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谎称加班深夜竟被送进肛肠科,我到医院后场面让我三观尽毁
电话是凌晨一点半打来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像一只被捂住了嘴的蝉。
我从混沌的梦里被拽出来,摸索着划开屏幕,一股无名火顶着我的天灵盖。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粗声粗气的,背景音嘈杂得像个施工现场。
“喂,是林晚的家属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林晚,我的妻子。
她说今晚公司有项目要通宵,让我先睡。
“我是她爱人,怎么了?”我瞬间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被一股冰冷的恐惧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老婆出事了,在市三院,肛肠科,你赶紧过来一趟!”
肛肠科?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扎进了我的脑子。
我愣住了,足足有十几秒。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或者打错了电话。
加班,通宵,肛肠科。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排列组合,最后拼凑出一个让我浑身血液都冻结的、无比屈辱的画面。
“喂?喂?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耐烦。
“……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里,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野蛮冲撞的声音。
咚,咚,咚。
像一面被奋力擂响的破鼓。
我没有开灯,摸索着穿上衣服。手指抖得连扣子都对不准。
空气里还残留着林晚出门前喷的香水味,淡淡的栀子花香,平时闻着觉得安心,此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一刀一刀割着我的神经。
我抓起车钥匙冲下楼,深夜的地下车库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坟墓,我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一声声,都像是对我的嘲笑。
发动汽车,导航定位市三院。
车子驶出地库,一头扎进城市的深夜里。
路灯把我的影子在车窗上拉得很长,又飞快地甩到身后。
我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那些我们曾经的甜蜜,那些她看我时眼里的光,那些我们窝在沙发上畅想未来的夜晚,此刻都变成了一帧帧讽刺的默片。
我想起她最近总是很累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我问她,她只说是公司项目忙,压力大。
我想起她手上多了几个茧子,她笑着说是做家务磨的,还嗔怪我不心疼她。
我想起她最近吃饭总是很快,像是饿了很久,我打趣她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原来,都是假的。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反常,都有了另一个更丑陋、更不堪的解释。
我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就吐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吃,吐出来的只有酸水,火辣辣地灼烧着我的喉咙。
我扶着车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夜风灌进我的领口,冷得我一哆嗦。
为什么?
我们结婚五年,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扎下根,买了房,买了车。
我是做互联网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堆冰冷的数据优化什么广告投放算法,枯燥,但是薪水还不错。
林晚是会计,工作稳定。
我们的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安稳无忧。
我自问没有亏待过她。
我把工资卡交给她,家里的事我能搭把手的绝不让她一个人干。
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重新坐回车里,烟瘾犯了。
我翻遍了储物格,却连一根烟的影子都没找到。
我想起来了,因为林晚说不喜欢烟味,对身体不好,我已经戒了半年了。
戒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遵守着我们之间所有的约定,维护着这个家的体面和温馨。
可她呢?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把这一切都撕碎了。
车子重新启动,我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发出不甘的轰鸣。
去医院。
我要亲眼看看。
我要当面问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算是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市三院的急诊大楼在深夜里亮如白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人间的痛苦和秘密。
我把车随意地停在路边,拔腿就往里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冰冷,刺鼻,钻进鼻腔,让我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稍微冷静了一点。
我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急切地问:“你好,请问肛肠科怎么走?”
护士被我吓了一跳,指了指走廊尽头:“左转,上二楼。”
我道了声谢,脚步虚浮地往二楼跑。
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照着我同样惨白的脸。
越靠近,我的心跳得越快,手心里的汗把车钥匙都浸得黏糊糊的。
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或许西装革履,或许油头粉面。
他们看到我,会惊慌,会失措,会愧疚。
而我,可能会愤怒地冲上去给他一拳,也可能会冷静地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在踏上这层楼梯的时候,就已经被硬生生掰成了两段。
二楼的走廊很长,空无一人。
我一眼就看到了“肛肠科”那几个冰冷的蓝色大字。
诊室门口的走廊长椅上,坐着几个人。
我放慢了脚步,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我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油头粉面。
是几个穿着满是灰尘的工装的男人,年纪看起来都不小了,脸上带着焦急和疲惫。
他们脚边放着几个破旧的帆布包,身上散发着一股汗味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我的心,猛地一顿。
这和我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看到我,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但还是迎了上来。
“你就是林晚的爱人吧?”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投向紧闭的诊室门。
“是我打的电话。我叫老张。”他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弟妹她……在里面,医生正在处理。”
弟妹?
