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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32岁,老婆因公出差,岳母晚上抱着我,我却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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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客厅的落地钟慢悠悠地敲了十二下。

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一下一下砸进我心里。

老婆林薇出差的第三天。

岳母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躺在沙发上,没开灯,借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岳母。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睡衣,头发有些乱,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梦游的魂。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岳母有夜游的毛病?林薇没跟我说过啊。

我不敢出声,怕惊着她,只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径直穿过客厅,没有看我,目标明确地走向了阳台。

阳台上摆着几盆花,其中一盆是有些年头的桂花树,不开花的时候,就像一堆干柴。

她走到桂花树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像在抚摸一个老朋友的肩膀。

月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边,她的背影显得特别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心里有点发酸。

岳父走得早,林薇又是独生女,嫁给我之后,岳母就一个人守着这栋老房子。

林薇提过好几次,想接她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她总说住不惯楼房,离不开她那些花花草草。

我知道,她只是怕给我们添麻烦。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岳母忽然转过身,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有些吓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发现我了。

可她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彻底懵了。

她朝我走了过来,脚步很轻,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糅合了羞涩和喜悦的笑容。

那不是一个岳母看女婿的笑。

那是一个妻子,在看自己的丈夫。

“老林,”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子,像羽毛一样搔着我的耳膜,“你怎么睡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老林?

那是岳父的名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走到沙发前,弯下腰,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股陈旧的、像是老木衣柜里散发出来的樟脑味。

“快起来,回屋睡去。”她说着,伸出手,想要拉我。

她的手很凉,皮肤松弛,布满了细密的皱纹,指尖却带着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

我该怎么办?

告诉她,我不是老林,我是她的女婿,陈阳?

告诉她,她的老林,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我看着她那双浑浊但充满期盼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杂质,只有纯粹的、对丈夫的关切。

我说不出口。

我怕我一开口,她眼睛里那点光,就会“噗”地一下,灭掉。

我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坐了起来。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干得像砂纸。

她似乎没听出异样,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朝主卧走去。

主卧,是她和岳父以前的房间。

我跟林薇结婚后,每次回来,都睡在林薇以前的闺房。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该留在原地。

她走了两步,发现我没跟上,又回过头,有些嗔怪地看着我。

“发什么呆啊,老林,快点。”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我跟了上去。

主卧的门没关,里面透出昏黄的床头灯光。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式的木床,一个大衣柜,一张梳妆台。

空气里弥漫着和岳母身上一样的味道,皂角香和樟脑味,混杂在一起,成了时光的味道。

她走到床边,帮我掀开被子,拍了拍枕头。

“快躺下吧,明天还要早起去钓鱼呢。”

我机械地脱掉外套,躺了进去。

被子里很暖和,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她在我身边躺下,侧着身子看着我。

“老林,你今天钓的鱼真大,晚上的鱼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我心里一紧。

岳父生前最喜欢钓鱼,这是林薇告诉我的。

我根本不会钓鱼。

“嗯……是吗。”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是啊,”她满足地叹了口气,“你做的鱼汤,最好喝了。”

她又开始说起一些陈年旧事,说我们年轻的时候,一起去乡下插队,说我为了给她摘一朵野花,差点掉进河里。

她说得很慢,很细,好像那些事就发生在昨天。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我在听。

我不敢多说话,怕一开口就露馅。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岳母这是怎么了?

老年痴呆?阿尔茨海heimer?

林薇出差前,只说她妈最近记性不太好,让我多担待,可没说严重到这种地步。

她是不是知道了,故意瞒着我?

