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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王
早上七点半不到,市蓝星幼儿园门前便渐渐地热闹起来。一些个开着厢式三轮车的摊主,已抢先守候在园门外不远处的街道边,花池旁,绿化树下了。那些三轮车的外表被装饰得花花绿绿,像一辆辆彩车,最能抢夺孩子们的眼球。等车子选择好停放位置后,摊主便将一侧的厢板打开,两边用铝合金长杆撑起来,一个可遮阳挡雨的顶篷就形成了。车厢里置有小巧精致的蒸锅,炸锅,煮锅类不等。烹饪出的小吃也是五花八门;蒸的是各式各样的甜点;炸的是肉串、鸡腿、香肠、还有糯米基;煮的多半是一串串的麻辢汤。小孩子们通常最喜好吃甜点及油炸食品,家长们则往往青睐于两元钱一串的麻辣烫。
早上七点四十分,武小刚开着电动摩托车送女儿兰兰来上幼儿园。兰兰今年四岁,上中三班,平时大多是外公和妈妈送她,今天早上武小刚要出去办事,正好顺带着把她捎来了。
武小刚在园门口左侧的街道傍刚一停下车,小兰兰人还没下车呢,小手已指向一辆外表装饰艳丽的三轮车嚷嚷开了,“爸爸,我要吃那个车上做的糯米糕糕,可好吃啦,妈妈总给我买呢。”
“喔,是吗,好,爸爸这就带你去买,啊!”
经营这个流动小摊的摊主是一位中年妇女,对兰兰异常热情,瞅她时两眼笑成了一条细缝。见说要一块糯米糕,便麻利地从一口蒸锅里取出来一块还热乎着的米糕,用一块小纸巾包好,乐呵呵递给了兰兰。武小刚看到女儿手捧米糕吃得好香,自己心里也是甜滋滋的。米糕不大,女儿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就吃完了。满足了口味的小家伙,心里甚是欢喜,用小手背蹭了蹭嘴巴,笑嘻嘻冲爸爸摆摆手,歪着个小脑袋,“爸爸再见!”她肩上背一个小花书包,走路时不是走,而是一蹦一跳地小跑,书背在她的背后也跟着一颠一颤地跳动。女儿活泼可爱的模样,令武小刚看得心情愉悦,喜上眉梢。
目送女儿跑进了幼儿园的大门后,武小刚正转身要走,忽听兜里的手机响了,取出来一看,不禁咧开嘴笑了。电话是妻子杨莹莹打来的,她在手机那头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冲,震得武小刚的耳朵里嗡嗡响,“唉,你到了没有?一定要抢在八点之前赶到家乐超市的营销部哦,去迟了,黄花菜都凉啦!”
“嗯嗯,我知道啦,现在正在往那儿赶呢,老婆大人您就放心吧。”
杨莹莹的电话是从永兴集贸市场打来的,她和丈夫在那里租了一个疏菜销售摊位,已经经营三年多了。昨天她从一位同行大姐的嘴里得到消息,说是今天上午家乐超巿有8个摊位对外招租,数量有限,去应租的人一定很多。为了占个先机,今天一大早她就摧丈夫起了床,可出门时,女儿兰兰却一个劲地哭闹着非要爸爸送她去幼儿园不可。杨莹莹拗不过女儿,只好应允了,可她又怕有女儿拖累耽误了丈夫办事,这才慌忙火急地打个电话来问问。这回她是铁了心要在那家超市里再租个位置,让丈夫过去打理,两个人守着一个摊位,来钱的渠道太狭窄,分开经营后,那怕都辛苦一点,只要来钱快,那也值啊。
武小刚开着电动摩托车一路疾跑,赶到家乐超市大门口正好是八点。超市要到上午九点才开门营业,可设在二楼的一间行政办公室门前,此刻却是异常热闹,门外聚积了三十多个应招者,人群中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几十张嘴巴都没闲着,正饶有兴趣地热议着这次招租的事,现场显得人声嘈杂,嗡嗡嘤嘤。
武小刚蹬蹬跑上二楼,看到眼前这般热闹场面,心里很着急,恨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凭借高挑结实的身个,三十来岁的年龄,血气方刚的锐气,二话没说,将身子一侧,便不由分说地从人缝中攒劲往前挤,立时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抱怨声:“哎呀,你慢点挤嘛,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哼,挤挤挤,想来抢啊,真是的……”
门外的乱象,立即引起了室内负责人的重视,赶紧派出一位年轻姑娘来维持秩序,她站在门口大声喊道:“都安静一下,安静,听我说,请大家把身份证交给我,等会我按身份证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叫,叫到了谁,谁就进屋来洽谈填表,好不好?”