这个称呼让我更加迷惑。
“她……怎么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老张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担忧。
“都怪我们,没照顾好她。晚上卸最后一车货,一个箱子没放稳,滑下来砸到了她……她躲了一下,没砸到要害,但是人从车上摔了下来,尾巴骨那块儿……磕到了坎上。”
卸货?箱子?
我像在听天书。
“你们……是什么人?林晚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数个问号在里面横冲直撞。
老张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工友,他们都低着头,一脸的自责。
“我们是城东物流园的搬运工。弟妹……她在这里干兼职,有两个多月了。”
搬运工?
林晚?
我的妻子,那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看到蟑螂都会尖叫着跳到我身上的林晚,去做搬-运-工?
这比告诉我她出轨还要让我觉得荒谬。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她明明在公司加班!”
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给我一根,被我下意识地摆手拒绝了。
他自己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更加苦涩。
“兄弟,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弟妹她不让我们说……她每天下了班,就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我们那儿,从晚上七点干到十二点,有时候货多,就得干到更晚。”
“她一个女的,还是个城里姑娘,那股拼劲儿,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比不上。刚开始她连一袋米都扛不动,后来……五十斤的水泥,她也能咬着牙搬上五楼。”
老张的声音很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林晚那双贴着创可贴、多了好几个茧子的手。
闪过她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
闪过她每天晚上回家后,倒在沙发上就睡着的疲惫。
我一直以为是工作压力大。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为……为什么?”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缺钱……”
老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个……你还是等会儿亲自问她吧。”
他掐灭了烟,说:“医药费我们几个已经凑了先垫上了,你别担心。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大脑一片空白。
屈辱、愤怒、背叛……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这种心疼,比刚才以为她背叛我时,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就像有人用一把钝刀,在我的心脏上,一刀一刀,慢慢地割。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谁是林晚的家属?”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我是!”
老张他们也围了过来。
“病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尾椎骨挫伤,有点骨裂,加上长时间劳累引发的急性肛周脓肿,已经做了个小手术,切开排脓了。”
医生的话很专业,我听得半懂不懂,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骨裂,手术。
“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注意休息,不能久坐,伤口要按时换药,千万不能感染。”医生一边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一边叮嘱道。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老张他们连连道谢。
我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出来。
林晚就躺在上面。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上面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裤腿上还破了一个洞。
这身衣服,我从来没见过。
她看起来那么瘦小,那么脆弱,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碎得彻彻底底。
我走过去,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脸,却又不敢。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抖得厉害。
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一张单子塞到我手里。
“兄弟,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我机械地接过单子,点了点头。
转身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一个工友小声地对老张说:“张哥,你说她男人能信吗?别再误会弟妹了。”
老张压低了声音:“肯定得误会啊,换谁谁不误会?但愿他是个明白人吧……弟妹这罪,遭得太冤了。”
他们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落荒而逃。
去缴费窗口的路上,我的腿都在打软。
我拿出手机,打开我和林晚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是晚上六点半她发给我的。
“老公,今晚项目要通宵,不能回去陪你啦,你自己在家要好好吃饭哦,爱你[亲亲]”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我这个混蛋!
我竟然怀疑她,侮辱她!
在她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时候,我却在家里,用最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她。
我甚至在来的路上,想好了无数种质问她、羞辱她的说辞。
我真不是个东西。
办完住院手续,我回到病房。
林晚已经被安排在一个双人病间里,靠窗的位置。
老张他们几个还在,局促地站在病床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看到我进来,老张迎了上来,把一沓钱塞到我手里。
“兄弟,这是我们几个凑的,不多,你先拿着给弟妹买点营养品。”
我看着那沓皱巴巴的,夹杂着十块、二十块、五十块的零钱,眼眶又是一热。
“大哥,这钱我不能要。医药费是多少,我转给您。”我把钱推了回去。
“说啥呢!弟妹跟我们一起干活,就是我们自己人!她出事我们有责任!”老张的嗓门很大,态度也很坚决。
我拗不过他,只好先把钱收下。
“大哥,今天……太谢谢你们了。”我由衷地说道,“要不是你们,我……”
“行了,别说了。”老张摆了摆手,“我们还得赶回去,明天一早还有活儿。你好好照顾弟妹,我们就放心了。”
他们几个跟我道了别,又对着病床上的林晚看了几眼,才悄悄地离开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和林晚浅浅的呼吸声。
我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仔細地看着她。
她瘦了好多,脸颊都凹下去了,下巴尖得让人心疼。
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再也不是我记忆中柔软细腻的样子了。
手心和指节上,全是厚厚的、硬硬的茧子,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口子。
我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粗糙的伤痕,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到底是有多瞎,才会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她每天拖着这样一具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还要对我强颜欢笑,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委屈和辛苦?
