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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年村长见我穷,说女儿不要聘礼,条件是让我做他的入赘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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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李念军二十岁生日那天,我隔着半个村子,看他给他外公李满仓磕头。他姓李,不姓陈,这是我当年入赘时,就刻在骨头上的约定。鞭炮声很响,李家的院子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像一锅煮开的水。而我,陈建军,只是一个远远看着的、无关紧要的客人。

三十多年,我从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泥瓦匠,变成了李家最得力的长工,又从这个长工,变成了村里人背后议论的“倒插门”。我以为用一身力气,能换来一个家,到头来,却只是在别人的屋檐下,演了半辈子的戏,连唯一的儿子,都得跟着别人姓。

有时候喝多了,我会一遍遍地想,如果时间能回到1986年的那个夏天,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当村长李满仓叼着烟斗,眯着眼对我说出那番话时,我如果能咬咬牙,挺直腰杆说个“不”字,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故事,得从1986年的那个夏天说起。那年我二十四岁,穷得只剩下一身力气和家里那三间漏雨的土坯房。

第1章 一场不要聘礼的婚事

1986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我们村叫陈家洼,地势低,一场大雨下来,家家户户的墙根都泡在水里。我家那三间老土房,更是雪上加霜,屋里下大雨,屋外下小雨,锅碗瓢盆摆了一地,叮叮当当地接水,像一首永远也演奏不完的、贫穷的交响乐。

我爹死得早,我妈常年有病,药罐子就没断过。我跟着村里的老师傅学了泥瓦匠的手艺,靠着给人盖房、砌墙,勉强糊口。可那年头,谁家都不富裕,活儿不是天天有,家里的光景就像那漏雨的屋顶,到处都是窟窿,怎么堵都堵不上。

村里同龄的小伙子,家里条件好点的,都开始说亲了。媒人从我家门口路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谁家姑娘愿意嫁到我这四面漏风的破屋里来,跟着我妈那个药罐子受罪?我心里明白,也从不抱什么幻想,只想着拼命干活,能让我妈吃上药,能把屋顶的洞补上,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那天下午,我刚从外面给人修完猪圈回来,浑身是泥,正蹲在院子里就着井水洗脸,村长李满仓就背着手,踱着步进了我家院子。

李满仓在我们村,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精明能干,带着村里人搞副业,养鸡养鸭,是全乡第一个“万元户”,家里盖了我们村第一栋二层小楼,气派得很。他有两个孩子,儿子李大军,比我小两岁,游手好闲;女儿李秀兰,比我岁,高中毕业,在村小学当民办老师,人长得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的,是村里小伙子们梦里都想娶的俊姑娘。

我赶紧擦了把脸,站起来,有些局促地喊了声:“满仓叔。”

他“嗯”了一声,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在我身上、在我家这破败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我身后那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上。他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烟叶和纸,慢悠悠地卷了一根旱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才开口,声音不响,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我心上:“建军,二十四了吧?”

“是,叔。”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老实回答。

“想不想娶媳妇?”他又问。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热辣辣的。这问题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我低着头,抠着手指缝里的泥,闷声说:“我这样……谁看得上。”

“我看上了。”李满仓吐出一口浓烟,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看你这后生,手脚勤快,人也老实,是个能干活的料。”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没理会我的震惊,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家秀兰,你也知道。我不图你家啥,你家也确实没啥好让我图的。聘礼,我一分不要。的病,我找人给送到县里去看。你家这房子,我出钱,你出力,咱们给它推了,重新盖三间大瓦房。”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像揣了只兔子。李满仓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我头晕眼花。不要聘礼,给我妈看病,还帮我盖房子,这……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娶的还是李秀兰!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结结巴巴地问:“叔……您……您这是为啥?”