这时候,武小刚已经挤到了最前面,他只须一伸手就能把身份证递给她,心里顿时一阵欢喜。
“身份证?咦,我的身份证呢……”武小刚心跳突然加速,双手在衣服兜里摸了个遍,身份证就是不见踪影。他赶紧掉转身,低倾下头,沿着刚才挤进来的路线寻找回去。地面上除了看到一双双错乱无序的大脚外,再啥也没看见。他一路小跑下了楼,一直追踪到电动摩托车傍边,还是没有找到。他紧忙骑上摩托车,心急火燎地沿着来路仔细寻回去,来到蓝星幼儿园门前后,又反复在地上寻找了好几遍,当认定身份证确已丢失后,这才绝望地拿出手机,哭丧个脸向妻子秉明了实情。
集贸市场这边,杨莹莹正在忙着应和顾客,一听说丈夫把身份证弄丢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在手机那头用近乎吵架的声音怒斥着丈夫:“你,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人咋就没丢……”
武小刚正心急如焚,赶上妻子又恶语相向,他诅丧的心绪,更是雪上加霜。跟妻子打电话想问的话,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他脑怒地抬起手,“啪啪啪”在自个脑门上狠击了三下,沉吟半晌,才吱吱吾吾问:“莹莹,你,你确定早晨出门时把身份证给了我吗?”
“当然给了,我还看见你随手把身份证装进了长裤右边的那个兜里。”
“长裤,右边?哦,哦,哦……”
“哦,哦,哦你个头!我懒得管你了,气都把人气死了!”莹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武小刚这才发现右边长裤的兜子很浅,他探手在里面摸了几下,气愤得恨不能当场把这个破兜兜连根拔了。他立在原地发呆,心里像一团乱麻,脑子里一头雾水。正当不知所措时,忽听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战战兢兢取出来看了一眼,见不是妻子打来的,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来电是个陌生的座机号,他接通后慢慢悠悠放到耳边,有气无力地问:“喂,是哪位?”
“你是武小刚吗?我是凌桥派出所,你的身份证在我们这里,赶快来取吧!”
“喂,啥!啥……”武小刚明明已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连追问了好几遍,可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嘟嘟”的盲音。
这真是让他忧得快,喜得也快呵。武小刚一翻身骑上了摩托,一脸畅快地向凌桥派出所驰去。
二十多分钟后,他找到了那家派出所,当欣喜地接过身份证时,激动得对所里的几位民警千恩万谢,交给他身份证的民警笑笑说:“你谢错人啦,应该去谢那位好心的拾到者,是他把你的身份证交到我们这里,还恳请我们从电脑里调出你的个人信息,好及时联系上你呢,看看,人家想的有多周到。”
“那,那位好心人是谁?我一定要去当面谢谢他!”
“是一位中年男士,说完几句话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叫啥,住在哪里。”
身份证失而复得,武小刚的心里无比激动。从派出所出来,他没有奔摩托车去,而是来到派出所大门左侧的花池边,一屁股坐在花池的平台上,把身份证紧紧捂在手心里,好像生怕它又丢了似的。他现在的心绪很乱,头脑却越来越清醒。深知家乐超市的柜台现在已经与自己无缘了,即使赶过去也是白跑一趟。他把身份证拿在手里,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心里想着那位好心人……他就一直这么瞅着想着,想着瞅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年前他亲身经历的一桩往事。
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永兴集贸市场里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顾客来买菜,市场里已有不少摊位盖上了厚厚的毡布,摊主打烊回家了。杨莹莹舍不得搁下这最后的几单生意,执意要坚守一会,便叫丈夫先去她妈家接回兰兰。武小刚奉命乐呵呵走了,他骑上电动车,径直朝岳父家奔去。
杨莹莹娘家住在滨河豪苑,与自家住的小区只有一街之隔。当武小刚驾车穿过那条街道后,拐进了通往小区的一条不太宽的巷道,道路上路灯昏黄,树阴浓密,行人稀少。当他行至一处向左转的岔道口时,一眼看见在一处花池的边角上躺着一部黑乎乎的手机,他迅即停车拾了起来,见周边没有行人,便把手机装进衣兜里一溜烟儿走了。从岳父家接了兰兰,在回自家的路上,兜里那部一直保持静默的手机突然响了,而且这一响就没完没了,刺耳的电话铃声,惹得兰兰心焦,她噘起小嘴巴嗔怨说:“爸爸电话响了,是妈妈打的,快点接,妈妈会骂的。”
“不是妈妈打的,小孩子别管!”
