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傍晚,空气闷得像一锅没揭盖的粥。
我刚把最后一道菜,清蒸鲈鱼,端上桌。
门开了。
一股陌生的、甜到发腻的栀子花香水味,冲了进来,瞬间盖过了鲈鱼的鲜香和厨房里的人间烟火。
我老公沈浩跟在我公公沈国梁身后,表情尴尬得像忘了词的演员。
沈国梁,我公公,一个退了休还在单位里端着架子的老头,此刻正春风满面地侧着身,让出身后一个女人。
那女人约莫四十出头,烫着一头不大合时宜的羊毛卷,穿着一条紧身真丝连衣裙,脸上笑得像朵花。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柳阿姨,以后就在家里长住,照顾我。”
沈国梁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喙的宣布意味。
饭桌旁,我婆婆张岚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人却像个木雕,一动不动。
沈浩快步过去,捡起筷子,低声叫了句:“妈。”
我婆婆没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叫“柳阿姨”的女人。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就上来了。
照顾他?
我婆婆伺候了他一辈子,身体好得能去爬山,需要一个外人来照顾?
这老黄瓜刷绿漆,还真当自己是根宝了。
“柳阿姨?”我擦了擦手,笑吟吟地走过去,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在那女人身上来回刮。
“叔叔阿姨好,我叫柳飘飘。”她伸出手,想跟我握手,眼神却瞟向沈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
我直接无视了她的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扔在地上。
“哦,保姆啊。”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饭厅里每个人都听清楚。
柳飘飘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公公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林晚!怎么说话呢?这是我请来的客人!”
“客人?”我挑了挑眉,“长住的客人?那不就是打秋风的亲戚吗?不知道是您这边的哪门子亲戚,我们逢年过节也好走动走动。”
我故意把“打秋风”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沈浩在旁边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我当没看见。
今天这事,我要是退一步,这个家就没我站的地方了。
“你!”沈国梁气得指着我,“你这什么态度!没大没小!”
“爸,我什么态度了?”我一脸无辜,“您领回一个人,说要长住,我作为家里的一份子,问问清楚,这不应该吗?”
“再说了,请保姆照顾您,也得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同意吧?找好中介,签好合同,查好健康证,这都是流程。您这么突然领回来一个,我们怎么放心?”
我这套话术,是我们物业处理业主私自引人入住时的标准流程,此刻用出来,简直严丝合缝。
柳飘飘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大概没想到,这个家的儿媳妇,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刺头。
她求助似的看向我公公。
沈国梁果然“破防了”,一拍桌子:“这是我的家!我说了算!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
“您的家?”我笑了,“爸,您是不是忘了,这房本上,可还有我婆婆张岚的名字。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您单方面决定让一个外人长住,问过另一位产权人的意见了吗?”
我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婆婆。
“妈,您同意吗?”
婆婆嘴唇哆嗦着,看着盛气凌人的公公,又看看楚楚可怜的柳飘飘,最后把头低了下去,一个字都没说。
意料之中。
她懦弱了一辈子。
我心里叹了口气,也涌上一股心酸。
“你看,我妈没反对。”沈国梁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
“爸,沉默不代表同意,也可能代表无言以对,或者,是气得说不出话。”我直视着他,“法律上,这叫默认反对。”
我当然知道法律上没这说法,我就是纯粹在唬他。
对付这种认死理的老头,有时候就得用他听得懂的逻辑来“魔法打败魔法”。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只是在讲道理。”我把那盘清蒸鲈鱼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鱼眼睛无辜地望着天花板,“菜都凉了,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柳阿姨是吧?既然是来照顾我爸的,那正好,先从盛饭开始?”
我把饭勺递给她,笑得“和蔼可亲”。
柳飘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个调色盘。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公公大概觉得让她干活丢了自己面子,一把抢过饭勺:“行了!都别说了!吃饭!”