李满仓把烟蒂在鞋底上捻灭,那双眯着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一点精光。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条件只有一个。你,入赘到我们李家。”

“入赘”两个字,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瞬间浇灭了我心里所有的火热。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倒插门”的女婿,是抬不起头的。那意味着你穷,你没本事,你连自己的家都撑不起来,只能去别人家“当儿子”。村里不是没有入赘的,可那些人,不是家里兄弟多得分不到地,就是身体有残缺,走在村里,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连小孩都敢朝他们扔石子。

我陈建军虽然穷,但我爹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撑起这个家,要活出个人样。入赘,就是把陈家的脸面,我爹的骨气,全都扔在地上,让李满...仓踩在脚下。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满仓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冷笑了一声,说:“脸面?建军,脸面值几个钱?脸面能让吃上药,还是能让你家这房子不漏雨?我也不瞒你,我家大军,你清楚,不是个能撑事的。我老了,需要个能帮衬家里,踏实肯干的。你过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还是你,只不过换个地方吃饭,换个地方睡觉。秀兰嫁给你,你帮我撑着这个家,将来我这片家业,还能少了你们的?”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句句都扎在我最痛的地方。是啊,尊严能当饭吃吗?我妈的咳嗽声,就在屋里传来,一声声,都像是在催我。我看着他脚上那双锃亮的黑皮鞋,再看看自己脚上那双满是破洞的解放鞋,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正在一点点地被现实碾碎。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坐在我爹的牌位前,看着那微弱的煤油灯光,心里翻江倒海。一边是祖宗的牌位和男人的尊严,一边是生病的母亲、破败的家,还有一个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叫李秀兰的姑娘。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了李满仓家那气派的二层小楼。我没敢看他,只是对着地上光洁的水泥地,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叔,我答应。”

李满仓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就对了,建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婚事办得很快,也很简单。李满仓果然没要一分钱彩礼,还请了全村人吃了顿饭。婚礼那天,我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衣裳,站在李家的大院里,看着满院的宾客,听着他们的道贺,心里却空落落的。我感觉自己不像新郎,更像是一个被招进来的长工,今天是我上工的第一天。

秀兰穿着红色的确良衬衫,脸颊红扑扑的,很好看。她走到我身边,偷偷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小声说:“建军哥,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许,李满仓说的是对的。为了秀兰,为了这个家,所谓的尊严,暂时放下又何妨?只要我们俩能同心同德,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我天真地以为,这桩婚事的本质,是我用我的劳力,换取一个安稳的生活。我却忘了,当一场婚姻从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天平上时,无论你往天平的另一端添加多少砝码,它都永远无法平衡。

第22章 屋檐下的长工

婚后的日子,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好。

李满仓说到做到,很快就找车把我妈送到了县医院,请了最好的大夫。花钱如流水,但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然后,他拉来一车车的砖瓦水泥,带着我,指挥着村里几个劳力,不出一个月,就在我家的老宅基地上,盖起了三间敞亮的大瓦房。我妈出院那天,看到新房子,拉着我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一个劲儿地说:“满仓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建军,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他,好好对秀兰。”

我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从那天起,我把自己当成了李家的一头牛,一头不知道疲倦的牛。

李家有十几亩地,过去都是李满仓和李大军父子俩对付着种。李大军是出了名的懒,下地干活磨洋工,李满仓年纪也大了,很多重活都干不动。我来了之后,这十几亩地的活,几乎全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从春耕到秋收,我天不亮就起,天黑了才回家,一身泥一身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除了地里的活,家里的大小事务,我也全包了。院墙倒了,我来砌;屋顶漏了,我上房去捡瓦;家里的鸡圈、猪圈,都是我一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李满仓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三天两头出毛病,也都是我给修好的。

我干得心甘情愿。我觉得,我吃李家的,住李家的,娶了人家的女儿,多干点活是应该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向所有人证明,我陈建军虽然是入赘的,但我不是个吃白饭的废物。

