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建始三年(公元前 30 年),长安未央宫的宫道上,汉成帝刘骜坐在华丽的辇车上,朝路边侍立的女子伸出手:“婕妤,上来与朕同乘,咱们一起去长信宫看牡丹。”
女子身着素色曲裾深衣,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玉簪,闻言轻轻摇头:“陛下,臣妾听闻‘圣贤之君,皆有贤臣在侧;亡国之主,才与嬖妾同辇’。臣妾若与陛下同乘,岂不是让陛下成了‘亡国之主’?”
这话让刘骜的手僵在半空,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 这就是他刚封不久的班婕妤,明明才 20 岁,说起话来却比老臣还清醒。而这场 “拒辇之邀”,不仅成了西汉后宫的经典桥段,更埋下了班婕妤一生 “清醒却遗憾” 的伏笔。
班婕妤能走进刘骜的视线,从不是靠容貌,而是靠 “家世 + 才情” 的双重底气。她的父亲班况,在汉武帝时期抗击匈奴立过功,官至左曹越骑校尉;兄长班伯、班游都是当时有名的学者,《汉书・叙传》里说班家 “世吏二千石,家有藏书,内足于财”—— 这样的家庭,养出的女儿自然不一样。
公元前 32 年,18 岁的班氏通过 “良家子选秀” 入宫,一开始只封了个 “少使”(后宫低级爵位,秩四百石)。别的秀女忙着描眉画眼争宠,她却在住处摆上《诗经》《尚书》,没事就抄书、作赋。有次刘骜路过她的住处,听见里面传来朗朗书声,好奇进去一看,见她正对着一篇《关雎》批注,字迹清丽,见解独到,顿时来了兴趣。
“你觉得《关雎》写的是‘后妃之德’,还是寻常男女之情?” 刘骜问。
班氏抬头,不卑不亢答:“臣妾觉得,《关雎》写的是‘适度’—— 君子爱淑女,却以‘礼’约束自己,不越矩,这才是‘后妃之德’的根本。”
这番话戳中了刘骜的心。他登基两年,见多了后宫女子的谄媚,却从没见过这样 “懂礼又有才” 的人。从此,刘骜常往班氏住处跑,听她讲史书、评诗文,有时还让她代笔写诏书。两年后,刘骜直接把她升为 “婕妤”(后宫高级爵位,秩比列侯),还把未央宫的 “增成舍” 赐给她当住处 —— 这可是当年汉元帝宠妃冯昭仪住过的地方,足见刘骜的重视。
《汉书・外戚传下》记载,那段时间,刘骜 “每有宴会,必召班婕妤侍坐;出巡狩猎,也常让她随行”,连太后王政君都夸:“班婕妤贤德,有当年卫皇后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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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婕妤后,班婕妤的生活很简单:早上陪刘骜读奏疏,帮他梳理朝政思路;下午要么在增成舍写赋,要么去长信宫陪太后说话;晚上刘骜若来,两人就一起聊史书,从《史记》里的 “文景之治”,聊到《诗经》里的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刘骜想给她特殊待遇,她却总往 “规矩” 上靠。有次刘骜觉得她住处的陈设太素净,想送她一批金器,她推辞:“臣妾的俸禄足够用,金器太贵重,留着给国库充用更好。” 还有次她生了场小病,刘骜想让太医日夜守在她住处,她又说:“太医要照顾宫里所有人,臣妾这点小病,让宫女熬药就好,别占了公用资源。”
最难得的是,她从不嫉妒其他妃嫔。有个叫李平的宫女被刘骜宠幸,封了 “婕妤”,别人都以为班婕妤会不满,她却主动去恭喜李平,还教她后宫的礼仪规矩。刘骜听说后,感慨道:“班婕妤不仅有才,还懂‘容人’,这才是真‘贤德’。”
那段日子,班婕妤甚至有了 “母仪天下” 的呼声。大臣们见刘骜宠她,又欣赏她的品行,纷纷上书建议立她为皇后(当时许皇后还在,但已失宠)。可班婕妤却私下找刘骜:“许皇后是先帝所立,无大错不可废。臣妾只想陪在陛下身边,做个‘贤臣式’的妃嫔,不想当皇后。”
《汉书・外戚传》里说,刘骜 “深以为然”,从此更敬重她 —— 可谁也没想到,这份 “敬重”,后来会在赵飞燕姐妹的 “媚术” 面前不堪一击。
公元前 18 年,汉成帝去阳阿公主府赴宴,看上了跳舞的赵飞燕,把她接入宫中。这位 “身轻能为掌上舞” 的女子,和班婕妤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会撒娇、会献媚,还懂怎么勾住刘骜的心 —— 比如故意三天不见刘骜,吊足他的胃口;比如跳 “归风送远舞” 时故意摔进他怀里,惹他心疼。
刘骜很快就被赵飞燕迷住,去班婕妤住处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人劝班婕妤 “学赵飞燕的样子争宠”,她却摇头:“臣妾学不来‘媚术’,也不想学。帝王的宠爱本就像‘朝露’,强求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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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飞燕不打算放过她。公元前 17 年,赵飞燕诬告许皇后用 “巫蛊” 咒她,顺带把班婕妤也拖下水,说 “班婕妤也参与了”。刘骜把班婕妤召来问话,语气带着怀疑:“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咒赵婕妤?”
