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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我被公司派去非洲,回来后,发现女友成了我上司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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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我二十六岁。

站在白云机场国际出发厅的巨大玻璃窗前,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弹弓射出去的一颗石子,前途未卜,但充满了离弦的速度感。

身后是晓曼。

我的晓曼。

她穿着我们一起在东门淘来的那件米色风衣,眼睛红得像我们昨晚分着吃掉的那个苹果。

“陈阳,你真的……要去那么久吗?”

她攥着我的袖子,力气小得像只猫,但我能感觉到那股不想放手的劲儿。

我说:“两年,很快的。公司说了,尼日利亚那个项目干下来,回来我就能分房,还能提副科。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结婚。

这个词我说得那么大声,那么肯定,好像手里已经攥着红本了。

晓曼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我能感觉到她肩膀在一抽一抽的。

我心里一酸,把她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那股熟悉的、廉价的洗发水香味。

“傻丫头,哭什么。这是好事儿。你想啊,等我回来,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挤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夏天漏雨,冬天透风。”

“我……我不是怕挤,我就是怕……”

她的话说了一半,被广播里催促登机的声音打断了。

“飞往尼日利亚拉各斯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我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

“等我。”

我说。

“我一定回来娶你。”

晓曼用力地点头,泪水却掉得更凶了。

我转过身,不敢再看她。

我怕再看一眼,我就走不了了。

临进登机口前,我回头望了一眼。

她还站在原地,像一尊小小的、孤单的雕塑,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那么扎眼。

那一刻,我心里发誓,陈阳,你这辈子,绝对不能辜负这个姑娘。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里,我好像听见了心脏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声音。

再见了,我的城市。

再见了,我的爱人。

等我回来。

【第一部分:非洲】

尼日利亚的太阳,跟我老家的完全是两个脾气。

我们老家的太阳,是温吞的,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里的太阳,是暴躁的,是恶毒的,像一盆烧开的油,兜头浇下来,要把你皮肉都给炸酥了。

刚下飞机,一股混杂着尘土、尾气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燥热空气就糊了我一脸。

这就是非洲。

公司派来接我们的是个老员工,姓李,大家都叫他李工。

黑得像块炭,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欢迎啊小陈,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

他拍着我的肩膀,力气很大。

项目部在郊外,一片用集装箱改造的营地,四周拉着铁丝网,有持枪的本地保安。

我的宿舍也是集装a箱,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头顶一个吱呀作响的吊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第一晚,我被蚊子咬得体无完肤。

那种蚊子,个头跟苍蝇似的,隔着衣服都能给你来一口。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传来的鼓点声,想晓曼想得睡不着。

我给她写了第一封信。

我在信里说,这里很热,蚊子很大,但同事们都很好,让我别担心。

我在信里说,我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我在信里画了一个我们未来家的样子,有大大的窗户,有柔软的沙发,还有她喜欢的兰花。

我把信交给李工,他每周会去趟城里,帮大家把信寄出去。

“小陈,刚来都这样。过两个月就好了。”

“好什么?”我问。

“就……麻木了。”李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苦。

我们是来建一个小型发电站的。我是技术员,负责现场的设备安装和调试。

白天,顶着四十多度的高温在工地上跑,汗水把工作服浸得能拧出水来。

晚上,还要对着图纸加班,研究第二天的方案。

这里缺水,缺电,缺蔬菜,唯一不缺的,就是各种你想不到的困难。

设备运输被当地的部落拦路要钱。

工人因为听不懂指挥,装错了线路。

甚至连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能把我们刚挖好的地基给冲垮。

有一次,我中暑了,高烧不退,上吐下泻。

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随时都可能死掉。

是李工,一口一口地给我喂水,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精给我擦身子降温。

我迷迷糊糊地喊:“晓曼……晓曼……”

李工叹了口气,说:“兄弟,撑住。想想你国内的媳妇儿,撑住了才能回去见她。”

