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和我表妹王晓燕一起住进医院那天,我刚出月子。医生说,是药物中毒,起因是误服了某种兽用激素类药物,剂量不小。
我妈和我婆婆在医院走廊里哭天抢地,一个骂女儿不要脸,一个骂儿子不是人。而我,作为陈建军的妻子,王晓燕的表姐,只是抱着我们刚满月的儿子,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平静地看着里面躺着的两个人。
过去那三十天,像一个漫长又密不透风的黑洞。我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分每一秒的感受:刀口的疼痛,堵奶的胀痛,昼夜颠倒的疲惫,以及陈建军从最初几天的笨拙关心,到后来不加掩饰的敷衍与躲闪。我的心,就是在那无数个深夜里,在他背对我酣睡,而我抱着哭闹的孩子独自煎熬时,一点一点凉下去,最后结成了冰。
所以,当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崩溃时,我没有。因为那颗蓝色的小药丸,早就在我心里引爆了一场海啸,剩下的,不过是收拾残局。
一切,都要从我无意中发现他床头柜里那盒药说起。
第1章 月子里的风
月子里的女人,世界小得只剩下一张床,一个娃,和一扇窗。
我住的这间朝南的卧室,窗户正对着小区里的一棵老槐树。月子前半程,树叶还是深绿色,后半程,秋风一吹,叶子就黄了,一片片往下掉。我就像那棵树,身体里的养分被一点点抽干,整个人都变得萧索。
儿子叫安安,小名,我起的,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可他似乎天生就比别的孩子敏感,月子里闹觉闹得厉害,白天睡得昏天暗地,一到晚上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要人抱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晚秋,你别老抱着,惯坏了以后怎么办?就让他哭,哭累了自己就睡了。”婆婆赵秀兰端着一碗油腻腻的猪蹄汤走进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是个利落的农村妇女,嗓门大,没什么坏心,就是观念老旧,信奉一套“孩子不能太娇惯”的理论。
我把哭得小脸通红的安安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说:“妈,他还太小,听不得哭。”
“你就是心软。”婆婆把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快趁热喝了,下奶的。看你这奶水,清汤寡水的,安安肯定吃不饱才老哭。”
我看着那碗飘着厚厚油花的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整个月子,我几乎是泡在各种催奶汤里,体重没减,人却虚得厉害。我勉强笑了笑:“妈,我真的喝不下了。”
“怎么又喝不下?为了我大孙子,捏着鼻子也得喝!”
这就是我月子里的日常,在婆婆“为你好”的强势关心和儿子无休止的哭闹中循环往复。而我的丈夫,陈建军,像一个逐渐模糊的影子,存在感越来越弱。
刚出院那几天,他还挺殷勤。学着给孩子换尿布,虽然总是弄得手忙脚乱;晚上也会笨拙地拍拍我,说声“老婆辛苦了”。可这份新鲜感和愧疚感,维持了不到一个星期。
他的借口永远是“公司忙,项目紧”。下班回家越来越晚,回来就一身酒气和烟味。他怕吵到孩子,主动搬到了隔壁书房去睡。我起初还觉得他体贴,但渐渐地,就品出了不对劲。
一个男人,真的会因为怕吵到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就心安理得地分房睡吗?
他回家后,几乎不怎么进卧室看我和孩子。偶尔进来,也是站在门口,匆匆看一眼,问一句“今天怎么样”,不等我回答就转身离开。他手里永远捧着手机,脸上是我看不懂的笑容,那种笑容,轻松、愉悦,和我这个被禁锢在卧室里的憔悴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开始失眠,在无数个深夜里,听着隔壁书房传来的均匀鼾声,抱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安安,眼泪就那么无声地往下掉。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一个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表妹王晓燕的到来。
晓燕是我舅舅家的女儿,比我岁,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我们这个城市。她嘴甜,会来事,从小就深得长辈喜欢。我坐月子,她几乎每隔一两天就来,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婴儿用品。
“姐,你看你,脸都瘦脱相了。姐夫也真是的,怎么把你照顾成这样。”晓燕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
婆婆对晓燕赞不绝口:“还是晓燕懂事,比我们家建军那个闷葫芦强多了。”
晓燕会帮我给安安洗澡,会抱着安安在房间里轻轻哼歌,哄他睡觉。她的出现,确实分担了我的一些压力。我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体贴的妹妹,是我的福气。
陈建军对晓燕也格外客气。晓燕在的时候,他会难得地从书房出来,坐在客厅陪着聊几句。
“姐夫,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啊?黑眼圈都掉地上了。”晓燕给他递上一杯水,语气关切。
“还行,项目到了关键期,熬过去就好了。”陈建军接过水杯,手指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晓燕的手,两人都迅速地收了回去,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我当时正被安安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并没有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直到那天下午。
那天安安难得睡了个长觉,婆婆出去买菜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陈建gun的书房通常是锁着的,但那天他走得急,虚掩着。我的手机充电器坏了,记得他说过书房的抽屉里有个备用的。
我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烟味和男人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房里很乱,衣服扔在椅子上,桌上是烟灰缸和泡面桶。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充电器。
抽屉里杂乱地放着一些票据和文件,在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盒。
上面没有常见的药品名称,只印着几个英文单词,和一个蓝色的,充满暗示性的小人标志。我用手机拍下照片,用翻译软件查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的翻译结果,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种用于治疗男性功能障碍的药物。俗称,伟哥。
我捏着那个药盒,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陈建军,我的丈夫,在我怀着他的孩子,为他生下儿子,在产床上九死一生,在此刻身体和精神都脆弱到极致的时候,他买了这种药。
他要用在谁身上?
