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上午,市妇幼保健院的产科大厅,像一锅煮开的杂烩汤。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汗味、婴儿奶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油泼辣子味,大概是哪个家属在楼下吃了碗面。
我捏着挂号单,坐在靠窗的塑料椅子上,阳光晒得后颈发烫。
手机震了一下,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我回:“刚到,人多得像早高峰的地铁,等叫号。”
闺蜜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附带一句:“你现在可是咱们的重点保护对象,熊猫级别的。”
我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
熊猫。
这个词,搁半年前,谁敢用在我身上?
半年前,我刚从一段三年的婚姻里狼狈地逃出来,净身出户。
离婚的理由,在婆婆王兰嘴里,只有一个版本:“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到我儿子这里断了根。她就是那不下蛋的鸡,占着窝有什么用?”
前夫江哲,我曾经以为会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永远都是那副样子,低着头,沉默地站在他妈身后,像个没有感情的影子。
那沉默,比王兰的咒骂更像一把刀。
离婚协议上,他甚至主动加了一条,说我身体原因导致婚姻破裂,他愿意放弃一切夫妻共同财产,作为“补偿”。
我看着那行字,气得直想笑,提起笔,签得龙飞凤舞。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快点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现在,我坐在这里,手心里攥着一张写着“早孕12周,四胎妊娠”的诊断单。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挺幽默的。
“137号,孙蕊,到2号诊室就诊。”
广播里清脆的女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让我猛地抬起头。
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孕妇裙的女人,在两个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左边那个,是王兰,我那位前婆婆,此刻正满脸堆笑,殷勤地扶着女人的胳膊,嘴里念叨着:“慢点慢点,我的金孙哎。”
右边那个,是江哲,我的前夫。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表情淡淡的,但眼神里那点小心翼翼的紧张,我隔着十米都能感觉到。
那个叫孙蕊的女人,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看样子至少有五六个月。
她微微仰着下巴,享受着女王般的待遇,眼睛无辜地望着江哲,好像挪动一步都是天大的工程。
我愣住了,像个木雕。
世界真小。
小到我只是来做个最常规的产检,都能撞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王兰的视线扫过来,在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眯起眼,像在辨认什么稀有物种,然后,那熟悉的、刻薄的嘴角撇了下来。
“林晚?”
她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像一把锥子。
江哲和孙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江哲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孙蕊则好奇地、带着审视地打量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过了季的打折商品。
我深吸一口气,把诊断单往包里塞了塞,站了起来。
躲是躲不掉了。
再说了,我凭什么要躲?
“真巧啊,王阿姨。”我扯出一个客气的、疏离的微笑。
王兰扶着孙蕊,像领着什么宝贝似的,一步三摇地挪到我面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神里的鄙夷不加掩饰:“你怎么也在这里?妇产科,你来干什么?不舒服?”
那语气,好像我出现在这里,就是对这个地方的玷污。
我还没开口,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竖着耳朵的人听清。
“也是,女人嘛,离了婚,一个人过日子,身体是容易出毛病。”
她说着,还疼爱地拍了拍孙蕊的手背,“不像我们蕊蕊,有福气,进门两个月就怀上了,医生说啊,八成是个大胖小子!”
孙蕊配合地露出一个羞涩又骄傲的笑容,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江-哲站在一旁,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我,仿佛我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心里那点刚平复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是吗?那恭喜了。”我笑得更灿烂了,“王阿姨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后继有人了。”
王兰没听出我话里的刺,以为我是在羡慕,下巴抬得更高了。
“那是,人各有命。”她瞥了我一眼,“不像有些人,命里没有,强求不来。”
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能感觉到那些同情、好奇、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就在我准备开口反击的时候,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148号,林晚,四胞胎,请到B超室准备。”
声音不大,但“四胞胎”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嘈杂的大厅里炸开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王兰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像一尊滑稽的蜡像。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看出四个洞来。
江哲猛地转过头,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孙蕊扶着肚子的手也僵住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疑和嫉妒。
我迎着他们错愕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然后,我拿起包,在周围人惊叹的议论声中,昂首挺胸地,走向B超室。
那感觉,比中了五百万还爽。
躺在B超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小腹上,我激灵了一下。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主任,表情严肃,但手法很轻。
“放轻松,第一次做B超吧?”