秀兰对我很好。她会给我端茶送水,会在我累了的时候给我捶背,会在晚上给我打好洗脚水。她性子温柔,从不大声说话,我们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农闲的时候,她会教我认字,给我念报纸。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我觉得我娶的不是村长的女儿,而是一个真正的、知我懂我的妻子。

然而,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扎得我生疼。

在饭桌上,李满仓总是坐在主位,我和李大...军坐在两边。每次他给我夹菜,都会说:“建军,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那语气,就像是老板在犒劳一个卖力的员工。

村里人见了面,不再喊我“建军”,而是半开玩笑地喊我“李家女婿”。一开始我还会尴尬地笑笑,后来就渐渐麻木了。有一次,我和李满仓一起去镇上开会,他跟镇上的干部介绍我,指着我说:“这是我家的,叫建军,手脚麻利得很。”他没有说“这是我女婿”,而是说“这是我家的”。那两个字,像一记闷锤,砸得我心里发堵。我不是他儿子,不是他女婿,我只是“他家的”一个物件。

最让我难受的,是钱。我虽然拼死拼活地干,但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家里所有的收入,都由李满仓管着。我偶尔想抽根烟,都得找秀兰偷偷要几毛钱。我妈那边需要买药,我也得先跟秀兰说,再由秀兰去跟她爸开口。

有一次,我妈的哮喘又犯了,我心里着急,就直接去找了李满仓,跟他说想拿二十块钱给我妈买药。

他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听了我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上个月不是刚拿了药吗?怎么又没了?建军啊,不是我说你,这过日子,得精打细算。我们家这一大家子人要养,大军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强忍着屈辱,说:“叔,那药不能断,断了会出事的。”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二十块递给我,嘴里还念叨着:“你看看,这钱多不禁花。”

我拿着那二十块钱,感觉比铁还重。我给我妈买药,天经地义,可在他眼里,却像是我在占李家的便宜。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我没有任何经济上的自主权,我只是一个出卖劳动力来换取食宿的工人。

我把心里的委屈跟秀兰说。她总是劝我:“建军哥,我爸那个人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他心里没恶意的。咱们家现在确实花销大,你就多担待点。”

她永远都是那句话,“我爸没恶意”,“你就多担待点”。她不明白,我要的不是担待,是尊重。她从小在父亲的羽翼下长大,她觉得父亲的安排就是天理,她无法理解我那种深入骨髓的、对一个男人独立尊严的渴望。

我们的隔阂,就是从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中,一点点产生的。

第3章 弟弟的阴影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在此之前,它身上已经背负的无数根。对我来说,李大军就是我背上最沉重的那一捆。

李大军是李满仓的老来子,从小被惯坏了,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我没来之前,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可那活干得,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狗刨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糊弄了事。

我来了之后,他更是找到了卸担子的理由。地里的活,他彻底不沾了,整天在村里东游西逛,跟一帮闲人打牌喝酒。李满仓嘴上骂他几句,但从不真管。秀兰也总是说:“我弟从小就这样,被我爸妈惯坏了。”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就忍了。我多干点活,累的是我自己的筋骨,没什么好抱怨的。但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我所有的付出,在李满仓眼里,似乎都成了李大军的功劳。

那年秋天,村里搞水利,要修一条从河边到田里的水渠。这是个大工程,李满仓作为村长,把这活儿揽了下来,分给了各家各户。我们家分到的那一段,是最难啃的硬骨头,全是石头地。

李大军嚷嚷着说干不了,李满仓就把眼睛转向我。我二话没说,抄起镐头就下了工地。整整半个月,我每天泡在泥水里,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变成一层厚厚的老茧。吃饭的时候,我连筷子都拿不稳。

