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烟火气,飘不进广西村西头那间老瓦房。隔壁家的肉香混着笑语,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阿明的耳朵里。他正蹲在门槛上,埋头扒拉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几根青菜在碗里打着转,连个象征着团圆的荷包蛋都显得奢侈。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用一碗面,独自咽下了整个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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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山到老家,四百多公里的路,他骑了整整两天。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膝盖早就麻木得没了知觉。工友劝他留在广东,好歹还有外卖能点个年夜饭。他摇摇头,老家这栋空房子,总得有人守着。院子里半人高的野草,去年清明刚砍过一茬,现在又疯长得不成样子。堂屋那张八仙桌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爹妈的遗像框边沿都生了锈。三年前贴的春联,早被风雨褪成了灰白色,风一吹,边角哗啦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腊月二十八晚上,小卖部老板娘看见他推着摩托进村,车后座捆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整个人灰头土脸,像是从尘土里钻出来的。几个老乡在门口打牌,热情地招呼他喝两杯暖和暖和,他只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村西头那片黑暗。
除夕那天下午,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炸肉丸、炖猪蹄的香气里,唯独他家的烟囱是冷的。有人看见他去井边打水,棉袄的袖口已经磨出了线头,井台结了冰,他就用鞋底一下一下地蹭,蹭出一个小坑才勉强打上水。正月初一,拜年的年轻人成群结队,路过他家院墙时,好奇地往里瞅了一眼。只见阿明就那么靠着门板晒太阳,手里夹着的烟,烟灰长得快要烧到手指,他却浑然不觉。一个孩子顽皮地往院里扔了个摔炮,“啪”的一声巨响,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眼神里满是慌张和无措。这画面,看得人心头发酸。村东头的老榕树下,几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天天聚着。五十多岁的强叔年轻时也去过东莞闯荡,如今带着三条土狗过活。初二那天,强叔看见阿明,两人在田埂上蹲了半天,默默地抽了半包烟,一句话也没说。所有的辛酸和无奈,仿佛都融进了那缭绕的烟雾里。
镇上的婚介所红娘一提到阿明这样的就直摆手。她说,现在哪还有姑娘愿意留在村里?最不济的也要在县城有套房。像阿明这样,手里只有老家一块宅基地的,相亲登记表交上去三年,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正月十五还没过,阿明就开始收拾行李了。蛇皮袋里装着邻居送的腊肠,还有半袋自家树上摘的柑橘。当摩托的发动机轰然响起,几条村里的野狗追着车跑了很远,直到那声音消失在路的尽头。那辆摩托,载着一个孤独的灵魂,又回到了那个需要拼命才能生存的城市。
一个人的年夜饭,吃的是面条,咽下的却是生活的全部重量。那间老屋,是他最后的根,却也成了他最深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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