我俯下身,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晚晚……是我不好……”
我反反复复地,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
林晚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别动!”我赶紧按住她,“医生说你尾椎骨裂了,不能乱动。”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对不起……老公,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对不起……”
她哭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停地道歉。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掉眼泪。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的声音哽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不缺钱啊,你为什么要跑去干那种又苦又累的活儿?”
林=晚咬着嘴唇,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越问,她哭得越伤心。
我意识到,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她刚做完手术,身体和精神都太虚弱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不问了,我不问了。”我柔声安慰她,“你别哭了,再哭伤口要疼了。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天大的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
我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去打了盆热水,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和手。
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大概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加上实在太累了,没过多久,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坐在床边,一夜没合眼。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忽略掉的事情。
家里的开销?
房贷车贷我们一直在按时还,双方父母身体都还健康,也没有什么需要大笔花钱的地方。
是我忽略了她的什么需求吗?
她想要一个名牌包?一套昂贵的化妆品?
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物质的女孩。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她总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天快亮的时候,我给公司领导发了条信息,请了几天假。
然后,我给林晚的公司也打了个电话,用她的名义请了病假。
接电话的是她部门的领导,一个声音很温和的大姐。
大姐很关心地问林晚怎么了,我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需要休养几天。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加疑惑了。
听领导的口气,林晚在公司的工作状态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她哪来的精力,去干一份从晚上七点到凌晨的体力活?
她是铁打的吗?
这一整天,林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我守在床边,给她喂水,擦身,看着护士来给她换药。
她的伤口在背后,换药的时候需要侧躺。
我看到她背上那道被纱布覆盖着的伤口,还有尾椎那里一大片青紫色的淤痕,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护士小姐姐一边换药一边跟我说:“你妻子这伤可不轻,得亏是年轻,恢复得快。不过这阵子可得好好养着,千万别再劳累了。”
我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到了晚上,林晚的精神好了一些。
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我下午回家给她熬的排骨汤。
“来,喝点汤,补充点营养。”我盛了一碗,用勺子轻轻吹凉,递到她嘴边。
她很听话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了半碗,她摇了摇头,说喝不下了。
病房里很安静,隔壁床的病人被家人接出去散步了。
沉默在我和她之间蔓延。
我看着她消瘦的脸,终于还是没忍住。
“晚晚,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的声音很轻,生怕吓到她,“到底……是为什么?”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被子。
过了很久,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我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还记得吗?你以前的梦想。”
我的梦想?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
我的梦想……
那是一个已经被我埋在记忆深处,几乎快要忘记的词了。
我曾经的梦想,是当一个手工吉他制作师。
大学的时候,我疯狂地迷恋音乐,自己组乐队,自己写歌。
我买不起好的吉他,就开始自己琢磨着做。
我把所有的生活费都花在了买木料和工具上,在宿舍那个小小的阳台上,敲敲打打,一待就是一整天。
林晚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我的。
她是我的头号粉丝,我写的每一首歌,她都是第一个听众。
她总说,我做的吉他,是全世界最好听的。
毕业后,我做的第一把完整的吉他,就送给了她。
我还记得,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晚晚,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吉他工作室,我要做出中国最好的手工吉他!”