想着想着,我心里有点乱。

岳母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

她睡着了。

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悄悄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她。

睡梦中的她,眉头微微皱着,眼角的皱纹像一朵风干的菊花。

她老了。

真的老了。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到五十岁,头发乌黑,腰板挺直,说话中气十足。

这才几年,她就变成了眼前这个瘦小、脆弱、活在记忆里的老人。

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忽然翻了个身,手臂一伸,搭在了我的胸口。

然后,像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靠了过来,头枕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很轻,像一团棉花,没什么分量。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长这么大,除了我妈和林薇,我从没被第二个女人这样抱过。

更何况,这个人是我的岳母。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吹在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有尴尬,有无措,还有一丝……温暖。

是的,温暖。

就像小时候,生病发烧,妈妈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那种被全然依赖、全然信任的感觉。

我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甚至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背上。

她的背很薄,我能清晰地摸到一节一节的脊椎骨。

她在我怀里,睡得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开心。

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开心,而是一种很纯粹的、很柔软的开心。

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对的事。

我保护了一个老人的梦。

一个关于爱的,美好的梦。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坐起来,宿醉般地晃了晃脑袋,昨晚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走出房间,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

是煎鸡蛋和稀饭的味道。

岳母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晨光照在她身上,她的侧脸显得很柔和。

“妈。”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醒啦?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了。”

她的眼神很清明,语气也很正常。

她好像……恢复了。

昨晚那个抱着我叫“老林”的岳母,消失了。

我松了셔口气,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点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岳母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

“陈阳啊,”她忽然开口,“昨晚……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心里一惊,她想起来了?

“没,没有啊。”我故作镇定地喝了口稀饭。

“哦,”她低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稀饭,“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你爸。人老了,就是这样。”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但我听出了里面的落寞。

“妈,你要是想爸了,就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她自嘲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他。”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我不是他。

我只是一个拙劣的冒牌货。

吃完早饭,岳母说要去院子里侍弄她的花草。

我跟了出去。

院子不大,但打理得很整洁。

各种花草,错落有致。

那棵桂花树,就种在院子中央。

“这棵树,是你爸当年亲手种的。”岳母一边给花浇水,一边说。

“他说,等桂花开了,就摘下来给我做桂花糕。”

“后来,树长大了,年年都开花,香得不得了。”

“可做桂花糕的人,却不在了。”

她说着,眼圈有点红。

我站在她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任何语言,在生离死别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妈,以后我给您做。”我脱口而出。

她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你?”

“嗯,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跟您学。”

她看了我很久,忽然笑了。

“好啊。”

那一天,阳光很好。

岳母教我怎么松土,怎么施肥,怎么辨认各种花草。

她的兴致很高,话也多了起来。

她给我讲了很多她和岳父年轻时的故事。

讲他们怎么认识的,怎么恋爱的,怎么结婚的。

讲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我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听得入了迷。

我发现,我对我岳父的了解,少得可怜。

林薇很少跟我提她父亲,我只知道他是个中学老师,很早就去世了。

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个严肃、古板的男人。

可从岳母的描述中,我听到的,却是一个浪漫、风趣、温柔的男人。

他会为了给岳母一个惊喜,跑遍全城,买一张她喜欢的戏票。

他会在下雨天,撑着伞,走很远的路,去给她买她爱吃的糖炒栗子。

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学着熬鸡汤,结果把自己烫得满手是泡。

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他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抽烟,比如不爱干净。

他们也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岳-母跑回了娘家。

他就在岳母娘家楼下,站了一夜。

第二天,岳母推开窗,就看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野花,傻傻地冲她笑。

岳母说着说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擦了擦眼泪,“可我就是忘不掉。”

“忘不掉,就别忘了。”我说,“记着,也挺好的。”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东西,我看不懂。

“陈阳,你真是个好孩子。”

那天下午,我陪着岳母,整理了岳父的遗物。

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子。

打开箱子,一股樟脑和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有岳父年轻时的照片,泛黄的信件,用过的钢笔,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

岳母把日记递给我。

“你看看吧。”

我有些犹豫。

“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她说,“你早晚要知道。”