我不是傻子。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夫妻生活了,从我怀孕中期开始,他就以“怕伤到孩子”为由拒绝亲密。我分娩后,身体还没恢复,医生也嘱咐要禁欲。
那这药,是为谁准备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我疯了似的开始翻找。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或许是想找到一个推翻我猜想的证据。
然后,我在他换下的衬衫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电影票存根。
是最近热映的一部爱情片,时间是前天晚上。他说他加班的那个晚上。
两张票,连座。
第2章 蓝色的小药丸
我的手抖得厉害,那张小小的电影票存根,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指尖生疼。
前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安安黄疸值偏高,我担心了一整天,给他打电话,想让他早点回来商量一下要不要去医院。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不耐烦,说项目上出了大纰漏,所有人都得加班,不知道要弄到多晚。
“晚秋,你别什么事都找我,妈不是在吗?你一个当妈的,要学会自己处理问题。”他这么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当时委屈得直掉眼泪,觉得他一点都不关心我们母子。现在想来,他不是在加班,而是在陪另一个女人看一场卿卿我我的爱情电影。
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面孔,公司的同事?新来的实习生?还是某个旧相识?
我把药盒和电影票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冷得麻木,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我不能闹,我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去闹?一个刚出月子、没有工作、身材走样、情绪不稳的女人,拿什么去和一个身强力壮、事业正盛的男人对抗?
我需要证据,需要一个能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
从那天起,我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我开始留意陈建军的一切。他手机不离手,洗澡都要带进浴室。他换下来的衣服,我会仔细检查,口袋里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他变得更加警惕,也更加疏离。
而王晓燕,依旧扮演着她贴心好妹妹的角色。
她来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候,陈建军还没下班,她就来了,陪我婆婆在客厅看电视,说说笑笑,俨然一家人。
“姐,我给你炖了点燕窝,你月子里亏空得厉害,得好好补补。”她把保温桶递给我,笑得一脸真诚。
我看着她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反胃。我接过燕窝,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勺一勺地喝了下去。我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破绽。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是周末,陈建军难得在家。他说晚上公司有聚餐,要晚点回来。下午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走到阳台去听。我抱着安安在卧室,门没关严,隐约能听到他的声音。
“……别急啊……我今晚肯定过去……嗯,东西我带着呢……放心吧,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黄脸婆,现在哪有心思管我……”
黄脸婆。
这三个字像三把尖刀,插进我的心脏。我抱着安安的手臂猛地收紧,孩子被我弄疼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阳台上的陈建军立刻挂了电话,走进来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我低着头,掩饰住眼里的恨意,轻声说:“可能饿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脑海里成形。
我知道,今晚就是摊牌的时刻。他说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那盒蓝色的小药丸。他要去见的,就是那个和他看电影的女人。
我需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傍晚,陈建军开始收拾自己。他刮了胡子,换上了一件新买的衬衫,甚至还喷了古龙水。我坐在床上喂奶,冷眼看着他打扮得人模狗样。
“我走了啊,聚餐,别等我。”他走到门口,回头象征性地交代了一句。
“建军,”我叫住他,“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没有啊,就是累的。”
“哦,”我点点头,“那你床头柜抽屉里那个药是治什么的?是治累的吗?”
我看到他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你翻我东西了?”
“你的充电器坏了,我找备用的,不小心看到的。”我平静地看着他,“那是什么药?”
他眼神慌乱,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是……就是维生素,提神的。”
“是吗?”我笑了,那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我看着不像啊。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问问医生,这是什么‘维生素’?”
他彻底慌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林晚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是在坐月子,能不能别疑神疑鬼,跟个疯子一样!”
