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于1990年在台北去世,终年102岁。那天没有铺天盖地的讣告,只有几位老朋友和晚年的随从静静守在床边。他一走,那些亲历过他的人和事,像一页页老照片,被岁月翻得更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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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张群并不闲着。他撂下权力中心后,把日子分给写书、串门和出席纪念会。书名很直接:有《我与日本70年》《谈喝酒》《谈修养》这样的回忆录和随笔,内容多是往事、生活窍门和一点儿自我安放。他爱喝酒,把喝酒当门学问来讲:主人气度要到位、下酒菜要搭得上味道、谈话不能尬聊,连灯光和夫人都得“配合”——这些话听着像老人自我修饰的固执,也像他在用一种小小的仪式感,告诉自己过去并没有白过。
和张学良的交情是别人常提的事。他们交了几十年老朋友,来台后常常聚会,和画家张大千、王新衡轮流做东,圈子里有人笑称“三张一王转转会”。张学良会下东北菜,摆盘、刀工都够味儿,张群常夸他厨艺第一。1990年7月张学良九十寿宴,张群坐轮椅还照例读贺辞,场面没有沉重,更多是时间带来的淡然。看这种场景,倒让人觉得,曾经热闹的那些年代,正一点点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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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众视线上,张群最后一次代表台湾当局访日,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会儿国际形势变得快——基辛格、尼克松接连打破旧格局,日本政治里也开始有人想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蒋介石把对日本的砝码再一次交到张群手里,他也没推辞。到了东京,几乎没睡,见人、拜访、讲演,想把老关系用起来,从保守派和财界下手拉人。现实却不客气:不少财界大佬听说他来,躲着不见;在“驻台代表处”开的记者会,指责美日偏中,台下掌声稀稀落落。那趟回台的车里,大家沉默,张群心里对东京做了无言的告别——那种无力,是岁月和大势共同的结论。
但他并不是第一次为台日关系跑腿。1952年台日和约生效后,蒋介石就派他率团赴日,目标是稳住新建的关系,拉近日本右翼和工商界,稳住台湾的国际位置。那几年他常在台北和东京往返,一面做外交斡旋,一面推经济文化交流。做事老练,讲话老成,能把复杂事情谈成一个个可行的步骤;碰上国际大潮时,又常常显得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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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看,1949年的昆明事变是他政治生涯的分水岭。那年12月,他作为西南行政长官公署长官飞往昆明,任务是去劝卢汉回头。到机场时气氛冷冷清清,没人迎接,等了半天才来军车把他带到戒备森严的楼房。要求见卢汉没那么容易,走廊被士兵把守,电话有时能打、有时又像被掐断。他给蒋打电话,声音里有压抑的急切感:“我到昆明了,但被限制行动,我设法联系卢汉。”按他的说法,到了晚上局势翻转:卢汉公开宣布起义、昆明戒严、五星红旗升起。张群一行被软禁,12月11日才被放行,经香港辗转返台。从此,他的政治重心更多转回岛内。
回到更早的年代,张群的对日事务可以追溯到1930年代。1933年他被派到北平处理华北局势,参与促成塘沽协定;1935年被任命为外交部长时,中日关系已很紧张。那段时间他主张主动交涉,不主张回避,提出在党内改变过去那种不谈判的消极姿态。有人支持,觉得务实;也有人批评,觉得原则被牺牲了。这是政治里常见的矛盾:务实与底线互相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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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日本几任驻华大使的交锋,都留下过笔墨。有吉明、有田八郎、川越茂这些名字出现在谈判记录里。就华北问题、所谓广田三原则、以及后来的多次交涉,双方都有强硬的时刻,也有不得不退让的地方。那年夏天的成都事件,把矛盾推到高潮:日本拟在成都恢复领事馆,结果引发大规模示威。示威中出现冲突,几名日本随员被打伤甚至死亡,日方据此提出一揽子要求,川越到南京交涉时列出清单:禁止排日运动、在关税上给优惠、聘日本顾问、订共同防共条约等。张群当场打断这些条件,一个劲儿反驳对方的强硬论调,强调中方的底线:希望废止冀东伪组织,停止走私,中方缉私不能受干涉,华北日军飞机不得随意行动。谈判无大的进展,最后草草收场。那之后,蒋介石在对日问题上采取了更为稳健的策略,张群的务实在更大格局面前显得孤立。
说到他的一生,早年经历是线索。1889年出生于四川华阳的普通家庭,14岁就去了保定陆军速成学堂。1907年被送到日本,19岁那年上船去日本,在甲板上遇到一个同龄人——蒋介石。两人一谈就投缘,后来一起进振武预备学校,周末常到郊外走走、下海游泳。为了靠近蒋,张群还把专业从步兵改到炮兵。两人都参加了同盟会,辛亥前夕他们回国投身革命,张群做了陈其美的参谋。有了军政双面手的底色,他后来的外交和政治角色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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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后,他也参与了与中共的早期接触,算是国共谈判的早期人物之一。1948年被任命为总统府顾问,蒋多次派他出使处理敏感事务。那年他还访日并与麦克阿瑟会面,谈到要淡化日本社会的军国主义和武士道余绪,避免复辟倾向,这些观点在盟占时代碰到一些响应。
1950年前后,日本与大陆的动向牵动台湾神经。吉田茂曾试图接触北京,这让蒋介石紧张。张群在台北参与对策,主张利用美方影响阻止日方与大陆建交。美国确有介入,1952年的台日和约就是在那种多方博弈下签成的。此后张群多次以台湾代表身份访日,试图维持那段现实又脆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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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活方面也有零碎记忆。1979年5月2日,张群90岁生日时,蒋经国代表国民党中央授予他中山勋章,那枚勋章全国仅三枚,另一两枚给宋美龄和严家淦。他接过勋章时眼睛湿了,那场面对家里人来说既是政治礼仪,也是晚年的一种情感确认。家里的私事里,有一件他放在心上的疚事:母亲1958年未能随他来台,在四川去世,直到次年他才知道。那年他任总统府秘书长,回去守灵三周,被家人说成是对母亲的最后一件孝事。晚年他几次说想回故乡看看,但年龄和现实把这愿望挡在外面。
他和蒋介石七十多年的交往,既是朋友也是上下级的关系。他曾说,对蒋的忠诚就是对国家的忠诚,这句话在当时成了很多官员与领袖关系的注解。张群这一路走来,从晚清到民国、从北伐到抗日、从大陆到台湾,既参与也见证了很多转折。对日的态度里有妥协,也有对峙;对蒋的陪伴里有信任,也有权力上的差异。年岁把人逼到回忆的角落,他把失意和得失都装进了那些回忆里,既放不下过去,也学着和现实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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