“嗯。”我有点紧张。
探头在肚子上滑动,屏幕上,黑白的光影交错。
“看到了吗?”医生指着屏幕,“这里,一个,两个,三个……”
她顿了顿,似乎也在确认。
“……四个。”
“四个孕囊,都有胎心搏动,都很健康。”
我看着屏幕上那四个小小的、像豆芽一样的生命,它们的心跳,像鼓点一样,有力地搏动着。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不是委屈,不是心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而来的感动和喜悦。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一个人的。
医生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嘱咐:“四胞胎风险很高,你这属于超高危妊娠,营养一定要跟上,后面产检一次都不能落下,得住院监测的时间也会比别人长很多。”
“我知道,谢谢医生。”我的声音有点抖。
“家属呢?”医生抬头问,“怎么一个人来?下次产检让你老公陪着,这么多事你一个人记不住。”
我顿了一下,笑了笑:“我离婚了,医生。”
医生愣了愣,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
“一个人带四个……姑娘,你可得想好了,这后面的路,不容易走。”
“想好了。”我看着屏幕上那四个跳动的小光点,语气无比坚定,“再难,我也要把他们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从B超室出来,我的心是满的,脚下像踩着云。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是王兰。
她气喘吁吁,脸色涨得通红,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林晚!你给我站住!”
我被她抓得生疼,皱起了眉:“王阿姨,请你放手。”
“放手?我问你,那孩子,是不是我们江家的?”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被她这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王阿姨,你是不是忘了,我跟江哲已经离婚半年了。”
“半年怎么了?”她振振有词,“谁知道你是不是离婚前就怀上了,故意瞒着我们,想把我们江家的种一个人吞了?”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炉火纯青。
江哲和孙蕊也跟了过来。
孙蕊扶着墙,喘着气,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江哲的脸色很难看,他走过来,拉了拉他妈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妈,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我干什么?我为我们老江家要回孙子!”王兰甩开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林晚,我告诉你,这孩子要是我们江家的,你休想一个人霸占!必须生下来,生下来就做亲子鉴定!”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这个为了“孙子”已经状若疯癫的老太太,再看看旁边那个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男人。
我忽然觉得,无比庆幸。
幸好,我离开了。
“王阿姨,”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首先,我跟你儿子离婚六个月零十二天,我现在怀孕十二周,也就是三个月。小学数学题,您应该会算吧?”
王兰的表情一僵。
“其次,”我看向江哲,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我们结婚三年,为了怀孕,我吃了多少药,打了多少针,做了多少次检查,你比谁都清楚。医生怎么说的?说我输卵管堵塞,自然受孕的几率几乎为零。怎么,我一离婚,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不仅能生了,还能一生生四个?”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巴掌,扇在他们脸上。
江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王兰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但她不甘心,嘴里还在嘟囔:“那……那谁知道……万一就是呢?”
“没有万一。”我冷冷地打断她,“孩子是我自己的,跟你们江家,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不信!”王兰突然激动起来,“你肯定是找了什么野男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她骂得越来越难听,引得走廊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江哲终于觉得丢脸了,强行拽着她:“妈,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再说!”
“我不走!”王兰挣扎着,“今天必须说清楚!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的!”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声插了进来。
“这位女士,请你放开她,在医院大声喧哗,影响其他病人休息,是需要请保安的。”
我回头,看到了刚才给我做B超的陈主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此刻正皱着眉,看着王兰。
他叫陈默,胸牌上写着。
王兰被他医生白大褂的气势镇住了,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陈默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关切:“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谢谢您,陈主任。”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转身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感觉像找到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他把我带到他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给我倒了杯温水。
“谢谢。”我捧着水杯,手还有点抖。
“刚才那是你前夫一家?”他问。
我点点头,有点难堪。
“他们……一直这样?”
“差不多。”我苦笑了一下,“以前是因为我生不出,现在,是因为我太‘能生’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廉价的同情,而是一种平视的理解。
“林晚,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再跟你强调一遍。四胞胎,你未来的路会非常辛苦,身体上,经济上,精神上,都是巨大的考验。”
“你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稳定的支持系统,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的,无休止的骚扰和消耗。”
我点点头,眼眶又有点发热。
这些道理我都懂,但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医生嘴里说出来,却有种特别的力量。
“如果他们再骚扰你,直接报警。”他说,“你是高危孕妇,任何情绪上的剧烈波动,都可能对你和孩子造成危险。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
“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吧。”他拿出手机,“你情况特殊,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直接联系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报出了我的号码。
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刺眼。
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一时间有些茫然。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江哲。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有事?”我的语气很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妈她……年纪大了,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我气笑了。
又是这套说辞。
三年来,每次王兰对我恶语相向,他都是用这句“她年纪大了”来和稀泥。
“江哲,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妈说话中不中听,跟我没关系。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林晚,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孩子……真的是你的?”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心底最后那点念想,彻底熄灭了。
“是我的。”我冷冷地说,“我一个人的。”
“可是……怎么会……我们之前……”
“江哲,”我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我的问题?”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我挂了。”
没等他回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
世界清静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报了闺蜜家的地址。
现在,我需要找个人,好好分享一下我这过山车一样的心情。
一进门,闺蜜周晴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天,你可算来了!快给我看看,B超单呢?”
