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小舅子,林晓军先生,已经替您结过账了。”
前台服务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声音甜美,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七年了。从我第一次揣着两瓶本地产的白酒,局促地踏进岳父家那扇老旧的木门开始,到今天,我终于能把二老坦然地请进这家全市闻名的“蟹满楼”,我走了整整七年。这七年里,我从一个月薪三千的技术员,熬成了部门主管;从租住在城中村的握手楼,换到了这套一百二十平的三居室。我所做的一切,除了想让我和妻子林晓静过上好日子,还有一个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像个真正撑得起门面的儿子一样,让岳父岳母在我面前,吃得舒心,花得坦然。
这顿价值2688元的晚宴,是我为这个执念准备的盛大仪式。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精心策划、满怀期待的仪式,会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被人轻描淡写地“截胡”。
故事,其实还得从三天前,妻子晓静打来的那个电话说起。
第1章 一份迟到的心意
“建国,在忙吗?”电话那头,妻子林晓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闻言立刻放松了紧绷的肩膀,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不忙,刚忙完一个阶段,正摸鱼呢。怎么了,老婆大人?”
“爸妈今天去逛菜市场,看到大闸蟹上市了,妈在电话里念叨了两句,说今年的蟹看着真肥。”晓静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我听着,爸好像也挺想吃的。”
我的心猛地一动。
岳父林国栋,是个典型的老派男人,沉默寡言,一辈子在国营工厂当钳工,手上全是磨不掉的老茧。他很少表达自己的喜好,但唯独对大闸蟹,有着近乎执拗的偏爱。我记得刚和晓静谈恋爱那会儿,第一次上门,饭桌上有一盘清蒸梭子蟹,他吃得格外仔细,连蟹腿里那点细微的肉丝都要用筷子头捅出来,咂摸半天。
那时我刚毕业,囊中羞涩,心里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请老丈人吃一顿最好、最贵的大闸蟹,让他一次吃个够。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埋了七年。期间,我也提过几次,但都被岳父用“那玩意儿死贵,不值当”给挡了回来。我知道,他是心疼我花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升了职,加了薪,房贷压力也小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我感觉自己终于有了那份底气。
“想吃还不容易?”我对着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自己都能感觉到的兴奋,“你跟咱爸咱妈说,这周末,我请客!去‘蟹满楼’,让他们尝尝最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蟹满楼?”晓静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建国,那地方可不便宜啊,人均好几百呢……”
“没事儿!”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钱的事你别管。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负责通知,我负责订座买单。爸妈辛苦一辈子,该享享福了。”
挂了电话,我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美食软件,找到了“蟹满楼”的电话。预定了一个周末晚上的四人包厢,报上名字时,我感觉自己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这是我作为一个女婿,迟到了七年的一份成绩单,一份心意。
周末那天,我特意提前下班,去车库把车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又回家换上了晓静给我买的那件深蓝色衬衫。晓静看我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忍不住笑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签什么大合同呢。”
我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认真地说:“这比签合同重要。”
她懂我的意思,眼里的笑意变得温柔起来。
我们先去接了岳父岳母。两位老人显然也精心打扮过,岳母王秀莲穿了件新买的暗红色外套,岳父林国栋则换上了他那件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灰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一路上,岳母不停地念叨:“建国啊,真不用去那么好的地方,在家随便做点就行了,又干净又省钱。”
我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二老,笑道:“妈,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再说了,我跟晓静能有今天,不都亏了您跟爸当年的支持吗?现在我们条件好了,孝敬你们是应该的。”
岳父坐在副驾,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但当车子缓缓驶入“蟹满楼”金碧辉煌的停车场时,我分明看到,他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像一剂强心针,让我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准备,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意义。
走进餐厅,古色古香的装修和穿着旗袍、轻声细语的服务员,让岳父岳母显得有些拘谨。我熟练地报上预定的包厢号,引领着他们穿过雅致的走廊。
落座后,我把菜单递给岳父:“爸,您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岳父摆摆手,把菜单推了回来:“你看着办就行,我们不懂这个。”
