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樱
校门口的百货亭,售卖各种文具、零食。摊主是位大辫子姐姐,身材微胖,浓眉大眼,爱说爱笑。每天一放学,百货亭前就探进一排可爱的小脑袋,伸长胳膊递钢镚。很快,一人一包零食蹦跳着离去。那些冬天的棉花糖、夏天的紫雪糕,至今在我的记忆里闪光。
马路斜对面,有一家旧书摊。花格砖上铺着油毡布,错落摆放着一些旧书、旧杂志、磁带、影碟。老树慷慨投下大片绿荫,有名男子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翻看书册。他高个头,皮肤黝黑发亮,头发有些自来卷。
一街之隔,两摊相望。与百货亭的门庭若市相比,旧书摊冷清得多,大多数人光看不买,倒是附近的一些农民工,常过来挑选书籍。男子和那些蒙尘的旧书一样,整天沉默不语。
大辫子姐姐人缘好,善经营,常被小学生包围。那个下午,她实在忙不过来了,急出一头大汗。对面高个男子来买烟,顺便搭把手,递商品、找零钱。很快,商亭前变得井然有序。“谢谢你啊!”大辫子姐姐说完,塞他怀里一瓶饮料,他却反手放下,点着一支烟,回到旧书摊。雀鸟喳喳三两声,穿过树梢,掀起一阵清凉的风。
从那以后,放学的高峰时段,他经常到百货亭,帮着搬重物、拆纸箱。一来二去,附近的居民看出了端倪,热心的大婶征得两人同意后,当起了红娘,牵线搭桥。第二年秋,他们领证结了婚,转年生下一个男孩。
婚后,百货亭和旧书摊合二为一。光卖小百货,不够维持生计,夫妻俩一合计,改成修车摊,兼配钥匙,生意越来越好。或许是女人会做生意,批发市场上过来修车的人,她都给出承诺,换轮胎、换配件的,3个月内坏了免费维修。小商贩们来修车,她总会抹去零头。男人脾气大,说话结巴,时不时埋怨她做赔本买卖,她先笑后答:“修车修车,人家看重的是你的手艺,回头客多了,比啥都强!”
果不其然,凭借过硬的技术,找男人修车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搬家走了,还会专程回来找他。所谓夫唱妇随,就是他们的模样吧:一个埋头排除故障,两手沾满车油;一个笑脸相迎,三两句知心话,换来彼此的信任。时间久了,修车摊也成了一座小小的驿站,经常有居民围坐在一块下棋。
当年,我父母下岗,从旧货市场买了辆二手三轮车,摆摊卖鸡蛋灌饼。三轮车隔三差五出毛病,要么轮胎漏气,要么骑着有杂音。傍晚收摊后,父亲推着三轮车去找修车师傅。摊位前排起了一溜长队,轮到我们时,天色漆黑如墨,悬在高处的电灯“刺刺”响着。修车师傅把三轮车倒置过来,敲打辨听。半晌,他从工具箱里扒拉出气门芯,卸下旧的,安上新的。“好了,不收钱了,下次再说!”他摆摆手道。父亲执意塞给他钱,他又用力地推让了回来,两人像是摔跤似的,有些滑稽。本来打算换新轮胎,没想到一个气门芯就解决了。他的便民修车,一半是技术,一半是良心。
一晃20多年过去了,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孩子都已成家立业,下一代也会骑着自行车满街跑了。他们的两个儿子,也眼看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修车师傅变成修车大爷,鬓角添了白发,目光多了笃定,却还是那样高嗓门、倔脾气,有时候碰到不对眼的人,一言不合就甩手不干,蹲到墙脚抽烟去。大辫子姐姐也老了,栗色短发,身材发福,却还是那样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劝他几句,他嘴巴翕动,结结巴巴小声嘟囔,然后猛地起身又干活去。旁边下棋的老人撇撇嘴,哈哈一笑,说道:“这两口子,真有意思!”
说话空当,一连来了好几辆电动三轮车,男人又忙碌起来,过了饭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女人一件件地给他递工具,时不时拿毛巾俯身给他额头擦把汗。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