他亲自给柳飘飘盛了一碗饭,又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她碗里。
那块肉,以前永远是留给我儿子,或者我婆婆的。
沈浩的脸也沉了下去。
我婆婆看着那碗饭,眼圈瞬间就红了,默默地把头扭到一边。
我心里冷笑。
行啊,沈国梁。
你这是不宣而战,直接在我方高地上插旗了。
那也别怪我,把你的旗杆子给撅了。
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公公和柳飘飘在那眉来眼去,嘘寒问暖,把我们剩下三个人当空气。
我也不说话,低头猛吃。
气归气,饭不能不吃,打仗也得有力气。
我一边吃,一边飞速盘算。
第一步,明确敌人身份和目的。这个柳飘飘,绝对不是“保姆”这么简单。看她那身打扮和做派,倒像是某些专攻空巢老人的“理财顾问”。
第二步,分化内部分歧。我老公沈浩,是关键的摇摆票。我婆婆,是需要被唤醒的沉睡力量。我公公,是已经被洗脑的顽固派。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
沈浩跟了进来,压低声音:“林晚,你今天……太冲动了。”
我把碗重重往水槽里一放,溅了他一身水。
“冲动?沈浩,你爸都把小三领回家了,你还觉得我冲动?”
“什么小三,爸说了是请来照顾他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没底气。
“你信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看看你妈那样子,你心里不难受吗?”
沈浩沉默了,眼里的愧疚和无奈几乎要溢出来。
“我能怎么办?那是我爸。”
“他是你爸,就不是我婆婆的丈夫了吗?他就可以在外面乱来,还把人带回家,踩着你妈的脸作威作福吗?”我气得直想笑,“沈浩,做人得有底线。今天这事,你要是当缩头乌龟,我瞧不起你。”
我很少跟他说这么重的话。
他愣住了,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先别急,我心里有数。”我放缓了语气,“这事,我来处理。但你需要站稳立场。你是我老公,是这个小家的顶梁柱,也是你妈唯一的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我听你的。”
很好,关键一票,暂时拉过来了。
我洗完碗出来,柳飘飘已经不见了。
公公指着客房,对婆婆说:“飘飘旅途劳顿,先睡了。你今晚去书房睡。”
我婆婆瘦弱的身体猛地一颤。
这是要把主卧让出来,鸠占鹊巢啊!
“凭什么?”我直接站了出来,“客房收拾一下不能住人吗?里面有床有被子,又不是仓库。书房那张是折叠床,妈腰不好,怎么睡?”
“家里我说了算!”沈国梁又开始重复这句。
“行,您说了算。”我点点头,然后走到柳飘飘待的那个客房门口,抬手“砰砰砰”地用力砸门。
“柳阿姨!柳阿姨!出来一下!”
门很快开了,柳飘飘穿着一件半透明的蕾丝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我公公的脸都黑了:“林晚!你干什么!”
我没理他,直接对柳飘飘说:“柳阿姨,不好意思啊,这间客房我们要用。麻烦您挪一下,去书房睡。”
“为什么?”她皱起眉。
“因为这间客房,是我儿子周末回来住的。里面都是他的东西,他有洁癖,不喜欢外人碰。”我面不改色地胡扯,“书房已经给您铺好床了,您是来照顾我爸的,不是来当奶奶的,总不好跟小孩子抢房间吧?”
这话说得,又尖又刻薄。
柳飘飘的脸气得通红,求助地看向我公公。
我公公刚要发作,我立刻抢在他前面,对着沈浩说:“老公,你快去,把儿子的奥特曼限量版手办都收起来,千万别让外人给碰坏了,那可是咱们花了五千多块买的。”
沈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哦哦”两声,冲进了客房。
五千块的奥特曼,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沈国梁的心上。
他再护着柳飘飘,也知道孙子的东西不能乱动,尤其是在“五千块”这个数字的加持下。
他憋了半天,只能不情不愿地对柳飘飘说:“飘飘,要不……你先委屈一下?”
柳飘飘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还是挤出笑容:“没事儿的,沈大哥,我睡哪都一样。”
她转身回房换衣服,我冲她背影甜甜一笑。
第一回合,险胜。
我把婆婆扶回主卧,关上门。
“妈,您别怕。有我呢。”
婆婆抓着我的手,冰凉,还在抖。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她立刻雄起,不现实。
但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我把火烧旺了,冰自然就化了。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了个大早。
走出房间,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焦糊味。
柳飘飘系着一条崭新的粉色围裙,正在灶台前手忙脚乱。锅里是黑乎乎的一坨,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
“柳阿姨,起这么早啊?这是在做法吗?”我故意问。
她尴尬地笑了笑:“想给沈大哥做个爱心早餐,没控制好火候。”
“哦。”我点点头,走过去关了火,“您这爱心,有点费锅。而且,我爸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早上得吃燕麦和水煮蛋,饮食要严格控制。您这油煎火燎的,是想送他提前上路?”
