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李秀兰一把抢过账单,眉头紧蹙盯着上面的数字,"六百七十八?咱们昨天才吃了五百四!怎么今天又多了一百多?"
餐桌上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窗外的雨丝飘飘洒洒,玻璃上结了一层雾气,餐厅里温暖的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却映出各异的神情。
"大姐,今天咱们点了条鱼,比平时多花了些。"田老汉小声解释着,眼睛不敢直视李秀兰锐利的目光。他身子微微前倾,瘦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李秀兰嘴角一撇:"那也不该这么多!再说了,这条鱼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凭啥平摊到我头上?"她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田老汉身边的孙子孙女身上。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此时正低着头,不敢说话。
"秀兰,咱们一直都是AA制,这个规矩从搭伙吃饭第一天就定下来了。"坐在对面的张大爷慢条斯理地说道,手中的茶杯冒着热气,"大家都是退休老人,各有各的难处,算清楚些,关系才能长久。"
李秀兰猛地放下筷子,发出一声脆响。餐厅里其他食客都不由得看了过来,空气突然凝固。
"张老弟,你们一家四口吃饭,凭啥让我平摊四分之一?那是你的一家人,与我无关!"
我叫李秀兰,今年六十岁整,在县城一家纺织厂退休。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打拼,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一个人过日子,最难熬的就是一日三餐。以前还行,近两年手脚关节疼得厉害,做饭都成了负担。去年冬天,我在小区花园遇到了同样独居的田老汉和张大爷夫妻。闲聊中得知他们也为一日三餐发愁,于是我提议搭伙吃饭,省时省力又热闹。
起初,这个安排确实不错。我们轮流做饭,或者一起去附近的小餐馆,严格AA制,公平得很。我这辈子最讨厌欠人情,宁可多付,也不愿意占别人便宜。
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前,张大爷的儿媳妇出了车祸,他不得不把孙子孙女接到家里照顾。本来我没意见,可问题是,这一家子竟然还坚持原来的AA制!
"六百七十八,四个人,每人一百六十九点五。"张大爷掏出老花镜,仔细地在纸上计算着,仿佛这是一道精密的数学题。
"不对!"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应该是我一个人付四分之一,你们一家三口付四分之三!"
![]()
张大爷摇摇头:"秀兰,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按人头均分的。再说了,孩子们吃得少,你看这鱼,大部分不都是你和老田吃的吗?"
田老汉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啊,秀兰,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老规矩就是老规矩,大家都遵守着,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我心里这个气啊!这些所谓的"老规矩"明明就是对我的不公平。看着张大爷孙子碗里只动了两口的鱼肉,和孙女盘中几乎没动的青菜,我真想把账单撕了。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孩子在家里肯定吃过了,来这儿就是象征性吃两口!"我压低声音说道,生怕被其他食客听见,却又忍不住想发泄。
张大爷的老伴儿王阿姨脸色一沉:"李秀兰,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算计你?"
餐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十几年老邻居,就因为一顿饭钱吵成这样,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雨声渐大,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像是在嘲笑我们这群老人的计较。我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上。
"行,今天我多付点。不过以后,咱们得重新商量这个分摊方式。"
回到家,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以前搭伙吃饭,大家心里都敞亮,如今却因为几十块钱斤斤计较,太不值得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社区公园晨练,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王阿姨。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保温杯,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
犹豫再三,我走了过去。
"王姐,早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
"昨天的事,我可能说话重了些。"我低声说道。
王阿姨叹了口气:"秀兰,你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儿子单位效益不好,儿媳妇又出了车祸,医药费就花了十几万。这两个孩子吃住都在我们这儿,每个月光学费就要两千多..."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困难,我心里的气渐渐消了。在这个年纪,谁家没有难处呢?
"可你也该明白我的处境,"我轻声说,"我一个人的退休金就那么点,要存着将来看病用。你们一家四口一起吃,按人头分,对我来说确实有些吃力。"
王阿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儿子怎么不接你去住?"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苦笑着摇摇头:"儿媳妇不喜欢老人在家里,再说他们在大城市,房子小,哪有地方容我?"
