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2021年秋天，我在海军博物馆看见那件褪了色的救生衣，一下子站住了，玻璃柜里躺着的不是什么文物，是二十年前那个春天早晨，被海风卷走的几片生命，四月一日的海南陵水机场，到现在还有老人指着跑道尽头说，美国飞机就是从那儿滚出来的。
那天王伟骑着自行车刚出宿舍楼，压根没想到这是他在地上骑的最后一趟，作为海军航空兵王牌中队的新队长，这东北汉子的飞行日志里记满了南海的航线数据，雷达屏上刚跳出个陌生光点，他和赵宇就驾着两架歼-8II冲进晨光里，可谁也没料到，这一飞，撞上了时代的拐点。
美军EP-3的残骸被切成三段，运回冲绳时，机身还能看见尾翼被砍断的口子，王伟的81192战机沉在一百一十公里外的海底，像被压扁的金属片，目击者赵宇说，美机突然往左转时，螺旋桨尖锐地吼了一声，那声音到现在还在他耳朵里响着。
14天里，十万搜救的人在浪里来回跑，渔船和民兵举着望远镜一遍遍看海面，雷达站每半小时报一次位置，可这片中国南海最熟的海，那会儿却像迷了路，老渔民说那年季风来得早，每秒两米的洋流能把浮标冲到越南海域，海军后来复盘才知道，王伟跳伞的地方正好在黑潮支流和大陆架交界，海水一浑，能见度不到五米，连救生电台的闪灯都像海底的萤火虫，看不见了。
二十年后，北斗卫星在南海布下密密的定位网，空警-500在曾母暗沙上空转着圈，当年那场人海搜寻暴露出的缺漏，早被一点一点补上了，最没想到的是，有次深海打捞，潜水员在一百五十米深的渔网里扒出半件橙色救生衣，正是王伟那件，探测仪一响，说附近有大块金属残骸，所有人都没出声。
博物馆讲解员说，王伟的飞行靴里一直夹着一张全家福，窗外战机轰鸣着掠过海面，浪花翻起的泡沫里，好像又看见了他，三十岁那年就停在那里的样子，我们如今能用卫星看清海底的每一寸，可那片他守过的海，还是没把所有答案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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