我的话像刀子,柳飘飘的脸都白了。
公公闻声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维护道:“飘飘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爸,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从冰箱里拿出燕麦和鸡蛋,“我是为您的身体着想。柳阿姨既然是来‘照顾’您的,那首先就得学习一下您的健康食谱。这是对您负责,也是对她自己的工作负责,对吧?”
我把一张打印好的饮食禁忌表,“啪”地一下贴在冰箱上。
“柳阿姨,麻烦您记一下。一日三餐,都得按这个来。盐要用克秤量,油要用带刻度的油壶。如果您不会,我可以教您。”
柳飘飘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表,表情像是要吞了只苍蝇。
“我……”
“您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笑眯眯地说,“那说明您不是真心来照顾我爸的。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养吃现成的闲人。”
我把话堵死了。
她要是说不愿意,就等于承认自己别有用心。
她要是愿意,那接下来有的是苦头吃。
公公在一旁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因为我句句不离“为他好”。
他总不能说“我不要你好,我就要吃垃圾食品”吧?
他还要脸呢。
“飘飘,那……你就学学吧。”他最后只能这么说。
柳飘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我心里冷笑,这才哪到哪儿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物业经理那套“标准化管理”发挥到了极致。
我给柳飘飘制定了详细的“护理工作日程表”,精确到分钟。
早上六点起床,准备我公公的“三高”营养早餐。
七点,陪公公散步一小时,必须走满五千步,我让他俩都戴上运动手环,晚上我要检查数据。
八点回来,打扫卫生。我专门买了紫外线检测灯,她擦过的桌子,我都要照一遍,有一点不干净都不行。
“柳阿姨,您看,这儿还有细菌残留。您是来照顾老人的,卫生标准可得向医院看齐,不然交叉感染了怎么办?”
中午,继续做营养餐。做完饭,洗完碗,下午是“学习时间”。
我给她买了一堆关于高血压、糖尿病护理的书,要求她每天写一千字的学习笔记,晚上我要抽查提问。
“知识就是力量,柳阿姨。科学护理,才能让我爸延年益寿。”
柳飘飘被我折腾得几天下来,眼窝都深了,那身紧身连衣裙也换成了宽松的运动服,哪还有刚来时的风情万种。
她好几次想跟我公公抱怨,都被我用“一切为了您的健康”给堵了回去。
我公公虽然心疼,但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我表现得比谁都“孝顺”。
我甚至还主动给她发“工资”。
第一个周末,我取了三千块现金,用一个信封装好,当着全家人的面递给她。
“柳阿姨,这周辛苦了。这是我们做子女的一点心意,按市场价给您开的护工工资。您点点。”
柳飘飘看着那三千块钱,脸色非常精彩。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如果收了,就坐实了自己“保姆”的身份。
她如果不收,又显得自己之前忍辱负重图个啥?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来照顾沈大哥,不是为了钱。”她假惺惺地推辞。
“那不行!”我义正言辞,“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家不能占您便宜。您付出了劳动,就必须得到报酬。这是对您劳动的尊重。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直接把道德高地占领了。
沈浩在一旁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婆婆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彩。
柳飘飘没办法,只能把钱收下。
我看着她那副吃了哑巴亏的表情,心里别提多爽了。
你不是想玩“温情牌”吗?我偏要跟你“商业化”。
我要让她所有的“感情投资”,都变成明码标价的“劳务输出”。
这只是开胃小菜。
我真正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我利用午休时间,开始调查这个柳飘飘的底细。
我没动用什么非法手段,就用了我们物业常用的几招。
我们小区有个“反诈宣传”的业主群,里面有几个片警。我把柳飘飘的照片发给其中一个脸熟的王警官,谎称是我们小区新来的租户,行为有点可疑,想让他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底。
王警官很负责,很快给了我回复。
没有案底。
但他说,这种打扮和年纪,专门找独居或丧偶老人的,很多都是“养老诈骗”的灰色人群。他们不一定有案底,但套路都差不多。
先感情投资,再让你买她推销的“三无”保健品,最后忽悠你卖房搞“以房养老”项目。
我心里一沉。
卖房!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我公公婆婆住的这套老房子,地段很好,市价至少值八百万。
如果房子卖了,我婆婆下半辈子怎么办?