我也不再客气,点了四只菜单上最顶级的六月黄,又要了几个清淡爽口的配菜,和一壶上好的龙井。点菜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二老,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太贵了”、“别乱花钱”,但眼神里流露出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新奇和满意。
那一刻,我心中的成就感几乎要溢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凯旋的将军,终于带着最珍贵的战利品,回到了最敬重的人面前。
第2章 不速之客
热气腾腾的姜茶暖了胃,精致的冷盘开胃,包厢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岳母拉着晓静的手,小声地聊着家常,话题无非是邻居家嫁女儿,或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岳父则端着茶杯,细细地品着,目光偶尔扫过墙上挂着的字画,虽然他未必看得懂,但那份闲适和安然,是我许久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满足感,比我拿到年终奖金时还要强烈。它源于一种最朴素的情感——让家人开心。
很快,重头戏来了。服务员端着一个巨大的白瓷盘,上面是四只被蒸得通体金红、用红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大闸蟹。那股独特的、霸道的鲜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包厢。
“哟,这蟹可真大!”岳母惊叹道。
岳父的眼睛也亮了,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那几只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我笑着拿起蟹八件,一边娴熟地给岳母和晓静拆解蟹壳,一边说:“妈,这叫六月黄,是公蟹,现在吃最是肥美。您尝尝这个蟹膏。”
我将满满一壳金黄油亮的蟹膏递到岳母碗里,又开始为岳父服务。他没拒绝,只是看着我忙碌,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他这辈子习惯了付出,还不适应这样被人照顾。
“爸,您也尝尝。”我把拆好的蟹斗递给他。
他点点头,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蟹膏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鲜。真鲜。”
得到他这句肯定,我比谈成一笔百万的生意还高兴。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偶尔的赞叹声。晓静在一旁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和温柔。我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她知道这顿饭对我意味着什么,而我也知道,她为我的这份心意而感到骄傲。
就在气氛最融洽的时候,包厢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时髦夹克,头发抹得油亮的年轻人探进头来,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哟,都在呢?我说今天出门怎么喜鹊在叫,原来是家里有大好事啊!”
进来的人是晓静的弟弟,我的小舅子,林晓军。
看到他,我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我跟他关系不好,只是晓军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太“活络”了。他比晓静岁,没读完高中就出去闯社会,做过销售,开过网店,倒腾过二手车,什么赚钱做什么。前几年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还赔过一次钱,是我和晓静偷偷拿了五万块积蓄帮他周转的。但最近一年,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听说跟着朋友搞直播带货,赚了些钱,整个人都变得高调起来。
“晓军?你怎么来了?”岳母最先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又有些责备,“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林晓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顺手拉过一张备用椅,挤在我跟晓静中间坐下,拿起我的茶杯就灌了一口,大大咧咧地说:“我这不是寻着香味来的嘛!刚在楼下跟朋友谈事,听服务员说楼上有姓林的先生订了包厢,我一猜就是你们。姐,姐夫,没打扰你们的好事吧?”
他的目光在桌上的蟹壳和空盘子上一扫,眉毛挑了挑。
我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怎么会。我们也是临时决定的,想着你忙,就没叫你。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吃点。”
“那感情好!”林晓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还是我姐夫敞亮!这家店我可知道,贵得很。姐夫这是发大财了啊!”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刺耳。
岳父皱了皱眉,看了他儿子一眼,沉声道:“坐没坐相,没规矩。你姐夫请客,你来蹭饭还这么多话。”
林晓军嘿嘿一笑,毫不在意:“爸,你这老思想得改改了。什么叫蹭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了,我姐夫的钱,不就是我姐的钱?我姐的钱,不就约等于我们家的钱嘛!”
他这番歪理,把岳母都给逗笑了。晓静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就你歪理多。”
包厢里的气氛,因为林晓军的到来,从温馨和睦,变得有些……微妙。他很会活跃气氛,一会儿讲个段子,一会儿说个他直播间的趣事,把岳父岳母逗得哈哈大笑。
可我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发现,林晓军在说话的同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钱”上引。
“爸,你看我这手表,上个月刚买的,瑞士货,两万多。”
“妈,等我下个月把那辆旧车换了,买辆宝马带你出去兜风!”
