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2月的莫斯科,气温已跌至零下二十度。伏罗希洛夫医院门口的昏黄路灯下,王稼祥裹着大衣,等着他的联络员尼古耐夫。空气里尽是雪末,行人稀少。就在几分钟前,王稼祥听完医生的诊断,确定自己必须继续留苏治疗,可他脑子里却不停盘旋另一个名字——贺子珍。
王稼祥来苏联不到三个月,却已从几位留苏同志口中得知:曾经的红军女政治指导员身体状况不佳,和女儿毛娇娇仍住在伊万诺夫国际儿童院附近的一处旧楼里。消息支离破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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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尼古耐夫带着一张详细住址赶来。得知目标并不在遥远的西伯利亚,而仅隔数百公里火车行程,王稼祥当场决定动身。夫人朱仲丽握住他的胳膊,轻声说了句:“一起去。”车站里的热水壶咕噜作响,冰冷月台上,两人登上开往伊万诺夫的慢车。
路程并不顺。混杂着战后撤离人潮,列车停停走走。六十多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站到贺子珍租住的砖楼前。屋里光线昏暗,炉火噼啪。久别重逢,没有寒暄,只有沉默。王稼祥后来回忆,当他喊出“贺大姐”时,对方抬头的一瞬,眼眶通红,却努力挺直腰板。
短暂问候过后,王稼祥提出把她和女儿接去莫斯科。贺子珍先是迟疑,旋即点头,那一刻她的回答干脆到近乎倔强:“回祖国,再难也要回去。”话音未落,她把目光落在一旁的毛娇娇——这个十岁女孩已经能说一口流利俄语,却几乎听不懂家乡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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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并不简单。苏方有关部门以“疗养期未满”为由两度驳回出行申请。王稼祥急得直捶桌子,尼古耐夫不得不三番五次往返协调。第二年一月,批文终于盖章,他们获准在莫斯科暂住,等待回国交通线的安排。
莫斯科的日子,比想象要短。医生给贺子珍做了全面检查,确诊为胃溃疡合并神经衰弱。治疗间隙,她最大兴趣是向王稼祥了解国内形势:东北战场怎样?华北区粮食够不够?解放区孩子能不能上学?问题接踵而至,王稼祥干脆把《解放日报》影印件摊在她面前。
二月下旬,王稼祥写了一封长电报。电报中,他先报告了贺子珍身体、思想状况,再说明她强烈回国愿望,文末郑重落款“请求中央决定”。电报发出那天是莫斯科时间晚上九点,雪下得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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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时间三月初,一份加密电报被送到毛泽东的煤油灯下。通读后,他提笔只写了四个字:“完全同意。”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这就是最终指示。
批文传到莫斯科,贺子珍表现得异常平静,只是把毛娇娇搂得更紧。她随即提出一个额外请求:让毛岸青同行。岸青那时在莫斯科大学备考,学习俄语和政治经济学,自然求之不得。“太好了,一起回去。”他只说了半句,声音却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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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他们搭乘经满洲里的回国专列。车厢里除他们一家,还有两位需要照护的中国同志:一位炮兵连长、失明;一位烈士遗孀,带着丈夫遗物回家。列车缓慢行驶,加油、检修、换乘,原本八天行程被拉长到三十六天。大量时间耗在小站,大家轮流烧水做饭,也轮流给毛娇娇教拼音、写“回家”两个字。
五月初,哈尔滨站。站台上,李富春、黄敬等东北局代表早已等候。李富春迎上前,“旅途辛苦?”贺子珍握住他的手,只答一句:“不累,想马上工作。”她的行李只有一个硬皮箱,里面大部分是给岸青和娇娇带的换洗衣物。
东北局先为他们安排了住所,又赶制了冬装。哈尔滨的秋冬来得快,不得不防。可真正让组织头疼的,并非衣食,而是贺子珍迫切的“要岗位”。她被暂时安排在东北人民政府财政部机关党总支,主要负责支援前线的动员宣传。最初几次会议,她握稿不自如,甚至读错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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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板很快暴露:她脱离国内实际太久。为追上节奏,她几乎把所有休息时间都塞进档案室、图书馆。每晚十点,小台灯下,她列提纲、写讲稿,字不整齐,却一笔一划。对听不懂的术语,她就跑去请教技术干部;对回答不了的提问,她说:“给我一天,再来谈。”
一个月后,她开始独立到工厂、车间做政策宣传。工人们先是好奇,随后佩服: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女同志,能把复杂的土地法大纲拆成家常话,再配上战争形势图,用粉笔画得明明白白。
毛岸青被调往哈尔滨外国语学校,帮着筹建俄语班;毛娇娇进入小学,先学拼音,再练毛笔。周末母女在宿舍练习中文对话,小姑娘每说对一句,就得一颗花生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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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的夏季很短,的确也很忙。前线局势瞬息万变,东北局文件隔三岔五就发到机关,贺子珍常常半夜才回到住处。有人打趣:“你不嫌累?”她摇头,只回一句:“早几年失去的,要慢慢补回来。”
那年秋天,哈尔滨街头开始出现第一批用缴获钢轨改造的有轨电车。城市在恢复,战争仍在继续,许多故事才刚刚翻到新的一页。贺子珍没有再提出调动,也不再急着告诉别人自己曾经的传奇履历,她只盯着手边的工作,以及不远处课堂上传来的朗朗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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