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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年,嫂子带我去城里打工,睡觉时,她穿着吊带:别怕,嫂子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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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当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妻子偶尔会笑我古板,说我一个大男人,夏天在家还非要穿得严严实实。我只是笑笑,从不解释。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1992年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天,一件薄薄的女士吊带,几乎颠覆了我整个少年时代。

从那个夏天开始,整整三年,我和嫂子林秀莲挤在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变成了工地上熟练的钢筋工。我把每一分汗水钱都交给她,她则用那双粗糙却灵巧的手,为我缝补衣衫,驱散孤独,也为我编织了一个巨大而沉默的谜团。

而那个谜团的起点,就在我跟着她踏上绿皮火车,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第一个晚上。

第1章 离乡的绿皮火车

1992年的夏天,我们村里的空气是黏稠的,混着泥土的腥气和即将成熟的稻谷的甜香。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好像要把整个季节的力气都喊完。

我叫陈默,那年十八岁,高中读了两年,因为家里实在供不起了,自己也觉得不是那块料,就辍了学。大哥陈勇比我大六岁,已经娶了媳妇,就是我嫂子林秀莲。

嫂子不是我们村的,是邻镇的,人长得好看,眼睛大,皮肤也比村里常年下地的姑娘白净。最重要的是,她脑子活,手脚也麻利。嫁给我哥不到两年,就把我们家那个破旧的土坯房收拾得窗明几净,还在屋后开了一小片菜园,种的黄瓜豆角吃都吃不完。

我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力气大,话不多,一辈子没想过离开这片黄土地。可嫂子不一样,她总望着村口那条通向镇上的土路,眼神里有光。她说,人不能一辈子把头埋在土里,得出去闯闯。

所以,当她提出要带我去城里打工时,我爹娘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在他们看来,我哥守着家里的几亩地就够了,我这个小的,能跟着一个精明能干的嫂子出去见见世面,挣点钱,是天大的好事。

临走那天,我娘拉着嫂子的手,眼泪汪汪地嘱咐:“秀莲啊,阿默这孩子从小老实,没出过远门,到了城里,你就是他亲姐,可得看顾好他。”

嫂子拍着胸脯,声音清脆响亮:“娘,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阿默。我一定把他囫囵个儿地带出去,再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我哥陈勇则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二十块钱,是他卖了一头猪崽换来的。他嘴笨,憋了半天,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听你嫂子的话,她比你懂得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慌张。

去省城的绿皮火车,像是要把人身体里的水分全都挤出来。车厢里塞满了南来北往的人,空气中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香烟的味道。我和嫂子被挤在一个角落,连站的地方都快没了。

嫂子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用她不算强壮的身体,努力为我撑开一小片空间。她把我们所有的行李——一个装满换洗衣物的旧人造革皮箱和一个装着干粮的布袋——都塞在脚下,然后让我靠着车厢壁。

“阿默,晕车不?”她仰头问我,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我摇摇头。其实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但我不想让她担心。

“不晕就好。再忍忍,还有十几个小时呢。”她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搪瓷缸子,拧开盖,递给我,“喝口水,我晾了半天了。”

水是温的,带着一股家里井水的甘甜。我喝了一口,心里那股慌乱劲儿,似乎被这口水压下去了一些。

一路上,嫂子几乎没怎么合眼。她一会儿担心行李被偷,一会儿又怕我被人挤着了。到了半夜,车厢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此起彼伏的鼾声代替了白天的嘈杂。我实在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不知怎么就靠在了嫂子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很瘦,硌得慌,但很稳。我迷迷糊糊地闻到她头发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那是村里女人洗头最常用的东西,亲切又让人安心。

“睡吧,阿默,到了我叫你。”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了整个车厢的梦。

那一刻,我对嫂子的情感,是纯粹的感激和依赖。她就像我娘说的那样,是我在陌生旅途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我从没想过,这份纯粹的亲情,会在踏入那座城市之后,变得那么复杂,那么让我手足无措。

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省城车站的巨大和喧闹,像一头猛兽,瞬间就把我这个乡下小子给吞没了。我紧紧跟在嫂子身后,攥着她的衣角,生怕一眨眼就被人潮冲散。

嫂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她拉着我,熟门熟路地穿过人群,坐上了去往郊区的公交车。车子摇摇晃晃,窗外的景象也从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

“我们先去我一个老乡那儿落脚,她帮我们租了房子。”嫂子解释道,“地方小了点,你别嫌弃。等咱们挣了钱,就换个大点的。”

“不嫌弃,嫂子,有地方住就成。”我赶紧说。

房子确实很小。那是城中村里一排排自建房中的一间,大概也就十个平方,用一道薄薄的木板隔开,外面是做饭的地方,里面就是卧室。没有独立的厕所,得上街角的公共厕所。

房东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叼着烟,眼神挑剔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对嫂子说:“秀莲,你这小叔子看着挺单薄啊,能干重活吗?”