班婕妤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说:“臣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臣妾一直恪守本分,不做越矩之事,若真有‘巫蛊’,也是上天不容,臣妾认了。可陛下若因一个女子的诬告,就怀疑臣妾,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这番话让刘骜羞愧不已,再加上他本就知道班婕妤的品行,最终没追究她的责任。但经此一事,班婕妤彻底看清了:后宫是 “媚者生存” 的地方,她的 “清醒” 和 “贤德”,在赵飞燕的 “媚术” 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没过多久,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也入宫了,姐妹俩联手垄断了刘骜的宠爱。班婕妤主动向刘骜请旨:“臣妾想搬去长信宫,陪太后养老,陛下也好专心处理朝政。” 刘骜虽有不舍,却也没挽留,最终准了她的请求。
搬到长信宫后,班婕妤的生活变了样:没有了帝王的宠爱,没有了大臣的称赞,每天只是给太后捶背、读经,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写赋。她最有名的《自伤赋》,就是这段时间写的,里面有句 “潜玄宫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道尽了长信宫的冷清,也藏着她的遗憾 —— 她不是不想要宠爱,只是不想用 “媚术” 去争;她不是不想要尊位,只是不想靠 “构陷” 去抢。
有次太后王政君见她对着赋稿发呆,问她:“后悔吗?要是当初学赵飞燕,现在说不定就是皇后了。”
班婕妤摇头:“臣妾不后悔。若靠‘媚术’当皇后,夜里睡不安稳;靠‘构陷’得尊位,死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臣妾现在虽冷清,却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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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长信宫一住就是 11 年,期间刘骜偶尔会来看她,每次都带着愧疚:“朕当年不该让你搬来这里。” 班婕妤却总说:“陛下是天子,当以天下为重,别为臣妾分心。”
公元前 7 年,汉成帝刘骜在赵合德的寝宫里暴毙。消息传到长信宫时,班婕妤正在抄《道德经》,笔杆掉在纸上,晕开一团墨。她没有哭,只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太后宫里帮忙处理后事 —— 她是刘骜的妃嫔,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汉哀帝刘欣继位后,尊王政君为太皇太后,班婕妤因为 “侍奉太后有功”,被封为 “班太嫔”。可她却向哀帝请旨:“臣妾想去为成帝守陵,余生就陪着他,读他当年喜欢的书,写他当年没听完的赋。”
哀帝不解:“太嫔在长信宫好好的,为何要去守陵?”
班婕妤答:“成帝待臣妾有知遇之恩,臣妾虽没能陪他到最后,却想陪他走完‘死后’的路。”
最终,哀帝准了她的请求。班婕妤搬到了汉成帝的延陵,住在陵园附近的小屋里。每天清晨,她会去延陵的封土前洒扫,放上一束自己种的菊花;上午抄书、作赋,写的都是怀念刘骜的句子;傍晚就坐在屋前,看着夕阳,想起当年未央宫的宫道上,她拒了刘骜的同辇之邀 —— 要是当初答应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公元前 1 年,40 岁的班婕妤在延陵的小屋里去世,临终前留下遗愿:“把臣妾葬在延陵的封土旁边,不用立碑,不用刻字,只要能陪着成帝就好。”《汉书・外戚传》记载,哀帝得知后,“辍朝一日”,还特意下旨按 “婕妤礼” 将她葬在延陵陪葬区,虽没挨着封土,却也离刘骜很近。
在西汉后宫的历史里,班婕妤常被当作 “赵飞燕姐妹的对照组”—— 一个 “贤德有才”,一个 “媚惑主上”。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价值远不止 “对照组”:她是中国历史上最早以 “赋” 明志的后宫女子,《自伤赋》《捣素赋》被收录进《昭明文选》,成为后世 “宫怨诗” 的源头;她的 “拒辇之智”“退避之德”,被《女诫》《列女传》当作 “后妃典范”,影响了后世千年的女性教育。
《汉书》的作者班固(班婕妤的侄孙),在《外戚传》里给了她极高的评价:“班婕妤辞辇于上,全节于下,可谓近世之良妃也。” 意思是她既能在受宠时保持清醒,又能在失势后守住气节,堪称西汉后宫的 “良妃”。
而班婕妤的遗憾,其实也是古代才女的共同困境:她们有才、有识、有节,却抵不过帝王的 “喜新厌旧”,抵不过后宫的 “媚术之争”。可正是这份 “遗憾”,让她的 “清醒” 更显珍贵 —— 她没成为皇后,却成了比皇后更被记住的 “班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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