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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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来电通知领离婚证时,顾沉舟正把三岁的女儿安安举过头顶玩飞机游戏。
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撞碎在电话那句「请准时到场」的机械音里。
他挂断电话,将脸埋进女儿软软的小肚子深吸一口气。
「妈妈不要我们了。」
安安用小手拍他扎手的短发:「爸爸哭哭,安安要爸爸。」
顾沉舟低笑,眼底却结着冰:「好,那咱们就——让她连女儿都争不走。」
第一章:电话
安安的笑声像一串被风撞碎的铃铛,在宽敞的客厅里滚得到处都是。
顾沉舟把她高高举过头顶,小丫头一点也不怕,挥舞着肉乎乎的手臂,嘴里喊着“飞!爸爸!飞高高!”。他臂力惊人,稳稳地托着女儿,做出俯冲、攀升的动作,引得安安咯咯直笑。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父女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温馨得如同油画的画面,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硬生生撕裂。
顾沉舟动作一顿,将安安轻轻搂回怀里,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划开接听,语气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温和:“喂?”
“请问是顾沉舟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波澜的女声,标准的公务腔,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
“这里是市民政局。您与苏晚女士的离婚申请已通过三十天冷静期,请于明日早上九点,携带本人身份证、户口本原件,准时到场办理离婚登记手续。”
冰冷的、程序化的通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钉子,敲进顾沉舟的耳膜。
安安似乎察觉到爸爸不动了,仰起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疑惑,伸出小手去摸顾沉舟紧绷的下颌线。
电话那头还在例行公事地补充注意事项,顾沉舟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胸口那股盘踞了数日的滞闷,骤然凝结成了坚硬的冰块,堵得他呼吸都带着寒气。
“知道了。”他打断对方,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那边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很快便恢复了专业:“好的,不打扰您了,再见。”
电话挂断。
忙音在耳边嘟嘟作响。
客厅里只剩下安安细微的呼吸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顾沉舟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站了几秒,然后缓缓垂下手臂。他低头,看着怀里一脸懵懂的女儿,那双像极了苏晚的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他此刻晦暗的眉眼。
他忽然弯下腰,把脸深深埋进女儿带着奶香味的、软软的小肚子里,用力吸了一口气。那是能让他心神暂时安宁的味道。
安安被他的胡茬扎得痒痒,又笑了起来,小手胡乱拍着他的短发:“爸爸,痒!哈哈,爸爸痒!”
顾沉舟抬起头,眼底那片冰层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汹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暴戾。他盯着女儿,声音哑得厉害:
“安安,妈妈不要我们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空气里。
安安听不懂那么复杂的含义,但她能感觉到爸爸很难过。她停下笑,小嘴微微瘪了一下,然后伸出短短的手臂,紧紧抱住顾沉舟的脖子,用她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依恋:“爸爸不哭哭,安安要爸爸,安安要爸爸。”
稚嫩的童音,带着全然的信赖和维护。
像是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冰封的心口。
顾沉舟喉咙滚动了一下,然后,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军刀。
“好。”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吐出来,像是立下誓言,“那咱们就——让她连女儿都争不走。”
第二章:痕迹
这间两百平的大平层,曾经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苏晚留下的痕迹。
玄关鞋柜里,还并排摆着她最爱穿的那几双高跟鞋,尖头细跟,优雅又凌厉,一如她这个人。客厅的飘窗上,几个她精挑细选的抱枕还随意堆放着,阳光照在上面,浮起细微的尘埃。甚至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惯用的那款冷冽香水的尾调。
可现在,这些痕迹都死了。
它们成了沉默的陈列品,提醒着顾沉舟,那个赋予这个家温度的女主人,在一个月前,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主卧室衣柜里一半的衣物,梳妆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以及书房里她常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她走得干脆利落,只留下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这满室冰冷的、属于过去的回忆。
