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爷爷和奶奶是相了一面亲就领证结婚的,我感到很好奇就问爷爷,爷爷说
“你别笑啊,这事儿我跟你奶念叨了一辈子——
那是七几年的夏天,麦刚收完,我揣着张介绍信,在村口老槐树下见着你奶了。你奶那时穿个蓝布褂子,辫子梢沾着点槐树花,笑起来眼睛弯得像刚收的月牙。就吃了顿晌午饭,我转天就扛着铺盖去外地工地了,风钻子吵得慌,给你奶写信也从没几句热乎话。
再见面都快过年了,公社那民政室的玻璃冻得发白,我俩隔着柜台按了红手印,领了本结婚证。她手指头凉得跟冰溜子似的,我嘴笨,连一句‘恭喜’之类的也没说出来,揣着证就慌里慌忙地走了。
又过了三天接亲,唢呐吹得震天响,几个穿红袄的姑娘裹着风过来了——你说巧不巧,都梳着大辫子!我攥着那根红绸子,手心全是汗,盯着那几个背影发傻:哪个是和我盖了章的媳妇啊?正愣着呢,有人轻轻扯我袖口,一回头,还是那身蓝布褂子,磨边儿上还沾着夏天的麦糠味儿。我脸一下烧得慌,赶紧把红绸子塞她手里。
后来开春,我从工地旁的山坡上掐了把二月兰,用空罐头瓶泡着水拿回去。你奶正蹲灶前烧火呢,头发上的绒花早换成蓝布帕子了,看见那捧紫花花眼睛却笑成了当年那月牙:‘你这老东西,补个啥?’我挠挠头:‘当年迎亲太慌忙,忘了给你带花了,这不,给你补上。’
你看现在,你奶正坐我旁边择菜呢——”
爷爷说到这儿,忽然用拐棍轻轻敲了敲我的手背,挤着眼笑:“你奶昨天还说呢,‘当年那野花儿,比现在的玫瑰花香多了’。哎,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是越老越会‘讹’我?”
旁边择菜的奶奶抬眼瞪了一眼爷爷,手里的豆角却轻轻放在了爷爷的茶缸边:“就你嘴甜,当年咋没见你这么会说?”
我顺着话头说:“爷,你们那时候见两面就结婚,连人都没认不准,倒过了一辈子。现在年轻人恋爱处好几年,爱得轰轰烈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结了婚说散就散了,离婚率高得吓人。真让人纳闷,婚姻的稳定,难道跟了解多少、爱不爱没一点关系?”
爷爷摸了摸下巴的白胡子,往奶奶那边瞥了一眼:“那年代哪有啥‘熟不熟’‘爱不爱’的说法?那时候的人,没那么多选择,也不懂啥叫‘爱情’,就认一个理:既然领了证,就是一家人,就得好好过。她刚嫁过来时缝坏了我的工服,针脚歪歪扭扭的,还偷偷在里头缝了块软布;我工地回来,看见锅漏了,蹲门槛上补到半夜,就为了让她第二天能煮上热粥。她缝好我穿破的衣服,我补好她烧漏的锅,每天忙里忙张的,就把日子过成了一床被子。
现在的娃们,恋爱谈得久,彼此的脾性摸得透,可日子过得太顺了,反倒容不下一点磕绊。稍微有点不合心意,就觉得‘不爱了’‘不合适了’,忘了婚姻哪能全靠一开始的心动撑着?那些说稳定的婚姻与爱情有关或无关的感慨,其实是不懂得人生:当年我们‘不了解’生活在一起,是靠着‘既然在一起,就绝不分开’的责任慢慢磨合成了亲情;现在的‘太熟悉’,却少了点‘愿意为对方包容’的坚守,结婚前激情退了,日子就散了。可两个人过一辈子那有那么多激情!”
奶奶往爷爷碗里夹了块刚腌的萝卜条,小声嘟囔道:“就你着里多。”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那锅补得歪歪扭扭,煮回粥漏得灶台上全是,我蹲那儿擦了半宿,你倒睡得打呼噜!老糊涂虫!”
爷爷嘿嘿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那不是累极了嘛!再说,后来不还是给你磨平了?你看,日子就是这样——我补的锅漏了,你奶奶擦灶台;她缝的衣服针脚歪了,我穿着却觉得暖和。哪有一开始就顺顺当当的,都是你替我圆着,我帮你扛着,跟爱不爱、熟不熟没关系,只看愿不愿意把对方的错,当成自己的暖,慢慢就过成了一辈子。”
话落,奶奶没再接话,只是把择好的豆角放进了筐里。这时我掏出手机说:“爷、奶,我给你俩拍张合照呗!”爷爷坐直了身子,往奶奶身边挪了挪,奶奶嘴上说着“拍啥拍,老脸皱得跟核桃似的”,却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白发,嘴角藏不住的喜悦往上扬起。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爷爷和奶奶花白的头发上,暖得像当年那罐二月兰的香,也像一辈子没断过的、带着烟火气的粥香。我手机快门按下的瞬间,爷爷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奶奶的胳膊,就像当年迎亲时,奶奶悄悄扯了扯爷爷的袖口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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