我立刻把这个情报告诉了沈浩。
沈浩听完,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她图的是我家的房子?”
“八九不离十。”我冷静地分析,“我爸那点退休金,根本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只有房子,才是大头。”
“那怎么办?我爸现在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们说的话他根本不听!”沈浩急了。
“别急。”我拍了拍他的手,“现在我们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硬碰硬,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我们需要证据。”
“怎么找?”
“从她自己身上找。”我眯起了眼睛,“她现在被我用‘护工’的身份困住了,一定急于求成。人一急,就容易出错。”
我决定,给她创造一个“出错”的机会。
又是一个周末。
我故意跟沈浩说:“老公,我最近看中一个理财产品,年化收益有15%,说是内部渠道,要不要投点钱试试?”
我说话的时候,故意没有避开在客厅拖地的柳飘飘。
她的耳朵,果然竖了起来。
沈浩马上领会了我的意图,大声说:“15%?这么高?靠谱吗?别是骗人的吧?”
“哎呀,怎么会。是我一个客户推荐的,他自己都投了五十万呢。说是某某信托公司内部的项目,专门针对大客户的,一般人还买不到。”我演得绘声绘色。
柳飘飘拖地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晚上,我公公果然来找我了。
“林晚,我听飘飘说,你买了个理财产品,收益很高?”
鱼儿上钩了。
我故作惊讶:“爸,您怎么知道的?哦,是柳阿姨听见的吧。就是个小产品,我们年轻人瞎投着玩的。”
“15%的收益,那还叫小?”公公眼睛放光,“你跟我仔细讲讲。”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爸,这个……不太好吧。这种高收益的,风险也大。您的钱都是养老钱,还是稳妥点好。”
我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心痒。
“你别管我,你就跟我说,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
“是真的有。”我“不情不愿”地承认了,“不过人家有门槛,最低一百万起投。”
一百万。
这个数字,正好卡在他们卖房才能凑齐的门槛上。
公公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没再追问,但那晚,我听见他房间里,他和柳飘飘窸窸窣窣地聊了很久。
第二天,柳飘飘对我殷勤了许多。
给我端茶倒水,还主动问我理财产品的细节。
我全都含糊其辞,只说“门槛高”、“不好买”、“得找关系”。
我把她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对我公公下手了。
果然,没过几天,家庭会议就召开了。
还是那张饭桌,公公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件“大事”。
“我跟飘飘商量了一下,我们想把这套老房子卖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我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婆婆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老沈!你说什么?卖房?这房子卖了我们住哪?”
“我们可以去租个小点的,或者去住养老院嘛。”公公说得轻描淡写,“剩下的钱,我准备拿去做点投资,让钱生钱。总比放在这不动产上强。”
“投资?你懂什么投资!”婆婆急了,“你那点钱别被人骗光了!”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公-公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林晚都知道投资,我怎么就不能?飘飘说了,她有朋友是干这个的,保证稳赚不赔!”
他把柳飘飘推了出来。
柳飘飘立刻“温柔”地接口:“张阿姨,您别急。沈大哥也是想让家里的生活更好一点。那个项目我了解过,非常靠谱。我们把钱投进去,一年光利息就有上百万呢!”
她开始画大饼了。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这个女人,你安的什么心!这是我的家,我不卖!”
“这可由不得你!”公公一拍桌子,“房本上也有我的名字,我有一半的处置权!大不了上法院,分割财产!”
“你……”婆婆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脸都紫了。
“妈!”沈浩赶紧过去扶住她,给她顺气。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时机到了。
这是我等待已久的大反转时刻。
“爸,您说要上法院?”我慢悠悠地开口。
“对!上法院我也不怕!”公公梗着脖子。
“好啊。”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
“在上法院之前,我们不如先听听这个。”
我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里,传出了柳飘飘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声。
“……那个老头子,已经被我迷住了。现在天天催着我卖房呢。”是柳飘飘的声音。
“干得不错。等房子一卖,钱一到手,你就说投资失败,钱没了。他一个老头子,又没证据,能拿你怎么样?到时候钱我们俩一分,你就跟他拜拜。”一个陌生的男声。
“他那个儿媳妇,精得跟猴似的,不好对付。”
“再精有什么用?老头子听你的就行。记住,千万别留下任何文字证据。所有事,都在电话里说。”
录音很清晰。
是在她去阳台打电话时,我提前放在花盆里的另一部旧手机录下的。
我赌她会跟同伙联系,汇报“工作进展”。
我赌对了。
饭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柳飘飘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最后变成了死灰色。
她惊恐地看着我,像是见了鬼。
公公的表情,更是无法形容。震惊,愤怒,屈辱,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绝望。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柳飘-飘,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飘飘,你……你解释一下!”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柳飘飘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解释?
