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12月25日深夜,广州东山口微雨。军区机关大楼灯火通明,一纸刚从北京送来的“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电报,搅得所有值班员心神不宁。新任司令许世友已经在路上,谁也不知道这位“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山东汉子会挑哪几个人进办公室。
楼下警卫排悄悄议论:许司令不带原班人马,只带一把宝剑一身拳脚,秘书要现场点将。说者言辞炫目,听者心里发毛。26岁的孙洪宪却顾不上这些,他刚买好去山东老家的车票,婚期算好了,只差回村领新娘。
第二天一早,直属政治部主任陈玉宝把孙洪宪叫到窗前:“组织决定,你去给许司令当秘书,马上收拾东西报到。”话音落地,车票作废,喜酒延后。孙洪宪愣了三秒,只回一句“服从”,心里却五味杂陈。
动身前,几个同批干事围来打趣:“小子,到了恶司令跟前,可别被揍。”笑声中又混着真担心。传说许世友脾气爆,酒桌拍案动真家伙,从警卫到处长挨训的不少。孙洪宪提着挎包,心口突突直跳。
吉普车在留园七号门口停住。车门一甩,许世友自己跳下地,脚跟砸得青砖直响。他抬眼看见孙洪宪,先来一句:“哪儿人?”“烟台海阳。”孙洪宪下意识带了“报告”二字。许世友嘴一撇:“妈巴子的,跟我别装官腔。”一句土话,把院子里的气氛带出火药味,又带出几分亲切。
谈话只有五分钟。问家庭出身、文化程度,又追着问婚事。听说“小干事”已订亲,许世友哼了一声:“二十来岁就惦记媳妇?没出息,我三十五才娶哩。”说完转身进楼,只留孙洪宪一个背影。站在门口的马秘书轻轻拍拍他:“考核过关,别想太多。”
新秘书报到那天晚上,许世友端起酒碗,喊厨房拿来一斤散装米酒。“山东人能喝,先验货。”孙洪宪咕咚咕咚干完,一滴不剩。许世友眉头一松:“行,以后跟着我,规矩三条——写材料要快,外出别惹事,学拳跟我学,不能打老百姓。”
半年过去,孙洪宪工作熟门熟路,婚事却仍搁着。有意思的是,许世友某个午后散步突然说:“胖子,滚回家把红事办了再回来。”语气粗,却透着体恤。孙洪宪回乡成婚,用了不到二十天。返岗时,他把媳妇安排在城里旅社悄悄住下。第三天就被许世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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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来了还躲啥?带过来!”留园七号餐桌上,多了几盘大葱炒肉、辣椒炖鱼,都是北方口味。许世友给新媳妇倒了满满一杯汾酒,连问家里地、庄稼、老人,一口一个“闺女”。临走递上一张签名照片:“拿回去,让你爹娘留个念想。”他平生不爱送照片,这一次算破例。
1974年初春,办公电话响起。对面自报姓名“王诤”,说在机场,想拜会司令。孙洪宪听成“王震”,立刻禀报:“北京的王震首长到了。”许世友一听老战友来,兴奋得直拍桌,叮嘱食堂准备湘菜,多放辣椒。
傍晚门外军乐队吹号迎客,结果走进来的却是时任四机部部长、通信专家王诤。许世友眼角抽了一下,只好热情寒暄。送客后,他黑着脸对孙洪宪吐出一句:“大笨瓜,王诤和王震都分不清?”说完也没再追究,只让他把两位首长的简历抄十遍熟记。粗中有细,分寸刚好。
真正让许世友发火的是另一件事。1975年,他在外地服役的儿子回穗探亲,想借家里吉普去外省看同学。孙洪宪婉拒后,没有汇报。不料许世友儿子转头去机关车队调了辆车。车才开出城,老司令得讯,当即训斥孙洪宪:“车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是部队的!你默认,就是帮凶。”怒声震得窗玻璃嗡嗡响。
1976年盛夏,许世友把孙洪宪叫到会议室。茶水冒着热气,他沉声说:“你还年轻,跟我时间够了,去部队练兵,或者去院校深造。”末了加一句,“大错没出,大情没漏,给你八十分。遇事找我。”这句“找我”,比分数更重。
告别那天夜里,下起暴雨。许世友撑着油布伞,送他到车前,没有多话,只拍了拍车门。车灯亮起,雨丝在光束里飞舞,孙洪宪隔着车窗望见老司令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眼眶湿得厉害。
1985年10月,孙洪宪正在湖北黄冈负责老兵退伍,南京来的加急电话传来噩耗:许世友病逝。田普大姐专门交代:“一定通知小孙。”可工作脱不开身,他只能站在传达室门口,握着听筒沉默良久。电话那头没人催,他也一句话说不出。
又过二十三年,2008年深秋,孙洪宪和妻子终于站到新县许世友墓前。老秘书举着一瓶茅台,沿墓一圈缓缓洒下。酒香升起,山风带着枯叶轻响。他低声道:“首长,胖子来看您了。”说完,沉默良久,转身下山。山路蜿蜒,脚步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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