“我疯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陈建军,你老实告诉我,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天天为了这个家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就在家胡思乱想?不可理喻!”
他甩开我的手,抓起外套和车钥匙,摔门而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墙壁都在抖。安安被吓得又大哭起来。我抱着孩子,身体却在不停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到了这一步,他还在撒谎。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了,正好。
我把安安哄睡,放到小床上。然后,我走进书房,拉开那个抽屉。那盒蓝色的小药丸,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他走得太急,忘了带。或许,他觉得我不敢做什么。
我拿出药盒,抠出一板药。一共四颗,蓝色的,菱形。
我看着这几颗药丸,想象着陈建军把它吃下去,然后和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的场景,胃里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啃噬。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我爸以前在乡下的兽医站工作过,后来兽医站解散,他就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畜牧用品店,卖些饲料、兽药之类的东西。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店里玩,对他那些瓶瓶罐罐很熟悉。
我记得有一种药,是给种猪配种前用的,也是蓝色的,形状和大小都和这个差不多。那种药,作用很猛烈,但副作用也很大,用量必须严格控制,不然牲口会受不了,甚至会导致器官衰竭。
一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我拿出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我问你个事。你店里是不是有一种给猪催情的药,也是蓝色的,小药片?”
我爸在那头愣了一下:“有啊,叫‘赛力强’,你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一个朋友搞养殖的,托我问问。”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爸,那个药,人要是吃了会怎么样?”
“你这孩子,问的什么浑话!”我爸在那头训斥道,“那是给牲口吃的!剂量大得很!人吃了那还得了?不送去抢救都算命大!”
挂了电话,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看着手里的药,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
陈建军,这是你逼我的。
第3章 偷梁换柱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或许是一个女人在绝望时,总能生出一些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给表妹王晓燕发了条微信:“晓燕,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几乎是秒回:“姐,怎么了?有事你尽管说。”
“我爸的那个畜牧店,最近不是要盘出去吗?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有些药品快过期了,想让我帮忙去整理一下。我这走不开,想让你替我跑一趟。我把要找的药拍照片发给你,你帮我找出来,用个小袋子装好就行。”
我编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我爸的店确实在转让,这是我们家亲戚都知道的事。
“没问题啊姐,小事一桩。你把地址和照片发给我。”晓燕答应得十分爽快。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从网上搜到的“赛力强”的图片发给了她,又把店里的钥匙藏在门口花盆下的事情告诉了她。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是在利用晓燕,把她也拖进了这个肮脏的泥潭。但那一刻,我被嫉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我甚至恶毒地想,如果她真的和陈建军有关系,那这就是她应得的报应。
第二天上午,晓燕就发来了微信,说事情办好了,药已经拿到了。
“姐,这药长得可真奇怪,蓝汪汪的。你爸这店里什么都有啊。”她还发了个俏皮的笑脸表情。
我看着那个笑脸,心里一片冰冷。
“辛苦你了。你下午有空吗?顺便帮我带过来吧,我婆婆做的饭你不是挺喜欢吃吗?正好过来吃饭。”我发出了邀请。
我必须亲眼看着她把药拿过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下午,晓燕提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塑料袋来了。婆婆看到她,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在客厅说话。我借口要给安安喂奶,让她把东西拿到我卧室来。
“姐,你要的药。”她把那个小黑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板蓝色的药片,和我手里的那盒,除了颜色深浅略有差异,几乎一模一样。
“行,谢了啊。”我把袋子随手塞进枕头底下,然后开始给安安喂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在谈恋爱吗?看你气色这么好。”
晓燕的脸“唰”地红了,有些不自然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没……没有啊姐,你别瞎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我盯着她的眼睛,“女孩子大了,谈恋爱也正常。要是遇到好男人,可得抓住了。”
“姐……”她娇嗔地跺了跺脚,“不跟你说了,我去看阿姨做饭了。”
她逃也似的跑出了卧室。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最后一点侥P幸也被击碎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天晚上,陈建军没有回家。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我一夜没睡,抱着安安,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满身酒气,衬衫皱巴巴的。
“昨天公司年会,喝多了,就在酒店睡了。”他进门就扔下一句解释,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没有戳穿他。我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说:“累了吧,快去洗个澡睡一觉。”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通情达理”,愣了一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就进了浴室。
等他睡下后,我走进书房。
我拉开抽屉,那盒药还在。他昨天没带走,或许是没找到机会,或许是觉得没必要了。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从晓燕那里拿来的“赛力强”,小心翼翼地抠下四颗,然后把我手里的那四颗原装药片,严丝合缝地嵌了回去。我反复对比,确认看不出任何破痕迹,才把药板放回了药盒。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书房中央,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我已经亲手点燃了引线,剩下的,就只能等待爆炸的那一刻。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
陈建军大约是心虚,对我态度好了不少。会主动抱抱安安,也会在我喂夜奶的时候,给我递杯温水。
我看着他虚伪的表演,内心毫无波澜。我在等,等他再次露出狐狸尾巴。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四下午,陈建军给我发了条微信,说晚上要陪一个重要客户吃饭,不能回来。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我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王晓燕的电话就打到了婆婆手机上。我在卧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阿姨,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啊,我同学从外地过来,我们约好了一起聚聚。”晓燕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婆婆还叮嘱她:“行,那你少喝点酒,注意安全啊。”
挂了电话,婆婆还跟我念叨:“晓燕这孩子,就是朋友多,人缘好。”
我抱着安安,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最后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摇欲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暴风雨,就要来了。
晚上九点多,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晚秋!不好了!你快来中心医院!建军……建军和晓燕出事了!”