终于,在我们家负责的那段水渠完工时,镇上的水利干部下来检查。李满仓摆了一桌酒席招待。酒过三巡,那干部拍着李满仓的肩膀,不住地夸:“老李啊,你们村这水渠修得好,特别是你们家这段,质量是全村最高的!你家大军真是个好后生,能吃苦!”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辛辛苦苦干了半个月,连句好都没捞着,功劳全记在了李大军头上。而李大军呢,他正咧着嘴,得意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夸赞,仿佛那水渠真是他一镐一镐刨出来似的。

我看向李满仓,希望他能替我说句话。可他只是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应该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凉了半截。我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干得再多,再好,也只是个外人。我是一头拉磨的驴,而李大军,才是那个等着吃现成白面的少爷。我所有的辛苦,都只是在为他铺路,为他赚取名声。

晚上回到家,我第一次跟秀兰发了火。我把心里的憋屈和愤怒,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秀兰听完,沉默了很久。我以为她会理解我,会安慰我。可她却叹了口气,说:“建军哥,你跟大军计较什么?他是我亲弟弟,这个家以后都是他的。我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你帮帮他,不就是帮我们这个家吗?”

“我们这个家?”我自嘲地笑了,“这个家里有我说话的地方吗?秀兰,我也是个男人,我也要脸!我累死累活,连个名分都捞不着,我图什么?”

“图我们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啊!”秀兰的眼圈也红了,“建军哥,我知道你委屈。可我爸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向着他向着谁?你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行吗?”

她又一次提到了“忍”。在这个家里,我仿佛除了忍耐,就没有别的选择。我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心里所有的怒火,都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我还能说什么呢?她是李满仓的女儿,是李大军的姐姐,她的血脉,决定了她永远不可能完全站在我这一边。

从那以后,我变得沉默了。我照样干活,甚至比以前更卖力,但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埋在了心里,像埋在地里的种子,在黑暗中,慢慢地发酵、腐烂。

第4章 孩子的姓氏

1988年的春天,秀兰怀孕了。

这个消息给这个家带来了久违的喜悦。我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天天念叨着要抱孙子了。李满仓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让秀兰辞了民办教师的工作,专心在家养胎,还特意去镇上买了鸡和肉,让秀兰每天补身子。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即将成为一个父亲,这个身份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幻想着,等孩子出生了,我抱着他,教他说话,教他走路,这个家里,总算有了一个真正属于我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也许,孩子的到来,能改变我尴尬的处境。

然而,我太天真了。我忘了,我是个入赘的女婿。

随着秀兰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一个我刻意回避,却又无法回避的问题,被摆上了台面。

那天晚饭,李满仓喝了点酒,心情很好。他看着秀兰的肚子,笑着说:“再有几个月,我们李家就要添丁了。我想好了,要是生个小子,大名就叫李念军,念着我们李家的功劳和军队的威风。要是生个闺女,就叫李晓燕,像个小燕子一样,活泼可爱。”

他话说得很自然,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李念军,李晓燕。他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而且,是跟着他姓李。从头到尾,他没有问过我一句,没有征求过我这个孩子亲生父亲的意见。

我手里的筷子,捏得咯咯作响。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这些年,我受的委屈,忍的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李满仓,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叔,孩子……得跟我姓陈。”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李大军惊讶地张大了嘴,秀兰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李满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陌生人。他缓缓地放下酒杯,冷冷地开口:“建军,你今天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是孩子的爹,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能跟我姓?”

“凭什么?”李满仓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就凭你是个倒插门的!陈建军,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进我这个家门的!你吃我的,住我的,我给看病,给你家盖房,你现在翅膀硬了,想跟我争孩子的姓了?我告诉你,没门!在我李家生的孩子,就得姓李!这是规矩,是你当初答应入赘时,就该想到的!”

“我没答应过!”我红着眼吼道,“你当初只说让我入赘,没说孩子不能跟我姓!”