顾沉舟抱着安安,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这个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霓虹初上,勾勒出冰冷的都市轮廓。他曾以为这里是他的堡垒,他的温柔乡,如今却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安安乖乖趴在他肩膀上,小脑袋一点一点,似乎被父亲低沉的情绪影响,有些蔫蔫的。
“安安,晚上想吃什么?”顾沉舟收敛心神,用下巴蹭了蹭女儿的头发。
“蛋羹……”安安小声说,顿了顿,又补充,“妈妈做的,滑滑的。”
顾沉舟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苏晚做的鸡蛋羹确实是一绝,嫩滑如布丁,点几滴香油,撒上葱花,安安能吃一小碗。他尝试过几次,不是老了就是有蜂窝,总做不出那个味道。
“爸爸给你做。”他声音有些发涩,“爸爸做的也好吃。”
他抱着女儿走进厨房。开放式的厨房整洁得过分,少了烟火气。他把安安放在专门为她买的儿童餐椅上,系好安全带,然后围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鸡蛋。
打蛋,加水,加盐,过滤……他回忆着苏晚的步骤,动作甚至带着一丝在部队里操练般的刻板认真。
蒸锅上汽,他将蛋液碗放进去,设定好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他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坐在餐椅上晃荡着小短腿的安安。孩子无辜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是全然的依赖。
离婚。
他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会出现在他和苏晚之间。
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在大院里长大。他比她大几岁,从小就是她的“顾哥哥”,是她闯祸后的庇护伞,是她任性时的纵容者。后来他参军,一路摸爬滚打,年纪轻轻肩章上就缀上了松枝,成了最炙手可热的“顾首长”。而她,苏晚,苏家最骄傲的明珠,没有依仗家世,自己在外贸领域做得风生水起,是圈子里有名的“晚姐”。
他们的结合,曾是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势均力敌,珠联璧合。
婚礼上,他握着她的手,对着全场宾客,也对着她发誓:“顾沉舟此生,定不负苏晚。”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眼底闪着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一次次缺席重要的纪念日?是从他深更半夜带着一身硝烟或酒气回家?是从她一次次独自一人守着这空荡的大房子,从日落等到天明?还是从……安安出生后,她辞去部分工作重心转向家庭,而他却愈发忙碌,连抱女儿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他以为他在外面的拼搏,是为了给她们母女更好的生活。他以为苏晚足够强大,能够理解并支撑起他身后的半边天。
可他忘了,再强大的女人,也需要陪伴,需要温度,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疼惜。
失望是一点一点累积的,直到彻底压垮了她。
一个月前,她提出离婚,态度平静得可怕。
“顾沉舟,我累了。”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裤和白衬衫,站在客厅中央,像一株傲然独立的寒竹,“安安的抚养权归我,房子、存款,你愿意给多少给多少,我不争。但女儿,我必须带走。”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不可能!”他记得自己斩钉截铁地拒绝,额角青筋暴起,“苏晚,你想都别想!安安是我的命!”
苏晚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疏离:“你的命?顾沉舟,你扪心自问,除了提供一颗精子,以及这个冷冰冰的房子,你为安安付出过什么?你陪她吃过几次饭?给她讲过几个睡前故事?知道她现在穿多大码的鞋子吗?”
一连串的问句,像冰冷的子弹,将他钉在原地,哑口无言。
她拿起签好字的协议,递到他面前:“签字吧。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没有签。
他怎么可能签?把女儿从他生命里剥离,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于是拖到了冷静期。
如今,冷静期结束了。民政局的通知,像最后的通牒。
“嘀嘀嘀——”
蒸锅定时器响起,打断了顾沉舟的回忆。
他揭开锅盖,水蒸气扑面而来,模糊了他的视线。碗里的蛋羹看起来还算嫩滑,他小心地端出来,点了几滴香油。
喂安安吃饭的时候,小丫头吃了一口,嚼了嚼,小声说:“爸爸做的,没有妈妈的好吃。”
顾沉舟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女儿嘴边。
不好吃,你也只能吃爸爸做的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他绝不会把女儿让出去。
绝不。
第三章:暗流
把安安哄睡后,顾沉舟轻轻带上儿童房的门,走到书房。
书桌上,摊开着那份离婚协议书。苏晚的名字已经签在了右下角,字迹清隽有力,带着她一贯的果决。旁边,属于他的位置,还是一片空白。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赵,是我,顾沉舟。”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首长,请指示。”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帮我安排一下,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不必要的……干扰。”顾沉舟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硬。
老赵是他的心腹,跟了他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首长这是要把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避免对方带人或者出现其他意外,确保明天能按照他的意愿顺利解决。
“明白。我会安排人在外围,确保安全。”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确保安安万无一失。”
“是!”
