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打开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没亮,坏了几天了,我忙得没顾上修。
整个屋子淹没在黑暗里,只有餐厅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我换鞋的动作很轻,怕吵醒已经睡下的陈东。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我记得。
可我还是回来晚了。
走到餐厅门口,我愣住了。
陈东就坐在那里,背对着我,身影被那盏小小的餐吊灯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面。
一碗已经冷透了,面条坨在一起,汤汁凝固的长寿面。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没有回头。
“嗯,回来了。”我走过去,想从背后抱抱他,“对不起,老公,生日快乐。路上堵车,我……”
话没说完,我的手被他猛地甩开。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别碰我!”
他终于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陌生得让我害怕。
“林微,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生日?”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急忙把手里提着的礼品盒放在桌上,“你看,我给你买了你念叨了很久的手表,还有蛋糕,就在车里,我……”
“手表?”他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你陪着许阳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半夜,然后用一块手表来打发我?”
许阳。
又是许阳。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凉意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陈东,你讲点道理,我跟许阳是去见客户!那个张总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为了拿下这个单子,我们团队熬了多久?”
“客户?什么样的客户需要一个已婚妇女陪着‘男闺蜜’谈到半夜?”
一个尖利的女声从客厅的阴影里传出来,带着十足的恶意。
我惊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黑暗的客厅里,影影绰绰坐满了人。
婆婆,公公,小叔子陈浩,小姑子陈月,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都在。
像一群蛰伏在暗处的狼,就等着我这个猎物踏入陷阱。
灯,“啪”的一声被打开。
刺眼的光线下,我看见婆婆那张刻薄的脸,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
“林微!我们陈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媳妇!我儿子生日,你不在家陪着,跑出去跟野男人鬼混!”
“我们陈东哪里对不起你了?啊?你让他一个人守着这碗冷面,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都像冰雹一样朝我砸来。
小姑子陈月阴阳怪气地开口:“嫂子,你现在是大老板了,看不上我哥了呗。我可听说了,那个许阳,长得又高又帅,还是跟你一起创业的,你们俩感情好着呢。”
小叔子陈浩更是直接:“哥,跟她废什么话!这种女人,就该离!离了婚,这房子,这车,都得分我们家一半!”
房子,车子。
我明白了。
今晚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而我那个我爱了八年,发誓要同甘共苦的丈夫,就是那个亲手为我设下埋伏的人。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看向陈东。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着,默认了他们所有的污蔑。
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八年的婚姻,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和陈东是大学同学。
那时候的他,阳光,上进,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少年。
他说,林微,等我们毕业了,我一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给你一个家。
我相信了。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
他确实努力过。
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每天陪客户喝酒喝到吐,为了几百块的提成跑断了腿。
我心疼他,也跟着他一起吃苦。
我们租住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夏天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
一碗泡面,我们分着吃。
那时候,我们很穷,但我们很快乐。
因为我们坚信,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未来就一定会好起来。
转折点,发生在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
陈东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他失业了。
他开始变得消沉,整日待在家里,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
我安慰他,没关系,工作慢慢找,我养你。
为了支撑这个家,我辞掉了文员的工作,决定自己创业。
我大学学的是设计,有点天赋,也认识一些人脉。
我决定开一个小的设计工作室。
启动资金,是我爸妈给我的嫁妆,还有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五万块。
陈东一开始是支持我的。
他说,老婆,你放心大胆地干,我给你当后勤。
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非常艰难。
我一个人既是老板,又是设计师,还是业务员和财务。
每天忙到凌晨,累得沾床就睡。
陈东也确实做到了他说的“后勤”。
他给我做饭,洗衣服,把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每次深夜回家,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一碗热汤等着我。
我很感激他。
我觉得,夫妻本就该这样,你主外,我主内,或者我主外,你主内,只要心在一起,形式不重要。
但人心,是会变的。
我的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接的单子越来越大,收入也水涨船高。
而陈东,在经历了几次面试失败后,彻底放弃了找工作。
他开始沉迷于游戏,每天睡到中午才起,晚上玩到凌晨。
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
我回家时,他戴着耳机在电脑前厮杀。
我出门时,他还在梦里。
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白天,和一个冷冰冰的电脑屏幕。
我劝过他。
“陈东,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还年轻,出去找个工作吧,哪怕工资不高,也比待在家里强。”
他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找什么找?现在工作那么难找!你不是能赚钱吗?你赚的还不够我们花?”
“再说了,我在家给你做饭洗衣,不也是为这个家做贡献吗?”
我无言以对。
是啊,我赚的钱,确实够我们花了。
甚至,在我们结婚的第五年,我靠着自己这几年的积蓄,付了首付,在这个城市买下了一套两居室。
房本上,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首付款,全是我婚前的积蓄和我父母的资助,陈东,一分钱没出。
为了这件事,婆婆还跟我大闹了一场。
她说:“林微,你这是什么意思?防着我们陈东是不是?这房子是我们陈家的香火,凭什么不写我儿子的名字!”