是啊,我得撑住。

我还有晓曼在等我。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晓曼的第一封回信。

信纸上带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她说她一切都好,让我注意身体,不要太拼。

她说她想我,每天晚上都会看我留给她的那张照片。

她说我们单位的王总,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老王,对她很照顾。

上次她生病,还是老王开车送她去的医院。

我看着信,心里暖洋洋的。

老王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平时在单位里不苟言笑,但对我们这些年轻人还算不错。

我去非洲前,他还特意请我吃了顿饭,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好好干,前途无量。家里有事,只管找我。”

我当时还觉得,这领导真不错,有人情味。

我在回信里让晓曼替我谢谢王总。

我说,等我回去了,一定请他好好喝一顿。

日子就在一封封信的来往中,在一天天的高温和汗水中,慢慢地过。

信很慢,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

打电话更奢侈,营地里只有一部卫星电话,信号差,还贵得要死。

每半个月,我才能跟晓曼通上五分钟的电话。

电话里总是滋啦作响,我得扯着嗓子喊。

“晓曼!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你那边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重复这几句话,好像要把对方的声音刻进脑子里。

有一次,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我听见晓曼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

“晓曼,汤好了,快趁热喝了。”

声音很温和,有点耳熟。

我问:“谁啊?”

晓曼那边顿了一下,说:“哦,是王总。他……他顺路过来看看我。”

“哦。”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人家领导关心下属家属,不是应该的吗?

我真是小心眼了。

我在电话这头笑了笑,说:“替我谢谢王总啊。”

“嗯。”

电话挂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翻来覆去地想,老王为什么会去晓曼那儿?还给她煲汤?

顺路?我们单位在城东,晓曼租的房子在城西,这顺的是哪门子的路?

我越想越烦躁,索性爬起来,就着月光,又给晓曼写信。

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问她,跟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写得很直白,带着一丝质问的口气。

写完我就后悔了。

晓曼一个人在国内,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在几千公里外怀疑她。

我算个什么男人。

我把那封信撕了,重新写了一封。

信里,我只字未提老王的事。

我只说我有多想她,数着日子盼着回家。

时间到了第二年。

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

我们忙得昏天暗地,连写信的时间都少了。

我和晓曼的联系,也从一周一封信,变成了一个月一封。

她的信越来越短。

从前,她会跟我说单位里的八卦,说新上映了什么电影,说楼下那只流浪猫又生了小猫。

现在,信里只剩下寥寥几句。

“一切都好,勿念。”

“注意身体。”

“等你回来。”

我安慰自己,她肯定是怕我分心,影响工作。

一定是这样的。

有一次,我跟一个同来的同事喝酒。

他叫小张,比我小两岁,女朋友也在国内。

小张喝多了,抱着酒瓶子哭。

“我女朋友……跟人跑了。”

他说。

“她说她等不了了。她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

我拍着他的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因为我心里也慌得一批。

我突然想起李工那句“麻木了”。

原来麻木的意思,不是习惯了艰苦,而是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能失去一切的恐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回国了。

我兴高采烈地跑到晓曼家。

开门的,却是老王。

他穿着我的拖鞋,系着晓曼给我买的那条围裙,笑着对我说:

“小陈,你回来啦?晓曼在做饭呢,快进来坐。”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

浑身都是冷汗。

我再也躺不住了。

我冲到电话旁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拨通了晓曼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是晓曼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

“喂?谁啊?”

“是我,陈阳。”

那边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我才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

“陈阳?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想你了。”我的声音有点抖,“晓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她的声音很平静,“能有什么事?我挺好的。”

“那……老王呢?他……还常去看你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王总?他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就是……”

“好了好了,”她打断我,“我这边很晚了,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项目要紧。”

她把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冰窖。

她的语气,那么陌生,那么疏离。

就像在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项目终于在第二年的秋天完工了。

发电站成功并网发电的那天,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像孩子一样又笑又叫,把啤酒浇在对方头上。