说着说着,我眼眶湿润了。王阿姨拍拍我的手:"你看咱们,都不容易啊。"
公园里,晨练的人越来越多。有跳广场舞的,有打太极的,还有像我们这样坐着聊天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其实我有个主意,"我突然说道,"以后我们可以轮流做饭,在家里吃。这样成本低,也能照顾到孩子们的口味。"
王阿姨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我做饭还行,就是腿脚不便。要不这样,我负责买菜和做饭,你和老田帮忙打扫卫生?"
"可以啊,那费用怎么算?"
"干脆这样,"王阿姨想了想,"我们每人每月固定交多少伙食费,不管谁家吃,都从这笔钱里出。月底有多余的留着下个月用,不够的再补。"
我点点头,感觉这个方案比单纯AA制要合理得多。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田老汉一个人,做饭可能有难度。不如我们两家轮着来?"
王阿姨笑了:"你这人,嘴上说得硬,心里还是软的。行,就这么办。"
一周后,我们开始了新的搭伙模式。每人每月交五百元伙食费,轮流在我家和张大爷家做饭吃。田老汉因为不会做饭,就负责买菜和洗碗。
第一次在我家吃饭那天,我特意准备了红烧鱼、炖排骨和几个爽口的小菜。张大爷家的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说好吃。
"秀兰姨,您做的鱼比我奶奶做的还香!"小孙女甜甜地说道,让我心里美滋滋的。
吃完饭,大家一起收拾碗筷。田老汉主动洗碗,张大爷夫妻带着孩子们看电视。我坐在一旁,看着屋子里充满的烟火气,突然觉得很温暖。
"秀兰,"张大爷笑呵呵地说,"你看这样多好,比在外面吃省钱多了,还热闹。"
我点点头:"是啊,人嘛,年纪大了,就图个热闹。"
后来,我们的搭伙小组越来越默契。每天下午四点,田老汉准时拎着买好的食材来敲门;五点半,张大爷一家准时到达;六点整,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
有了固定的伙食费,大家也不再为钱的事情计较。偶尔碰上谁家有点特产或好东西,带来一起分享,反而成了生活中的小惊喜。
张大爷的两个孙子孙女也越来越亲近我。小女孩常常帮我捶背,小男孩则喜欢向我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我这个没有孙辈的老太太,竟然也感受到了含饴弄孙的乐趣。
一天晚上,吃完饭后,张大爷的孙女小心翼翼地问我:"秀兰姨,我能叫您太奶奶吗?"
我一愣,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动:"为什么想叫我太奶奶?"
"因为奶奶说,您就像她的姐姐一样,那不就是我的太奶奶吗?"小女孩天真地说。
我忍不住抱住了她,眼泪悄悄滑落。是啊,人到晚年,哪有什么亲疏之分,相互照应的,不就是一家人吗?
田老汉在一旁笑着说:"秀兰啊,你看看,这比AA制强多了吧?"
我点点头,心中释然。那些为几十块钱斤斤计较的日子,如今想来,实在可笑。金钱算得清,情分却算不清。我们这群老人,相互扶持,共度晚年,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夕阳西下,我们几个老人坐在阳台上喝茶,看着楼下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张大爷突然说:"其实搭伙吃饭,最重要的不是省钱,而是有个照应。"
王阿姨点点头:"是啊,万一哪天谁病了,还有人知道,不至于像那些孤寡老人,出了事都没人发现。"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洋洋的。是啊,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孤独。搭伙吃饭,搭的不只是一日三餐,更是相互扶持的情谊。
夜幕降临,小区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我送走了今天的客人,关上门,屋子里还残留着欢声笑语的余温。
六十岁的我,本以为余生只剩下孤独,没想到在这座老旧的小区里,找到了另一种"家"的温暖。
那天的争执,反而成了我们友谊更进一步的契机。有时候,计较得越多,得到的越少;放下计较,收获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温暖和情谊。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