我当时很平静地告诉她:“妈,首付是我出的,每个月的房贷也是我还。写谁的名字,是我自己的权利。”
陈东在一旁,一言不发。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搬进新家后,陈东的家人,就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吸血的宿主,开始频繁地光顾。
婆婆以“城里空气好,来养身体”为由,一住就是几个月。
她什么活都不干,每天不是在小区里跟人嚼舌根,就是在家里看电视,对我做的饭菜挑三拣四。
“林微,今天的鱼咸了。”
“林微,这青菜怎么不清炒,放什么蒜蓉,我不爱吃。”
“林微,你一个女人家,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钱够花就行了,还是该把重心放在家庭上,早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事。”
我累了一天回到家,听着这些话,只觉得疲惫不堪。
我看向陈东,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他却总是打着哈哈:“妈,林微工作忙,你就多担待点。来,吃水果。”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婆婆嘴边,像哄一个孩子。
而我,像一个外人。
小叔子陈浩,更是把我们家当成了免费的旅馆和提款机。
他高中毕业就不念书了,在老家换了无数份工作,没一个干得长久。
后来,他迷上了“创业”。
今天说要开奶茶店,明天说要搞养殖。
每次都找我要钱。
“嫂子,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我花的了。”
“这钱算我借的,等我赚了大钱,双倍还你!”
陈东也在一旁帮腔:“老婆,就帮帮他吧,他是我亲弟弟。”
我心软了。
第一次,我给了他五万。
不到半年,奶茶店倒闭了,钱打了水漂。
第二次,他说要跟朋友合伙开个修车厂,我又给了他十万。
结果,他那个“朋友”是个骗子,卷了钱就跑了。
前前后后,我给了他将近二十万。
这些钱,都是我一个单子一个单子谈下来,一个通宵一个通宵熬出来的血汗钱。
可他们,没有一句感谢。
仿佛我给的,都是理所应当。
小姑子陈月出嫁,婆婆直接跟我开口。
“林微,你小姑子结婚,你这个当嫂子的,不得表示表示?人家女方陪嫁,都是车子房子。我们家没那么大本事,你给月月陪嫁一辆车吧,也算我们陈家有面子。”
我当时正在赶一个很重要的设计稿,头昏脑胀。
我问她:“妈,要多少钱的车?”
“不用太好,十几万的就行。”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气得笑了。
“妈,我开的车,也才二十万出头,还是为了跑业务方便买的。您一张嘴就是十几万,您觉得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陈东来做和事佬。
“老婆,别生气了,我妈也是为了月月好。要不这样,我们给月月包个大红包,五万块,你看行吗?”
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又一次妥协了。
我给了五万块的红包,婆婆还嫌少,在亲戚面前说我小气,看不起他们农村人。
这些年,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一次又一次地退让。
我以为我的忍让和付出,能换来家庭的和睦,能唤醒陈东的责任心。
我错了。
我的忍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得寸进尺。
我的付出,只养出了一群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许阳的出现,是在我工作室最困难的时候。
他是我的大学学长,毕业后一直在一家大型设计公司做总监。
一次校友会上重逢,他得知我的困境,主动提出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加入我的工作室。
许阳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的加入,让我的工作室如虎添翼,很快就走上了正轨。
我们是合伙人,是战友,也是朋友。
我们一起熬夜改稿,一起出差见客户,一起为了一个创意争得面红耳赤。
他懂我的每一个想法,也理解我所有的辛苦。
在我被客户刁难时,他会站出来替我解围。
在我累到想放弃时,他会拍拍我的肩膀说:“林微,再坚持一下,我们离成功不远了。”
他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孤军奋战的道路。
我们的关系,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但在陈东和他家人的眼里,这一切都变了味。
他们开始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我跟许阳一起出差,他们说我们是借工作的名义去旅游。
许阳送我回家,被邻居看见,他们就说我们有不正当关系。
我手机里有跟许阳的工作聊天记录,被陈东翻看到,他就大发雷霆,质问我为什么跟别的男人聊得那么开心。
我解释过,争吵过,甚至把许阳叫到家里,三个人当面对质。
许阳很坦然:“陈东,我跟林微是纯粹的工作关系。我敬佩她的才华和坚韧,也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因为我的存在而误会她,我可以退出工作室。”
我当时就急了:“不行!工作室是我们的心血!”