两年了。

整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公司给我们发了一大笔奖金。

我捏着那张存着五万块钱的存折,感觉比整个发电站还重。

这是我和晓曼的未来。

回国前,我给晓曼写了最后一封信。

我告诉她,我下周就回去了。

但我没告诉她具体的航班号。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我想象着,当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一定会尖叫着扑进我怀里,像我们分开时那样。

然后我会拿出存折和公司给的提拔文件,告诉她:

“晓曼,我回来了。我们结婚吧。”

【第二部分:归来】

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

踏上故土的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空气里熟悉的潮湿味道,都让我觉得亲切。

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报道。

我打了个车,直奔晓曼租的那个小房子。

那条我们一起走过无数遍的小巷。

巷口那家卖牛腩粉的店还在,老板看到我,愣了一下。

“哎?小陈?你回来啦!”

“是啊张叔,回来啦!”我笑着打招呼,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我走到那栋熟悉的旧居民楼下。

抬头看。

三楼,我们的小窗户。

窗帘拉着。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楼道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潮湿的霉味。

我站在门口,掏出钥匙。

那把钥匙,我像宝贝一样在非洲揣了两年。

钥匙插进锁孔。

转不动。

我愣住了。

怎么回事?锁换了?

我用力地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我只好敲门。

咚,咚,咚。

没人应。

我又加重了力气。

“晓曼?晓曼,是我!我回来了!”

还是没人。

难道她不在家?上班去了?

我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是上班时间。

我真是个笨蛋,怎么忘了这个。

我靠在门上,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决定去她单位等她下班。

我们都在同一家国营设计院,只是部门不同。

我打车到了单位门口。

看着那栋熟悉的灰色办公楼,我感慨万千。

两年前,我从这里走出去,还是个一文不名的小技术员。

现在,我回来了。

我衣锦还乡了。

我走进大厅,跟保安大叔笑着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晓曼所在的行政部。

行政部的门虚掩着。

我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是晓曼的声音。

清脆的,像风铃一样。

我心头一热,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我把头探过去,想看看我的姑娘。

然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办公室里,晓MAN正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办公桌前。

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把小梳子,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那个男人,我化成灰都认识。

是王总。

我的顶头上司,老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看见老王低下头,在晓曼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晓曼笑了,仰起头,脸颊上泛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的光晕。

那不是我熟悉的晓曼。

我熟悉的晓曼,是朴素的,是清纯的。

她穿着我们一起买的廉价衣服,扎着简单的马尾,素面朝天,但笑起来比谁都好看。

眼前的这个女人,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的套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她很美。

但她很陌生。

我感觉我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楼的。

我只记得,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在马路边站了很久很久。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天大的傻子。

我掏出兜里的存折。

五万块。

我在非洲拿命换来的五万块。

我觉得它那么烫手,那么讽刺。

我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我又像个疯子一样,把它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

这是我的钱。

我凭什么扔?

我不知道该去哪。

我没有家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从白天走到黑夜。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走进巷口那家牛腩粉店。

“老板,一碗牛腩粉。”

老板把粉端上来,热气腾腾。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道。

可我却吃得想吐。

我趴在桌子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老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陈,怎么了这是?回来是好事啊。”

我抬起头,看着他,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张叔,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该说什么?

说我被派去非洲卖命两年,回来发现女朋友跟上司好了?

说我像个一样计划着我们的未来,人家早就把我踢出局了?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司分的那个单身宿舍的。

第二天醒来,头疼得要裂开。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男人,觉得无比陌生。

这是我吗?

这是那个意气风发,准备回来大展宏图的陈阳吗?

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喂?”

“陈阳?是我,晓曼。”

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感觉我的心脏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有事吗?”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我们……见一面吧。”

“好。”

我说。

“在哪?”

“就在我们单位旁边的咖啡馆。”

“行。”

我挂了电话,去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

我要去见她。

我倒要看看,她想跟我说什么。

【第三部分:对峙】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我讨厌这种地方。

虚伪,做作。

晓曼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还是那么漂亮。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你来了。”

我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

“先生,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冷冷地说。

气氛很尴尬。

晓曼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敢看我。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想念了两年,准备娶回家的女人。

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说吧。”

我先开了口。

“什么?”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很久。

“陈阳,对不起。”

对不起?

