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遭猥亵,市长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枪杀,毒枭横行、警匪勾结、街头枪战频发……
这些看似电影情节的惨剧,近年来却是频频在墨西哥街头上演的真实状况。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以龙舌兰酒、玛雅文明、足球而闻名的拉美大国,如今却把混乱过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一个拥有丰富资源和战略地位的国家,为何陷入如此深重的混乱?
殖民毒瘤
深究墨西哥的动荡与混乱,可以追溯到独立前的殖民时期。
1519年,六百名西班牙士兵踏上墨西哥湾沿岸,他们不仅带来了火枪与战马,更带来了一段以暴力为手段、以掠夺为目的的统治历史。
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核心是分封制。
殖民者将土地与土著居民一并赏赐给征服者,后者拥有对土著劳动力的绝对支配权。
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劳动制度,实则是合法化的奴役。
土著人被强制开采银矿、种植甘蔗,而殖民者则坐享其成,将财富源源不断输往西班牙。
仅16世纪中叶,墨西哥就贡献了全球近一半的白银产量,而当地土著人口却因劳役、瘟疫与屠杀锐减90%以上。
这种以人命换白银的剥削模式,奠定了墨西哥经济资源外流、苦难内卷的初始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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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流毒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对墨西哥政治文化的塑造。
殖民政府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国家机器,而是一个以国王为顶端、以家族与血缘为纽带的私人统治网络。
总督、都督、地方长官均由王室任命,他们的权力不受本地制约,只对遥远的马德里负责。
这种自上而下、不受监督的治理逻辑,催生了极端的腐败与专断。
官员们将职位视为发财工具,公开卖官鬻爵、横征暴敛,甚至将司法判决标上价码。
当法律沦为商品,暴力便成为唯一的仲裁方式。
殖民时期的墨西哥,私刑、械斗与家族仇杀层出不穷,官方不仅无力制止,反而常常参与其中,因为地方长官本身就是最大的地头蛇。
这种暴力即权力的传统,在独立后并未随着西班牙人的离开而消失,反而被本土精英完整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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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初的独立战争,表面上推翻了殖民统治,实则只是换了一批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新的共和国宪法虽然照搬欧美模式,但基层治理依旧沿用殖民时期的卡西克体系——地方强人凭借私人武装与家族网络,控制选区、税收与司法。
所谓选举,不过是几个家族之间的轮流坐庄,所谓法律,不过是强人意志的遮羞布。
19世纪墨西哥经历了70多次政变,平均每年换一次政府,其根源就在于殖民遗产中权力私有化的基因未被清除。
殖民者离开墨西哥已两百年,但他们的影子从未消散。
分封制变成了毒枭的地盘割据,总督的腐败变成了州长的保护费。
当暴力与掠夺成为国家的统治逻辑,那就注定了每一次改革都只是换一批人操作同一套程序。
而那部分自始至终被视为可抛弃的群体,自然会用暴力让国家听见他们的存在。
国家权力腐败,毒贩勾结
在殖民流毒尚未清理干净的基础上,墨西哥国家权力的腐败与失衡,愈发造就了国内的混乱形况。
从独立至今,墨西哥始终没能形成一套完善、公正、民主的政权制度。
1929年,当权的革命制度党直接把殖民时期的“私相授受”,升级为工业化版本的权力租赁。
总统任期六年,却拥有指定继任者的特权。
州长、市长、议员的人选,实质上也是党内各派系竞价分配。
更关键的是,所有层级的公务员都需向党缴纳“份子钱”,比例按职位肥瘦从月薪10%到50%不等。
这笔钱向上层层分润,形成一条用现金丈量忠诚的晋升链。
于是,公共预算天然地被切割成两份:一份用于表面治理,一份用于“制度性回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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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石油危机后,联邦财政缩水,地方官员开始把“回扣缺口”外包给私人。
最早是走私商人,后来是毒贩。
1985年米却肯州海关事件首次曝光:州长以“每个货柜2万美元”的价格,把缉毒检查权整体出租给当地大麻集团。
海关、检察、警方在同一纸合同上签字,毒贩只需一次性付款,就可获得一整年的“主权豁免”。
这套“外包式腐败”迅速被各州复制,成为此后三十年墨西哥治理的隐形宪法。