第4章 医院里的审判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走廊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舅舅舅妈,还有我爸妈,全都来了。舅妈正抓着我婆婆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哭喊:“赵秀兰!你得给我个说法!我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你儿子一起出事!你儿子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婆婆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也是满脸泪痕,嘴里不停地辩解:“我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爸妈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我爸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安安,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穿过这片混乱。
“医生怎么说?”我走到我妈身边,轻声问。
我妈看到我,眼泪掉得更凶了:“医生说是药物中毒,还在抢救,具体情况要等化验结果……晚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没回答,只是走到急诊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陈建军和王晓燕并排躺在两张病床上,都挂着吊瓶,戴着氧气面罩。几个医生护士正围着他们忙碌。
我看到王晓燕的脸上,还残留着不正常的潮红。
“是谁送他们来的?”我问。
“是120。说是……说是在一家快捷酒店里发现的。”我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羞耻。
快捷酒店。
这四个字,像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舅妈停止了哭号,婆婆也停止了辩解。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愤怒和屈辱。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从急诊室里出来了,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这群家属,“化验结果出来了,两位病人血液里都检测出了一种主要用于促进牲畜发情的兽用激素,浓度很高,对肝肾功能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后续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兽用激素。
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我婆婆。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从农村出来的婆婆,才有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婆婆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拼命地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么会害我自己的儿子!”
舅妈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撕扯着婆婆的衣服:“好啊你个老东西!我就知道是你们陈家搞的鬼!你们给我女儿吃了什么!你们要毁了我女儿啊!”
场面再度失控。
我抱着安安,默默地退到一边。我看到我爸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怀疑,落在了我身上。
在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我前几天问过那种药。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解释。
直到深夜,陈建军和王晓燕才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两人一间。
大人们都守在病房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我借口孩子要喝奶,回到了家里。
家里空荡荡的,还残留着陈建军出门前喷的古龙水味道。我走进书房,拉开那个抽屉。
那个白色的小药盒,不见了。
想必是被当做“证物”,一起送到了医院。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空洞的疲惫。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会疯掉。与其在无尽的猜忌和痛苦中自我毁灭,不如亲手把这个脓包挑破,哪怕流再多的血,也好过让它在身体里溃烂。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晚秋,你来医院一趟,我有话问你。”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把安安托付给临时请来的月嫂,独自去了医院。
病房里只剩下我爸和舅舅。陈建军和王晓燕都醒了,但脸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床上,不敢看我。
我爸把我拉到走廊尽头,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药,是不是跟你有关?”