我笑了。

我等了两天,就等来这三个字?

“对不起什么?”我问,“对不起你在我为我们未来卖命的时候,爬上了我上司的床?还是对不起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非洲做了两年的美梦?”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刀子。

晓曼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很孤单。”

“孤单?”我冷笑,“全中国有几亿人,你偏偏要找我的上司帮你排解孤单?”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了,“一开始,王总……老王他真的很照顾我。我生病了,他送我去医院;灯泡坏了,他来帮我修;我工作上遇到困难,他也会帮我……他就像一个长辈,一个兄长。”

“兄长?”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兄长会照顾你到床上去吗?”

“陈阳!你别这么说!”她眼圈红了,“我承认,我后来……是动摇了。你太远了,远得像个梦。而他,就在我身边。他成熟,稳重,他能给我我想要的安全感。”

安全感。

又是一个该死的词。

“我给不了你安全感?”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为了我们的家,跑到那个鬼地方去挣钱,我给不了你安全感?晓曼,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陈阳哪点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哼哼,“是我对不起你。可是陈阳,人是会变的。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现实?”我感觉我快要气炸了,“所以现实就是,谁有钱,谁有权,你就可以跟谁走,是吗?”

“我不是因为他的钱和权!”她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我是真的……喜欢他。他懂我,他能给我安稳的生活。陈阳,你给不了。”

“我给不了?”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他妈在尼日利亚差点死在那!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回来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你现在跟我说我给不了?”

我的声音有点大,邻桌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晓曼的眼泪掉了下来。

“陈阳,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吗?”

“我很冷静。”我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犹豫了。

“说!”我低吼道。

“……你走后第二年的春天。”

第二年的春天。

我记起来了。

那个春天,我得了疟疾,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差点没挺过来。

我每天都在想她,靠着想她才撑了过来。

而她,却在那个春天,躺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好。”

我站了起来。

“很好。”

“陈阳,你要去哪?”她也站了起来,想拉我。

我甩开她的手。

“别碰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回头,会忍不住掐死她。

或者,掐死我自己。

刚走出咖啡馆,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来,是老王。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小陈,上车,我们聊聊。”

我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上车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然,在这里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和晓曼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闻得我恶心。

车子开得很慢。

“小陈,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老王先开口了,语气像个慈祥的长辈,“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你不在的时候,和晓曼走得太近。”

我看着窗外,没说话。

“但是,感情的事,是控制不住的。”他叹了口气,“我和晓曼,是真心的。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成全?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王总,你今年快五十了吧?你儿子都比我大吧?你管这叫真心?”

他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年龄不是问题。我能给晓曼的,你给不了。”

又是这句话。

我给不了。

“你能给她什么?”我问,“钱?房子?还是你这个‘国企领导’的身份?”

“这些我都能给。”他很坦然,“但更重要的是,我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看得见的未来。小陈,你还年轻,你不懂。女人要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是实实在在的依靠。”

他从副驾上拿过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

“你这次去非洲,很辛苦,公司都知道。这是院里给你的特别奖励,十万块。”

十万块。

在1999年,这是一笔巨款。

“另外,你回来提副科的事情,我已经跟上面打好招呼了。下个月任命就下来。”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小陈,你是个聪明人。拿上这笔钱,接受这个职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我们还是好同事,好上下级。晓曼那边,我会处理好。”

我看着那个信封。

又看了看他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我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道歉,这是封口费。

他想用钱和职位,买我的尊严,买我的沉默。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意打发的小瘪三?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拿起那个信封,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总,你觉得,我陈阳就值这点东西?”

他愣住了。

我打开车门,把信封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

“你的钱,你的职位,老子不稀罕!”