“姐夫,你那车开了几年了?该换换了。男人嘛,车就是面子。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朋友,拿车价格便宜。”
我只能尴尬地笑着应付。我感觉得到,他不是在炫耀,更像是在……宣告。宣告他林晓军,如今也出人头地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姐姐和姐夫接济的穷小子了。
一顿饭的后半段,几乎成了他的个人秀。我精心营造的、属于我和岳父岳母之间的温情时刻,被他搅得七零八落。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看着岳父岳母开心的样子,又不好发作。
只能安慰自己,算了,一家人,热闹点也好。
第3章 错位的支付
饭局终于在林晓军的高谈阔论中接近了尾声。桌上的菜肴基本都见了底,四只大闸蟹的残骸被整齐地码放在骨碟里,像一场盛宴落幕后的勋章。
岳父岳母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显然,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尽兴。尽管后半段被小舅子搅了局,但看到二老开心,我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淡了许多。毕竟,我的初衷就是让他们高兴。
“建国,晓静,今天这顿饭吃得太好了。”岳母用餐巾纸擦着嘴,满脸笑容地对我说,“让你破费了。”
我正要说几句“这都是应该的”之类的客套话,林晓军却抢先开了口。
“妈,瞧您说的,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他翘着二郎腿,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姐夫现在是公司主管,年薪几十万,这点小钱毛毛雨啦!是不是啊,姐夫?”
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我心里那股压抑下去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在我听来,这话里的味道全变了。好像我请这顿饭,不是出于孝心,而是在炫耀我的收入。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站起身,对大家说:“爸,妈,你们先坐着喝会茶,我去把单买了。”
“好好好。”岳母连连点头。
晓静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像是在无声地安抚我。
我冲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拿着钱包走出了包厢。
通往收银台的走廊不长,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我的心情却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焦躁不安。林晓军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我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这些负面情绪压下去。算了,别想了,他就是那个性格。只要爸妈开心就好。
走到前台,我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递给那位笑容可掬的服务员:“你好,买单,梅字包厢。”
服务员接过卡,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脸上依然是那种职业化的、完美的微笑。
然后,她说了那句让我瞬间如坠冰窖的话。
“先生,不好意思,梅字包厢的账单,刚才已经结清了。”
我愣住了,第一反应是她搞错了:“结清了?不可能吧,我们人还没走呢。”
“是的,先生。”服务员的微笑纹丝不动,她把信用卡双手递还给我,“就在大概十分钟前,一位姓林的先生过来结的账。他还特意嘱咐我们,如果有人来买单,就说是他结的。”
姓林的先生……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林晓军!
是他!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他嘴上说着那些恭维又带刺的话,背地里却悄悄地把单给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屈辱。
是的,是屈辱。
我精心策划的一切,我引以为傲的仪式,我迟到了七年的心意,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演到最后才发现,观众席上空无一人,而真正的主角,早已在幕后安排好了一切。
“先生?先生?”服务员的声音把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金色的“蟹满楼”招牌,觉得无比刺眼。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服务员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她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她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您小舅子,林晓军先生,已经替您结过账了。他还办了我们这里的储值会员,这次直接从卡里扣的款。”
小舅子……
这三个字,像最后的重锤,彻底击碎了我强撑的镇定。
原来,在他眼里,我这个姐夫,连请他父母吃顿饭的资格都没有。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领我这份情。他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告诉我:现在,这个家,轮到我林晓军来做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包厢的。我的脚步很轻,但我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自尊心上。
推开门,包厢里依旧是欢声笑语。林晓军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他明天要去哪个城市见一个“大网红”,岳父岳母听得津津有味。
看到我进来,晓静关切地问:“怎么了,建国?脸色这么难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林晓军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再看看岳父岳母毫不知情的笑容,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我。
我该说什么?