那时候,我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可是,现实很快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梦想不能当饭吃。
手工吉他这个圈子太小了,根本养不活自己。
为了生活,为了能在这个城市给她一个家,我收起了所有的工具,把那些没成形的木料都当柴火烧了,一头扎进了互联网这个来钱快的行业。
我从一个抱着吉他的文艺青年,变成了一个每天和数据、KPI打交道,油腻麻木的中年人。
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吉他了。
甚至连家里那把我送给她的吉他,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以为,我已经把那个梦想,连同那个热血的自己,一起埋葬了。
我没想到,林晚还记得。
她一直都记得。
“你……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我的声音在发抖。
林晚从枕头下,摸出她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相册,递给我看。
相册里,全都是各种各样木材的照片。
枫木,桃花心木,云杉,红松……
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珍稀木料。
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价格和产地。
“我偷偷关注了很多国内外的木材商,”林晚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我们刚认识时那样,“我一直在帮你留意最好的木料。”
“上个月,我看到一个巴西的木材商,手里有一块顶级的巴西玫瑰木,就是你以前做梦都想要的那种,据说能发出天籁之音的‘音乐之王’。”
“但是……太贵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一块木头,要十五万。”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们家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我们的存款,是准备用来换一个大一点的学区房,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
这笔钱,是绝对不能动的。
我全都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就去……”我的喉咙哽住了,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晚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想在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把那块木头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
“我想告诉你,你的梦想,不应该被忘记。我想看到你重新拿起工具,做出你喜欢的吉他时,眼睛里发光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你每天下班回来,都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坐在沙发上发呆,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子。”
“对不起,老公,我算过了,我干三个月,就能凑够这笔钱,我以为我能坚持住的……我没想到会出意外……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泣不成声。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她的头发上。
我不是在哭。
我是在恨。
我恨我自己的懦弱,恨我自己的无能,恨我自己的麻木。
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梦想。
却让她,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试图去为我把它找回来。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这个傻姑娘啊。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我的梦想,从来都不是那块价值十五万的木头,也不是什么狗屁吉他工作室。
我的梦想,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起,就只有她一个人啊。
我只想让她过得好好的,不受一点苦,不遭一点罪。
可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让她为了我那个早已被丢进垃圾堆的梦想,去受这种罪。
我把她弄丢了,把我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弄丢了。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我在医院陪了林晚一个星期。
那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慢,也最清醒的一个星期。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她。
给她喂饭,擦身,陪她说话,扶着她在走廊里慢慢地散步。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在学校的草坪上弹琴给她听。
聊我们刚毕业的时候,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却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聊我们为了买第一套房子,每天啃着馒头咸菜,数着银行卡里不断上涨的数字时的喜悦。
我们把过去这几年,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重新过了一遍。
我们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话越来越少,我们各自玩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孤岛。
我以为我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我错了。
我忽略了她内心的感受,我看不到她眼里的失落,我听不到她心底的叹息。
我把那个曾经满眼是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每天只会计较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
而她,却始终把我当成她世界里的英雄。
她用她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唤醒那个沉睡在我身体里的少年。
出院那天,我去结账。
除了医保报销的部分,自费的总共花了一万多。
我从老张他们塞给我的那个信封里,拿出钱,数了数,一共是三千二百五十块。
我把这笔钱,连同我自己的钱,一起存进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里。
回到家,林晚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久坐。
我让她躺在卧室的床上休息。
我走进我们家那个小小的储藏室。
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
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大木箱。
我把箱子拖了出来,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了锁。
里面,是我所有的“宝贝”。
已经生了锈的刨子、凿子,卷了刃的刻刀,还有几块舍不得扔掉的,已经开裂的木料。
在箱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把吉他。
那是我做的第一把吉他,琴身上刻着我和林晚名字的缩写。
我把它抱了出来,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
琴弦已经断了一根,但琴身依然光洁。
我抱着它,坐在储藏室冰冷的地板上,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狭小又闷热的宿舍阳台。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我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松木和桐油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我把那张新办的银行卡,和那把旧吉他,一起拿到了林晚的面前。
我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晚晚,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把我们的生活,过成了一潭死水。”
“但是从今天起,不会了。”
“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三千二是大哥他们的,剩下的,是我给你存的。这是我们的‘梦想基金’。”
“我们不去买那块十五万的木头了。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用这笔钱,把那个储藏室,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工作室,好不好?”