我下了车,用力地关上车门。

“王建国,”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他错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记住,今天这事,没完。”

【第四部分:新生】

第二天,我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人事部的大姐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惋惜。

“小陈,你可想好了?铁饭碗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你这又是提拔又是奖金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想好了。

我想得不能再清楚了。

留在这里,每天看着那对狗男女在我面前演戏?

看着王建国用那副“我都是为你好”的嘴脸对我发号施令?

看着晓曼挽着他的胳膊,对我露出愧疚又得意的微笑?

我做不到。

我的骨头还没那么软。

办完离职手续,我走出了那栋我待了五年的办公楼。

没有一丝留恋。

我拿着那笔五万块的非洲奖金,加上我之前所有的积蓄,一共不到七万块钱。

这点钱,在深圳这个地方,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我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

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三天。

我抽烟,喝酒,想把肺和胃都弄坏。

我想不通。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给我爱的人一个家,这有错吗?

为什么到头来,我成了一无所有的那个人?

第四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是李工。

那个在非洲给我喂水的老大哥。

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回来了,还辞职了。

他一进门,看见满地的烟头和酒瓶,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你他妈就这点出息?”

他吼道。

我没还手,也没说话。

“为了个女人,就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陈阳,我他妈在非洲真是看错你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忘了你在工地上是怎么说的了?你说你要干出个人样来!你说你要让你媳妇儿过上好日子!现在呢?人样呢?啊?”

我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她跟别人了……”我喃喃地说。

“跟别人了怎么了?”李工吼得更响了,“天塌下来了?地球不转了?离了她你活不了了?”

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男人吗?那个把你甩了的女人要是看见你这样,她只会觉得她选对了!因为你就是个扶不起的!”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不是。

我不是!

我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

“我不是!”

“那你他妈就给老子站起来!”李工指着门外,“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转!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你要是还想当个人,就给老子滚出去,挣钱去!挣大钱!把那对狗男女踩在脚底下,让他们看看,没了他们,你过得有多好!”

李工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

我为什么要为了背叛我的人,毁掉我自己的人生?

他们现在,一定在某个角落里,嘲笑我的狼狈吧。

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活得比他们好。

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洗了把脸,刮了胡子,换上最精神的衣服。

我对李工说:“李哥,谢谢你。”

李工拍了拍我的肩膀,塞给我两千块钱。

“拿着。哥也没多少钱,这点你先用着。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请哥喝酒。”

我没推辞。

这份情,我记下了。

我开始找工作。

但事情并不顺利。

九十年代末,国企改革,下岗潮。

人才市场上,到处都是找工作的人。

我一个从国企出来的,没什么市场经验,高不成低不就。

跑了一个多星期,一无所获。

身上的钱越来越少。

我搬出了单身宿舍,在郊区的城中村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

每天吃最便宜的挂面,就着白开水。

有一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发霉的斑块,突然想起了在非洲的日子。

我想起了那些黑人兄弟。

他们那么穷,生活那么苦,但他们每天都乐呵呵的。

我想起了我们在尼日利亚的那个翻译,一个叫本杰明的本地年轻人。

他跟我说,他们国家有句谚语:

“只要太阳还会升起,就有希望。”

太阳。

希望。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有什么?

我有在非洲建电站的经验。

我知道怎么跟那些黑人兄弟打交道。

我知道他们缺什么。

他们缺的,不就是我们中国生产的那些物美价廉的工业品吗?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外贸!

我要做外贸!

把中国的东西,卖到非洲去!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深圳最大的电子市场——华强北。

那时候的华强北,还不是后来的“中国电子第一街”,但已经初具规模。

到处都是摊位,卖着各种各ika样的电子产品。

收音机,VCD机,游戏机,还有刚刚兴起的一种叫“手机”的东西。

我转了一整天,跟不同的老板聊天,询问价格。

我发现,很多东西,在国内卖几十块钱,运到非洲,价格能翻好几倍。

这里面有巨大的商机。

我决定了,就干这个。

我用剩下的大部分钱,租了一个最小的摊位。

然后,我开始给我认识的、所有在非洲的中国同事、黑人朋友写信。

我告诉他们,我要做中非贸易,他们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他们在中国找。

最开始,没人理我。

他们可能觉得我疯了。

一个好好的国企工程师不当,跑来摆地摊。

我没有放弃。

我每天都去华强北,学习各种产品的知识,跟那些老板混脸熟。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是本杰明,我在尼日利亚的那个翻译。