我把包里的单子递给她。
周晴瞪大眼睛,看着“四胎妊娠”四个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林晚,你这是……买一送三啊!不,你这是直接中了个全家桶啊!”
她夸张的表情,逗得我哈哈大笑,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不少。
“快说快说,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把离婚后,为了调理身体,找了个老中医喝中药,结果身体调理好了,却意外在一个项目合作方的庆功宴上喝多了,跟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停!”周晴打断我,“你别告诉我,你连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
我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那晚太混乱了,我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只在床头柜上看到一张留了电话的纸条。
我当时又羞又恼,直接把纸条撕了扔了。
谁知道,一个月后,大姨妈迟迟不来,我一验,两道杠。
去医院一查,晴天霹雳,四个。
周晴听完,半天没说话,最后,她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牛!真牛!”
“我当时也吓傻了。”我说,“想过去打掉,躺在手术室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我又退缩了。我舍不得。”
“舍不得就对了!”周晴义正言辞,“这可是四个小天使!老天爷心疼你,把之前欠你的,一次性全补上了!”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熨帖着我的心。
“可是……我一个人,我怕……”
“怕什么!”周晴一挥手,“有我呢!钱不够,我这里有。人手不够,我辞职帮你带!你忘了,我可是金牌育儿嫂的水平!”
周晴是做母婴用品测评的博主,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
我看着她,笑了:“你可拉倒吧,你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那不一样!”
我们俩笑作一团。
笑够了,周晴突然严肃起来:“对了,你今天去医院,没碰到什么幺蛾子吧?”
我的笑容僵住了。
“碰到了。”
我把遇到江哲一家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周晴听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我靠!这家人简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颠倒黑白,胡搅蛮缠!那个王兰,她怎么不去写小说,想象力这么丰富!”
“还有那个江哲,他就是个没断奶的妈宝男!以前让你受委屈,现在还想来占便宜!脸呢?脸都不要了?”
她骂得比我还凶,我反而冷静下来了。
“算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周晴说,“这事没完!他们今天敢在医院堵你,明天就敢去你家闹!林晚,你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软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拉黑不够!”周晴眼珠一转,“你不是做美食探店的吗?粉丝也不少吧?”
我点点头,我的账号叫“晚晚的深夜食堂”,在本地小有名气,有二十多万粉丝。
“舆论的阵地,我们必须占领!”周晴一拍大腿,“你听我的,咱们得先发制人!”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王兰和江哲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猜,是被我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的问题”给问住了。
男人在某些方面的自尊心,比天还大。
江哲大概是去做检查了。
我乐得清静,每天在家研究孕妇餐,拍拍视频,生活规律又惬意。
我的视频风格也变了,从以前的探店,变成了“高危孕妇的一日三餐”。
我没有提四胞胎,只说自己是高龄初产妇,需要精心调理。
没想到,视频发出去,效果出奇地好。
很多宝妈粉丝在评论区给我加油,分享她们的经验。
看着那些温暖的留言,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天,我正在厨房拍一道“松茸炖鸡汤”的视频,门铃突然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心沉了下去。
门口站着的,是王兰,还有她身边那个趾高气昂的孙蕊。
她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租的这个房子,是离婚后新找的,地址只有周晴知道。
我没开门,对着门铃的可视电话冷冷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王兰在外面喊:“林晚,你开门!我们谈谈!”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你必须谈!”王兰的声音尖利起来,“我们家江哲去做检查了,他没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我愣住了。
江哲没问题?
这怎么可能?
当年,我们俩一起去检查,白纸黑字的报告,说他精子活力不足,A级加B级加起来都不到30%。
虽然医生说不是完全没可能,但几率很低,建议我们做试管。
为了那份报告,我还安慰了他很久。
他现在居然说他没问题?