陈东看着我们“同仇敌忾”的样子,眼神更加阴郁。
“看,你多紧张他。”
从那以后,他不再明着吵,而是用一种冷暴力来折磨我。
他会故意在我加班的时候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他会计算我跟许阳在一起工作的时间。
他会在每一个我觉得疲惫不堪的深夜,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而今天,在他三十岁生日这天,他们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图穷匕见。
思绪回到眼前。
婆婆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
“我告诉你林微,今天这事没完!你要么,就跟那个野男人断干净,从此以后,辞掉工作,在家好好伺候我儿子,给我们陈家生孩子!”
“要么,就给我儿子买套房子,写他的名字,作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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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子陈浩立刻接话:“对!我哥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必须补偿!我最近看好了城南一个楼盘,两室一厅,首付也就六十万,对你来说,洒洒水啦!”
六十万。
他们真是敢开口。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丑陋的嘴脸,再看看那个始终低着头,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男人。
一股恶心和愤怒,混杂着巨大的悲哀,从我的胃里翻涌上来。
我笑了。
一开始是低低的冷笑,后来,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都被我笑懵了。
婆婆指着我,气得发抖:“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擦掉眼角的泪,目光变得冰冷而锋利,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我只是觉得,我这八年,真是喂了一群狗!”
“你说什么!”婆婆尖叫起来。
“我说错了吗?”我一步步逼近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自从我嫁给陈东,你们陈家,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钱,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陈浩,你‘创业’失败的二十万,是我给的!你说要还,我还过一分吗?”
陈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喊:“那……那是我哥的钱!你嫁给我哥,你的钱就是他的钱!”
“是吗?”我转向陈东,“陈东,你告诉他,我赚的钱,是你的钱吗?”
陈东的身体抖了一下,依旧不敢看我。
我又转向小姑子陈月:“你结婚,我包了五万的红包,你婆家嫌少,让你在婆家抬不起头。你回来哭,是谁,又偷偷塞给你三万块,让你去打点关系?”
陈月的脸色一白,眼神躲闪。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婆婆身上。
“妈,您这两年,在我们家住了多久?您吃的,穿的,用的,包括您上次住院做手术的两万块钱,是不是都是我出的?”
“我林微自问,作为一个儿媳妇,我对你们,仁至义尽!”
“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们把我当成摇钱树,当成提款机!你们榨干我的血汗,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的名声!”
“就因为我比陈东能赚钱?就因为我让你们过上了不用辛苦劳作就能衣食无忧的日子?”
“你们懒!你们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你们自己没本事,就见不得别人好,哪怕这个人是你们的儿媳,是你们的嫂子!”
“你们今天演这么一出戏,不就是为了逼我给陈浩买房吗?好啊!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别说六十万,就是六万,六千,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们!”
我像一头发怒的母狮,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整个客厅,一片死寂。
他们都被我的爆发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
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的,好拿捏的,为了家庭和谐可以无限度妥协的林微。
他们没想到,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不是软弱的眼泪,是愤怒,是失望,是为我死去的爱情和错付的八年青春而流的血。
我终于转向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木偶一样的男人。
“陈东。”
我叫他的名字。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也觉得我跟许阳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吗?”
“你也觉得,我今天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我应该给你弟弟买一套房子作为补偿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我多希望,他能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告诉他家里人:“你们都错了,我相信我的妻子。”
哪怕只有这一句,我今天受的所有委屈,都值了。
可是,他没有。
他躲开了我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微微,我妈他们……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
好一个“为你好”。
用莫须有的罪名攻击我,逼我拿出六十万,是为了你好。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死了。
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原来,压垮我的,不是婆家的贪婪,不是工作的劳累,而是我最爱的人,亲手递过来的那把刀。
我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
哭完了,闹完了,情绪发泄完了。
该解决问题了。
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冷静得可怕。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子,就像在看一群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清晰,理智,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
“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们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一件一件,算清楚。”
我走到茶几前,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和车钥匙,放在桌上。
“第一,关于这套房子。”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这套房子,首付120万,是我婚前个人财产,有银行流水为证。其中,我个人存款70万,我父母资助50万。”
“房贷每月一万二,从我个人账户,也就是我公司的对公账户直接划扣,至今已还款三年,共计43.2万元。”
“根据《婚姻法》规定,婚前个人财产购买的房产,属于个人财产。婚后共同还贷部分及其增值部分,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陈东,你这三年,没有一分钱收入。所以,这套房子,跟你,跟你们陈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请你们所有人,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房子。”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客厅里炸开。
婆婆第一个跳起来:“你的房子?林微,你还要不要脸!你嫁给了我们陈东,你的就是他的!我们凭什么要走!”
“凭什么?”我冷笑一声,举起手机,“凭我是这套房子的唯一合法产权人。你们再不走,我现在就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婆婆被我噎住了,她求助地看向陈东。
“儿子!你看看她!她要赶我们走!要赶你亲妈走!”
陈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站起来,对我低吼:“林微!你别太过分了!那是我妈!”
