生人,目光一直盯着书桌抽屉,临走时偷偷在门上画了一个三角记号。
“砰!” 事务所的门被踹开,金啸山带着魏文轩、阿彪闯了进来,阿彪手里的驳壳枪直指陆铭。“玉璧交出来,留你全尸!” 金啸山的声音像揉皱的砂纸。陆铭倚在书桌旁,冷笑一声:“金老板,想拿玉璧可以,先把十万大洋和苏曼卿弟弟的自由交出来。” 金啸山摩挲着翡翠扳指,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笑着应下:“成交!”
陆铭从壁炉后取出玉佩,金啸山迫不及待地接过,用小刀刮去表面墨层,却发现内里是普通青玉,并非羊脂玉。“好你个陆铭,敢给我玩花样!” 金啸山怒不可遏,掏出枪指向陆铭。魏文轩当场翻脸,指着金啸山骂道:“肯定是你早就掉包了,想独吞宝物!” 两人争执不休,场面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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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突然冷笑,上前一步拿起玉佩重重摔在地上,玉佩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绢纸 —— 上面用朱砂画着租界仓库的地图。“真正的玉璧是中空的,这张地图才是关键!” 他话音刚落,林晚秋气喘吁吁地冲进屋:“探长,巡捕房来啦!”
众人顿时慌作一团,阿彪趁乱一把勒住苏曼卿的手腕,掏出枪指向金啸山:“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他左脸的刀疤因愤怒扭曲,“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爹当年就是被你设计害死的!” 原来阿彪的父亲曾是北洋军阀的副官,金啸山为了夺取玉璧情报,设计害死了他,阿彪潜伏在金啸山身边,就是为了复仇。
混乱中,陆铭突然指向苏曼卿:“杀害赵诚的,其实是你!” 他掏出尸检报告副本,“赵诚胸口的弹孔是左撇子射击的角度,你倒茶时左手端杯、右手掀壶盖,写字也用左手,这习惯绝非偶然。” 他又拿出从玉佩夹层里找到的半枚银质袖扣,“这是赵诚的祖传袖扣,上面还沾着你的法国香水味,说明你们近距离搏斗过。”
苏曼卿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终于坦白:“是我杀的……” 她与沈啸本是同谋,想私吞玉璧地图,却发现沈啸想独吞,便设计让赵诚跟踪。赵诚早就被魏文轩用 “事成后分三成赏金” 收买,想中途截胡玉璧,所以主动接案。那天晚上,苏曼卿趁赵诚与沈啸对峙时,开枪打死了沈啸,又转身杀了赵诚,想嫁祸给金啸山的人。“我也是没办法呀,我弟弟还在他们手里,我只能这么做……” 苏曼卿哭着说,其实她对沈啸也有几分情谊,沈啸死后,她还偷偷在苏州河码头烧了一张黄纸祭奠。
金啸山见苏曼卿背叛自己,又听闻阿彪的真实身份,气得脸色铁青,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阿彪侧身躲过,子弹正中魏文轩的胸膛,魏文轩倒在地上,挣扎着说:“玉璧背后…… 还有…… 日本人……” 随后便没了气息。阿彪趁机开枪打死金啸山,大喊:“这是为我爹报仇!” 他挟持着苏曼卿,推开后门冲进弄堂,消失在夜色中。
巡捕房控制现场后,李老虎看着满地狼藉,佩服地拍了拍陆铭的肩膀:“陆探长,多亏了你,真相才水落石出,你的嫌疑撤销了。” 他偷偷塞给陆铭一张纸条,“虹口日本商会,小心樱花会。” 原来李老虎表面是巡捕房总探长,实则暗中给抗日组织传递情报,之前扣押陆铭,也是为了保护他不被日本特务盯上。
苏曼卿在突围途中被流弹擦伤,陆铭循着血迹追上了她。她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从发髻里掏出一小块羊脂玉碎片 —— 这才是真正的玉璧核心,上面刻着军火库标记。“陆探长,我知道错了,地图可以交给你,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弟弟还在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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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看着碎片,又想起赵诚的惨死,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杀人偿命,这是规矩啊。” 他拨通了巡捕房的电话,却在苏曼卿被带走前,偷偷给监狱长塞了五十块大洋,嘱咐道:“照顾好她弟弟。”
三日后,李老虎告知陆铭后续:阿彪带着地图投靠了另一股黑帮,在火并中身亡;苏曼卿因揭发军火库位置,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魏文轩重伤不治,临死前交代,国民政府早已盯上玉璧,背后还有日本势力介入。
陆铭回到事务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桌上的茶杯已经凉了。林晚秋递上一杯热茶,茶杯在桌上轻轻一顿,水汽氤氲了她的眼睛:“探长,苏曼卿的弟弟才十岁,在监狱里天天哭着要姐姐……” 她攥紧了笔记本,指节泛白,却没再看陆铭一眼。
陆铭沉默不语,指尖摩挲着赵诚留下的旧钢笔,笔杆上还留着他咬出的齿痕,拧开笔帽,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 —— 是赵诚写的 “欠陆铭三块大洋,下次请喝酒”。这时,门帘再次掀起,柳如眉身着素色旗袍走进来,袖口缝着赵诚的旧纽扣,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这是赵诚生前留给你的,他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交给你。”
陆铭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 —— 赵诚与沈啸、苏曼卿的合影,沈啸戴着一枚日本 “樱花纹” 戒指。照片背后用日本 “鸠居堂” 墨汁写着一行字,墨痕里混着极细的金粉:“玉璧背后,还有日本人的影子。” 陆铭翻出老陈的尸检报告,发现他伤口的子弹是日本 “三八式” 步枪弹,与狙击枪型号一致。
他看着照片,眉头紧锁,窗外的雨还在下,上海的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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