告诉他们,你们的好儿子,已经把单买了,我这个女婿,只是个陪客的?
还是该冲上去质问林晓军,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还是在故意羞辱我?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是默默地走回座位,坐下,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那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第4章 车内的沉默
离开“蟹满楼”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光溢彩,像一幅幅沉默的抽象画。
回去的路上,林晓军没有跟我们一辆车。他临走前,拍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姐夫,今天谢啦!改天我做东,请你们去吃更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岳父岳母和晓静都在场。他们都以为,这顿饭是我付的钱。
我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大概是觉得我的反应有些冷淡,又补充了一句:“别跟我客气啊,姐夫。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谁有能力谁多出点,应该的。”
说完,他便潇洒地挥挥手,钻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白色SUV,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车里,岳父岳母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晚宴。
“建国,今天真是让你破费了。这顿饭,得花不少钱吧?”岳母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满足。
我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孩子,就是实诚。”岳母转向晓静,开始夸我,“晓静啊,你真是找了个好老公。踏实,稳重,还知道孝顺我们。”
晓静笑了笑,伸手过来,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温暖,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岳父在副驾上,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窗外,但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路无话。
车内的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们四个人都罩在里面。岳父岳母的夸奖,此刻听在我耳朵里,句句都像是在讽刺。
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一个窃取了别人功劳的冒牌货。
好不容易把二老送到了楼下,他们下车后,岳母又拉着我的手叮嘱了好几句“路上开车慢点”。我一一应着,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
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晓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建国,你到底怎么了?从饭店出来就一直不说话。”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车开到一处僻静的河边停下,熄了火。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城市噪音。
我转过头,看着晓静,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晓静,”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这顿饭,不是我结的账。”
晓静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关切变成了惊讶:“不是你结的?那……那是谁?”
“是林晓军。”
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
晓静的嘴巴微微张开,显然,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他……他什么时候去结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在他高谈阔论,说自己多有本事的时候吧。他办了那家店的会员,直接刷的储值卡。”
我把前台服务员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晓静听。
听完我的话,晓静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她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弟弟,她应该能明白,林晓军这么做,绝不仅仅是“懂事”或者“客气”。
“他怎么能这样呢?”晓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气恼,“这是你专门为爸妈安排的,他这么做,太不尊重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至少,我的妻子是站在我这边的。
“尊重?”我苦笑一声,“他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这两个字。他只是想告诉我们所有人,他现在有钱了,能耐了。这个家,轮不到我这个外姓的女婿来出风头了。”
我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怨气。这股怨气积压了一整个晚上,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建国,你别这么想。”晓静连忙安抚我,“晓军他可能没别的意思,他就是那种性格,有点爱面子,想在爸妈面前表现一下。你知道的,前几年他一直不顺,爸对他……也挺失望的。他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钱,急着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我提高了音量,压抑的情绪有些失控,“证明自己有很多种方式!他可以在别的地方证明,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他不知道这顿饭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等了七年,就为了今天!结果呢?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我很少对晓静发火,但这一次,我真的控制不住。
那种被剥夺了尊严和心意的感觉,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心脏。
晓静被我的激动吓了一跳,她眼圈有点红,但还是耐着性子劝我:“我知道你委屈。是晓军做得不对,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他。但是建国,你冷静点想一想,他或许真的没有恶意的。他只是……用错了方式。”
“用错了方式?”我反问,“还是他根本就觉得,我这个姐夫,不配请他爸妈吃这顿饭?”
“你怎么会这么想!”晓静也急了,“建国,晓军不是那种人!你忘了吗?当初他生意失败,我们拿钱帮他,他一直记在心里。他不止一次跟我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你这个姐夫。”
“报答?”我冷笑,“这就是他的报答方式?抢着买单,让我当众难堪?如果这是报答,那我宁愿不要!”