“过分?”我看着他,觉得无比可笑,“是谁过分?是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在我家里,给我下套,逼我,羞辱我!现在,你反过来说我过分?”
“陈东,我以前觉得你只是懦弱,没担当。我现在才发现,你不仅懦弱,你还坏!”
“你享受着我提供的一切,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心里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怨恨我,嫉妒我!”
“你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拿我跟许阳清白的工作关系当借口,来掩饰你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你默许你的家人像吸血鬼一样趴在我身上吸血,因为这样,能让你找到一点作为‘一家之主’的虚假平衡感!”
“陈东,你真让我恶心!”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第二,关于钱。”
我没有再看他,继续我的“清算”。
“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给你们陈家的每一笔钱,我都有记录。”
“给陈浩的二十万,给陈月的五万,给你爸妈看病、过年过节的红包、生活费,零零总总,加起来,超过四十万。”
“这些钱,有些是赠与,有些,写了借条。比如给陈浩的那二十万,他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写了借条的。”
我看向面如土色的陈浩。
“陈浩,那张借条,我还收着呢。要不要我现在就请个律师,跟你谈谈还款的事?”
陈浩吓得后退一步,躲到了婆婆身后。
“我……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可以走法律程序。到时候,法院会评估你的偿还能力。”我淡淡地说。
“第三,关于你,陈东。”
我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我的丈夫身上。
他此刻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所有的羽毛都被拔光了。
“我们结婚八年,你工作了两年,失业在家六年。”
“这六年,你所有的开销,吃穿用度,包括你抽的烟,打游戏充值的钱,全是我在负担。”
“我从没跟你计较过这些。我总想着,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一个男人,可以暂时没有钱,但不可以没有志气,没有担当,没有良心。”
“你三样,全都没有。”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灰败的脸,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所以,我决定了。”
“陈东,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我说得异常平静。
平静到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仿佛,这个决定,已经在我的心里盘桓了很久很久。
今天,只是找到了一个说出口的契机。
整个客厅,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惊呆了。
他们策划了这么一出大戏,是为了逼我妥协,逼我拿钱。
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直接提出离婚。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婆婆。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离婚?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林微,我们陈家没有离婚的男人!只有丧偶的寡妇!”
“你想跟我儿子离婚,可以!这房子,车子,还有你公司的财产,必须分一半给我们陈东!不然,我跟你没完!”
“对!必须分一半!”陈浩也跟着叫嚣起来,“我哥不能白白浪费了八年青春!”
浪费了八年青春?
我简直要气笑了。
到底是谁,浪费了谁的青春?
是谁,在这段婚姻里,像一头老黄牛一样,负重前行?
是谁,像一个寄生虫一样,不劳而获?
我懒得再跟他们争辩。
跟一群没有逻辑,只有贪欲的人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我拿起手机,作势要拨打电话。
“既然你们不肯走,那我就只能请警察来帮你们体面地离开了。”
“顺便,也请我的律师过来,跟你们好好谈谈,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我想,我的律师会很乐意跟你们普及一下,什么是婚前财产,什么是婚后共同财产,以及,在一方对家庭毫无贡献,甚至存在欺诈、勒索行为的情况下,法院会如何判决。”
我的冷静和强势,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可以撒泼,可以耍赖,但他们怕穿制服的,更怕懂法律的。
婆婆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着陈浩和陈月,不甘不愿地往门口走。
“好!好你个林微!你给我们等着!这件事,没完!”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对着依旧呆立在原地的陈东吼道:
“陈东!你个!你就看着你老婆这么欺负你妈,把你家人往外赶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东。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那里面,不再是羞愧,而是彻骨的怨毒。
仿佛我才是那个毁了他一生的罪魁祸首。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喧嚣和吵闹都消失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一室的狼藉与冰冷。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们对峙着,像两个隔着楚河汉界的敌人。
良久,我打破了沉默。
我的目光,落在那碗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长寿面上。
面条吸干了汤汁,肿胀,粘连,像一团纠结不清的乱麻。
就像我和他的婚姻。
我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见的疲惫和沙哑。
“陈东。”
“这碗面,是你为自己准备的,还是为我准备的?”
“它是为了庆祝你的生日,还是一个用来绑架我、让我产生负罪感的工具?”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再问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答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从他默许家人围攻我的那一刻起。
从他说出那句“他们也是为我好”的时候起。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等他们走了,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这八年,也谈谈,这婚,到底要怎么离。”
说完,我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卧室。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舔舐我的伤口,来思考我的未来。
一个没有陈东,没有他们陈家人的未来。
身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知道陈东在想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的心,已经在那碗冷透的长寿面里,彻底凉了。
只是,在我关上卧室门的前一秒,我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像是牙齿咬碎的声音。
然后,是一句模糊不清,却又恶毒无比的呢喃。
“林微,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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