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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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爱的是对方的什么?俊美的外表、出色的能力,还是成功的事业?当爱人奔波劳碌,远游归家,我们最关心的又是什么?清代女诗人席佩兰的长诗《夫子报罢归诗以慰之》可以回答这些问题。
“夫子”是明清女性对丈夫的常用称呼,席佩兰的丈夫孙原湘外出参加科举考试,但却没有考中,失败而归,席佩兰写了这首诗来安慰他。全诗很长,其中有这样几句,读来令人感动:“丰兹啬彼理或然,不合天才有如此。今春束装上长安,自言如芥拾青紫。飘然几阵鲤鱼风,归来依旧青衫耳。囊中行卷锦绣堆,呼灯展读纱窗底。燕晋山河赴眼前,春秋风月藏诗里……”
“丰兹啬彼理或然”,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类似于,当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同时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孙原湘也是一名诗人,席佩兰在这首诗的开头赞美丈夫诗写得好,堪比李白、杜甫,但天意不可能让人好事占全,所以安排他科场失意。说孙原湘的诗堪比李杜当然有过誉之处,不过作为妻子对丈夫的安慰并不过分。在外遭遇失败的人回家得到爱人的安慰,无异于心灵的一剂良药。
这几句诗写得非常美,孙原湘春天离家应举,秋天失意归来(鲤鱼风指九月的秋风),明明是黯然落魄,在席佩兰眼中却仍是那个青衫磊落、潇洒出尘的书生。更为可贵的是,席佩兰打从心底欣赏丈夫的才华,丈夫行卷中那些名公巨卿不屑一顾的锦绣诗文,在她眼里分外值得珍重。她和丈夫在灯下共读,仿佛随着诗中的文字与丈夫一起经历了一遍闺阁之外的万里河山、春风秋月。
南京大学的莫砺锋教授写给妻子的《赠内诗》里有这样一首:“崎岖世路叹零丁,蛟失沧波鹤剪翎。久惯人间多白眼,逢君始见两眸青。”在坎坷失意之时得到爱人的青眼,是苍凉世路上的温暖慰藉,心同此理,古今皆然。
席佩兰是一位淡泊超拔的女子,她在诗中抒写离情别意时经常流露出重感情轻利益的倾向。如这首《商妇曲》:“别来岁月似江深,江上孤帆是妾心。好片春光无处买,不知何用觅黄金。”孙原湘外出谋生计,她却认为好春光千金难买,何必为了财富舍弃眼前的相聚。席佩兰另有一首《喜外竟归》,表达目睹丈夫远游归家的惊喜,其中有两句是“纵怜面目风尘瘦,犹睹襟怀水月清”。丈夫在外边是否成功,是否做出了一番事业,做妻子的全然不以为意,她只在乎自己的爱人回家了。看到爱人满面风尘,憔悴消瘦,感到很心疼。但令她欢喜的是,丈夫的为人丝毫没有受到磨染,性情品格还是清如水月,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这便是夫妻之爱的最高境界吧,欣赏他,敬佩他,是因为他的精神品格,他的才华志趣,虽然他不是世俗所定义的成功者,但我仍然爱他。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我爱的原不是那些外在的标签,而是这个与我志趣相投的知己。
幸福的爱情是相似的,顾随先生有一首写给妻子的词《八声甘州·春日赋寄荫君》,其中有这样几句:“记得君曾劝我,珍重瘦形骸。不怨吾衰甚。如此生涯。”这位妻子和席佩兰用心相似:我只关心爱人的身体,关心他本人好不好,不介意粗茶淡饭清苦生涯。
明清时期,科举考试在读书人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无数文人皓首穷经,颠沛流离,只为博得一第,然而失败者总是比成功者更多。清代讽刺小说《儒林外史》中描绘了科举制度下许多读书人的悲剧命运,失败者不免受尽白眼,饱尝心酸。女子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其中,但丈夫的科场遭遇也会投射在她们的生命里。在明清女诗人的作品中,题为《慰夫下第》的就有许多。有人表达安慰和鼓励,如陆楚佩的诗:“下第虽无色,何须傍夜归。抟风留健翮,早晚自冲飞。”有人表达安贫乐道、同甘共苦的情怀,如沈顺媛的诗:“典却真珠裙,伴尔青萝屋。游秦莫羡卿相尊,霜宵细展阴符读。”这些女诗人用她们的行动和笔墨表现了一种高贵的感情境界:我爱你,爱的是你这个人,我珍惜的是我与你共度的美好时光,至于你是否符合世俗所定义的“成功”的标准,对我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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