他说,他们那边,非常需要一种小型的柴油发电机。

因为经常停电。

我立刻行动起来。

我跑遍了整个珠三角的工厂,一家家地比对价格和质量。

最后,我找到了一家小厂,他们的产品性价比最高。

我用我所有的钱,加上跟李工借的,凑够了五台发电机的货款。

我亲自盯着他们生产,验货,打包,然后通过一家货运公司,把它们发往尼日利亚。

那一个多月,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

我每天都睡不着觉。

我怕货在海上出事。

我怕货到了那边,本杰明不认账。

我怕我这唯一的赌注,血本无归。

终于,我收到了本杰明的电报。

只有三个词:

“货已收到。钱已汇出。”

我看到电报的那一刻,瘫在地上,哭了。

这是我辞职以后,第一次哭。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痛苦。

是因为喜悦。

是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第一笔生意,我挣了三万块。

比我在国企一年的工资还多。

我拿着钱,第一时间把李工的钱还了,还请他去最高档的酒楼,喝了一顿。

李工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

“好小子!有出息!”

我的生意,就这么慢慢地做起来了。

从发电机,到水泵,到摩托车配件,再到手机。

我的摊位,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我的公司,从我一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

我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过去的事。

我以为,我已经把晓曼和王建国,彻底从我的生命里删除了。

直到那天。

【第五部分:重逢】

那是2002年的冬天。

我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在华强北也算小有名气。

那天,我约了一个大客户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谈事。

谈得很顺利,签下了一笔大单。

客户走后,我心情很好,准备离开。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晓曼。

她就坐在我对角线的位置,背对着我。

她身边,是王建国。

四年了。

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们。

王建国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啤酒肚也更明显了。

晓曼……晓曼变了。

她穿着一件貂皮大衣,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手里拎着一个我叫不上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包。

她还是漂亮的。

但那种漂亮,带着一种疲惫和空洞。

她正在跟王建国说着什么,眉头紧锁,很不耐烦的样子。

王建国则在一旁低声下气地哄着她。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的滑稽。

这就是她想要的“安稳的生活”?

这就是她放弃我,选择的“依靠”?

我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兴趣。

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我站起身,准备从他们身后绕过去。

就在我经过他们桌子的时候,晓曼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慌张。

“我去接个电话。”

她匆匆地对王建国说了一句,就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急,没有看路。

正好撞在了我的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帮她把手机捡了起来。

那是一款最新款的诺基亚。

我递给她。

她抬起头,准备说谢谢。

当她看清我的脸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陈阳?”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我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下午。

只是,这一次,我们都变了。

“好久不见。”

我先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她的脸色很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谈点生意。”我说。

这时,王建国也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也是一愣。

随即,他脸上堆起了那种我最熟悉的、虚伪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小陈吗?真是巧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好像完全忘了四年前,我是怎么把那十万块钱摔在他脸上的。

“王总。”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发福了。”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小陈你现在……在哪高就啊?”他想转移话题。

“谈不上高就。”我淡淡地说,“自己做了点小生意,勉强糊口。”

晓曼一直在我旁边站着,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我。

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眼神。

“那敢情好啊!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王建国打着哈哈,“改天,改天一定找你喝酒!”

“不必了。”我拒绝得很干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不想再跟他们多待一秒钟。

我转身就走。

“陈阳!”

晓曼突然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过得好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沉默了一下。

然后,我笑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的王建国。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套量身定做的西装,指了指手腕上那块刚刚买的欧米茄手表。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我看到晓曼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王建国的脸色,变得铁青。

我没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餐厅。

走到酒店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还站在原地。

像两尊尴尬的雕像。

冬天的冷风吹在我的脸上。

很冷。

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

王建国,晓曼。

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你们,我过得很好。

比你们想象的,好一万倍。

那晚之后,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没想到,还有续集。

一个月后,李工突然找到我。

他神色凝重。

“陈阳,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王建国,被‘双规’了。”

我愣住了。

“双规?为什么?”