“我不需要做出什么中国最好的吉他,我只要,我们能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来做琴,你来当我的第一个听众。就像以前一样。”
林晚看着我,眼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我也紧紧地回抱着她。
在那一刻,我感觉,我那些丢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身体里。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林晚的身体在一天天恢复。
我没有让她再去上班,我跟她说,我养得起她。
她笑着捶我,说我大男子主义。
但她没有拒绝。
每天,我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不再是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而是冲进那个被我们改造一新的工作室。
工作室很小,只有不到五平米。
但我把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
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都是我新买的,锃亮。
工作台上,摆着一块新的云杉木料。
不贵,但是木纹很漂亮。
林晚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有时候她会给我递个工具,有时候会帮我擦擦汗。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大学宿舍的阳台上一样。
屋子里,弥漫着木屑的香气。
收音机里,放着我们都喜欢的民谣。
刨子划过木头的声音,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感觉,我从来没有这么平静和满足过。
我不再焦虑什么KPI,不再关心什么升职加薪。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回到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和我爱的人一起,做我们都喜欢的事。
我的手艺,一开始有些生疏了。
但很快,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就被唤醒了。
画图,切割,打磨,拼接……
每一个步骤,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的手上,也开始长出了新的茧子。
但这一次,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那是我重新找回自己的勋章。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给吉他的音梁做最后的调整。
林晚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轻声说:“老公,你现在真帅。”
我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
“我还是最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她摸着我的脸,笑着说,“认真,专注,眼睛里有光。”
我把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谢你,晚晚。”我由衷地说道,“谢谢你,帮我把我找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把脸埋在我的胸口。
“我们是互相找回了对方。”
是啊。
我们互相找回了对方。
也找回了那个,在平淡琐碎的生活里,差点就走丢了的,爱情最初的模样。
那把新的吉他,我做了一个多月。
完工的那天,我给它上好了弦。
我抱着它,坐在林晚面前,指尖轻轻拨动琴弦。
一声清脆悦耳的和弦,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开来。
音色算不上顶级,但很温暖,很干净。
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
我弹起了那首,我写给她的第一首歌。
“晚风吹过我的窗口,
月光洒在你眉头,
我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把破旧的木吉他,
和一颗,爱你的心,天长地久……”
我一边弹,一边唱。
林晚坐在我对面,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她只是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美得像一幅画。
唱完最后一句,我抬起头,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我们相视一笑。
千言万语,都在那一个眼神里了。
后来,老张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问林晚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恢复得很好。
我向他表示了感谢,并且坚持要把那三千二百五十块钱还给他和工友们。
老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兄弟,钱就不用还了。就当我们几个大老粗,给弟妹赔罪了。”
“那天晚上,我们其实都看出来了,弟妹她快撑不住了。但是工头催得紧,谁也没好意思开口让她歇歇……是我们对不住她。”
“你是个好男人,好好对她。她为了你,能豁出命去。”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走到工作室,林晚正在给一盆新买的绿萝浇水。
我从背后抱住她。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就是突然觉得,我好幸运。”
是啊,我何其有幸。
能遇到这样一个,愿意用她全部的力气,来爱我的傻姑娘。
这个世界很大,人来人往。
我们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为前途焦虑。
我们很容易在日复一日的奔忙中,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
我们很容易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消磨掉爱情最初的光芒。
我们变得麻木,变得疲惫,变得不像自己。
但总有那么一个人。
她会像一道光,穿透你生活的阴霾,照亮你内心的角落。
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提醒你,你曾经也是一个,眼里有光,心中有梦的少年。
她会告诉你,别怕,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你,我也会在你的身后,为你建起一座城堡。
林晚的这次受伤,像是一场意外,却也像是一次命中注定的救赎。
它撕开了一个口子,让我们看到了彼此生活中被忽略的疮疤和疲惫。
也让我们有机会,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找回那份被现实磨损的初心。
那块价值十五万的巴西玫瑰木,我们最终还是没有买。
我想,真正的“音乐之王”,从来都不是某一块昂贵的木头。
而是那颗,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愿意守护彼此梦想的,滚烫的心。
我依然在那个互联网公司上班,每天对着冰冷的数据。
但我的心,不再像以前那么空洞和焦躁了。
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家里,有一个小小的,亮着温暖灯光的工作室。
有我爱的人,在等我回家。
有我们共同守护的,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梦想。
这就够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生活还在继续,有晴天,也难免会有阴雨。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去扛下所有的风雨。
我会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地,走过这漫长的人间。
用我们亲手制作的,独一无二的吉他,弹奏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而绵长的歌。
又过了几个月,林晚的身体彻底康复了。
她还是辞掉了会计的工作。
她说,她不想再回到那种朝九晚五,一成不变的生活里。
她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举双手赞成。
她报名去学了尤克里里。
每天背着一把小小的琴,去琴行上课,回来就在我面前显摆她新学的曲子。
弹得磕磕巴巴,有时候还会跑调。
但我每次都听得特别认真,然后给她最热烈的掌声。
看着她重新变得开朗、爱笑,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我打心底里觉得高兴。
我们的工作室里,乐器又多了一样。
有时候我做琴累了,她就弹起尤克里里,唱一些轻松欢快的歌给我听。
阳光洒在地板上,木屑在空气中飞舞,她的歌声清脆得像山谷里的泉水。
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幸福的画面。
我的第二把吉他,做得比第一把熟练了很多。
我把它挂在网上,一个本地的音乐爱好者看到了,联系我说想上门看看。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来的小伙子很年轻,背着一个大大的吉他包,看起来是个大学生。
他很懂行,拿起我做的吉他,从木料到工艺,都问得很仔细。
然后,他试着弹了一段。
是很复杂的指弹曲目,技巧很娴熟。
一曲弹罢,他看着我,眼睛里放着光。
“大哥,你这把琴……太棒了!音色特别有层次感,共鸣也很好。卖吗?”