“林晚,你别装了!”孙蕊也在外面帮腔,“哲哥都说了,他那份报告是假的!是他当时为了让你安心,故意找人做的!就是怕你压力大!”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报告是假的?
为了让我安心?
我三年里,喝了多少苦得想吐的中药,扎了多少针,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多少次……我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源于一个谎言?
一个他为了所谓的“怕我压力大”而编造的谎言?
我被他这种“为你好”的斗争逻辑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你开门!”王兰还在外面砸门,“你别想抵赖!今天你要是不承认,我们就报警,告你诈骗!”
我气得眼前发黑,扶着墙才站稳。
手机响了,是陈默医生。
“你还好吗?我听说有人在你家门口闹事。”
“陈主任?你怎么……”
“你邻居里有我的病人,她给我发了消息。”他的声音很镇定,“别开门,也别跟他们吵,我已经帮你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王兰和孙蕊没想到我突然开门,愣了一下。
“谈谈吧。”我说,“进来谈。”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王兰和孙蕊对视一眼,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王兰就开始像巡视领地一样,挑剔地打量着我的房子。
“啧啧,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挺浪费啊。”
孙蕊则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什么味儿啊,这么呛。”
我正在炖鸡汤,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菌菇香气。
我没理她们,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
“说吧,想谈什么。”
王兰在我对面坐下,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林晚,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孩子是江哲的,这一点,你赖不掉。”
“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之前,谁也别想下定论。”我冷冷地说。
“行!那就等生下来做鉴定!”王兰一拍大腿,“但现在,我们得商量一下这孩子怎么养的问题。”
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笑话。
“你现在是我们江家的功臣,这一点,我承认。”王兰清了清嗓子,一副施恩的口吻,“我们商量过了,只要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回江家。”
我差点笑出声。
“让我回江家?王阿姨,你没搞错吧?你儿子已经结婚了。”我指了指旁边的孙蕊。
孙蕊的脸色也变了,她没想到王兰会这么说。
“蕊蕊你放心,”王兰安抚地拍拍孙蕊的手,“你肚子里这个,也是我们江家的孙子,妈一碗水端平。以后你们俩,都是我们江家的媳妇,不分大小。”
我被这番言论震惊得说不出话。
21世纪了,居然还有人想着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孙蕊显然也不乐意,她拉了拉王兰的袖子:“妈,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别插嘴!”王兰瞪了她一眼,“这是我们江家的大事!”
她转回头,继续对我“循循善诱”。
“林晚啊,你想想,你一个女人,带四个孩子,多难啊。回到江家,有我跟你爸帮衬着,有江哲养着你们,你什么都不用愁,吃现成的,多好。”
“而且,我们家这条件,总比你那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强吧?”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跟她争辩,都是在浪费生命。
“说完了吗?”我问。
“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王兰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
“不用考虑了。”我站起来,“我的回答是,不可能。”
“你!”王兰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也站了起来。
“王阿姨,我再跟你说一遍,孩子跟我前夫没关系。就算退一万步说,有关系,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生活在你们这样颠倒黑白、毫无底线的家庭里。”
“我一个人,就算再难,也能把他们养大。不劳你们费心。”
“还有,”我看着孙蕊,她正一脸敌意地瞪着我,“奉劝你一句,看好你自己的男人和你自己的婆婆,别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孙蕊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这次,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王兰和孙蕊看到警察,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警察同志,是她!她骗了我们家的钱!”王兰恶人先告状。
我冷静地拿出手机,播放了刚才她们在门口砸门、辱骂的录音,也把她们进屋后那番“共侍一夫”的言论放了出来。
警察听完,眉头皱得死紧。
“家庭纠纷,私下解决。但是,骚扰他人正常生活,甚至进行人身威胁,就是违法行为了。”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严肃地对王兰说。
“这位女士已经明确表示不希望你们再来打扰。如果再有下次,我们就只能依法对你们进行警告或拘留了。”
王兰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不敢再吭声。
警察又安抚了我几句,做了笔录,才把王兰和孙蕊“请”了出去。
世界终于又清静了。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鸡汤的香气还在飘着,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给周晴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周晴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这个江哲!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骗婚啊这是!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算了,晴晴。”我现在身心俱疲,“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
“你就是太心软了!”周晴恨铁不成钢,“你信不信,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晴一语成谶。
第二天,我的视频账号评论区,就沦陷了。
一夜之间,涌入了几百条评论,全都是骂我的。
“早就看她不像好人,原来是个小三,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想讹前夫。”
“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为了钱脸都不要了!”