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们俩都沉默了。我扭头看着窗外漆黑的河面,心里乱成一团麻。晓静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知道我的话可能说重了,伤了她的心。但那一刻,我真的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晓静才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轻声说:“建国,算我求你,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要跟爸妈说,也别去找晓军吵。家和万事兴,好吗?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听到她这么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看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恳求和为难。我知道,她夹在我和她弟弟中间,是最难受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
最终,我疲惫地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
“回家吧。”我说。
车子再次驶入夜色,但我和晓静都知道,那个价值2688元的蟹宴,以及那张被悄悄买掉的单,已经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夫妻之间,也扎进了这个看似和睦的家庭关系里。
第5章 父亲的电话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晓静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我们正常上下班,正常吃饭,但彼此之间的话少了许多。我知道她在等我消气,而我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一个台阶。
林晓军没有联系我,也没有联系晓静。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件事就像一个幽灵,盘旋在我们的小家里,让空气都变得沉重。我好几次想跟晓静开诚布公地再谈一次,但话到嘴边,看到她疲惫的神色,又咽了回去。我不想因为她弟弟,而让我们七年的感情出现裂痕。
周二下午,我正在公司开一个冗长的项目会,手机在会议桌上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两个字:岳父。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岳父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他有事一般都是通过岳母或者晓静转达。他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
我跟旁边的同事示意了一下,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会议室,找了个安静的楼梯间。
“喂,爸。”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建国啊,在忙吗?”电话那头,岳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不忙,爸,您有事就说。”
“嗯……”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个……周六晚上的饭,是你结的账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我说是,那就是撒谎,是对他的不诚实。如果我说不是,那林晓军当晚的行为就彻底暴露了,一场家庭风波在所难免。晓静恳求我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我迟疑的这几秒钟,在电话里被无限放大。
“建国,”岳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跟我说实话。”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道,我瞒不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低声说:“爸,不是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甚至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是晓军,对不对?”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是。”
“这个混小子!”岳父的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怒火,“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他那晚那副德行,我就猜到了七八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建国,”岳父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很沉重,“你……是不是生气了?觉得委屈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几天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不甘、压抑,在岳父这句简单的问话面前,瞬间决堤。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差点哭出来。
我以为没人理解我,没人懂我那份可笑的执念和被践踏的自尊。但我的岳父,这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男人,他懂。
“爸,我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
“你别瞒我。”岳父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心里清楚。这几年,你对我们,对晓静,没得说。那晚,我看你那么高兴,那么用心,我跟心里……其实比吃了什么都开心。是晓军那个浑小子,不懂事,把这事给搅了。”
“爸,您别这么说,晓军他可能也没恶意……”我下意识地替林晓军辩解,就像晓静替他辩解一样。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讽刺。
“你不用替他说话!”岳父打断我,“他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赚了两个糟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急着在我面前显摆,证明他比你强!他这是小心眼,是格局小!”
岳父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的心结。原来,我耿耿于怀的,并不是那2688块钱,而是林晓军行为背后所代表的,那种暗中的较劲和不尊重。
“建国,这件事,是我没教育好儿子,让你受委屈了。”岳父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你放心,我今晚就让他过来,让他当面给你道歉!”
“别,爸!”我急忙阻止他,“您千万别!一家人,为这点事吵起来,不值当。晓静知道了也得跟着难受。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岳父真的把林晓军叫来训斥一顿,我们这个姐夫和小舅子,以后还怎么相处?这个家,恐怕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过去?”岳父的声音又严厉起来,“那不行!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做错了事,就得认!不然他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别管了,这事我来处理。”
说完,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楼梯间里,久久没有动弹。心里五味杂陈。有委屈得以倾诉的释然,有被长辈理解的温暖,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到来的家庭风暴的担忧。
我知道,岳父的性格,说一不二。今晚,林家,注定不会平静了。
第6章 尘封的往事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时,晓静已经做好了饭菜。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略带讨好的笑容:“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我看得出,她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争吵而感到不安,在努力地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心里叹了口气,换了鞋,走到她身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对不起,晓静。”我说,“那天晚上,我不该对你发那么大脾气。”
晓静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她转过身,眼圈红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弟弟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们俩正说着话,晓静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是我妈。”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慌,“肯定是爸跟她说了,要找晓军算账。”
话音未落,我的手机也响了,是林晓军打来的。
我跟晓静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我接起电话。
“姐夫!你在哪儿呢?我爸让我现在、立刻、马上滚到他家去!还让你也过去!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跟我姐告状了?”林晓军的声音像一串连珠炮,充满了火药味。
“我没有告状。”我平静地说,“是你爸自己看出来的。”
“我……”电话那头的林晓军噎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加不忿,“行,我知道了!过去就过去,谁怕谁啊!”