铁证如山,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我收起手机,冷冷地看着她,“解释你们怎么合伙骗一个老人的房子吗?解释你们怎么把一个家搅得天翻地覆,就为了那点钱吗?”
我转向我公公,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后的幻想。
“爸,您总说这是您的家,您说了算。现在您看看,您引回来的,是条什么样的狼!”
“她不是来照顾您的,她是来掏空您的!她不是爱您的人,她是爱您的房!”
“您为了这么一个骗子,要把跟您过了四十年的结发妻子赶出家门,要把您唯一的儿子当仇人,要把这个家拆得七零八落。您现在满意了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公公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看着柳飘飘,眼神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愤怒。
“你……你这个骗子!”他嘶吼着,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想砸过去。
“爸!”沈浩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别动手。”我冷冷地说,“动手就变成我们没理了。对付这种人,我们有更文明的办法。”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柳女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们报警。诈骗罪,金额特别巨大,够您在里面待上十年八年了。您的同伙,我们也会一并交给警方。”
柳飘飘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第二,”我顿了顿,“把你这段时间从我们家拿走的一切,都还回来。包括我给你的那三千块‘工资’。然后,立刻,马上,从这个家里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
“我选……我选第二个!”她几乎是哭喊着说出来的。
“很好。”我点点头,“去收拾你的东西。给你十分钟。”
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房间。
不到五分钟,她就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出来了,把那三千块钱拍在桌上,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
那股甜腻的栀子花香,终于从这个家里彻底消散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
还有一地狼藉的尴尬和沉默。
公公低着头,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人丢尽了,里子面子,全没了。
婆婆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泪。
但这次的眼泪里,没有了委屈和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释放。
沈浩站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后怕,有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和敬佩。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战争结束了,但战后重建,才是最艰难的。
“爸。”我走到公公面前,把一杯温水递给他。
他没接,也没看我。
“我知道您现在心里难受。”我平静地说,“被人骗,不丢人。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但您得明白,谁才是您真正的家人。”
“这个家,不是您一个人的。是您和我妈,辛辛苦苦一辈子建立起来的。是沈浩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嫁进来之后,用心经营的地方。”
“家人之间,可以有矛盾,可以有争吵。但底线是,不能引狼入室,伤害彼此。”
我的话说得很重,但也很诚恳。
公公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许久,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对不起你妈……”
他转过头,看着婆婆,老泪纵横。
婆婆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知道,四十年的夫妻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但裂痕已经产生,想要弥合,需要时间,更需要公公拿出真正的诚意。
那天晚上,公公主动搬去了书房。
他没说为什么,但我们都懂。
那是他无声的忏悔。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公公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出门散步,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报纸,吃饭的时候也只是默默扒饭。
他不再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也不再端着他那可笑的“一家之主”的架子。
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羽毛都掉光了。
我没有乘胜追击,去嘲讽他,或者数落他。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是最后的体面。
他需要自己想明白。
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婆婆身上。
我拉着她去逛街,给她买她以前舍不得买的漂亮衣服。
“妈,您看这件,颜色多衬您肤色。试试。”
她一开始总是摆手:“太贵了,我一个老太婆,穿这么好干什么。”
“谁说老了就不能爱美了?”我把衣服塞给她,“您得为自己活。以前您为我爸活,为沈浩活,现在,您该为自己活了。”
我给她报了社区的老年大学,学国画。
她年轻时就喜欢画画,为了家庭,放下了画笔。
现在,是时候重新捡起来了。
她一开始很犹豫,怕自己学不会,怕被人笑话。
“有什么好怕的?”我鼓励她,“您就当去玩儿,交交朋友。再说,社区团购的冷链车每天早上八点到,您去上课正好顺路帮我把菜提回来,多好。”
我用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打消了她的顾虑。
她去了。
没想到,她真的很有天赋。
老师夸她,同学羡慕她。她很快就成了班上的明星学员。
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舒展的笑。
她开始跟我聊班上的趣事,聊哪个同学的孙子考上了大学,聊老师教的新技法。