挂了电话,顾沉舟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他并不想动用这些手段,但面对苏晚,他不敢有丝毫大意。那个女人,冷静、聪明,而且同样决绝。她既然敢提出离婚,并且直接索要抚养权,必然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里面全是安安的照片。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子模样,到百天时穿着红肚兜咧嘴笑,到周岁时抓周抓住了他的军帽,再到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每一张照片,苏晚几乎都在旁边。她抱着安安,看着安安,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溢出照片。
他曾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辈子。
手指摩挲着照片上苏晚的笑脸,心脏传来一阵密集的刺痛。
他失去苏晚了。
这个认知,在民政局电话打来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而残忍。
或许,早在一个月前,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
但安安……安安是他的底线。
他不能连女儿也失去。
苏晚说他除了提供精子和房子,没为女儿付出过什么。他承认,他陪伴的时间太少。可他每一次险死还生,每一次在枪林弹雨里穿梭,支撑着他的,不就是后方这个温暖的家,家里有她,有女儿吗?
他的拼搏,他的荣誉,他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留给她们吗?
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顾沉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明天,他必须赢。
为了女儿,他可以不择手段。
第四章:登场
次日,早上八点五十。
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民政局门口。
顾沉舟抱着安安从车上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便装,深色长裤,浅灰色针织衫,少了几分穿军装时的凛冽威严,多了几分儒雅沉稳。但紧绷的下颌线和深邃眼底的冷意,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安安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乖乖趴在爸爸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有甜蜜依偎着来登记结婚的新人,也有面色冷漠、一前一后来办理离婚的夫妻。人间悲欢,在此浓缩。
顾沉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旁的苏晚。
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些许疲惫,却更显得气质清冷,姿态傲然。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正低头看着手表,神情平静无波。
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苏晚抬起头,视线准确地捕捉到他,以及他怀里的安安。
那一瞬间,顾沉舟清晰地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冰湖投入了一颗石子,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她的目光在安安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淡淡移开,落在了他脸上。
没有任何言语,甚至连一个点头的示意都没有。
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顾沉舟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抱着安安,迈步走了过去。
“妈妈!”
安安看到苏晚,眼睛一亮,挣扎着要从顾沉舟怀里下来,朝苏晚伸出小手。
苏晚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应女儿的呼唤,甚至微微侧开了身子,避开了安安伸过来的手,只是对着顾沉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来了?进去吧,时间到了。”
安安伸出去的手落空了,小脸上的笑容僵住,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委屈地看着苏晚,又看看顾沉舟,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顾沉舟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竟然连女儿都拒绝?
她怎么敢?!
他收紧手臂,把女儿按回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视线却如同冰锥,直直刺向苏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顾首长日理万机,我不敢浪费您的时间。请吧。”
说完,她率先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民政局大门。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钝刀,在顾沉舟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低头,看着怀里小声啜泣的女儿,眼神一点点变得猩红而骇人。
好,苏晚。
你狠。
他抱着安安,跟在苏晚身后,踏入了那扇决定他们关系终结的大门。
第五章:交锋
离婚登记处和结婚登记处只隔了一条走廊。
一边是洋溢着的幸福粉红泡泡,一边是弥漫着的低气压。
工作人员大概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离婚夫妻,对顾沉舟和苏晚之间这种冰冷到极致的气氛见怪不怪,按部就班地核对证件,询问离婚意愿,财产分割,子女抚养……
“根据协议,双方确认无共同财产争议,存款及房产归男方顾沉舟所有,对吗?”工作人员抬头看向苏晚。
“对。”苏晚点头,声音清晰冷静。
工作人员又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抿着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关于婚生女顾念安(安安)的抚养权问题,”工作人员翻看着协议,“协议上写明,归女方苏晚抚养,男方顾沉舟享有探视权,并支付抚养费至其成年……”
“我不同意。”
顾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打破了办事大厅里沉闷的氛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苏晚也倏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射向他,里面终于有了除冷漠以外的情绪——愤怒,以及一丝了然的讥诮。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顾先生,您的意思是?”工作人员放下笔,神情严肃起来。抚养权争议是最麻烦的。
“女儿的抚养权,归我。”顾沉舟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他抱着安安的手臂收紧,像是守护着绝世珍宝,“苏晚可以随时探视,抚养费我一分不要她的,我甚至可以额外给她补偿。但女儿,必须跟我。”
安安似乎被爸爸骤然紧绷的情绪吓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叫了一句:“爸爸……”
这一声“爸爸”,像是一滴油,溅入了本就一触即发的油锅。
苏晚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沉舟,一直维持的冷静面具终于出现裂痕,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发颤:“顾沉舟!你出尔反尔!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协议我没签字。”顾沉舟抬眸,与她对视,眼神冰冷而固执,“那就不作数。”
“你……”苏晚气结,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到底想怎么样?房子,钱,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安安!”