“张婶,你放心,我们乡下孩子,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嫂子笑着,从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塞过去,“以后还得您多关照。”

张婶这才露出笑脸,把钥匙扔给她,扭着腰走了。

嫂子开始利索地收拾屋子。床是木板搭的,上面铺着一张发黄的草席。一张缺了条腿的桌子,用砖头垫着。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嫂子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我们要在城里扎根的地方吗?比我们家村里的猪圈好不了多少。

嫂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失落,她停下手里的活,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身上的灰:“阿默,别泄气。城里就是这样,开头都难。你想想,咱们以后挣了钱,回家盖大瓦房,给你哥娶媳妇儿……哦不,你哥已经娶了,”她说到这,自己先笑了,脸颊上泛起一抹红晕,“是给你娶媳妇儿,娶个比嫂子还好看的。”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让我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一些。是啊,我是来挣钱的,不是来享福的。

忙活了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夏天的夜晚,这间小屋子像个蒸笼,没有一丝风。嫂子在门口用煤油炉简单煮了点面条,我俩一人一碗,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呼噜呼噜地吃完了。

洗漱是个大问题。这里没有自来水,得去巷子口的水龙头排队接水。嫂子让我先去公共澡堂洗个澡,给了我五毛钱。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就在公厕旁边胡乱擦了擦身子。

等我回到小屋时,嫂子已经洗漱完了。她正弯着腰在床边铺被子。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十五瓦灯泡,光线很暗。

“嫂子,我睡地上就行。”我看着那张窄小的木板床,局促地说。

“地上潮,睡了要生病的。”她直起身,转过头来看我。

就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嫂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米白色的吊带睡裙。那是我从没见过的衣服,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她光洁的肩膀上,露出大片的脖颈和锁骨。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皮肤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在村里,别说嫂子了,就是年轻姑娘,夏天再热,也最多穿个短袖。这样……这样几乎跟没穿一样的衣服,我只在过年时镇上卖的挂历画上见过。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嫂子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她将被子铺好,拍了拍床沿,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对我说:

“上来睡吧,阿默。别怕,嫂子疼你。”

第2章 吊带衫与水泥味

“别怕,嫂子疼你。”

这句话,像一颗烧红的石子,扔进了我那片刚刚开始悸动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

我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空气里那股闷热,仿佛一下子全都钻进了我的身体里,从脚底心一直烧到天灵盖。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村里过节时敲的社火鼓,又急又乱。

嫂子见我没动,又说了一句:“愣着干啥?累了一天了,赶紧上来睡觉,明天还得早起找活干呢。床是窄了点,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不容易掉下去。”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那么坦然,好像穿着这件让我心惊肉跳的吊带衫,和睡在同一张床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方面,理智告诉我,她是嫂子,是亲人,她这么做只是为了照顾我。城里不比家里,条件艰苦,挤一张床也是无奈之举。可另一方面,我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身体里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在涌动。嫂子那光洁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嫂子……我……我还是睡地上吧。”我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不行!”嫂子的语气不容置疑,“地上那么硬,又凉,你这小身板要是睡出个好歹来,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快点,别磨蹭了!”

说着,她自己先侧身躺在了床的外侧,给我留出了里面的位置。

我再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僵硬地挪到床边,脱掉鞋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我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能把自己嵌进去,和嫂子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但我还是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一股城里女人用的雪花膏的香味。这味道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阿默,把灯关了。”黑暗中,传来嫂子的声音。

我慌忙伸手去拉灯绳。灯灭了,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户缝里透进一点点外面路灯的微光。

黑暗似乎放大了所有的感官。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嫂子平稳的呼吸,能感觉到她翻身时,身下的木板床发出的轻微“嘎吱”声。我一动也不敢动,身体绷得像块石头。