连毒贩都能花钱买路,获得政府授予的合法外衣,这个国家还有何前途与安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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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开放多党竞争后,外界以为竞争会带来问责,但可惜的是,这项改革只是把权力租赁从党内投标改为公开拍卖。
毒品集团发现,与其事后贿赂,不如直接资助“自己人”参选。
2006年联邦选举中,国家行动党候选人卡尔德龙在边境六州的总支出,超出合法上限3.4倍,却无人被追责,因为三分之二黑钱由毒贩以“企业捐赠”形式注入。
候选人当选后,即按“投资协议”任命毒贩指定的人选担任警察局长、交通局长,甚至法院院长。
于是,选举不再是选政策,而是选毒枭的承包商。
2010年塔毛利帕斯州州长当选后,首批签署的行政令之一是把州警的无线电频段密码交给海湾集团,以便对方实时监听军方调兵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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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国家司法体系,也成了包庇毒贩的手段。
墨西哥司法体系并非没有法律,而是把法律做成了按年订阅的套餐。
联邦法院统计显示,2000—2022年间,涉及毒枭的引渡案共有1847件,最终定罪仅31件,定罪率1.7%。
低定罪率的秘诀在于程序性腐败,法官、检察官、公设辩护人、甚至翻译,都能在流程的关键节点出售延误服务。
一次引渡听证平均可拖五年,每延长一次审限,毒贩律师团需向法院支付5—15万美元,由书记员、法官、档案室三方均分。
当整个国家的政治、司法、法律、警备、海关部门全部与毒枭紧密交织时,墨西哥整个社会除了陷入无止境的动荡外,已别无其他路可走。
而墨西哥几百年来孱弱的经济,则成了最后压倒墨西哥社会的稻草。
经济贫困
墨西哥的混乱常被归因于毒枭的枪炮与政客的贪婪,却很少有人追问:为什么总有年轻人愿意接过那把枪?
答案不在道德,而在账本。
过去四十年,墨西哥同时经历了经济开放、外资涌入与贫困固化的悖论过程:宏观数字亮眼,微观机会枯竭。
当合法经济无法提供足够岗位与尊严时,毒品产业链就成了最活跃、最普惠、最具晋升通道的经济通道。
这不是简单的穷人变坏,而是市场信号把暴力和贩毒标上了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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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加入关贸总协定后,墨西哥曾启动过大规模去管制,农产品关税从平均44%骤降至10%以下。
美国补贴玉米以低于成本价涌入,本土小农毫无还手之力。
1994—2002年间,玉米价格跌幅54%,农村现金收入下降三分之二。
230万农民放弃土地,涌入城市边缘。
同一时间,毒品原料需求却在涨价:鸦片收购价从每公斤200美元升至800美元,大麻从每公斤30美元升至120美元。
于是,格雷罗山区的农民不是“选择”犯罪,而是被市场淘汰后只剩这一种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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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墨西哥的青少年来说,空洞的就业环境让他们顺理成章把暴力变成“第一份工作”。
墨西哥15—29岁人口占总人口28%,却占据全国失业人口的52%。
更刺眼的是,1100万青年处于没工作、没教育、没社会安置状态,其中70%集中在贫困线以下家庭。
而另一边,毒贩却为青少年提供了大量岗位。
对比官方最低工资,暴力岗位提供了近10倍溢价。
对没学历、没背景、没社保健卡的三无青年来说,参与毒贩集团就成了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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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南北极具差异的经济环境,也加剧了全社会的动荡。
北部沿美边境的制造带,人均GDP比全国均值高60%;南部土著八州,人均GDP仅为全国一半,基础设施指数落后40年。
政府财政转移支付以人口为基数,而非贫困深度,结果最穷州人均仅获得1100比索/年,最富州却拿到2300比索/年,形成逆向再分配。
私人资本更不愿南下:格雷罗州每千人拥有银行网点0.3个,不到全国平均的十分之一。
资本与政策的双缺口,让南部成为经济真空带。
真空需要填补,毒贩集团便顺势把罂粟田、冰毒实验室、武器仓库搬到此处,形成稳定的贩毒经济网络。
而当大量青年人员都参与到贩毒网络、成为贩毒经济的一环时,街头暴力、社会混乱,反倒成了全社会最微不足道的动荡表征。
这也是墨西哥为何会发生枪杀市长,猥亵总统的事情了。
参考资料
曼纽尔·沃勒斯坦,路爱国.墨西哥的动荡:起义还是内战?[J].国外理论动态,2007
高荣伟.墨西哥:挥之不去的毒品阴霾[J].检察风云,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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