我翻开日记。

字迹很隽秀,是那种老派的钢笔字。

日记是从他们结婚那天开始写的。

记录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她做的红烧肉,多放了糖,有点腻。

今天,她买了一件新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半天,像个小姑娘。

今天,我们吵架了,她哭了,我心里很难受。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像在看一部老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他们的爱情,没有惊天动地,只有细水长流。

可就是这种平淡,却让我看得入了迷。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爱。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于岳父去世前三天。

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重了。

字迹变得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爬。

“阿秀,我可能要走了。”

“别怕。”

“我会在天上,变成一颗星星,看着你。”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下辈子,我还娶你。”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了。

我合上日记,递还给岳母。

她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陈阳,”她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我把他忘了,怎么办?”

我心里一颤。

“不会的,妈。”

“我说如果。”她固执地看着我。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一个太残忍的问题。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帮你记着。”

“我会把他的故事,一遍一遍地讲给你听。”

“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如果,你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那我就讲一辈子。”

岳母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捂着嘴,肩膀不停地颤抖。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不知道,我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安慰她。

是女婿,陈阳?

还是那个,她记忆中的,老林?

晚上,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忙完了吗?”

“还没,一堆事。”

“妈……挺好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

我怕她分心。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妈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

“那就行,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啊。”

“嗯,你注意身体。”

电话挂断了,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忽然觉得,我和林薇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她在那头,为我们的未来打拼。

我在这头,守着她的过去。

我们都在为这个家努力,却好像走在两条平行线上。

那天晚上,岳母没有再来找我。

我躺在林薇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在想,如果岳母的病,越来越严重,怎么办?

如果她以后,每天都把我当成岳父,怎么办?

我要一直这样,扮演下去吗?

这对林薇,公平吗?

对我,又公平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岳母那张,因为把我错认成岳父而露出幸福笑容的脸时,我没办法对她说出真相。

我做不到。

接下来的几天,岳母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有时候,她很正常,会拉着我聊家常,问我工作顺不顺利,和林薇有没有吵架。

有时候,她会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对着空气说话,或者把我当成岳父。

她会让我陪她下棋,可我根本不会。

她会让我给她读报纸,可我读的,她总说不是那个味儿。

她会让我给她修理那台老式的收音机,可我拆开来,对着一堆零件,束手无策。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是他。

我永远也成不了他。

我只能笨拙地模仿着,扮演着。

我开始仔细研究岳父的日记,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那个真实的“老林”。

我学着他的笔迹,练字。

我学着他喜欢的京剧,哼唱。

我甚至,学着他抽烟的姿势。

虽然我从不抽烟。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让岳母,能开心一点。

哪怕,那份开心,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这天,岳母又犯病了。

她拿着一把旧钥匙,非说要打开岳父的书房。

那个书房,自从岳父去世后,就一直锁着。

林薇说,里面都是她爸的书,妈不让任何人动。

“老林,你快开门啊,”岳母焦急地催促着我,“我的那件红旗袍,就放在里面的箱子里,明天同学聚会要穿的。”

我拿着那把已经生锈的钥匙,手心直冒汗。

“阿秀,那件旗袍,不是早就送人了吗?”我试探着说。

这是我在日记里看到的。

岳母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忘了,”我硬着头皮,继续编造谎言,“去年你过生日,你表妹说好看,你就送给她了。”

“是吗?”她喃喃自语,“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了失落,最后,变成了茫然。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紧。

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一个卑劣的,靠欺骗老人感情的骗子。

“妈,”我忍不住开口,“我……”

我想告诉她真相。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忘了就忘了吧,”她说,“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老林,你别怪我。”

我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怪你。”我说。

“那你陪我去买件新的吧,”她拉起我的手,像个小女孩一样,央求道,“就买上次我们在百货大楼看到的那件,蓝色的,带碎花的。”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

我陪着岳母,去了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她说的那个百货大楼,早就拆了,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购物中心。

岳母站在购物中心门口,一脸的茫然。

“这……这是哪儿啊?”

