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4月的一天,平壤细雨初歇,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紧急扩大会议在首都南郊召开。金日成脱下呢大衣,摊开一份电报,里面是他准备正式递交给北京的请求:请中国人民志愿军全部撤出朝鲜。这一步骤,为何在战后第三年突然提上日程,背后因素绝非一句“想独立”就能概括。
要理解金日成的决断,得回到1953年7月27日签字那刻。停战协议把战线死死锁定在38线附近,但战争阴影并未散去。美军第8集团军依旧在南方集结,海上第7舰队不时出动,朝鲜半岛随时可能复燃。中方遂决定让部分志愿军留下震慑,同时协助重建。一开始,平壤对这安排并无异议,因为急需秩序与粮食。
变化出现在1954年。日内瓦会议期间,苏联已完成“去斯大林化”初步转身,赫鲁晓夫向半岛传递的是“缓和”信号;而金日成则敏锐捕捉到:倘若苏联加大经济援助,朝鲜或许能摆脱对外部部队的依赖。更微妙的是,当年10月,中朝双方签订的第一批撤军计划,将19个师陆续送回鸭绿江北岸。朝鲜军方一部分人开始嘀咕:既然中国人能撤第一批,为何不一鼓作气?
另一重压力来自国内派系斗争。抗战时期在中国东北参加八路军的“延安派”,以及曾在苏联红军中受训的“苏联派”对金日成的“本土派”并不服气。志愿军留驻,在客观上等于给延安派壮胆。1955年秋,“延安派”陆海空三位高官联名发表文章,公开盛赞志愿军纪律,“胜似子弟兵”。金日成担心这种舆论再蔓延,恐影响自己集权,于是暗下决心:外援要有,但外军必须离开。
有意思的是,北京其实早就预见到朝鲜可能提出这一诉求。1956年初,中央军委向毛泽东呈报《驻朝志愿军现状及撤离设想》,文件中强调两点:一是部队连续驻防三年,伤病增多;二是装备已出现更新需求,与其远距补给,不如回国换装。毛泽东在批示栏写下八个字:“循序撤军,礼让为先”。他并不排斥全部撤军,只是要看时机和双方协调速度。
就在这时,平壤对中国援助提出了一份体量巨大的贷款申请,其中既有化肥厂,也有千里马综合冶金基地扩建。周恩来翻阅材料后直言:“数字过大,恐难一次到位。”贷款被压缩后,金日成愈发觉得自己在北京面前讨价还价空间有限,干脆提出“自我防务”口号,要求志愿军尽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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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8月发生的党内“地方工业部长事件”让矛盾彻底公开化,史学界称之为“八月事件”。当时部分高层借口人事调整反对金日成,平壤街头出现零星标语。中国驻朝代表团按常规劝和,但金日成误判为“试图插手朝鲜内部事务”。“请贵军撤离,可避免不必要误会。”他在致北京的一封私函中如此写道。
11月15日,莫斯科召开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休会间隙,毛泽东、金日成在克里姆林宫一间侧厅会面。气氛并不僵硬。毛泽东端着茶杯,轻声道:“如果你们觉得放心,我们可以全部撤回。”金日成几乎没做犹豫,立即表示欢迎,并附加一句:“届时外围防御还需指导。”这段对话,成为后续撤军方案的基点。
1957年3月,周恩来率团访朝。中朝双方确定撤军总人数、分批次时间表及物资处置方式。协议规定:1958年底前,志愿军完成三批撤离,所用营房、医疗站、仓库全部无偿移交朝鲜人民军,并辅以一揽子经济技术协定。周恩来在平壤火车站回眸,人群中有老兵含泪敬礼,这一幕随后被摄影记者记录下来,成为当年国内报刊上极富冲击力的战后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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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军并未削弱中朝关系。1958年5月柳洞化工厂的奠基石旁,中方专家依旧身影忙碌;同年秋,丹东驶入的欧式机车满载钢轨与水泥。国际观察家原以为两国出现裂痕,事实证明仅仅是军事安排的再平衡。志愿军回国后,沈阳军区编设了“归国楷模宣讲队”,他们在20多个省市巡回讲述半岛经历,新兵们第一次真实触摸到抗美援朝那股硝烟味。
不得不说,金日成的撤军请求与毛泽东的从容批示,在当时复杂的冷战棋局里带来一笔轻微却重要的改动:半岛北方的国防指挥权回归本土,东亚安全格局却并未失控。1958年12月26日,最后一列装载志愿军的军列驶过鸭绿江大桥,夜色中汽笛长鸣,那声哨响正式宣告八年“志愿”使命落下帷幕。
今天检索当年资料,仍能看到那份毛泽东手写的“循序撤军,礼让为先”。八个字,写在红蓝相间的横格纸上,清晰、凝重,折射出新中国处理同盟关系的柔韧方式:既保持原则,又给对方留足面子;既顾大局,也顾同袍之情。1950年跨江而去,1958年凯旋而归,一段波澜壮阔的篇章,就此划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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