回到家里后,武小刚拿出手机仔细地瞧,这是一部小米5G新款手机,机体很厚实,放在掌上沉甸甸的,手机仍像发疯似地在一遍遍呼叫,急促的响铃声格外聒耳,尤其是在武小刚听来……手机里设了密码锁屏,他点了几下没点开,光洁如新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行行电话号码,这些号码还不只是一个人打的,失主可能动用了家人来轮番进攻,可见他是多么焦急。这些密密麻麻的号码,少说已有三十多个,平均不到一分钟就打一次。显示次数最多的一个电话号码,仍在不停地打……
武小刚的心境全乱了,心也在不住地怦怦乱跳,他的脑子里在激剧地斗争着,在还没有战胜自己的私欲之前,他一直没有勇气接听电话。
武小刚在家里与手机对恃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妻子回来了。可他还是没有勇气提起拾到手机的事,只是那颗发虚的心,在胸膛里跳得更凶了。这时候手机也不再响了,他发现屏幕上显出一行字:手机对我很重要,拾到者赏现金500元。
杨莹莹回来后,先抱起女儿亲热了一番,女儿格格的笑声好甜,她把小嘴巴紧紧贴在妈妈的脸上吻,而后又慢慢往上移,跟妈妈说起了悄悄话,“妈妈,爸爸坏,他老不接你的电话,响了好久好久也不接,你快骂他。”
“噢,是吗?”杨莹莹起初还不信,全当笑话听,可当她嘻笑着找丈夫对质时,他只好把捡到手机的事和盘托出了。杨莹莹听后这才当了真,她的脸色骤变,变得特别凝重而严肃。恰巧这时候电话又响了,她立刻像下命令似的大声说:“快接快接,你还犹豫个啥?”
电话接通了,也跟对方约好了见面地点。杨莹莹瞪大眼睛瞅着丈夫说:“快点送去呀,人家指不定在怎么急呢,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前来取手机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妇人,身体略显福态,头发曲卷,两边鬓角花白,见了武小刚后显得特别激动,她十分热情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那一口子呀都急得下不来楼了。”当她接过手机后,用手依恋地在屏幕上轻轻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喜乐,使她的脸上笑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褟皱,自乐了一阵子后,这才动情地说:“好心人哪,我去给你买点啥礼物吧?”
出于礼貌,武小刚自然顺势答道:“噢,不用了!不用了!”
“呵呵,那就谢谢你啦!”说完话一拧身自顾自走了,赏金的事,她大概“忘”到了脑后。武小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但妻子毫爽大义的秉性,却又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心里一遍遍质问自己:你这么做值吗……?但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值!好人有好报,这是人世间永运也不会改变的真理。
身份证在武小刚的手心里已捂得发热了,他用手指在正面的图案上轻轻抚摸了一会,而后又会心一笑,暗忖:这个小宝贝的完璧归赵,不就是好心人有好报的一个佐证么?想到这些,他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上午十点,当武小刚怯生生站在妻子面前时,正在忙碌的她也没给他个好脸色,就像这个耽误了自己大事的蠢东西压根就不存在一样。他瞅了个空儿,忽然笑嘻嘻地把身份证冲她亮了出来,嘴里还哼上了小曲:“当当当挡,当当当挡……”她一看顿时愣住了,继而又是一阵惊喜,“哇,咋这么快就找到了,是在哪里找到的啊?快给我看看!”她将身份证一把夺过来,拿在手里掉着个儿看,看完正面看反面,圆圆的脸面上,乐得像绽开了一朵漂亮的玫瑰花。
时隔半月后,杨莹莹又从那个同行大姐的嘴里得到最新消息,家乐超市里那几个招租的柜台,终是一个也没租出去,原因是出租方心太黑,开价太高,加上那里的行市又不太景气,承接者都知难而退了。杨莹莹听了后也只是淡淡一笑,因为就此事她早已不再嗔怨丈夫了,在她的心里,只要自家的身份证找回来了,什么得呀失的,统统都不再重要。
日子在平淡无奇中一天天往前过。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今年的秋季,永兴集贸市场的生意显得十分红火。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各种新鲜疏菜正大量上市。武小刚每天凌晨三点就准时赶到了疏菜批发点进货,他的摩托车后面配挂了两个大柳条筐子,一次能拉回来二三百斤的新鲜疏菜,足夠妻子一天的销售量。这天早上,他进完货刚回到集贸市场,妻子焦虑不安的吩咐说:“小刚,你现在赶紧回我家一趟,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实在不忍心让咱爸冒雨送兰兰去幼儿园。”
“好吧,我去!”武小刚复又穿上雨衣,就手卸下摩托后面的一对大筐子,一撩身骑上了摩托,“嘟嘟嘟”一溜烟儿开走了。
兰兰的身个小,缩成一团躲在爸爸的雨衣里。外面密积的雨点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她站在摩托车前面的脚踏板上,两眼透过雨衣上的一块透明塑胶,好奇地看着迎面打来的雨水,看得高兴了,忍不住亮开小嗓门叫喊起来,“哇,爸爸,真好玩,下雨真好玩……”
“喔,宝宝别乱动,一动雨水会把身上打湿的。”
“嗯,好的,爸爸我不乱动了!”