“妈,这里就是以前的百货大楼。”

“不可能,”她摇着头,“百货大楼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时代的变迁,在她停滞的记忆里,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只好拉着她,走进商场。

商场里人来人往,音乐声震耳欲聋。

岳母显得很不安,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逛了很多家店,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种,蓝色碎花的旗袍。

现在的衣服,款式越来越新潮,她记忆中的那种老式样,早就被淘汰了。

岳母的兴致,一点点地低落下去。

“算了吧,老林,”她叹了口气,“我们回家吧。”

看着她失望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在商场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家专门做定制旗袍的小店。

店面不大,装修得很古朴。

我拉着岳母,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和岳母年纪相仿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正在埋头做针线活。

我把岳母想要的样子,跟老师傅描述了一遍。

老师傅听完,笑了。

“你说的这种料子,现在可不好找了。”

“不过,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块。”

他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块蓝色的,带着白色碎花的棉布。

和岳母描述的,一模一样。

岳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布,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就是它,就是它。”

老师傅帮岳母量了尺寸,约好一个星期后来取。

从店里出来,岳母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哼着小曲。

是那种很老的,我从没听过的调子。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开心。

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星期后,旗袍做好了。

我去取回来,岳母迫不及待地换上。

很合身。

蓝色的底,白色的碎花,衬得她很清秀。

她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像少女一样的笑容。

“老林,好看吗?”

“好看。”我由衷地赞叹道。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一定很美。

“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是最好的。”她得意地说。

那天晚上,她穿着那件新旗袍,在客厅里,给我跳了一支舞。

没有音乐,她就自己哼着调子。

舞步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

可在我眼里,却美得像一幅画。

一幅关于时光,关于爱情的,泛黄的油画。

林薇出差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活在两个角色之间。

白天,我是陈阳,林薇的丈夫,岳母的女婿。

晚上,或者说,在岳母犯病的时候,我就是老林,她的丈夫。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分裂的生活。

我甚至,开始享受扮演“老林”这个角色。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看到岳母脸上,最真实、最幸福的笑容。

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真的能代替岳父,照顾她一辈子。

这个念头,像一棵藤蔓,在我心里疯狂地生长。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林薇的电话。

“我明天回来。”她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快?”

“项目提前结束了。”

“哦。”

“你怎么了?听起来不高兴啊?”

“没有,我很高兴。”我撒了谎。

挂了电话,我看着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岳母,心里五味杂陈。

林薇回来了,我的戏,是不是该落幕了?

我该怎么跟林薇解释这一切?

她会理解我吗?

她会责怪我,欺骗了她的母亲吗?

我不敢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岳父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中山装,站在桂花树下,对我笑。

“谢谢你。”他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照顾她。”

“我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还没亮。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心里空荡荡的。

第二天,我去机场接林薇。

她瘦了,也黑了,但精神很好。

看到我,她飞奔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我了没?”

“想了。”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香味,心里却很乱。

回家的路上,她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这次出差的趣事。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她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是不是我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妈很好。”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楼下。

我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迟迟没有下车。

“走啊,回家了。”林薇催促道。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

“林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我把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没有丝毫的隐瞒。

包括岳母把我当成岳父,包括我陪她去买旗袍,包括我那些荒唐的想法。

我说完,车里一片死寂。

林薇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她肯定生气了。

“对不起。”我低声说。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红红的。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陈阳,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早就知道,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可我不敢承认,我害怕。”

“我怕她有一天,会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把所有的压力,都丢给你。”

“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别哭,都过去了。”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那天晚上,安慰岳母一样。

“有我呢,别怕。”

我们在车里,坐了很久。

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我们上去吧。”她说。

“嗯。”

我们一起,走上楼。

打开门,岳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我们,她愣了一下。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身上。

“薇薇?”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妈,我回来了。”林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岳母。

岳母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站在门口,看着相拥的母女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还好,她还认得你。

那天晚上,林薇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像一个最普通的家庭。

饭桌上,岳母的精神很好,一直拉着林薇的手,问这问那。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叫我“老林”。

我成了那个,被遗忘的人。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欣慰。

吃完饭,林薇陪着岳母,在客厅看电视。

我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

我其实不会抽,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林薇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谢谢你。”她说。

“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妈做的一切。”

“她是你妈,也是我妈。”

她把头,靠在我的背上。

“陈阳,我们带妈去医院看看吧。”

“好。”

“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陪着你们。”

“工作呢?”