“阿默,你是不是……嫌嫂子了?”过了很久,嫂子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我心里一惊,赶紧说:“没有!绝对没有!嫂子你对我这么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你抖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是紧张,是害怕,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我……我有点冷。”我撒了个谎。在三十多度的夏夜里,这个谎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嫂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她朝我这边挪了挪。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薄薄的被单,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傻小子,城里不比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你哥不在,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疼你疼谁?睡吧,别胡思乱想。”

她的手很温暖,动作也很轻柔,就像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一样。那股温暖,似乎真的驱散了我心里的某些慌乱。我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

是啊,我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是嫂子,是为了照顾我。是我自己心里长了见不得光的杂草。

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一直闻着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嫂子就起床了。她手脚很轻,但还是把我惊醒了。我睁开眼,看到她已经穿戴整齐,还是昨天那件蓝色的确良衬衫和黑裤子,正蹲在门口的煤油炉边熬粥。

看到我醒了,她回头一笑:“醒了?快起来洗把脸,喝完粥咱们就去找活干。”

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看起来还是那个能干、爽利的嫂子,昨晚那个穿着吊带衫的模糊身影,仿佛只是我的一场梦。

早饭是白粥配咸菜。吃完饭,嫂子带我去了附近一个自发的劳务市场。那里聚集了上百个像我一样,从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人。他们蹲在路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迷茫。

嫂子很会跟人打交道。她跟一个看起来像是工头的人聊了半天,唾沫横飞地把我夸了一通,说我虽然看着瘦,但浑身都是力气,什么苦都能吃。

最终,工头答应让我去他的建筑队试试,干小工,一天八块钱。

八块钱!我心里激动得不行。在村里,我爹娘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年,纯收入也才几百块。在这里,我干一个月,就顶得上家里大半年的收成。

嫂子也很高兴,她叮嘱我:“阿默,跟着师傅好好干,手脚麻利点,别偷懒。中午工地管饭,晚上回来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就这样,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上,搬砖、和水泥。

工地的活儿,比我想象的要累得多。夏天的太阳像个火球,把钢筋都晒得烫手。一天下来,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干了又湿,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中午的伙食是大锅饭,白菜炖土豆,上面飘着几点油星子,但米饭管够。我饿极了,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晚上收工,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那个小出租屋。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推开门,我看到嫂子正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煤油炉。炉子上炖着一锅东西,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回来了?”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快去洗洗,一身的臭汗。我今天买了点肉,给你炖了萝卜,补补身子。”

我看着她,心里一热。她自己没去找活,大概是为了先安顿好我。她把从家里带来的本就不多的钱,拿出来给我买肉吃。

那天晚上,我吃到了来城里后的第一顿肉。炖得烂烂的猪肉,入口即化,香得我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吃着萝卜、把肉都夹给我的嫂子,眼眶有点发酸。

吃完饭,我去洗漱。等我回来的时候,嫂子已经铺好了床。

她身上,又换上了那件米白色的吊带衫。

我的心,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有了昨晚的经历,我虽然不像第一次那么震惊,但那种局促和不自在,却丝毫未减。

我磨磨蹭蹭地爬上床,依旧紧紧地贴着墙壁。

“今天累坏了吧?”嫂子关了灯,在黑暗中问我。

“还……还好。”

“脚是不是磨破了?我今天看到你走路有点瘸。”

“没事,小问题。”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翻了个身,朝向我这边。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扑在我的脸上。

“阿mer,把脚伸过来,嫂子给你看看。”

第3章 一碗加了鸡蛋的面

“把脚伸过来,嫂子给你看看。”

嫂子的话在黑暗中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不用了,嫂子,就是磨了几个泡,过两天就好了。”我几乎是贴着墙壁,把身体缩成一团。

“那怎么行?工地上灰大,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嫂子说着,人已经凑了过来。我能感觉到床板因为她的移动而发出的轻微颤动,那股混合着皂角和雪花膏的香味也愈发浓郁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就摸索着碰到了我的脚踝。我像触电一样,猛地一缩。

“别动!”嫂子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嗔怪,“跟个大姑娘似的,还怕羞?”