“听说她前夫家条件挺好的,怪不得死缠烂打。”
“四胞胎?谁知道是跟几个男人的种,真是水性杨花!”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很明显,是王兰她们买的水军。
她们不仅骂我,还把我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年龄,全都扒了出来,甚至把我以前探店的视频截图,说我跟店老板举止亲密。
我气得手脚冰凉。
网络暴力,原来离我这么近。
周晴比我还气,她立刻发动她的粉丝群,去我的评论区控评,跟那些水军对骂。
但水军太多了,删都删不过来。
我的粉丝数,开始往下掉。
一些合作的品牌方,也发来信息,委婉地表示要暂停合作。
我看着手机,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过自己的生活而已。
为什么这么难?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陈默医生的电话又打来了。
“视频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有魔力一样,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们太过分了。”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知道。所以,不能再忍了。”他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跟他们对骂,而是拿出证据,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证据?”
“江哲那份假的体检报告,你还有吗?”
我愣了一下,冲进书房,在抽屉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文件袋。
里面,是我和江哲所有的检查报告。
我找到了那张,他精子活力不足的报告单。
“找到了!”
“很好。”陈默说,“现在,你需要一份新的、有法律效力的证据。”
“什么证据?”
“一份能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跟江哲毫无关系的证据。”
我明白了。
“可是……孩子还没出生,怎么做?”
“可以做无创产前亲子鉴定。”他说,“抽取你的静脉血,就可以检测胎儿的DNA。虽然不能作为法庭上的直接证据,但足以让那些水军闭嘴。”
“不过……”他顿了顿,“这个鉴定,需要疑似父亲的样本进行比对。你……”
我懂他的意思。
我根本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还有一个办法。”陈默说,“排除法。只要能证明,胎儿的DNA,跟江哲的DNA不匹配,同样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可我怎么拿到江哲的DNA样本?”
“这个,就看你的智慧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里的那份假报告,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成形。
江哲,这是你逼我的。
我给江哲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就接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急切。
“林晚?”
“江哲,我们见一面吧。”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答应:“好,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天下午三点,市中心那家‘云栖茶舍’,我请你。”
“好。”
挂了电话,我给周晴发了条信息:“明天下午,帮我演一场戏。”
第二天,我特意化了个淡妆,选了一件宽松但显气色的长裙。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茶舍,选了个靠窗的卡座。
周晴已经到了,坐在我对面,像个专业的谈判助理。
江哲准时出现。
他看到周晴,愣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来。
“林晚,你找我……”
我没让他说完,直接把那份假的体-检报告,推到了他面前。
“江哲,我们开门见山。这份报告,是你当年找人做的,对吗?”
江哲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报告,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是,或者不是?”我逼视着他。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
“为什么?”
“我……”他低下头,声音很小,“我怕你有压力。医生说,我们俩都有点问题,我想把责任都揽到我身上,这样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听着他这番“深情”的表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所以,你就骗了我三年?”我冷笑,“让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让我像个罪人一样,在你和你妈面前抬不起头?江哲,你管这个叫‘为我好’?”
他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
“现在,你妈带着水军,在网上骂我,毁我名声,逼我承认孩子是你的。这也是‘为我好’?”
“我不知道!”他立刻撇清,“网上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妈她……”
“又是你妈。”我打断他,“江哲,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的行为负点责?”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行了,废话我不想多说。”我把话题拉回来,“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严重影响。我们必须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
“很简单。”我看着他,“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现在?”
“对,现在。”我说,“无创产前亲子鉴定,只需要抽我的血,和你的一点样本,比如……带毛囊的头发。”
他毫不犹豫地从头上拔下几根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干净的纸巾上。
那急切的样子,仿佛生怕我反悔。
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情分,也烟消云散了。
“江哲,我们把话说在前面。”我说,“如果鉴定结果,证明孩子是你的,我认。你要抚养权,我给你。我甚至可以签协议,保证以后绝不打扰你们的生活。”
他的眼睛更亮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如果孩子不是你的呢?”
他愣住了。
“如果孩子不是你的,我要求你,和你妈,立刻停止对我的所有骚扰。在我的视频账号上,公开发布道歉声明,澄清事实,还我清白。并且,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和经济损失,一百万。”
“一百万?!”他失声叫道,“你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我冷冷地看着他,“抢回我被你们偷走的这三年,抢回我被你们践踏的尊严。你觉得,不值这个价吗?”