“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入赘女婿的孩子,就是跟女家姓!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李满仓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陈建军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泥瓦匠,要不是我李满仓,你现在连媳妇都娶不上,还想要孩子跟你姓?你做梦!”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所有的尊严,被他毫不留情地撕碎,扔在地上。是啊,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他用一点恩惠买来的长工,一个生育工具。

我转头看向秀兰,我最后的希望。我希望她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为我们的孩子说一句话。

可她只是流着眼泪,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喃喃地说:“建军哥,你别说了……别说了……别跟我爸吵了……”

她的软弱,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孤军奋战。

我惨然一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我看着李满仓,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孩子,必须姓陈。否则,这个家,我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就滚!”李满仓指着大门,怒吼道,“我李家不缺你一个吃闲饭的!滚!现在就给我滚!”

那天晚上,我没有滚。是秀兰哭着跪下来,求我,也求她爸。那场争吵,最终在她的眼泪中不了了之。

但那道裂痕,已经深深刻下了,再也无法弥补。

第5章 无声的爆发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满仓不再跟我说话,看见我就像看见空气。李大军更是对我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也不再主动干活,只是每天机械地完成分内的事,然后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这个家,成了一个冰冷的牢笼。

秀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一边要安抚暴怒的父亲,一边要照顾情绪低落的我。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憔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我心里又疼又气。我气李满仓的霸道,也气秀兰的懦弱,更气我自己的无能。

我们就这样,在沉默和压抑中,熬到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是个男孩,七斤六两,长得虎头虎脑,哭声洪亮。

孩子被抱回家的那天,李满仓看着襁褓里的孙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孩子的被子里,然后对秀兰说:“秀兰,辛苦了。孩子就叫李念军,明天我就去乡里给孩子上户口。”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不容置疑,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我站在一旁,浑身的血都冷了。我看着他,看着他抱着我的儿子,决定着我儿子的名字和姓氏,我却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我怕,我怕我一开口,这个刚刚经历过生产、身体虚弱的妻子,会再次陷入崩溃。

我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秀兰。她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我。

那一刻,我彻底心死了。

我没有再争,没有再吵。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在这个家里,我的意见,我的尊严,一文不值。

第二天,李满仓真的去给孩子上了户口。户口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李念军。

我看着那个名字,感觉那不是我的儿子,而是李家的一个继承人,一个与我陈建军毫无关系的人。

从那天起,我彻底变了一个人。我不再对这个家抱有任何幻想和期待。我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在李家的屋檐下游荡。我照样下地干活,甚至比以前更拼命,因为我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我很少抱儿子,也很少跟他说话。不是我不爱他,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每次看到他酷似我的眉眼,再想到他姓李,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李满仓和秀兰的母亲,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他们叫他“念军”,叫他“我们李家的宝贝疙瘩”。而我这个亲生父亲,却像个局外人。

有一次,孩子发高烧,哭闹不止。秀兰急得团团转,李满仓不在家。我看着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心疼得不行,伸手想去抱他。

可孩子一到我怀里,就哭得更厉害了。他挣扎着,伸着小手要他妈妈。秀兰赶紧把他接过去,一边哄着一边对我说:“他跟你不亲,你别抱了。”

那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我。

是啊,他跟我怎么会亲呢?从他出生起,我就很少抱他,很少陪他。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住在这个家里的、沉默寡言的叔叔。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天上的星星很亮,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想起了我爹,想起了陈家的祖宗牌位,想起了我当初答应入赘时,心里对自己说的那句“先活下去,再谈尊严”。

我活下来了,可我的尊严呢?我的根呢?全都丢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将来长大了,指着我问:“你为什么不像个父亲?”我不能让陈家的根,在我这里断掉。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走进房间,秀兰和孩子还在熟睡。我俯下身,在儿子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近他。

然后,我从箱底翻出我来时背的那个旧布包,把我的两件换洗衣裳塞了进去。我又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块我娘留给我的、据说是祖传的玉佩,轻轻地放在了儿子的枕边。

我走出这个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家,没有回头。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知道,离开这里,我将一无所有,前路漫漫。但我也知道,只有离开,我才能找回那个叫陈建军的、有尊严的男人。