她不顾我的挣扎,强行把我的脚拉了过去,放在了她的腿上。她的手很巧,轻轻地捏着我的脚掌,仔细地检查着。当她的手指触碰到我脚后跟那几个被汗水和沙子磨破的血泡时,我疼得“嘶”地抽了一口凉气。

“都磨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嫂子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她摸索着下了床,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找着什么。很快,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我今天去药店买了瓶紫药水,你忍着点疼,我给你上点药。”

她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伤口上。紫药水带来的清凉和刺痛,瞬间传遍了全身。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疼就喊出来,别憋着。”她一边涂药,一边轻轻地吹着气,好像这样就能减轻我的痛苦。

昏暗的光线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动作的专注和温柔。那一刻,我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被这阵阵凉意给压了下去。她只是在关心我,像一个姐姐关心弟弟那样。是我自己,想得太多,太龌龊。

上完药,她又拿了干净的布条,仔细地帮我把伤口包好。

“好了,这几天干活小心点,别再把伤口弄开了。”她松开我的脚,重新躺好。

“谢谢嫂子。”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傻小子,跟嫂子还客气什么。”她笑了笑,翻过身去,“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踏实。脚上的疼痛和嫂子的温柔,交织在我的梦里。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生病发烧,我娘也是这样守在我床边,用温热的毛巾给我擦脸。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而单调地重复着。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工地的卡车去不同的地方干活。嫂子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饭馆里帮厨,洗菜、刷碗,虽然累,但好在管吃,还能时常带回来一些客人吃剩的、但还很干净的饭菜。

我们俩就像两只勤劳的蚂蚁,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一点一点地为未来积攒着粮食。

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晚上收工回家。无论我多晚回来,嫂子总会给我留着一盏灯,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有时候是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有时候是一碗菜泡饭,里面藏着几片她偷偷从饭店带回来的肉。

我知道,那个荷包蛋,是她自己舍不得吃,特意给我留的。饭店的剩菜,她也总是挑好的、干净的带回来给我,自己则吃那些最差的。

我跟她说了很多次,让她别这样,她总是一瞪眼:“你是在工地上出大力的,不吃好点怎么行?嫂子在饭店里,什么好吃的没见过?不稀罕!”

可我好几次都看到,她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悄悄地咽口水。

除了在吃上照顾我,生活上她也把我当个孩子一样管着。我的衣服破了,她连夜就给我补好;我干活磨破了手,她就去买最便宜的药膏给我擦;看我整天穿着那双破解放鞋,她硬是省吃俭用了一个月,给我买了一双崭新的白色回力球鞋。

我拿着那双新鞋,心里沉甸甸的。我说:“嫂子,这鞋太贵了,你留着钱自己买件衣服吧。”

她却把鞋塞到我怀里,笑着说:“你穿上好看,嫂子就高兴了。再说了,我一个在后厨洗碗的,穿那么好给谁看?”

她越是这样对我好,我心里就越是矛盾。

我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每晚,她依旧会换上那件米白色的吊带衫。我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变得有些麻木,甚至……习惯了。

我努力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件睡觉的衣服,就像男人夏天光膀子一样正常。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青春期身体的本能反应。在无数个深夜里,当她翻身时手臂不经意地碰到我,或者当她睡熟后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畔时,我都会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深深的罪恶和羞耻。她是我的嫂子,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能对她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为了克制自己,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

白天在工地,我拼命地干活,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希望晚上能倒头就睡,不再胡思乱想。晚上回家,我总是吃完饭就找借口出去,在外面溜达到很晚才回来,常常是等她睡着了,我才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嫂子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一天晚上,我照例在外面晃悠到十点多才回去。推开门,发现她竟然还没睡,就坐在床边,在昏黄的灯光下缝着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工……工地上加了会儿班。”我撒谎道,不敢看她的眼睛。

“加班?”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你别骗我了,你们工头我都认识,他说你们六点就收工了。阿默,你老实告诉嫂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在外面跟人学坏了?”

“没有!我没有!”我急忙否认。

“那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委屈,“是不是嫌嫂子做的饭不好吃?还是嫌这个家太小太破,住着不舒坦?”

“不是的,嫂子,都不是……”我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里又急又乱,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之所以躲着她,是因为她晚上穿的那件吊带衫,是因为我对自己那些肮脏的想法感到害怕和厌恶吧?

见我不说话,嫂子的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她捂着脸,蹲了下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听了张婶她们说的那些闲话了?她们说……她们说我们俩住在一起,不清不白……”

“张婶?”我愣住了。房东张婶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整天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她说什么了?

