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阴影笼罩下，伊朗内部分歧严重

快速恢复制裁后，伊朗领导层面临更多困境

随着英国、法国和德国（E3）三国决定启动快速恢复制裁机制（snapback mechanism），以及联合国安理会（UNSC）在2025年9月否决了延长对伊朗制裁豁免的决议，所有联合国安理会针对伊朗的制裁措施重新生效。

这种情况可能将伊朗推向比十年前更严峻的处境。不过，得到中俄支持的伊朗坚持认为，根据安理会第2231号决议第八条，在2025年10月18日之后该决议所有条款将自动终止。

因此，E3启动所谓快速恢复制裁的尝试在法律和程序上都存在根本缺陷。

伊朗已丧失大部分谈判筹码。其在中东地区的代理人势力削弱；三个主要核设施在美军空袭中被摧毁；当前正处于战争与和平的临界点，正为应对继2025年6月之后、以色列发起的新一轮空袭做准备。

与此同时，过去十年间伊朗经济持续恶化，导致社会与政治压力加剧，民众不满情绪高涨。

在快速恢复制裁机制被启动后，伊朗官方舆论着力淡化联合国制裁的影响。

伊朗的应对策略包含双重路径：首先强调制裁本身非法；其次向民众保证经济状况不会进一步恶化。

然而，这种宣传掩盖了伊朗的严峻现实。尽管相关联合国决议与制裁主要针对伊朗核计划及弹道导弹项目，但这些措施会使伊朗在国际社会眼中被贴上违逆国家的标签，进而增加与中俄合作的难度。

联合国支持的制裁还可能根据《联合国宪章》第七章对伊朗进行定性，将其视为对国际和平的威胁或破坏者。这种定性将为某些国家采取进一步惩罚措施提供正当性依据——这显然符合以色列的战略利益。

相较于美国单方面制裁（伊朗常指责此类制裁不公且违反国际法），联合国框架下的制裁具有更强国际合法性。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联合国宪章》第七章涉及采取强制措施解决国际争端的条款。

伊朗内部立场分化

针对快速恢复制裁机制的启动，伊朗强硬派（尤其是议会成员）表示欢迎甚至相互祝贺，并推动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主张发展核武器、拒绝与美国进行任何新谈判。

伊朗强硬派将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最新报告视为引发2025年6月以色列-美国联合空袭的导火索。70名强硬派议员联名要求修改国防学说，强调使用核武器将违反最高领袖的宗教法令，但将核武研发与维护作为威慑手段属于独立议题。

伊朗强硬派的这种庆祝心态，实质上反映了他们主张采取主动出击策略。

这种观点源于自2013年鲁哈尼总统任内延续的政策被动性——当时在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仍选择留在协议内，以及2023年10月7日后对以色列采取的温和立场。如今强硬派将不可预测性视为重获谈判优势、遏制单边挑衅的战略工具。

当总统佩泽希克安在纽约出席2025年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讲时，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德黑兰表示：我们不会停止铀浓缩活动，与美国谈判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现政府改革派认为强硬路线将陷入无尽深渊，正如佩泽希克安近期所言：如果我们拒绝谈判，难道你们是想打仗吗？他们攻击—我们重建—然后他们再次攻击。

因此改革派释放出更微妙信号，表明在特定条件下愿意与美国对话。

伊朗外长阿巴斯·阿拉奇上周透露，已通过中间人与美国中东事务特使史蒂夫·维托夫接触，重申德黑兰始终致力于外交与和平解决方案，但补充称谈判未能推进是因美方过分要求。

改革派对特朗普政府保持高度警惕，认为其不可信赖，因此提出重启谈判的前提条件，包括赔偿核设施遭袭损失及承诺不再发动袭击。

值得注意的是，当总统佩泽希克安在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时，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却在德黑兰作出前述强硬表态，这显示出阿里·哈梅内伊与现政府至少在公开立场上存在分歧。

核问题何去何从？

伊朗目前的立场始终强调核计划属于国家和平发展权利。美军空袭核设施后，德黑兰不仅努力推迟制裁恢复机制，还试图展现一定程度的国际配合度。

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伊朗曾提议与维托夫直接对话，但后者未出席会晤。

此外，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格罗西与伊朗外长阿巴斯·阿拉奇在开罗签署新协议，相关内容需经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批准后方能生效。

该协议允许国际原子能机构恢复在伊以12天战争期间暂停的核设施核查。然而这些努力未能有效延缓新制裁的实施。

在外部压力加剧背景下，伊朗面临战略抉择窗口：要么发展核武器，要么适应现有国际秩序。

考虑到与美国谈判前景黯淡、联合国制裁重新实施，以及可能遭受新打击的威胁，伊朗获取核武器以维护国家安全的动机会显著增强，特别是面对来自以色列的安全威胁。

然而伊朗清楚重启核活动可能招致新打击。无论是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还是秘密发展核武器，此类举动都可能被以色列情报系统侦测到，进而引发美以军事回应。

相比2025年12天战争期间的打击行动，第二次军事行动将更具国际政治正当性——联合国制裁的重新实施可能被用作政治正当性依据，即使不具法律效力。

伊朗脆弱的经济状况、装备短缺以及民众反对风险，都将使核武化成为危险的冒险。

伊朗最现实的选择是维持和平核活动的同时改革安全架构。这需要克服其孤立主义传统与根深蒂固的危机意识，一方面寻求与海湾合作委员会（GCC）国家建立战略合作，另一方面深化与中俄关系。这种双轨策略可帮助伊朗暂时稳定局势，缓解内部混乱，防止更大动荡。

突破国际孤立与民众疏离困境

2025年6月13日美以联合空袭及随后联合国制裁恢复，强化了伊朗政策的两大根本特征：

一是源于其独特民族、历史、语言、宗教及政治体制的地区性乃至全球性孤立感；

二是政治文化中根深蒂固的阴谋论倾向，表现为对间谍活动、叛国行为及国际阴谋的持续担忧。

这些担忧并非毫无根据——五轮美伊谈判突然中断后即遭遇导弹袭击的现实印证了这种危机感。在此背景下，伊朗官员将核武器视为维护国家安全的唯一可靠保障。

制裁的重新实施将使伊朗经济加速恶化，可能引发市场动荡、加剧社会不满，甚至触发新一轮民众抗议。当前伊朗货币里亚尔已跌至历史最低点，民生成本将持续攀升。三分之一人口已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这一比例未来可能继续扩大。

伊朗社会已承受约20年严厉制裁，抵抗口号对许多民众（尤其是成长于制裁环境的Z世代青年）失去吸引力。年轻一代更渴望摆脱战争威胁，追求安稳舒适的生活方式。但他们的命运仍取决于领导层的战略抉择。

译自：ORF——印度观察家研究基金会（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 O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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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5年11月4日

原作：泽纳布·马拉库蒂 (Mannat Jaspal)（新加坡国立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英国全球和平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声明：文中观点不代表译员及“伊政会”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