“呃,宝宝真乖!”
早上7点四十分左右,正是小孩子入园的高峰期,大人也急着送完孩子好赶去上班,平时天晴还好,眼下大雨倾盆,园门前的汽车摩托车,多得像下锅的饺子,大小车辆挨挨贴贴粘在了一起,都动弹不得。武小刚见街道边上停着一排车,他瞅见两车中间有个小空隙,便把摩托一头扎了进去。等送完女儿再出来开车时,发现退路被堵塞的车子挡死了。这时候雨越下越大,呼啸的西北风在一个劲地吹拂,把他身上雨衣的下摆鼓吹起来,有一角飘在胸前噼噼啪啪敲打着,藏青色的长裤转瞬间被雨水浇湿透了,像抹上了胶水紧紧地贴在腿上。为了早点摆脱眼下的困境,他决定将摩托车往前推上马路牙子,然后从人行道上把车开走。说干就干,他用双手握住车把,先攒劲试推了几下,但均没有成功,车前轮在半尺来高的牙子上遇阻回落。于是他就打算用电力助动,拧开电源开关钥匙,用力往后转动了一下车把,这一转可了不的啦,只见那车就像发了疯似的向前猛地一蹿,冲上了那道牙子,已失控的摩托车,先撞倒了停在人行道上的一辆摩托,再带着他冲进了人行道傍边的简易花池里,前轮撞上花池的内壁后,这才停了下来。武小刚的身子也随着车子前冲的惯性,重重地扑倒在了花池里,把一丛茂密的万年青压在身下。万年青像一层厚厚的垫子,减缓了他跌倒时的冲击力,使他的身体免于受伤。不过这还不算完,当他转过头一瞧,见自己的身体左侧还躺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一把小雨伞仰面朝天支棱在小男孩身边。他人虽小却很机灵,一拧身自个爬了起来,站在花池里,瞪大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向四处张望,那副愣神的样子,好像还不明白刚才倒底发生了什么。
得亏小男孩恰巧走到这里时,是被武小刚的左胳膊绊带倒的,要是车子撞上了他,那他今天就算是惹下了弥天大祸,后果不堪设想。小男孩刚一站起来的当儿,武小刚也立刻站了起来,正要上前询问他有没有事,突然从斜刺里冲过来一个年轻壮汉,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身疙疙瘩瘩的健子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当时他走在小男孩的前面,当听到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猛然回头一看,见儿子已跌进了花池里,心里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时气得怒目圆睁,抡起手里的小书包,照武小刚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紧接着又砸了一下,嘴里一个劲地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找死啊?人行道上也敢撞人!”话音未落,第三书包又砸了下来。武小刚的头上戴着头盔,那三书包看似砸得凶狠,下落时“嘭嘭”有声,可此刻早已经吓傻了的他,头上根本就不知道有痛感,或许也真是没有,因为头盔像一道防火墙,为他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击打力。就当壮汉还没解恨时,武小刚却在一直跟他点头哈腰赔不是,也许是秉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缘故吧,壮汉把要砸下的第四书包就免了。他紧忙蹲下身子,在儿子身上这里摸摸那里寻寻,问:“你有事没有?”
儿子缓过神来了,大声说:“爸爸,我没事,一点也不疼!”说话间他还用力伸展了一双小胳膀,以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没事就好,走!”这壮汉倒也爽快,牵住儿子的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畅畅快快地送儿子走进了幼儿园。
武小刚目送着这对父子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暗自庆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鉴于他头上挨的那三书包,他也就只好受之有愧了。
回到永兴集贸市场后,武小刚在妻子面前对适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他想让那段难堪的场景从此在人间蒸发,不愿留下任何痕迹。可当他想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打个电话时,顿时就傻眼了,手机没了!尽管一双手在身上到处乱摸,那也是给他人做嫁衣一一白忙活。
“你怎么啦,在捉虱子啊?”妻子笑笑问。
“不好啦,天塌下来啦!我,我的手机丢了!”