嫂子抽泣着说:“她们说我一个当嫂子的,带着小叔子出来,还睡在一张床上,没安好心……说我对不起你哥……阿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把你当亲弟弟看的……”

她的哭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原来,她也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原来,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挣扎和躲避,在她看来,竟然是对她的嫌弃和不信任。

我笨拙地上前,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阿默,你要是实在觉得不方便……要不,嫂子还是回老家去吧。你自己在这,也能照顾好自己了。”

第4章 房东的闲话与一封家书

“嫂子还是回老家去吧。”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让我瞬间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我无法想象,如果嫂子走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会变得多么空旷和冰冷。谁会在我深夜回来时,给我留一盏灯、一碗热饭?谁会在我生病受伤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谁会用她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为我撑起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不!嫂子你不能走!”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嫂子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我急得在原地打转,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嫌弃你,真的没有!我……我就是……我就是觉得,我一个大男人了,老让你照顾,心里过意不去……张婶她们是胡说八道!你别听她们的!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说的是真心话。那一刻,对嫂子离开的恐惧,压倒了所有青春期的躁动和不安。我意识到,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嫂子,更是亲人,是支柱。

听了我的话,嫂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委屈和不确定。

“真的?你真的不是因为听了闲话才躲着我?”

“真的不是!”我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我要是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

乡下人信这个。嫂子看我发了毒誓,总算是信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行了,发什么誓呢。嫂子信你。”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

嫂子告诉我,房东张婶和周围的一些邻居,确实在背后议论我们。她们的话很难听,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小叔子;说我哥陈勇在家里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怕你分心。”嫂子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可看你这几天老躲着我,我以为你……你也是那么想我的。”

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愤怒。愧疚的是,我的行为加深了嫂子的误会和痛苦;愤怒的是,那些长舌妇用她们肮脏的心思,来揣度我们之间纯粹的亲情。

“嫂子,你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嫉妒我们能出来挣钱!”我笨拙地安慰道。

嫂子摇了摇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住。我就是怕……怕这些话传回老家,让你哥听见,他会多想。”

提到我哥,我们俩都沉默了。

我哥陈勇,是个典型的庄稼汉,性格憨厚,但骨子里却很传统,自尊心也强。要是让他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我们搬家吧?”我提议道,“换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搬家哪有那么容易?”嫂子叹了口气,“这里的房租是这片最便宜的了。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搬到哪里,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只要我们还住在一起,就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我看着她疲惫的脸,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来保护嫂子,保护我们这个来之不抵的“家”。

从那天起,我不再刻意躲着嫂子。相反,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击那些流言蜚语。

我把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几块钱零用,其余的全部交给嫂子保管,并且是当着房东张婶的面交给她。我说:“张婶,以后我嫂子要是来交房租,您可别催她。我们俩的钱都放一块儿,她当家。”

我还特意去买了些水果,给周围几家邻居送去,嘴里“叔叔阿姨”地叫着,说我嫂子刚来城里不懂规矩,请他们多担待。

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我这么一折腾,那些闲话果然少了很多。张婶收了我的钱,虽然背后还是会嘀咕,但当着我们的面,总算有了几分笑脸。

我和嫂子的关系,也因为这次谈话,似乎变得更亲近了。她不再把我当成一个需要时时照顾的孩子,开始跟我商量家里的事。我也努力学着做一个男子汉,分担她的忧愁。

我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她依旧穿着那件吊带衫。但我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我不再只看到那件衣服,而是看到了她撑起这个家的辛劳和不易。我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杂念,把她当成最尊敬的亲人。

日子就这样在汗水和辛劳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秋天。

那天,嫂子收到了一封从老家寄来的信,是我哥陈勇写的。

我哥没什么文化,信写得歪歪扭扭,错别字连篇。嫂子看了半天,脸色却越来越白,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嫂子,怎么了?家里出事了?”我心里一紧,凑过去问道。

嫂子没有回答我,只是把信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就着昏暗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问了我们在这边好不好,然后说家里一切都好,爹娘身体也硬朗。

但信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村里的王二麻子从城里回来了,说看见你们了。他说你们住的地方不好,还说……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秀莲,我知道你是好女人,阿默是我亲弟弟,我相信你们。但是,你一个女人家,带着阿默在外面,总归是不方便。家里秋收也快忙完了,要不……你就先回来吧。让阿默一个人在那边就行了。”

信的最后,还特地加了一句:“钱挣不完,家最重要。”