“巧了,”顾沉舟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除了女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混蛋!”苏晚再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眼圈瞬间红了,“顾沉舟,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配当一个父亲吗?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你为安安做过什么?她发烧烧到四十度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第一次会叫妈妈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幼儿园亲子活动,别人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她在哪里?!”
一声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顾沉舟耳边。
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像石头。
他无法反驳。
安安出生时,他在边境执行任务,通讯中断,等他看到苏晚发来的女儿照片时,孩子已经满月了。
安安第一次发烧,是婴幼儿急疹,苏晚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他只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辛苦了”。
安安第一次开口叫“妈妈”,苏晚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他当时正在开会,只匆匆回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他一次都没有参加过。
这些缺席,是他心底无法愈合的伤疤,此刻被苏晚毫不留情地血淋淋撕开。
“我是做得不够好。”他哑声承认,眼神却愈发偏执,“但我可以改。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安安是第一位的。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包括我?”苏晚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从通红的眼眶里滑落,她却倔强地没有去擦,“顾沉舟,我是她妈妈!”
“很快就不是了。”顾沉舟硬起心肠,避开她绝望的眼神,看向工作人员,语气恢复冷硬,“抚养权问题我们无法达成一致,今天的离婚手续暂时无法办理。我们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说完,他抱着安安,站起身,准备离开。
“顾沉舟!”
苏晚在他身后,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地喊道:
“你抱着她有什么用?你问问她!她要不要跟我走!”
这一声,让整个办事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相貌出众、气氛却剑拔弩张的男女身上。
顾沉舟的脚步顿住。
他怀里的安安,被父母之间激烈的争吵吓坏了,小脸煞白,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小声地、恐惧地啜泣着。
苏晚几步冲上前,拦在顾沉舟面前,她不顾形象,不顾周围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沉舟,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朝着安安伸出手:
“安安,来,到妈妈这里来。”
“妈妈带你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安安看着妈妈伸出的手,又抬头看看爸爸紧绷的下颌,小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她似乎想伸手,又不敢,只是把爸爸的脖子搂得更紧,哭得更凶了。
“安安!”苏晚的声音带上了哀求,“来妈妈这里!”
顾沉舟感受着女儿全身心的依赖,那颗被苏晚的话语刺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低头,看着女儿哭花的小脸,然后,缓缓抬起头,迎上苏晚绝望而愤怒的目光。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掷地有声地,砸向苏晚,也砸碎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
“女儿,也不争?”
他顿了顿,抱着女儿的手臂稳如磐石,宣告最终判决:
“不争。”
“她姓顾。”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晚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伸出的手,就那样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如同她瞬间被冻结的心。
她看着顾沉舟,看着他把脸埋进女儿的颈窝,看着女儿紧紧依偎着他,仿佛他们才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而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排除在外的……外人。
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
第六章:余震
顾沉舟抱着哭累后睡着的安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民政局。
他没有去看苏晚最后是什么表情。不敢看,也不能看。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残忍。那句“她姓顾”,不仅仅是强调姓氏归属,更是一种宣告,一种剥夺。他亲手斩断了她作为母亲对女儿的权利,也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牵连。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将外面那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隔绝。
车厢内一片死寂。
安安在他怀里睡得并不安稳,小小的身子偶尔还会抽噎一下,长而卷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
顾沉舟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儿睡得更舒服些。他低下头,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动作温柔得,与刚才那个冷酷决绝的男人判若两人。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迟来的、细密而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赢了。
用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守住了女儿。
可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荒凉?
他失去了苏晚。
永远地失去了。
那个在他年少时就住进他心里的姑娘,那个曾被他视为毕生信仰的女人,被他亲手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只剩下仇恨,以及对女儿抚养权的争夺战。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看到苏晚冷漠地拒绝女儿的拥抱,当他听到苏晚用那样讥诮的语气质问他“配不配当父亲”时,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燃烧殆尽了。
他不能失去安安。
哪怕为此化身恶魔,他也在所不惜。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顾沉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前却反复回放着苏晚最后那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他烦躁地拧紧眉头。
“老赵。”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首长。”前排的副官立刻回应。
“找人……看着她点。”顾沉舟顿了顿,补充道,“别让她做傻事。”
“……是。”
命令下达了,心里的滞闷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了解苏晚。她骄傲,坚韧,绝不会轻易被打倒。但刚才那一刻,她眼里的光,是真的熄灭了。
他害怕。
这种恐惧,甚至胜过他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之时。
他害怕失去女儿,同样也害怕……苏晚真的会出事。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
第七章:决绝
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民政局的。
她像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周围的喧嚣和色彩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顾沉舟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不争。”
“她姓顾。”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她的心脏,冻结了她的血液,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他怎么能……这么狠?