挂了电话,我和晓静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匆匆忙忙地赶往岳父家。
一路上,晓静的脸色都很难看,她不停地揉着太阳穴,嘴里念叨着:“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肯定要吵翻天了。”
当我俩推开岳父家的门时,客厅里的气氛已经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岳父林国栋沉着脸坐在沙发主位上,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的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岳母王秀莲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角。
而林晓军,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梗着脖子站在客厅中央,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看到我们进来,岳母赶紧站起来,拉住晓静的手:“你们可算来了,快劝劝你爸跟你弟吧!”
岳父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复杂,然后重重地把烟拍在茶几上,指着林晓军,对我说:“建国,你来了正好!今天,我就让他当着你的面,把话说清楚!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林晓军毫不示弱地回敬道,“不就是一顿饭钱吗?我付了怎么了?我给我爸妈花钱,天经地义!我姐夫有钱,难道我就没钱吗?我赚的钱就不是钱了?”
“你混账!”岳父气得浑身发抖,抓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就想扔过去,被岳母死死抱住。
“你花的不是钱,是心眼!是你姐夫的一片心意!”岳父怒吼道,“你这么做,是打你姐夫的脸,是打我的脸!”
“我打谁的脸了?”林晓军也吼了起来,眼睛都红了,“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林晓军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废物了!我也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也能带你们去最高档的饭店吃饭!我这么做有错吗?”
他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委屈:“姐夫,我承认,我抢着买单,是有点不给你面子。但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
“证明?”我看着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晓军,你想证明给谁看?是爸妈,还是我?”
林晓军被我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岳父,突然用一种极其疲惫的声音,说出了一段让我和晓静都震惊不已的往事。
“晓军,”岳父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悔意,“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当年说的话?”
林晓军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岳父缓缓地说道:“四年前,你开网店赔了本,欠了一屁股债,到处借钱。急得整夜睡不着,我嘴上骂你没出息,心里也着急。那天晚上,你在家喝多了,跟我说,想把这房子卖了让你还债。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骂了你一顿……”
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我当时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你看看你姐夫建国,虽然赚得不多,但人家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你呢?除了会吹牛,还会干什么?这个家,将来我跟,还得指望建国,是指望不上你了!’”
当岳父说出这番话时,我清楚地看到,林晓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所有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而我,则彻底呆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岳父看着他,老泪纵横:“儿子,是爸对不起你。爸当时说的,是气话啊……我没想到,这句话,会像根刺一样,在你心里扎了这么多年。”
“不是气话……”林晓军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你说的……是实话……那时候,我就是个废物……”
他一边哭,一边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原来,当年他走投无路,最后是晓静和我,瞒着二老,把我们准备买房的首付款,偷偷拿了五万块钱给他,才让他渡过了难关。
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他感激我这个姐夫,但同时,岳父那句“指望不上你,得指望建国”,也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
他拼了命地去赚钱,去闯荡,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父亲面前,告诉他:你指望不上的儿子,现在有出息了!
那顿饭,他抢着买单,不是为了跟我别苗头,更不是为了羞辱我。
他只是想用这种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向他的父亲证明:爸,你看,你儿子现在也能请你们吃这么贵的饭了。这个家,不光姐夫能撑起来,我也能!