我看完信,手脚冰凉。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流言蜚语,终究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我们那个小山村,飞到了我哥的耳朵里。

虽然我哥在信里说“相信我们”,但那句“你就先回来吧”,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终究还是介意了。

“嫂子……”我看着嫂子煞白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嫂子把信纸叠好,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

然后,她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异常平静的情绪。

“阿默,”她说,“你哥说得对。我是该回去了。”

我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你哥一个人在家也不容易。我回去了,能照顾爹娘,也能让他安心。”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舍和担忧,“就是你……你一个人在这,能行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行”,想让她留下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哥是她的丈夫,那个家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让她为了我,留在这个让她受尽委屈和非议的地方?

“我……我行。”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嫂子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就好,那就好。”

那天晚上,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夜里,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心里空落落的。

黑暗中,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然后是压抑的、小声的抽泣。

是嫂子在哭。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我多想转过身去,抱住她,告诉她别哭,告诉她留下来。

可我不能。

我是她的累赘,是她所有委屈的根源。也许,只有她回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嫂子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我。

“阿默,你睡着了吗?”

第5章 站台上的红围巾

“阿默,你睡着了吗?”

嫂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刚刚哭过。我心里一颤,连忙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嫂子吵醒你了?”

“没……没有。”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注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说:“阿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听着。

“其实……在嫁给你哥之前,我也有个弟弟,就比你小一岁。”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他……他是在镇上的河里淹死的,为了救一个掉下水的小孩。”

我愣住了。这件事,我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我那个弟弟,跟你一样,长得高高瘦瘦的,性格也像,老实,不爱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嫂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和悲伤,“他出事那天,本来是我约他去镇上赶集的。可我临时被我娘叫住,多耽搁了一会儿……等我赶到河边的时候,他已经……已经被人捞上来了,浑身都冰凉了……”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早到一会儿,如果我没让他一个人在河边等我,也许他就不会出事。”她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我爹娘也怨我,好几年都没跟我说过话。后来……后来嫁给你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觉得你跟我弟弟长得真像。”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嫂子就对我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亲近和照顾。原来,她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她逝去弟弟的影子。她对我的“疼”,不仅仅是嫂子对小叔子的疼爱,更是一个姐姐,对自己没能保护好的弟弟的一种补偿和延续。

“我跟你爹娘保证,要好好照顾你,其实也是在跟我自己保证。”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想,我没能照顾好我自己的弟弟,一定要把你看顾好,不能让你在外面受一点委t屈。所以……所以来到城里,条件再苦,我也想让你吃好点,穿暖点。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后面的话,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行为。那件在我看来惊世骇俗的吊带衫,在她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凉快的睡衣,因为在她心里,我只是一个需要她照顾的“弟弟”,根本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有些“越界”的亲密,都源于她内心深处那份沉重的愧疚和移情。

而我,却用自己狭隘、龌龊的心思,去揣度她,误解她,甚至因为我的存在,让她承受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和委屈。

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嫂子……对不起。”我翻过身,面对着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我不知道这些。我对不起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能感觉到,她摇了摇头。

“不怪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了一些,“阿默,嫂子明天就去买车票。我回去了,你哥就安心了,村里人也不会再乱嚼舌根了。你一个人在这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不,嫂子,你别走!”我急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你走了,我……”

“傻小子,说什么呢。”她把我的手拿开,轻轻拍了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比嫂子想象的,要能干得多。你听嫂子说,你留在这里,好好挣钱,将来出人头地了,比什么都强。嫂子回去了,也能帮你照看着家里。我们……我们这不叫分开,我们是在两个地方,一起为这个家努力,对不对?”

她的话,说得那么有条理,那么通情达理,让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是啊,她回去了,对所有人都好。对我哥好,对爹娘好,对她自己也好。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我了。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自私地把她留下来,让她继续陪我承受这一切呢?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聊她小时候的故事,聊她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弟弟”,也聊我对未来的打算。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坦诚地敞开心扉。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嫂子真的去火车站买了回家的车票,是三天后的。

那三天,过得特别慢,也特别快。

我们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离别的事。嫂子像往常一样,去饭店上班,回来给我做饭,洗衣服。只是她的话变得很少,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她开始不停地嘱咐我各种事情。告诉我钱要省着花,别乱买东西;告诉我哪个菜市场的菜最便宜,哪个季节该穿什么衣服;告诉我怎么跟工头处好关系,怎么防着那些老油条……她好像想在走之前,把她所有的人生经验,都灌输到我的脑子里。