他被我的气势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不敢赌?”周晴在旁边煽风点火,“要是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觉得孩子就是你的,这不等于白得四个大胖小子,外加一百万吗?这便宜上哪儿找去?”
江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贪婪,最终战胜了理智。
“好。”他咬着牙说,“我赌。”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周晴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协议,一式两份。
江哲看着协议,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收好协议和他的头发样本,站了起来。
“鉴定结果,一周后出来。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茶舍,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晚晚,你刚才,帅爆了!”周晴激动地抱着我。
我笑了笑,心里却没底。
“晴晴,你说……万一……万一那晚的人,真的是他呢?”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不可能!”周晴斩钉截铁,“你忘了,那天晚上,他还在外地出差呢!朋友圈都有记录!”
我愣住了。
对啊!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那天,是江哲他们公司团建,去了邻市泡温泉,他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我当时还点了个赞。
所以,那晚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一周,是漫长的等待。
我暂停了视频更新,每天在家看书,听音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陈默医生偶尔会发信息问候我,提醒我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我感到很温暖。
一周后,鉴定中心打来电话,通知我去取报告。
我一个人去了。
拿到报告的那一刻,我的手都在抖。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最后一页。
结论部分,清清楚楚地写着: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送检样本(江哲)为胎儿的生物学父亲。”
我看着那行字,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赢了。
我拿着报告,直接去了江哲的公司。
正是下班时间,公司门口人来人往。
我给江哲打了电话,让他下来。
他很快就下来了,看到我,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报告……出来了吗?”
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报告甩在他脸上。
他慌忙接住,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页。
当他看到那行结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白纸黑字,鉴定中心的钢印盖着呢。”我冷冷地说,“江哲,你输了。”
他抬起头,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绝望和不甘。
周围已经有他的同事在指指点点了。
“按照协议,你该做什么,不用我提醒了吧?”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道歉声明,明天之前,我要在我的账号主页看到。一百万,三天之内,打到我卡上。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他颓然倒地的声音。
但我没有回头。
从今天起,这个男人,跟我再无关系。
道歉声明,江哲还是发了。
虽然措辞避重就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爱蒙蔽双眼”的受害者,但总算承认了孩子与他无关,并向我道了歉。
一百万,也在第三天的下午,准时到账了。
我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心里没什么波澜。
钱能治愈的,都不是绝症,是矫情。
我把其中五十万,转给了周晴。
“干嘛?”周晴立刻打电话过来。
“水军是你找人压下去的,协议是你找律师朋友拟的,这几天你忙前忙后,比我还上心。这是你应得的。”
“咱俩谁跟谁啊!”周晴不乐意了,“快给我转回去!你的钱,留着给四个小宝贝买最好的奶粉,上最好的学校!”
我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舆论反转了。
我的评论区,从谩骂,变成了清一色的“心疼姐姐”“姐姐好飒”。
粉丝数不降反升,一夜之间,涨了十万。
很多之前解约的品牌方,又舔着脸找了回来,开出了比之前更高的价格。
我全都拒绝了。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用那一百万,在市中心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租下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平层。
然后,开始疯狂地买买买。
四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床,四个不同颜色的奶瓶,堆积如山的尿不湿和婴儿衣服。
我把其中一个房间,布置成了梦幻的婴儿房。
看着这一切,我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天,我正在网上研究哪款婴儿车更适合四胞胎,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
“林晚……是我。”
是孙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带着哭腔。
“有事?”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说。”
“你能不能……跟江哲说,让他回家?”她哭了起来,“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电话也不接。我……我快生了,我害怕。”
我愣住了。
江哲离家出走了?