“工作哪有家人重要。”

我转过身,看着她。

“林薇,你长大了。”

她破涕为笑,捶了我一下。

“我早就长大了,好不好。”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那道墙,消失了。

我们终于,又站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们带岳母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阿尔茨海默病,中早期。

医生说,这种病,目前没有特效药,只能靠药物延缓病情发展。

最关键的,是家人的陪伴和关爱。

从医院出来,岳母的情绪很低落。

她知道,自己病了。

一种会让她慢慢忘记一切的病。

“我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废人?”她问。

“不会的,妈,”林薇握着她的手,“有我们在呢。”

“可是,我会忘了你们。”

“忘了就忘了,”我说,“我们会帮你记着。”

“我们会每天都告诉你,你是谁,我们是谁。”

“我们会把我们的故事,一遍一遍地讲给你听。”

“直到你烦了为止。”

岳母看着我,又看了看林薇,笑了。

“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生活,还在继续。

岳母的病,时好时坏。

有时候,她会记得所有事,像个正常人一样,跟我们聊天,开玩笑。

有时候,她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一遍一遍地问我们,今天星期几。

有时候,她会把我当成岳-父。

林薇一开始,很不适应。

她会一遍一遍地纠正她。

“妈,你看清楚,他不是爸,他是陈阳。”

可岳母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后来,林薇也放弃了。

当岳母再叫我“老林”的时候,她会配合地,叫我一声“爸”。

然后,我们三个人,会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心酸,有无奈,但更多的是,温暖。

我们开始学着,和这个病,和平共处。

我们把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贴上标签。

我们把岳母每天要做的事,写在一块小白板上。

我们陪着她,看老照片,听老歌,讲过去的故事。

我们试图用这种方式,帮她对抗遗忘。

我知道,这或许是徒劳的。

总有一天,她会忘记所有。

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我们还记着,只要我们还爱着她,就够了。

记忆会消失,但爱不会。

这天,是岳父的忌日。

我们陪着岳母,去墓地看他。

岳母穿上了那件,我陪她买的,蓝色碎花旗袍。

她带了一束岳父最喜欢的白菊花,还有一瓶他最爱喝的二锅头。

她把酒,洒在墓碑前。

“老林,我来看你了。”

“我带着女儿,和女婿,一起来的。”

“女儿很孝顺,女婿也很好。”

“你放心吧。”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说到最后,她哭了。

“老林,我好想你。”

“我好怕,有一天,我会把你忘了。”

林薇抱着她,安慰她。

我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笑得很温和。

我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我和他,是那么的近。

我们爱着同一个女人。

我们用不同的方式,守护着她。

这就够了。

从墓地回来,岳母的精神,一直不太好。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我和林薇,都很担心。

晚上,我推开她的房门。

她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妈。”我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着我。

眼神,很陌生。

“你是谁?”她问。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终于,连我也忘了。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我叫陈阳,”我说,“我是您的女婿。”

她茫然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笑了笑,“以后,您会认识的。”

“我叫林薇,”林薇也走了进来,蹲在我身边,“我是您的女儿。”

岳母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女儿?”