我默默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我把我这几个月攒下的所有工资,一共三百多块钱,全都取了出来,塞给嫂子。

“嫂子,这钱你带回去。给爹娘买点好吃的,也给你自己扯几尺新布,做件新衣裳。”

嫂子说什么都不要,推来搡去,最后被我吼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当我是外人”,她才红着眼圈收下了。但她只拿了一百,剩下的二百多,又塞回给我。

“你一个人在外面,没钱傍身怎么行?这些你留着。别担心家里,嫂子有手有脚,回去也能挣工分。”

离别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特意跟工头请了一天假,去送嫂子。我们俩一路无话,默默地走到火车站。

站台上人来人переполненный.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车次信息。离别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嫂子提着那个来时的人造革皮箱,里面装的还是那些旧衣服,只是多了一件我偷偷跑去百货商店,用自己留下的零花钱给她买的红围巾。

“嫂子,天冷了,你围上吧。”我说。

她愣了一下,接过围巾,柔软的羊毛围巾在她粗糙的手里显得格外鲜艳。她没舍得围,只是小心地叠好,放进了随身的布包里。

“阿默,你回去吧。车快开了。”她催促我。

我摇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

“你一个人……要学会照顾自己。”她又开始嘱咐,“按时吃饭,别为了省钱饿肚子。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别生病了。要是……要是受了欺负,就给家里写信,别一个人硬扛着。”

“嗯。”我点点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呜——”

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地响起,催促着人们上车。

嫂子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像姐姐又像母亲一样的温柔。

“我走了。”

她说完,转过身,随着,挤上了那趟熟悉的绿皮火车。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车厢门口。火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我跟着火车跑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节车厢。

我站在原地,看着火车远去的方向,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风从站台穿过,吹在脸上,很冷。

我忽然意识到,从今天起,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里面还残留着嫂子的气息。床上,她睡过的位置,仿佛还有余温。桌子上,放着一个盖着的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我走过去,掀开碗,里面是一碗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纸条上,是嫂子娟秀的字迹:

“阿默,把面吃了,别凉了。照顾好自己。”

我端起那碗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面条已经有些凉了,坨在了一起,可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温暖的一碗面。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和汤汁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第6章 成长与远方的牵挂

嫂子走后,日子一下子变得漫长而安静。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每天晚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迎接我的不再是昏黄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而是一室的清冷和孤寂。

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用煤油炉给自己煮一锅稀饭,就着咸菜吃下去,然后去工地上工。中午在工地吃大锅饭,晚上回来,就随便买两个馒头,或者煮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我学着自己洗衣服,那件沾满水泥灰的工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总有一股汗味。我学着自己缝补破洞,针脚歪歪扭扭,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我才真正体会到,过去那些我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背后都是嫂子付出的辛劳和心血。

没有了她的管束,我反而对自己更苛刻了。我拼命地干活,工地上最脏最累的活儿,我都抢着干。工友们都笑我“要钱不要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用无休止的体力消耗,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来麻痹自己对嫂子的思念。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邮局。留下自己最基本的生活费,把剩下的钱,一分不差地全部寄回家。在汇款单的附言栏里,我总是会写上同样的一句话:“给嫂子买件新衣服。”

我和家里保持着通信。我哥的信依旧很简单,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注意身体。而嫂子,也会在信的末尾,加上几句她的话。她的字迹,比我哥的好看太多。

她会问我钱够不够花,工作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她会告诉我,家里的稻子丰收了,我娘养的鸡又下了多少蛋。她还说,我寄回去的钱,她都给我存着,等我将来娶媳服妇用。

每一次读到她的信,我都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这些来自远方的、琐碎的牵挂,是我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唯一的慰藉。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1995年的夏天,我已经从一个瘦弱的乡下小子,长成了一个结实黝黑的青年。我不再是只能干杂活的小工,而是跟着老师傅学会了看图纸、扎钢筋,成了一名技术工,工资也翻了好几倍。

这三年里,我搬了两次家。从最初那个十平米的小屋,搬到了一个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单间。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但我总觉得,还是不如当初那个两个人挤在一起的小屋温暖。

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一个人睡在宽敞的床上,我总会下意识地往墙边缩,好像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嫂子,想起她身上的皂角香,想起她在我脚上涂紫药水的温柔,想起她在深夜里压抑的哭声。

那件米白色的吊带衫,也成了我记忆中一个无法磨灭的符号。它不再代表着暧昧和诱惑,而是代表着一个女人在困苦生活中,所能保持的、最质朴的体面和对舒适的追求。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当年的无知、狭隘和怯懦。

那年八月,我接到了我哥的电话。他在村里的小卖部打来的,电话里声音嘈杂,但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阿默,你嫂子……生了,是个大胖小子。你要当叔叔了!”