听完这一切,整个客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哭声。岳母抱着林晓军,哭得泣不成声。晓静也背过身去,不停地擦着眼泪。
我走到岳父身边,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肩膀在微微颤抖。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然后,我走到林晓军面前。
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姐夫……我……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然后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傻小子。”我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
那一刻,所有的误会、委屈、怨气,都烟消云散了。那2688元的账单,也变得不再重要。
我终于明白,那不是一笔炫耀的消费,也不是一次权力的宣告。
那是一个儿子,迟到了四年的,一份笨拙而又滚烫的证明。
第7章 最好的一餐
那晚的家庭风暴,最终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温情收场。
当所有的心结都被解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清新了。岳母擦干眼泪,去厨房给我们下了四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卧了四个荷包蛋。
我们一家五口人,围坐在那张老旧的饭桌旁,吸溜着面条。没有山珍海味,没有昂贵的蟹宴,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林晓军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给我夹他碗里的荷包蛋。
“姐夫,这蛋给你吃。那天……那天是我混蛋,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把蛋夹回他碗里:“行了啊,再说我可真生气了。以后赚钱了,别总想着怎么证明自己,多想想怎么让你姐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晓静在一旁听着,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笑。
岳父也端起了面碗,他看着我和林晓军,缓缓开口:“建国,晓军,今天这事,也给我这个当爹的上了一课。”
他喝了一口面汤,继续说:“我总以为,一家之主,就该有个威严的样子,有话不直说,让你们自己去体会。我错了。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比什么都强。要不是今天把话说开了,这个疙瘩,还不知道要在我跟晓军心里存多久。”
他转向我,眼神里满是真诚:“建国,爸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为这个家的付出,也谢谢你的大度。以后,你跟晓军,就是我林国栋的左膀右臂,都是我的好儿子。”
听着岳父这番话,我心里热乎乎的。我端起碗,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大口面汤。那股带着猪油香气的温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这碗阳春面,比那晚的蟹宴,好吃一百倍。
从岳父家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和晓静手牵着手,走在安静的小区里。晚风清凉,吹散了所有的阴霾。
“建国,”晓静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我,“我发现,你今天好像……长大了不少。”
我愣了一下,笑道:“我早就长大了好吗?”
“不是那个意思。”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以前,你总想证明自己,想得到我爸妈的认可。你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就像那晚的饭局,你把它当成一次汇报演出。但今天,我感觉你放下了。你不再执着于谁买单,谁更有面子,而是真正地站在一个家人的角度,去理解和包容了。”
我沉默了。晓静说得对。
我一直以为,孝顺就是给父母最好的物质生活,让他们脸上有光。但经历了这件事,我才明白,真正的家人,不是靠一顿饭的价格来衡量的。
而是彼此之间那份发自内心的理解、体谅和支持。
林晓军想证明自己,没有错。我渴望得到认可,也没有错。我们错在,都用了一种很“硬”的方式,去表达一份很“软”的情感,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幸好,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有犯错和被原谅的权利。
“或许吧。”我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可能,我们都在成长。晓军是,我也是,爸也是。”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氛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林晓军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言必称钱。他会隔三差五地回家,不买什么贵重礼物,而是陪岳父下下棋,听岳母唠叨唠叨。他开始跟我聊一些生意上的烦恼,把我当成了可以请教和信赖的兄长。
而我,也彻底放下了那个“完美女婿”的包袱。我不再执着于用金钱去堆砌孝心,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周末,我会开车带着一家人去郊外散心,或者干脆就在家,我下厨,晓静打下手,做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饭。
岳父的话也变多了,他会主动跟我聊起厂里的旧事,会关心我的工作压力大不大。他看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赞许,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有一次,我们全家一起包饺子。电视里放着新闻,岳父看着看着,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我跟林晓军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那顿2688元的大闸蟹,最终成了一个善意的玩笑,一个家庭故事里无伤大雅的注脚。但它所引发的一切,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那把叫做“沟通”的锁。
它让我明白,家庭这艘船,需要的不是一个光芒万丈的船长,而是每一个船员都懂得如何去倾听风的声音,如何去理解浪的起伏,如何在风雨来临时,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而这,或许才是我在那家昂贵的“蟹满楼”里,学到的最珍贵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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