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慧本来不会牺牲的。当时国民党迫于社会各界压力,已经将释放她的条件降到了最低,只需公开登报申明同丈夫脱离夫妻关系,不再参加革命活动,做回普通小市民即可。
1930年10月的长沙,这位身材纤瘦的年轻母亲,其实可以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活下来。
条件真的很简单:一张报纸,一句话,签个字,然后就能带着三个孩子平安回家,她不是没想过,她也不是不怕死。
监狱里灯光昏黄,墙上的铁钉生锈,每天都有押解犯人走过的脚步声,她常常在夜里醒来,手不由自主地摸着胸口,心里想着孩子们还小,大儿子毛岸英才8岁,二儿子毛岸青身体不好,最小的岸龙才6岁。
看守递给她纸笔的时候,动作有点迟疑:“杨太太,这个签了,真的可以回家。”
那一瞬间,杨开慧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想象着回到板仓老家,做回普普通通的母亲,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做针线、看他们长大。
可她也清楚,每一份安稳都要有人去付出代价。她不是天生坚强,她也会哭,会害怕。
但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签下了这份声明,报纸一登出去,毛泽东就会变成“叛徒的丈夫”,共产党就会多一个“可利用的把柄”,而无数像她一样的同志也会被拖下水。
那天下午,国民党特务领着监狱长一起进来,他们没有恶声恶气,只是小心翼翼地劝,说:“你看,现在外面风声很紧,大家都盼着你能回头。
你要是愿意签了声明,孩子们马上就能见到你,没人会再为难你。”监狱长还叹了口气:“你又不是军人,干嘛非要和命过不去?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帮忙联系你家里。”
杨开慧盯着那份声明,眼神很平静,她问:“我签了字,大家都知道我背叛了,孩子们长大了要怎么看我?润之(毛泽东)会怎么看我,我以后还能怎么活?”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那几天,长沙的天一直阴着,牢房里湿气很重,看守和特务来来回回,她一直没有落笔。
其实,她身边不是没有“前车之鉴”,有一位同狱的女同志,签了张声明,第二天就被放走了,外面有人悄悄传话说:“她现在过得还行,回去种地,孩子也在身边。”
但杨开慧想了很久,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从来都不是为了当烈士而加入革命,她只是觉得,做人要对得起自己,她不是不怕死,只是觉得,活得窝囊更让人难受。
有天夜里,狱卒小李悄悄塞给她一颗糖,说是自家孩子过满月,沾点喜气,杨开慧笑着接过,谢了他,她慢慢把糖含在嘴里,想起小时候在家乡板仓,父亲杨昌济常说:“做人要有骨气,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能丢了魂。”
她那晚一夜没睡,窗外下着小雨,牢房里墙角漏水,滴答滴答,她想着,前一天毛岸英的生日自己没能陪上,早知道这样,出门的时候就多抱抱孩子。
隔天,监狱长又来了,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杨开慧,你再不签,我们可要换办法了,你这么年轻,何苦呢?”她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我做不了。”
她没再多说,因为她知道,多说无益,其实,在那个年代,太多人是被“逼着”签下脱离关系声明的,活着才有机会再见家人。
杨开慧不是不知道,但她更清楚,自己的每一步都不是孤立的,她不是单独一个人,她身后站着一大群和她一样的人。
1930年11月14日清晨,长沙识字岭,天阴得像要塌下来,杨开慧被押到刑场,刽子手帅保云端着枪,现场没几个人,只有冷风和泥土的味道。
她没喊,也没哭,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人说她临死前咬破了嘴唇,也有人说她倒地后死死攥着一把泥巴,其实这些细节,没人能查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最后没有回头。
有个老狱警回忆,杨开慧走的时候,脸色很白,但眼神特别亮,他说,自己当时都不敢多看,怕以后做噩梦。
她死的时候,年仅29岁,毛泽东是在江西听说消息的,那天,他正忙着部署反“围剿”,一封信送到手里,他看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信折好揣在怀里。
身边的人后来回忆,毛泽东那天整整一天没吃饭,晚上才慢慢说:“开慧为革命牺牲了,不容易。”他没掉眼泪,但后来写给杨家的信里,字字句句都透着心疼。
过了很多年,毛泽东写下《蝶恋花·答李淑一》,开头第一句“我失骄杨君失柳”,其实就是纪念杨开慧的。
他说过,“女子为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有谁知道,这种“骄傲”背后藏着多少无奈和苦楚。
有人说,杨开慧是“铁骨铮铮的女烈士”,可如果你真还原到1930年的长沙,她就是一个普通母亲,一个普通妻子,她不是天生的英雄,她只是做了一个“成年人”的选择:有些东西不能出卖。
现在去长沙县板仓的杨开慧烈士陵园,松柏环绕,很多人去看她,都说“她是毛泽东的妻子”,但更多的人记得,她是那个拿着纸笔却拒绝在声明上落笔的母亲。
很多年后,我们总说“信仰高于生命”,但杨开慧的故事告诉我们,有时候,信仰就是一张纸和一句话之间的选择,她没选简单的路,也没选轻松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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