我握着电话,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欣慰,涌上心头。

“哥,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我挂了电话,立刻就去工地请了假,然后直奔火车站,买了最快一班回家的车票。

时隔三年,我再次踏上了那趟熟悉的绿皮火车。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情,与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火车到站,我哥陈勇在站台上接我。三年不见,他黑了,也壮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但看到我时,那憨厚的笑容一点没变。

他狠狠地给了我一拳,说:“你小子,结实多了!”

我笑着回了他一拳:“哥,你也老了。”

我们俩一路走,一路聊。他告诉我,我寄回去的钱,他们没动,都存着。去年,家里用这些钱,再加上一些积蓄,把老旧的土坯房推倒了,盖起了三间敞亮的大瓦房。

“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哥拍着我的肩膀说。

“这是咱们家的功劳。”我纠正他。

回到村里,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村口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乡亲们的脸上依旧挂着淳朴的笑容。唯一的变化,就是我们家那座崭新的大瓦房,在村里显得格外气派。

我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嫂子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轻轻地哼着摇篮曲。

她看起来比三年前丰腴了一些,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母性的温柔。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阿默,你回来了!”

那一刻,我所有的奔波和辛劳,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我走过去,有些拘谨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睡得很香,粉嫩的脸蛋像个小苹果。

“我看看……我侄子。”我说。

嫂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我。我笨手笨脚地接过来,感觉怀里沉甸甸的,是一种生命的重量,也是一种责任的延续。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包括我爹娘,围坐在新房的八仙桌上,吃了一顿团圆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嫂子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她说:“在外面肯定没吃好吧?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哥在一旁嘿嘿地笑:“他哪里瘦了?比我还壮呢。”

我爹娘看着我们兄弟俩,脸上笑开了花。

吃完饭,我哥把我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我。

“阿默,这是你这几年寄回来的钱,一共一万三千多。你嫂子一分没动,都给你存着呢。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事了。拿着这钱,在城里看看,能不能付个首付,买个自己的房子。”

我看着存折上那个数字,眼眶一热。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把钱都给我留着了。

“哥,这钱我不能要。这是家里的钱,是给小侄子攒的。”

“胡说!”我哥把存折硬塞进我手里,“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的就是家里的,家里的也有你的一份!你嫂子说了,你要是不要,她就跟我急!”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存折,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我睡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床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可我躺在上面,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走到院子里,看到嫂子的房间还亮着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门没关严,我看到嫂子正坐在灯下,给孩子缝制小衣服。她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温柔。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嫂子,还没睡呢?”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孩子刚睡下,我给他缝件衣裳。你呢?怎么也还没睡?是不是认床了?”

我摇摇头,走进屋里,把那个存折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嫂子,这个钱,我真的不能要。”

嫂子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阿默,你听嫂子说。这钱,是你用汗水换来的,是你应得的。我们是一家人,但你将来也要有你自己的小家。你哥没本事,不能在城里帮你什么,这点钱,是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一点心意。”

“可是……”

“别可是了。”她打断我,“你忘了?当初嫂子就说过,要挣钱给你娶个比嫂子还好看的媳妇儿呢。”

她提起当年的玩笑话,我们俩都笑了。

灯光下,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感染力。我看着她,心里那些积压了多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释然了。

我对她,有过青春期的萌动,有过深深的误解,有过愧疚,有过依赖,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比血缘更厚重的亲情。

她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是她,把我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引向了一个真正男人的成长之路。

“嫂子,”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谢谢你。”

这句“谢谢”,包含了我所有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话。

她也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她笑着点了点头:“一家人,说什么谢。”

那一刻,窗外月色正好,院子里的晚风,吹散了往事所有的尘埃。我知道,我和嫂子之间那个关于吊带衫的、沉默而巨大的谜团,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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