第6章 远走他乡

我离开了陈家洼,一路向南,去了省城。

身上揣着偷偷攒下的几十块钱,那是我帮邻村人做零活时,人家硬塞给我的。这点钱在省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头几天,我就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白天去工地上找活干。

城里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我一个外地人,没门路,没技术,只能干最苦最累的力气活。搬砖、扛水泥、挖地基,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工钱少得可怜,还经常被工头克扣。

最难熬的是晚上。躺在冰冷的地铺上,工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会想起秀兰,想起她温柔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我会想起儿子,想起他柔软的头发和胖乎乎的小手。心像被掏空了一块,疼得厉害。有好几次,我甚至想,要不就回去吧,回去认个错,低个头,日子总还能过下去。

但一想到李满仓那轻蔑的眼神,一想到户口本上“李念军”那三个字,我就把这个念头死死地掐灭了。我告诉自己,陈建军,你是个男人,你不能像狗一样活着。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犟劲,和我那手还算过硬的泥瓦匠手艺,我渐渐在工地上站稳了脚跟。我干活实在,从不偷懒,砌的墙又平又直,抹的灰又光又匀。慢慢地,一些包工头开始赏识我,愿意把一些有技术含量的活交给我。我的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存了起来。每个月,我都会去邮局,匿名给秀兰寄去一笔钱。钱不多,但那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了。我知道李家不缺这点钱,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心里的一点念想和责任。

三年后,靠着攒下的钱和跟老乡借的一些,我拉起了一个小小的施工队。一开始只有七八个人,都是跟我一样从农村出来、肯吃苦的兄弟。我们接一些小工程,装修房子,盖个院墙什么的。因为我们手艺好,要价公道,名声很快就传开了。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我不再住工地,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不大,但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我终于可以挺直腰杆,说一声“这是我的家”。

这些年,我没有再回过陈家洼。我只是偶尔从老乡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李家的消息。听说李满仓的身体越来越差,村长的位置也让给了年轻人;听说李大军做生意赔了本,欠了一屁股债,还是李满仓拿钱给他填的窟窿;听说秀兰一直没有再嫁,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在村小继续当老师。

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我的心都五味杂陈。有种报复般的快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我一直以为,我对秀兰,对那个家,只剩下怨恨。可当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好时,我的心还是会疼。我恨她的软弱,但我无法否认,我曾经深爱过她。

第77章 二十年的遥望

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

我的施工队,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建筑公司。我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我还是那个穿着破洞解放鞋,蹲在陈家洼院子里洗脸的穷小子。

我始终没有再婚。有人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我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我的心里,好像早就被那段失败的婚姻给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儿子李念军,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我从老乡寄来的照片里,看到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又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他长得很像我,特别是那双眼睛,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托老乡转交的。我告诉老乡,千万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他一个远房亲戚资助的。我不知道秀兰和李满仓知不知道这笔钱的来路,但他们收下了。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默许。

我们父子俩,就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维持着联系。我在暗处,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分享着他的每一次进步和喜悦,却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直到他二十岁生日那天。

老乡提前打电话告诉我,说李满仓要给外孙大办一场,请了全村的人。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我决定回去看看。

我把车停在村口,步行走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子。村里的变化很大,很多家都盖了新房,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家的那栋二层小楼。只是,它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

我没有走近,就站在远处一棵大槐树下。我看到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看到了白发苍苍的李满仓,他拄着拐杖,身子已经有些佝偻,但精神头还不错。我看到了身材有些发福的秀兰,她穿着一件干净的连衣裙,在人群中忙碌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儿子,李念军。

他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裤,高大,阳光,正笑着给客人们倒酒。他真的长大了,眉宇间有我的影子,但气质比我沉稳得多。