她的话变多了,腰杆也挺直了。
家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
厨房里,她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研究新的菜式。
客厅里,她画的兰花和竹子,被我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给这个家增添了许多雅致和生气。
沈浩看着他母亲的变化,感慨万千。
“老婆,谢谢你。”一天晚上,他从背后抱住我,“我妈……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没变。”我靠在他怀里,“她只是做回了她自己。”
那个被“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压抑了几十年的,真实的张岚。
我们和公公的关系,也在慢慢解冻。
一个周末,婆婆画的一幅画,在区里的老年书画比赛上得了个二等奖。
我们全家去给她庆祝。
在饭店里,公公主动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他先是对婆婆说:“张岚,祝贺你。也……对不起。”
然后,他转向我。
“林晚,之前的事,是我老糊涂了。谢谢你,保住了这个家。”
他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端起杯子里的饮料。
“爸,都过去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杯酒,泯不了所有的恩仇。
但它是一个开始。
是一个姿态,一个转折。
我知道,这个家,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又过了几个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柳飘飘。
她在电话里,声音怯懦,说想约我见一面。
我有点意外,但还是同意了。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她比上次见时,憔ें了许多,也没了那股张扬的劲儿,穿着朴素,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姐。
“林女士,”她搅动着咖啡,不敢看我,“我……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就不必了。”我淡淡地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她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年轻时被男人骗,离了婚,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孩子上大学要花钱,她又没一技之长,听人说“搞定”一个有房的孤寡老人,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那个电话里的男人,是她的同乡,也是带她入行的“师傅”。
“我盯上你公公,是因为他看着最好骗。”她苦笑了一下,“爱面子,大男子主义,耳根子软,几句好话一捧,魂都找不着了。”
“只是没想到,他家有个你这样的儿媳妇。”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几分服气。
“那天你把录音放出来,我魂都吓飞了。后来我那个同乡,因为骗了别人,真的被抓了。我才知道,你当时是放了我一马。”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把这个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问。
“是我那个同乡,教我怎么识别‘目标’,怎么套话,怎么转移财产的‘培训资料’。里面还有他知道的一些其他团伙的信息。我想……也许对你有用。”
我看着那个U-盘,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尾。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找了个超市理货员的工作,辛苦点,但踏实。”她说,“孩子也懂事,说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她站起身,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林女士,谢谢你。你让我知道,人不能走歪路。也祝你……全家幸福。”
她走了。
我拿着那个U-盘,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
雨后的城市,空气清新。
我突然想起我刚做物业经理时,处理的第一件棘手事。
两个业主因为停车位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动手。
我当时也是焦头烂额。
后来我的师傅教我:“小林,处理纠纷,不能只看表面。你要找到他们吵架背后的‘核心诉求’。一个要的是规矩,一个要的是方便。你把规矩讲明白,把方便的口子堵死,事情就好办了。”
从那以后,我处理任何事,都习惯先去挖那个“核心诉-求”。
对付柳飘飘,我用的是规矩和法律。
对待公公,我打的是他“好面子”的七寸。
唤醒婆婆,我给的是她“做自己”的勇气。
团结老公,我靠的是“夫妻同心”的底线。
我这个“泼妇”,从来都不是靠嗓门大,而是靠脑子。
我回到家,婆婆正在客厅里画画。
她的画案上,是一幅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立,旁边还有几只小蝌蚪在游弋。
生机勃勃。
公公在一旁给她研墨,动作小心翼翼,眼神专注。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画面竟有几分温馨。
沈浩在厨房做饭,腰上系着我买的卡通围裙。
他冲我笑笑,指了指锅里:“今晚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老公,辛苦了。”
“你才是最辛苦的。”他转过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家里有你,真好。”
是啊,家是什么?
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家必须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
这个规矩,不是谁嗓门大谁说了算,而是彼此尊重,互有边界。
而我,就是这个家最后的“规矩”。
谁敢破坏它,我就敢对他“泼”!
晚上,我把那个U盘交给了王警官。
我相信,它能帮助更多的人,避免我们家这样的风波。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想守护自己家人的普通女人。
如果守护需要锋芒,那我愿意成为那个执剑的人。
毕竟,我的温柔,只给值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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