女儿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从那么小小的一团,精心喂养到如今会跑会跳、会软软地叫妈妈。这三年来,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多少次生病时的焦灼,多少份付出的心血和爱……难道就抵不过那一纸姓氏吗?
就因为安安姓顾,所以她这个母亲,就活该被剥夺一切?
真是……可笑至极!
苏晚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眼泪终于决堤。
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压抑到了极致后的崩溃痛哭。她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曾经那么爱顾沉舟,爱那个从小保护她的顾哥哥,爱那个顶天立地的顾首长。哪怕他常年不在家,哪怕她独自承受着育儿的艰辛和寂寞,她也从未真正后悔过嫁给他。
她只是……太累了。
累到再也无法独自支撑这个名为“家”的空壳。
她提出离婚,要女儿的抚养权,不是不爱他了,而是太爱了,爱到无法忍受在他构建的、却没有他参与的牢笼里继续窒息。她想要带着女儿,开始新的生活,或许……也能让他真正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她以为,看在多年情分,看在她独自抚养女儿三年的辛苦上,他会把安安给她。
可她错了。
大错特错。
在顾沉舟眼里,她苏晚,从来就不是那个需要被怜惜、被让步的妻子。她是他的所有物,连同女儿一起。一旦她试图脱离他的掌控,他便会露出最狰狞的獠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打回原形。
他甚至……利用女儿对她的依赖,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那一刻,抱着顾沉舟脖子、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的安安,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女儿……都不要她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痛彻心扉,万念俱灰。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苏晚才缓缓抬起头。
她看着后视镜里那个眼睛红肿、狼狈不堪的女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苏晚,你看你,多失败。
爱情,守不住。
婚姻,经营不好。
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争不过别人。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不。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沉舟以为他赢了?
做梦!
女儿是她的命!谁也别想抢走!
既然他撕破了脸,选择了最不堪的方式,那她也无需再顾念任何旧情!
法律途径是吗?
好!
那就法庭上见!
她倒要看看,一个常年缺席女儿成长的父亲,凭什么能从她这个事无巨细、倾尽所有的母亲手里,抢走抚养权!
苏晚发动车子,引擎轰鸣声中,她通红的眼底,燃起了两簇冰冷的、名为战斗的火焰。
顾沉舟,我们……没完!
第八章:裂痕
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顾沉舟把睡熟的安安轻轻放在她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孩子在睡梦中似乎还在不安,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
顾沉舟坐在床边,看了女儿很久。
指尖轻轻描摹着女儿的眉眼。这眉毛,这鼻子,像他。可这嘴巴,这脸型,却像极了苏晚。
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证明。
如今,却成了他们之间争夺的战利品,成了互相伤害的武器。
他心里堵得厉害。
起身,走到客厅,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烈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璀璨的万家灯火。
那些亮着的窗户后面,是不是都有着普通的、温暖的幸福?是不是不会有像他这样,亲手把自己的家弄得支离破碎的混蛋?
“爸爸……”
身后传来安安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
顾沉舟猛地回头,看到女儿光着小脚丫,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站在儿童房门口,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看着他。
“怎么了安安?做噩梦了?”顾沉舟立刻放下酒瓶,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连人带兔子一起抱进怀里。
安安把小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安安梦到……爸爸妈妈吵架……安安害怕……”
顾沉舟的心狠狠一揪。
“不怕,爸爸在。”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爸爸和妈妈……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不是吵架。”
很苍白的解释,连三岁的孩子都骗不过。
安安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妈妈……妈妈是不是不要安安了?”
“胡说!”顾沉舟立刻否定,语气有些急,“妈妈怎么会不要安安?妈妈只是……只是暂时有事,不能和我们住在一起。”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安安追问,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顾沉舟语塞。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看着女儿纯净的、充满期盼的眼睛,那句残忍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等妈妈忙完了,就会来看安安。”他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承诺。
安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低下头,把小兔子玩偶搂得更紧,小声嘟囔:“安安想妈妈……想妈妈讲的睡前故事……想妈妈做的蛋羹……”
每一个“想”字,都像一根针,扎在顾沉舟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强行留下女儿,或许守护住了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力,却可能……剥夺了女儿拥有完整母爱的快乐。
他和苏晚之间的战争,受伤最深的,永远是夹在中间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和迷茫。
他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九章:暗战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顾沉舟向部队请了假,专心在家陪女儿。他学着给安安扎小辫,虽然歪歪扭扭;他带着安安去游乐场,陪她坐旋转木马;他笨拙地翻阅儿童食谱,试图做出女儿喜欢的饭菜。
他在努力做一个“好爸爸”。
安安似乎也渐渐从父母争吵的阴影中走出来,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只是偶尔在夜里,还是会哭着要找妈妈。每当这时,顾沉舟都只能笨拙地安抚,心里对苏晚的怨怼,便更深一层。
如果不是她决绝地离开,女儿怎么会如此没有安全感?