鞭炮声响起,生日宴开始了。我看到李念军走到李满仓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李满仓颤巍巍地扶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手里,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我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他孝顺的,是他的外公。在他的人生里,父亲这个角色,是缺失的。

宴席散了,客人们陆续离开。我转身,准备悄悄地走。

“爸。”

一个有些迟疑,但清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僵,像被雷击中一样,缓缓地转过身。

李念军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我们父子俩,隔着二十年的光阴,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对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慢慢地向我走来,站定在我面前。他比我高了半个头。他看着我,轻声说:“妈都告诉我了。这些年,谢谢你。”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是您这些年寄来的钱,还有我拿奖学金和兼职赚的。我知道您现在不缺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爸,当年的事,我不怪您。我妈说,您是个有骨气的男人。”

我没有接那张卡,只是抬起手,颤抖着,想去摸一摸他的脸,却又缩了回来。

“你……恨我吗?”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摇了摇头,笑了。那笑容,和年轻时的秀兰,一模一样。“一开始有点。但长大了,就懂了。妈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陪您一起,去争一争。”

那天,我们父子俩,就在那棵大槐树下,聊了很久很久。聊他的学业,聊我的事业,聊那些我缺席了的、他的童年。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家的核心——李满仓和那段不堪的往事。

第8章 和解,但不是回家

临走的时候,秀兰从院子里追了出来。

她老了,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但那份温婉的气质还在。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欣慰,也有一丝陌生。

“建军,谢谢你,把念军教得这么好。”她开口说道。

我摇了摇头:“是他自己争气。跟你一样。”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我爸……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前年他摔了一跤,脑子有时候清楚,有时候糊涂。清醒的时候,他偶尔会念叨你,说你是个好瓦匠,就是脾气太犟。”

我听着,心里一阵酸楚。那个曾经像山一样压在我头上的男人,终究还是老了。

“要不要……进去坐坐?”她试探着问。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该走了。”

我没有再见李满仓。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他。我们之间那根刺,扎得太深,即便时间也无法将它完全磨平。

我开车离开了陈家洼。从后视镜里,我看到秀兰和念军一直站在村口,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回到城里,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和儿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消失了。他会经常给我打电话,聊聊学校的趣事,问问我的身体。周末的时候,他会坐车来城里看我,我们一起吃饭,下棋,就像一对最普通的父子。

他毕业后,拒绝了我让他来我公司帮忙的提议,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从基层做起。他说,他想靠自己。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宁愿远走他乡,也要找回尊严的自己。

我明白了,血脉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即便他姓李,但他骨子里,流的是我陈建军的血。

又过了几年,李满仓去世了。

葬礼那天,我回去了。我以一个普通亲戚的身份,远远地站在人群里,看着李念军作为长外孙,披麻戴孝,操持着一切。秀兰哭得很伤心。

我走到灵前,给李满仓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恩也好,怨也罢,人死灯灭,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给了我一个家,也毁了我对家的幻想。他是个精明的大家长,却不是个体恤人的好岳父。我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葬礼结束后,念军找到我,对我说:“爸,妈想问你,愿不愿意……回来住。”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正望着我的秀兰。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念军,我这辈子,好不容易才建起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屋檐。我不想再寄人篱下了。”

我把陈家洼那三间早已无人居住的大瓦房,重新翻修了一遍,把母亲的坟,也迁到了屋后。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回来住上几天,种种菜,养养花,跟村里的老人们聊聊天。

秀兰偶尔会带着自己做的一些小菜,过来看我。我们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客气,疏离,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默契。我们聊儿子,聊村里的变化,但从不提过去。

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愈合。

如今,我时常会坐在新房的院子里,泡上一壶茶,看着远处的炊烟。我这一生,因为贫穷,走上了一条入赘的路;又因为尊严,逃离了那条路。我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

我没有成为李家的女婿,却最终赢回了儿子的心。我没有守住那段婚姻,却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家。

人生这盘棋,落子无悔。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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