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31日,章晓申在上海去世,享年77岁。
章晓申是谁?上海京剧院的老生泰斗,12岁进“京二班”,毕业后演杨子荣、李玉和、罗成虎,嗓子脆,腰腿利,台上一站就是山。
1947年生在延安,父亲章力挥是《年青的一代》的编剧,母亲佟燕是话剧演员。他生在红旗下,却把一辈子献给了戏台。
1975年吴海燕拍完《海霞》回上海,章晓申在后台堵她,递上一瓶汽水,说:“海霞同志,喝口水压压惊。”
吴海燕没接,抬眼看他:“你唱《智取威虎山》那段‘穿林海跨雪原’,我听过,鼓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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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晓申当场红了脸,第二天就去排练室重打鼓点,一练就是仨月。
吴海燕这才松口,答应试着处。
处对象那年,章晓申每天骑自行车去上影厂门口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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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燕拍戏晚了,他就蹲路边啃冷馒头。
馒头吃到第七个时,吴海燕下班,看见他,笑了:“馒头好吃吗?”章晓申把最后一个掰一半递过去:“甜的。”
1979年两人领证,婚宴在京剧院食堂办的,桌上摆了四菜一汤,牛犇送了条红围巾,祝“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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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燕没要孩子,她说:“戏比孩子省心。”
婚后章晓申管吴海燕练功,吴海燕管章晓申戒烟。
早上五点,章晓申敲锣,吴海燕起床吊嗓子;晚上十点,吴海燕数烟灰缸里的烟头,超三根就罚章晓申抄《空城计》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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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戏,慢板稳,流水急,夫妻俩在台上台下换着角色演。
吴海燕的来路更长。1954年生父亲吴石坚是老革命,30年代投奔延安,新中国成立后创办上海京剧院;
母亲汤化葵是部队文工团演员,舅舅汤化达后来拍了《等到满山红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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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燕打小泡在排练场,六岁学《贵妃醉酒》,八岁能翻跟头,十岁唱《穆桂英挂帅》选段,嗓子还没开,台下掌声先开了。
1973年19岁的她被北影厂导演谢铁骊看中,去拍《海霞》。
选角那天,谢芳带蔡明演小海霞,吴海燕演大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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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在海南,太阳毒,吴海燕每天顶着37度高温下海捞鱼,导演喊“cut”时,她腿抽筋,章晓申后来听她说,才知道她那时候就落下了腰伤。
《海霞》上映,吴海燕火了。
报纸写她“英姿飒爽”,观众写信问她“海霞用什么洗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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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上海,进上影演员剧团,和陈冲、张瑜、龚雪一间宿舍。
宿舍八人间,吴海燕睡上铺,夜里翻身,床板吱呀响,张瑜在下铺嘀咕:“吴老师,轻点,明天我拍哭戏。”
吴海燕就屏住气,一夜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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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来得快,《绿海天涯》演女二鲁琨,《等到满山红叶时》演女一杨英。
选剧本那天,桌上摆着《庐山恋》和《等到满山红叶时》,吴海燕选了舅舅的戏,错过了周筠。
电影上映,《庐山恋》场场爆满,《等到满山红叶时》冷清清。吴海燕没说,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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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初,她演《白莲花》,绿林女侠,刀马旦。
章晓申帮她设计身段,夜里两口子在客厅练“起霸”,吴海燕一脚踹翻茶几,章晓申光着脚去捡碎片,嘴里还哼着锣鼓经。
戏拍完,吴海燕腰伤犯了,章晓申背她去医院,医生说:“再练下去,腿得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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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燕没听,硬撑着拍完《浣纱女的传说》里的西施。
拍水戏那天,湖水冰,吴海燕泡了四个小时,导演喊停,她上岸就晕倒。
章晓申在场外等,手里攥着军大衣,一见她倒,冲过去把人抱起来,跑了三百米到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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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巅峰短,退潮快。80年代中,张瑜、刘晓庆、巩俐轮番上位,吴海燕的戏约从一个月三部变成一年一部。
她演《千堆雪,九重恩怨》,自己导自己演,熬到头发一把一把掉。
1997年播出,收视率垫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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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那天,她一个人在摄影棚坐到天亮,章晓申来接她,发现她把剧本撕成了雪花,撒了一地。
他没说话,蹲下身一片片捡回来,用胶带粘好,放回她包里。
那之后,吴海燕回了京剧院。章晓申说:“银幕不留你,戏台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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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白毛女》喜儿练起,五十岁的人,腿还能劈叉。
2010年,夫妻俩排现代京剧《白毛女》选段,巡演二十场,场场爆满。
谢幕时,章晓申演杨白劳,吴海燕演喜儿,父女相认那一段,吴海燕哭得妆花了,台下观众以为是入戏,其实她想起自己父亲吴石坚临终前说:“丫头,戏比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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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章晓申查出肺癌晚期。吴海燕推了所有戏,陪他跑医院。
化疗掉头发那天,章晓申照镜子笑:“我这杨子荣秃了,威虎山还打不打?”吴海燕没笑,转身去走廊哭。
回家后,她把丈夫的戏服一件件熨平,挂在显眼处,像挂着还没演完的戏。
去世前一个月,章晓申让她答应一件事:别为他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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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燕点头,可章晓申走后,她连《白毛女》选段都不敢碰。排练室里,那套李铁梅的红衣挂了整整一年,落满灰。
2025年10月27日上影演员剧团办重阳敬老活动,吴海燕原本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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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犇打电话,说带了牛肉干,非要给她尝。
她才翻出藏青色旗袍——章晓申生前最喜欢她穿这件。
活动现场,牛犇、向梅在笑,她站在角落,手指摩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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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光灯亮起,她下意识抬手遮脸,像当年《海霞》里挡海风的动作。
散场时,她一个人走到剧团后院,那里有块小石碑,刻着上影老厂标。
如今的她71岁,瘦得旗袍空荡,眼神空洞,老伴走了,她肯定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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