我愣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要卖掉我做的琴。
每一把,都像是我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晚。
林晚对我笑着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
我深吸一口气,报了一个我觉得合适的价格。
不贵,但足够覆盖成本,还能小赚一点。
小伙子没有还价,很爽快地就付了钱。
临走前,他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对我说:“大哥,你一定要坚持做下去!你的琴里,有灵魂。”
有灵魂。
这三个字,比任何赞美都让我觉得动容。
送走那个小伙子,我拿着那笔“巨款”,心里激动得不行。
我把钱塞到林晚手里。
“老婆,我们赚到第一桶金了!”
林晚捏着那几张崭新的钞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必须的!说,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嗯……”她歪着头想了想,“我想吃城东那家麻辣烫,就是物流园旁边那家。”
我的心,又被轻轻地蛰了一下。
我知道,她不是想吃那家麻辣烫。
她只是,想回去看看。
我没有戳穿她。
“好,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开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那个我只去过一次,却终生难忘的地方。
物流园还是老样子,尘土飞扬,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大货车和忙碌的工人。
那家麻辣烫店,就是一个路边的苍蝇馆子。
几张油腻腻的桌子,几个塑料凳子。
我们去的时候,还没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
我们要了两碗麻辣烫,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林晚吃得很香,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很难想象,就在几个月前,她每天晚上,就是在这里,匆匆地解决掉自己的晚饭。
然后,走进那个充满汗水和灰尘的仓库,去干那些连男人都觉得吃力的活儿。
“在想什么呢?”林晚用筷子戳了戳我。
“在想……你那时候,辛不辛苦?”
林晚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她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辛苦啊,当然辛苦。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你的梦想搬砖,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她的语气那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我知道,那段日子,她到底承受了多少。
吃完麻辣烫,我们没有马上离开。
我们手牵着手,在物流园里慢慢地走着。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看到了老张。
他正和几个工友一起,从一辆大货车上往下卸货。
一袋一袋的水泥,扛在他们瘦削却结实的肩膀上。
老张也看到了我们。
他愣了一下,随即,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他放下肩上的水泥,朝我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弟妹!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张大哥,”林晚笑着迎了上去,“我们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和大家。”
老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晚,看到她气色红润,精神饱满的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看你现在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其他的工友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跟我们打招呼。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灰尘,脸上挂着疲惫,但眼神,却都那么淳朴和善良。
我从车里,拿出我带来的那把新吉他。
“大哥,还有各位师傅,”我把吉他递到老张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就想着,弹首歌给你们听吧。”
他们都愣住了,互相看了看,然后都笑了起来。
“我们这些大老粗,哪里听得懂这个啊!”
“就是就是,别耽误你们小两口的正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把吉他抱在怀里。
林晚站在我身边,微笑着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拨动了琴弦。
我弹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民谣,《平凡之路》。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的歌声算不上专业,甚至有些沙哑。
但那天下午,在那个尘土飞扬的物流园里,我唱得格外用心。
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围在我身边。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变得专注,变得感动。
我看到,老张的眼眶,红了。
一曲唱罢,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老张才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听。”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比我听过的任何赞美,都更有分量。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老张和工友们,非要拉着我们去下馆子。
还是在那个苍蝇馆子,老板给我们拼了两张桌子。
他们点了很多菜,开了好几瓶啤酒。
他们跟我讲了很多林晚在这里干活时的事情。
说她刚来的时候,连搬带扛,一天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晚上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
说她为了省钱,每天都只吃最便宜的素菜麻辣烫,连个肉丸子都舍不得加。
说有一次下大雨,仓库漏水,她跟着大家一起,用身体去堵漏水的缺口,浑身都湿透了,冻得直发抖,也没喊一句苦。
他们每说一件,我的心,就被揪紧一分。
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大哥,各位师傅,”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谢谢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替我照顾她,保护她。”
“这杯酒,我敬你们!”
我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回家的路上,是林晚开的车。
我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我不是在难过。
我是在感激。
感激生活,让我经历了这样一场刻骨铭心的波折。
它让我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平凡生活里,最值得珍惜的英雄梦想。
也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一个更值得她去爱的人。
回到家,我抱着林晚,久久没有松开。
“晚晚,”我吻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在我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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