“贪污,受贿,还有……生活作风问题。”李工说,“听说,是被人举报的。举报信里,把他这些年干的破事,一五一十,全写清楚了。连他跟你女朋友那点事,都写上去了。”

我心里一震。

“谁举报的?”

李工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院里都在传,是他老婆。”

他老婆?

我想起来了,王建国是有老婆的,还有一个已经上了大学的儿子。

“他老婆不是一直在老家吗?”

“是啊。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杀过来了。这种事,哪个女人受得了。”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应该高兴吗?

大仇得报?

可是,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谬感。

“那……晓曼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她?”李工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样?工作丢了,被单位劝退了。王建国的老婆去她单位闹了一场,闹得很难看。听说她现在……日子过得挺惨的。”

我没再问下去。

几天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喂?”

“……是我。”

是晓曼的声音。

她的声音,嘶哑,疲惫,充满了绝望。

“有事吗?”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陈阳,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我沉默了。

“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我妈病了,要做手术,需要一笔钱。我找不到工作,所有人都躲着我……”

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这个女人,她背叛了我,伤害了我。

我应该恨她。

我应该幸灾乐祸地对她说“活该”。

可是,我做不到。

我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米色风衣,在机场为我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

是那个在我生病时,用笨拙的手法给我熬粥的女孩。

是那个在我怀里,憧憬着我们未来的女孩。

我们曾经,是真的相爱过。

“你需要多少?”我问。

“五万。”

“把你的卡号发给我。”

“陈阳……”她的声音哽咽了,“谢谢你。这笔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不用了。”

我说。

“就当我,买断了我们的过去。”

我挂了电话。

然后,我把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不多不少。

正好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那笔奖金的数额。

从今天起,我们两不相欠了。

【第六部分:尾声】

又过了很多年。

我的公司越做越大,从深圳开到了上海,又开到了北京。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我换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

我身边也出现过一些女人。

漂亮的,聪明的,温柔的。

但我始终没有再结过婚。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问自己,我还在等什么?

或许,我等的不是某个人。

我等的,是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2010年,我去尼日利亚考察市场。

我又回到了那个我待了两年的地方。

那个小小的发电站还在运转,为附近的村庄提供着光明。

营地已经废弃了,集装箱锈迹斑斑,铁丝网上爬满了藤蔓。

我找到了我当年住的那个房间。

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墙上,还隐约能看到我当年用小刀刻下的一个名字。

“晓曼”。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两个字。

阳光从破旧的窗户里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

很温暖。

就像很多年前,我们老家那个温吞的太阳。

我突然就释怀了。

是的,她伤害了我。

但我也要感谢她。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现在还是那个国企里安于现状的小科长。

我不会有后来的这一切。

人生就是这样。

有些遇见,是为了让你看清世界。

有些失去,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

从尼日利亚回来后,我结了婚。

妻子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一个很干练,也很温柔的女人。

她知道我的过去,但她从不问。

她只是在我偶尔失眠的夜晚,从身后抱着我,说:“都过去了。”

是啊。

都过去了。

有一次,我们去逛商场。

在一家快餐店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服务员的制服,正在费力地拖着地。

她的头发白了很多,身材也走了形。

我几乎不敢认。

是晓曼。

她也看到了我,还有我身边的妻子,以及我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愣住了,手里的拖把掉在了地上。

她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羡慕,有悔恨,还有一丝……解脱。

我没有躲闪。

我牵着妻子的手,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擦肩而过。

走出商场,妻子问我:“刚刚那个人,你认识?”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人。”

我们继续往前走。

阳光很好。

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那个燥热的非洲午后,本杰明对我说的那句谚语。

“只要太阳还会升起,就有希望。”

是的。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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