同时,他也没有放松对苏晚那边的关注。
老赵每天都会汇报苏晚的动向。她搬回了苏家老宅,正常上下班,没有异常的举动,也没有联系任何律师。
这反常的平静,让顾沉舟隐隐感到不安。
以他对苏晚的了解,她绝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越是这样沉寂,可能意味着她在酝酿着更大的反击。
果然,在第五天的下午,顾沉舟接到了来自顾家老爷子的电话。
电话那头,老爷子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舟,晚上带安安回来一趟。”
顾沉舟心里一沉:“爷爷,有什么事吗?”
“回来再说。”老爷子没有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顾沉舟握着手机,眼神沉了下来。
苏晚……动作真快。
竟然直接找到了老爷子那里。
看来,这场争夺战,已经从他们两人之间,蔓延到了两个家族。
晚上,顾沉舟抱着安安,回到了顾家老宅。
古朴典雅的中式客厅里,气氛凝重。顾老爷子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面色严肃。顾父顾母分坐两旁,神情担忧。而让顾沉舟瞳孔微缩的是,苏晚竟然也在。
她坐在侧面的沙发上,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天在民政局崩溃痛哭的人不是她。
看到顾沉舟抱着安安进来,她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没有任何表示。
“太爷爷!爷爷奶奶!”安安看到熟悉的长辈,甜甜地叫人,挣扎着要从顾沉舟怀里下来。
顾母心疼孙女,连忙上前接过安安,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
顾沉舟走到客厅中央,对着老爷子微微躬身:“爷爷。”
然后,他看向苏晚,眼神冰冷:“你来干什么?”
苏晚还没说话,顾老爷子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不悦:“是我让她来的!怎么?我这个老头子,现在连过问一下家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沉舟压下火气,“这是我和苏晚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自己解决?就是像在民政局那样,当着孩子的面大吵大闹,吓得孩子做噩梦?!”顾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顾沉舟!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沉稳和气度!”
顾沉舟抿紧嘴唇,没说话。
“还有你,晚晚。”顾老爷子转向苏晚,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责备,“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先跟家里商量?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像什么话!”
苏晚抬起头,看着老爷子,不卑不亢:“爷爷,对不起,让您操心了。但离婚是我和顾沉舟经过深思熟虑后共同的决定。至于抚养权……”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被顾母抱在怀里的安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痛楚和不舍,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我尊重法律。如果法庭认为,顾沉舟比我更适合抚养安安,我无话可说。”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把问题抛给了法律和顾沉舟。
顾沉舟在心里冷笑。好一个以退为进!
果然,顾老爷子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他看向顾沉舟,沉声道:“沉舟,我知道你舍不得安安。但你也该为孩子的将来考虑!晚晚是孩子的母亲,这三年都是她一个人在带孩子,感情深厚。你常年不在家,怎么照顾得好孩子?”
“我可以学。”顾沉舟梗着脖子,“我已经在学了。而且,我可以申请调回文职,有更多时间陪女儿。”
“胡闹!”顾父忍不住呵斥,“你的前途不要了?为了个孩子,值得吗?”
“安安就是我的前途!”顾沉舟斩钉截铁。
“你……”顾父气得脸色发青。
眼看客厅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被顾母抱在怀里的安安似乎又被吓到了,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苏晚适时地站起身,对着顾老爷子微微躬身:“爷爷,叔叔,阿姨,看来今天不适合再谈下去了。我先告辞。”
她走到顾母面前,看着女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安安,妈妈走了。”
安安看着妈妈,大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伸出小手:“妈妈抱……”
苏晚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几乎是强迫自己,没有去接女儿,只是摸了摸安安的头,然后决然地转身,离开了顾家客厅。
在她转身的瞬间,顾沉舟清晰地看到,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但他的心,只是更冷硬了几分。
演戏。
她就是在演戏给老爷子看!利用孩子的依恋,博取同情!
他绝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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