“他妈呢?”我问。
“婆婆……她知道孩子不是江哲的以后,就天天在家骂我,说我肚子不争气,是个没用的东西……还说,还说要等孩子生下来,如果不是男孩,就让我跟江哲离婚……”
孙蕊泣不成声。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真是天道好轮回。
王兰当初怎么对我的,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孙蕊。
“我找不到他。”我说的是实话。
“求求你了,林晚。”她哀求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江哲他……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冷笑一声。
“他心里有的不是我,是他那不切实际的‘四胞胎儿子梦’。现在梦碎了,他自然就躲起来了。”
“孙蕊,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老公,自己想办法去找。我跟你,没那么熟。”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是圣母,没兴趣去拯救我的“情敌”。
她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行动开始变得不方便,晚上睡觉,只能侧躺着,腰酸得像要断掉。
陈默医生几乎每周都会来看我一次,帮我做一些基础的检查,陪我聊聊天。
他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焦虑的时候,给我最专业的建议和最踏实的安慰。
周晴取笑我:“晚晚,你俩有情况啊。这陈医生,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
我脸一红:“别胡说,人家是医生,关心病人而已。”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天,陈默又来了,还提着一个大果篮。
“医院发的福利,吃不完,给你送点。”他把果篮放在桌上。
“又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拿起血压计,“来,量个血压。”
他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好闻。
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
“血压有点高。”他皱起了眉,“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还好。”
“林晚,”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出生以后怎么办?”
“请了两个月嫂,我妈也会过来帮忙。”
“我是说,孩子父亲那一栏,怎么办?”
我愣住了。
我一直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我……”
“林晚,”他打断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坚定,“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来当他们的父亲,好吗?”
我彻底傻了,手里的苹果“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
他……他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陈医生,你……”我语无伦次。
“叫我陈默。”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很温暖,很干燥,“林晚,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一时冲动。从第一次在医院看到你,我就……被你吸引了。”
“你很坚强,很勇敢,也很善良。你值得被爱,被好好珍惜。”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没关系,我可以等。”
“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照顾你,保护你和孩子们的机会。”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的心,乱了。
原来离开一个消耗你的人,连运气都会变好。
我最终,还是没有立刻答应陈默。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
我怕了。
怕再次付出真心,又被伤得体无完肤。
陈默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他没有逼我,只是笑笑说:“没关系,我等你。”
他依然像以前一样,每周来看我,陪我产检,风雨无阻。
他从不提那天的表白,但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在一点点融化。
预产期越来越近,我的肚子大得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医生建议我提前住院,方便随时监控。
我住进了陈默安排的单人病房,环境很好,很安静。
周晴和我妈轮流来陪我。
这天晚上,我睡得正沉,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惊醒了,身下一片湿热。
羊水破了。
我妈慌忙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陈默就带着几个护士冲了进来。
“别怕,林晚,我在。”他握着我的手,声音镇定而有力,“马上安排手术,你会没事的。”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灯光很亮,很刺眼。
麻醉师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听不清。
我只看得到陈默。
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星辰,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闭上眼,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吵醒。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像一首美妙的交响乐。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守在床边的陈默。
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着光。
“醒了?”他俯下身,声音沙哑,却无比温柔。
“孩子……”
“很健康。”他笑了,“两男两女,龙凤呈祥,好事成双。”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辛苦了,林晚。”他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他们……在哪儿?”
“在保温箱里,护士看着呢。四胞胎早产,要观察一段时间。”
我点点头,心里很踏实。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护士探进头来:“陈主任,外面有位姓江的先生,说要见林晚女士。”
江哲?
他怎么来了?
陈默的眉头皱了起来:“告诉他,产妇需要休息,不见客。”
“可是……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说:“让他进来吧。”
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
江哲走了进来。
他瘦了,也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像老了十岁。
他看到我,又看了看旁边的陈默,眼神很复杂。
“林晚。”他开口,声音干涩。
“有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很厚。
“这是……给孩子们的。”他把红包放在床头柜上,“我……对不起你们。”
我没说话。
“孙蕊……生了,是个女儿。”他苦笑了一下,“我妈……在医院大闹了一场,说她没用,要我跟她离婚。”
“我跟她,已经办了手续。”
我愣住了。
“那天,从你公司离开后,我想了很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悔恨,“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是我被我妈那套传宗接代的思想洗了脑,是我懦弱,没有担当,才把你伤得那么深。”
“林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
“我听说你生了,很为你高兴。真的。”
他的眼圈红了。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看一个,演着独角戏的陌生人。
“红包我不能收。”我说,“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和这位陈医生?”他看向陈默。
陈默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把我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动作亲昵,却不越界。
“我是林晚的……家人。”他说。
江哲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永远失去了的珍宝。
“祝你幸福。”
他转过身,落寞地离开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陈默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陈医生,你刚才的样子,很帅。”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耳朵有点红。
“所以……你的答案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他立刻握住,紧紧地。
窗外,阳光正好。
我的人生,终于从别人的期待里毕业,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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