“啥?”杨莹莹笑不起来了,当时气得脸色煞白,张嘴又想骂他一顿才解气,可一看到他身上湿哒哒的,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又不忍心张嘴了,迅即把话变了个调儿,“别急别急,好好想想,会丢在哪儿呢?”
妻子的话猛然提醒了他,二话不说,骑上摩托车直奔幼儿园去了。他找完一圈回来,杨莹莹瞅着他垂头丧气的死样子,就知道凶多吉少,心里的那个气呀,简直没法说得准,干脆把头一低,只顾忙自己的事去了,跟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武小刚站在摊位上一声不吭,脑子里正在思谋着怎么做才能尽快把手机找回来。手机里存储的信息实在很重要,都是些本地和外地疏菜供货商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他脑子里想的事很多,很乱,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想着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他想起了一年前自己拣到那个手机后的情形:手机屏幕上显现的一长串电话号码,和不间断的电话铃声……在再一次重温后使他猛省。
“莹莹,快,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接过手机,开始往自己手机里一次次不间断地打电话,手机那头有反应,能听到响铃声,但就是没人接听,他心里不禁一喜,只要还没关机,就有找回来的希望。他又打了过去,又打了过去……
当他在十五分钟之内,一共打了二十二个电话后,见还是没有人接,心里有些着急了,暗忖:啥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便立马往手机里发了个短信:这是个旧手机不值钱,但里面的资料对我非常重要,有拾到者,奖赏人民币一千元,当面现给,决不食言!
妻子仍在摊位上忙她的,但两眼的余光还是时不时停留在丈夫的脸上,她盼望着他的这张苦瓜脸,什么时候能改变一下脸色,或者突然高兴地惊叫起来。可当她得知丈夫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允诺就是一千元时,心里又犯了嘀咕:一千元哪,这可是我一天起早贪黑,忙死忙活,一个星期才能赚来的利润啊……
妻子怨归怨,丈夫的电话还是照打不误。武小刚在发出信息后又打了第二个电话时,对方终于接了,两人迅即在电话里约好了接头地点。走前,武小刚苦着脸对妻子说:“我就知道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武小刚驾驶摩托车一路飞奔,十五分钟不到,人已经到了对方指定的地点,银河小区二期大门口。他急勿勿下了车,大步向站在大门左侧等候他的一位长发披肩的姑娘跑去。那姑娘看到有人向她跑来,心里不禁一喜,立即向前迎了几步,大大咧咧问清了取手机人的姓名后,一伸手便把手机递了过去,正当她转身要走时,武小刚急了,几步跑到她面前站定了说:“呃呃,我还没给你钱呢。”
“钱!什么钱?”她停住脚步,看着武小刚疑惑地问。
“一千元赏金哪,我一定说话算话的!”
“嘻嘻,嘻嘻嘻……”从她的嗓子里忽然滚出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能把你招来我就谢天谢地喽,还谈什么钱!”说完她拧身又要走。
武小刚哪里肯依,再度向她追过去,想说点什么。她急着要赶去上班,还没等他开口,自己抢先说了:“早上我送儿子上幼儿园,在园门前的花池里捡到了你的手机,池内的地面上积了些水,又下着大雨,手机浸湿后受了潮,光能听到响铃声却接不了电话,我又急着要赶去上班,又担心你急坏了,情急之下,就用电吹风一点点把手机里的潮气吸干了,这才跟你通上了话。这不,你就赶来了,一切就这么简单,何必要搞那么复杂?”说完她一路小跑,转眼间,跑进了小区的大门里,不见了。
武小刚看着她离去时的修长背影,和她身上穿的一套天蓝色的制服,还有脖子上扎的一条白蓝相间的条纹丝巾,就能猜出她一定是在哪家银行里上班。多么好的姑娘呵。当又一次想起她刚才说话时,跟自己微微一笑的那一刹那,留在她嘴角两边的那对小肉窝儿,也是出奇的美,真的……要多美,有多美!
武小刚双手捧着手机,手心里仍然还能感觉到电吹风在手机屏幕上留下的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又穿透了他手上的肌肤,溶进了他的血管里,很快又缓缓地,缓缓地融入了他的心脏,忽然冲得他鼻根一酸,视线顿时模糊了,一句带着这股暖流的话,迅即冲出了他的喉咙:做一个好心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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