我看着父亲两鬓新增的白发,和他眼中的痛心,点了点头。
“是。”
我爸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满是血丝。
“你……你糊涂啊!”他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奇怪的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爸,”我看着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如果我不这么做,您女儿可能这辈子都毁了。”
我把发现药盒、电影票,听到他打电话,以及王晓燕的反常,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爸。
我爸听完,沉默了。他靠着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呛人的烟雾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掐灭了烟头,哑着嗓子说:“走,进去,把话说清楚。”
我们回到病房。
舅舅已经从王晓燕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他坐在床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晓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走到陈建军的病床前。
他躺在那里,曾经在我眼中高大英俊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如此狼狈和渺小。
“陈建军,”我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们离婚吧。”
第5章 尘埃落定
“离婚”两个字,我说得异常清晰。
陈建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祈求。“晚秋,你听我解释……我……我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从你买那盒药开始,就不是一时糊涂。陈建军,在我怀孕的时候,在我为你生孩子的时候,在你儿子刚出生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想着怎么跟别的女人上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在病房里每个人的心上。
王晓燕在隔壁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舅舅站起身,走到陈建军床前,指着他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自己的外甥女和别人的丈夫搞在一起,他这张老脸,已经丢尽了。
“姐……姐夫他……他说他跟你没感情了,他说他会离婚娶我的……”被子里的王晓燕,还在为自己辩解。
“闭嘴!”舅舅终于爆发了,一声怒吼吓得她浑身一颤。
我没再看他们,而是转向我爸和舅舅,说:“爸,舅舅,这是我跟陈建军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安安还在家等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陈建军绝望的喊声:“晚秋!晚秋你别走!看在安安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回头。
机会?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情,就成了两个家庭之间的一场漫长拉锯。
婆婆赵秀兰在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后,出人意料地没有为她儿子辩护。她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第二天找到我的时候,像是老了十岁。
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晚秋,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妈没脸求你原谅建军那个。你放心,离婚的事,妈给你做主。房子、车子,都给你和安安。存款,也分你一半。不能让你和我的大孙子受了委屈。”
我看着她一夜白头鬓角,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家里,她或许唠叨,或许强势,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守住了一个做长辈的底线。
“妈,”我叫了她最后一声,“谢谢你。”
离婚协议签得很顺利。陈建军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全程没有异议,只是在签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房子过户到了我的名下,车子卖了,钱给了我。家里的存款,婆婆做主,给了我三分之二。她说,那是给安安的。
王晓燕那边,听说出院后就被舅舅舅妈带回了老家,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城市。我舅舅家,因为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脸见我们家的人。
一场原本应该喜庆的满月酒,最终变成了一场分崩离析的闹剧。
办完所有手续的那天,我抱着安安,走出了那个我曾经以为会住一辈子的家。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嘴巴满足地砸吧着。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不是为那个不值得的男人,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哭泣的林晚秋,为了那个在绝望中奋起反击的林晚秋,也为了这个,即将带着孩子开始新生活的林晚秋。
我终于明白,那场疯狂的报复,换来的不是快感,而是一种解脱。它像一场外科手术,切掉了我生命里已经腐烂流脓的部分,虽然过程剧痛,但却让我获得了新生。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我只是安安的妈妈,我只是林晚秋。
第6章 窗外的槐树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我用离婚分到的钱,在离我父母家不远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房子不大,但阳光充足,被我收拾得干净温馨。
安安已经会坐了,咿咿呀呀地,每天都带给我新的惊喜。他很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两道小月牙,像极了我。
我的生活,围绕着这个小生命,变得简单而忙碌。喂奶、换尿布、做辅食、陪他玩耍……虽然辛苦,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宁静。
我爸妈和婆婆,成了我家的常客。
我爸妈几乎天天都来,帮我搭把手,带些好吃的。我爸再也没提过那件事,但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疼惜和敬重。
婆婆赵秀兰也经常来,每次都大包小包地给安安买一堆东西。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指手画脚,只是默默地帮我做家务,笨拙地想讨好我,讨好她的孙子。
我知道,她心里有愧。
有一次,她看着在爬行垫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安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建军那个混蛋,他后悔了。”
我正在给安安削苹果,闻言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削,没有接话。
“他现在一个人住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人也瘦了一大圈,天天喝酒……他说,他想安安了。”婆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辅食机里,平静地说:“他想看孩子,随时可以来,我不会拦着。但仅限于看孩子。”
婆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建军确实来过几次。
他总是站在门口,局促不安,不敢进来。他会给安安买很多昂贵的玩具和衣服,但安安还小,根本不认识他,每次他想抱,安安都会撇着嘴要哭。
他看着我和安安,眼神里充满了悔恨。但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有些错误,犯下了,就是一辈子。
我的生活,在缓慢但坚定地回到正轨。
我开始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活儿,我的专业是英语,虽然多年没用,但底子还在。收入不多,但足以补贴家用,更重要的是,让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我不再是那个依附于男人的家庭主妇,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目标。
这天下午,我抱着安安在阳台上晒太阳。楼下,正是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的方向。
我想起了那扇窗,和窗外那棵老槐树。
我不知道那棵槐树,今年春天是不是又发了新芽。
我低头,亲了亲安安柔软的脸颊。他咯咯地笑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了我的手指。他的手那么小,那么暖,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那一刻,我心里一片澄澈。
我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伤害和背叛。它们就像我产后留下的疤痕,虽然存在,但已经不会再痛了。它们提醒着我曾经的经历,也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的人生,或许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弯路,但我很庆幸,我最终还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我换掉那盒药,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自救。我亲手终结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也亲手开启了属于我和儿子崭新的人生。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我不会再害怕。因为我的手里,牵着我的全世界。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我们母子身上。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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