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普通的冬日傍晚,1990年12月,我站在家门口,手里捏着那张刚拿到的公安招考录取通知书,心跳得像擂鼓。
也是这一年我不顾母亲的反对,辞掉了工厂的工作,转而去了公安,之后的命运就此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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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母亲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老,她抬头看见我,眼神里先是惊喜,随即又沉了下去。
“小军,你又在想啥呢?”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我这几个月一直偷偷复习公安考试的书。
我深吸一口气,把通知书递过去:“妈,我考上了,市公安局招人民警察,我被录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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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停在半空,柴火“啪”地掉进灶里,溅起一串火星,她没接通知书,只是盯着我,眼睛慢慢红了:“你疯了?厂里铁饭碗不要,去当警察?那是玩命的活儿!你爹走得早,我拉扯你们兄妹三个容易吗?”
我懂母亲的担心,那年我26岁,在县办机械厂做了八年车工,技术过硬,师傅们都说我迟早能评上高级工,厂里福利好,每月工资52块,还分房、分煤球,日子虽紧巴,但稳当。
可我心里总憋着一股火,车间里机器轰鸣,油污味呛得人头晕,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螺丝钉似的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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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1989年那场风波之后,国家开始大规模招警补充基层力量,县里贴出布告,说只要中专以上文化,通过体能和笔试,就能进公安局。
我夜里偷偷把车间的《刑法》《刑事诉讼法》借回来啃,啃得眼睛布满血丝,厂里老工人笑我:“小军,你这是要上天啊?”
母亲反对得最厉害,她是典型的旧社会过来人,丈夫早亡,守着三个孩子苦熬,她总说:“当工人饿不死,当警察容易死。”村里以前出过一个民警,追逃犯时被捅了三刀,没抢救过来,那事成了母亲心里永远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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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娘俩吵得天翻地覆。母亲拍着桌子哭:“你走了,家里谁养?我跟你妹子喝西北风啊?”我妹妹那时刚上高一,学费一年要交40块,对我们家是笔大数目。
我红着眼眶吼回去:“妈,就是因为家里穷,我才要去!警察工资高,还有补贴,评上三级警督一个月能拿80多块!”
母亲被我吼得愣住了,突然抓起炕上的擀面杖作势要打我:“你翅膀硬了是吧?明天就去厂里把辞职报告收回来!”我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妈,我意已决,您就成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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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3月,我穿上崭新的藏青色警服,胸前别着警号“034567”,被分到城关派出所户籍室,第一次站到户籍窗口前,我手抖得连印泥都按歪了,老民警老王拍拍我肩膀:“小伙子,别紧张,慢慢来。”
那一年夏天就迎来了一场洪水,县里连续下了半个月暴雨,河水决口,半个县城被淹,派出所全体出动,划着橡皮艇挨家挨户转移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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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王一组,救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水已经没到她胸口,她死死把孩子举过头顶,自己却快撑不住了。
我跳进水里,一把抱住孩子往艇上送,可那水流湍急,我脚下一滑,整个人被冲出去十几米。老王拼了命把我拽回来,我呛了好几口泥水,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儿了,上岸后,我吐得天昏地暗,老王递给我一支烟:“小子,怕了?”
我咧嘴笑,牙齿上全是泥:“怕啥,这不活得好好的。”那次抗洪,我们所荣立集体二等功,我个人也记了三等功,工资一下涨了12块,年底还发了300块奖金,我揣着钱回家,母亲正在院子里晒玉米,看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眼圈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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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年,我像一棵野草疯长,1993年,我被调到刑侦大队当侦查员,第一次出外追逃,是去东北抓一个抢劫杀人犯,那家伙躲在黑龙江一个偏僻林场,我和搭档老李扮成收林子的商人,蹲了三天三夜,终于在雪夜把他堵进死胡同。
抓捕时,那家伙掏出匕首就往我脖子抹。我本能一闪,膝盖顶在他肚子上,一记手铐把他铐住,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母亲说的“玩命”,是啊,真的是玩命,可当我押着罪犯回县城时,看见受害者家属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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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命运总爱开玩笑,1997年冬天,我在抓捕一个贩毒团伙时,左腿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住院整整三个月,医生说差一点就要截肢,那段时间,母亲守在病床前,天天给我熬鸡汤,头发一夜白了一半。
出院那天,我拄着拐杖,母亲扶着我,一步步往外走,阳光很好,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一层银霜,我突然鼻子一酸:“妈,当年要是不听您的,我现在可能还在厂里车零件呢。”
母亲停下脚步,摸着我的警服领子,声音沙哑却坚定:“傻孩子,妈后悔过,可现在不后悔了,你这身衣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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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2000年,我已经是从警十年的老民警,胸前挂满了奖章,县里给我分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把母亲和妹妹接来城里住,母亲第一次坐公交车,紧张得抓着我的手不放,到了新家,她围着房子转了好几圈,最后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喃喃自语:“俺家小军,出息了……”
而我,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曾经死死反对我当警察的老人,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命运不是天注定,而是我们一步步走出来的,当年那张辞职报告,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人生另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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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已退休,警衔是二级警督,儿孙绕膝,其乐融融,每当有人问我后不后悔1990年的选择,我都会笑笑,指着胸前的勋章说:“不后悔,一点都不。”
因为那年,我不顾母亲反对,从工厂辞职去公安上班,命运从此发生改变,而这个改变,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也是我们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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