“是的,妈,”林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您的女儿,薇薇啊。”

岳母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林薇的脸。

“薇薇……”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可那丝清明,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她的眼神,又恢复了茫然。

“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妈,”林薇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只要我们记着,您是我们的妈妈,就够了。”

“我们会一直陪着您。”

“永远。”

那天晚上,岳母睡得很早。

我和林薇,坐在客厅里,一夜没睡。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我们都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漫长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对手,是时间,是遗忘。

我们可能会输。

但我们,绝不认输。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岳母的记忆,像一块被虫子蛀空的木头,一天比一天,变得更糟。

她忘了怎么用筷子,忘了怎么穿衣服,忘了回家的路。

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

她成了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有眼前的一分一秒。

可奇怪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了。

她会因为看到一只蝴蝶,而开心地拍手。

她会因为吃到一块糖,而笑得像个孩子。

她会拉着我和林薇的手,在院子里,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胡乱地跳舞。

她好像,回到了生命最初的,那个纯真、快乐的状态。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和林薇,也常常会跟着她一起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们知道,我们正在失去她。

但同时,我们也在用一种新的方式,重新拥有她。

这天,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满院子,都是甜得发腻的香气。

岳母闻到香味,跑到树下,仰着头,使劲地闻。

“好香啊。”她说。

“妈,这是桂花。”林薇说。

“桂花?”她歪着头,想了想,“桂花,可以做桂花糕。”

我和林薇,都愣住了。

她竟然,还记得这个。

“对,可以做桂花糕。”我说。

“我想吃。”

“好,我们做。”

我搬来梯子,爬上树,摘了一大捧桂花。

林薇从厨房里,拿出糯米粉和糖。

我们三个人,在院子里,一起做桂花糕。

岳母的手,已经很不灵活了。

她把糯米粉,弄得到处都是,脸上,头发上,全是白的。

像个小丑。

她看着我们,傻傻地笑。

我们也看着她,笑。

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在我们身上。

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觉得,很幸福。

是一种,很踏实,很安稳的幸福。

桂花糕做好了。

味道,很甜。

岳母吃了一块又一块,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好吃,好吃。”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岳父日记里的那句话。

“阿秀,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我想,他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吧。

他的阿秀,虽然忘了很多事,但她,还好好地活着。

快乐地,活着。

这就够了。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

冬天来了。

岳母的身体,越来越差。

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昏睡。

清醒的时候,也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医生说,这是病程的最后阶段。

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和林薇,轮流守着她。

我们给她读报纸,讲故事,放她喜欢的京剧。

虽然我们知道,她可能,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我们,还是想让她知道,我们陪着她。

这天晚上,轮到我守夜。

岳母睡得很沉,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

她的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看着她苍老的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候,我还是个穷小子,第一次上林薇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她给我倒了杯茶,笑着说。

“小伙子,别紧张,把这里当自己家。”

她的笑,很温暖,像冬日的太阳。

一下子,就驱散了我所有的不安。

从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对林薇好,对她好。

我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丈母娘。

可现在,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无声地哭泣。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

她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很清澈,很明亮。

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清澈。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陈……阳……”

她叫了我的名字。

声音,很轻,很沙哑。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眼泪,一下子,决了堤。

“妈……”

“别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想要帮我擦眼泪。

可她的手,刚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薇薇……呢?”

“她睡了,我去叫她。”

“别……让她……睡吧……”

“妈,您想起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眼神里,有歉意,有感激,还有,不舍。

“谢……谢……你……”

“妈,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我……有……话……要……说……”

她喘着气,说得很艰难。

“替我……告诉……老林……”

“我……爱……他……”

“下辈子……还……嫁……给……他……”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嘴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我握着她,渐渐变冷的手,泣不成声。

窗外,下雪了。

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岳母的葬礼,很简单。

只有我们几个,最亲近的人。

林薇哭成了泪人。

我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

“别哭,妈走了,她去见爸了。”

“她会幸福的。”

安葬好岳母,我们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她气息的家。

家里,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走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像一个,孤独的老人。

我忽然想起,岳母去世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替我告诉老林,我爱他。”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你在哪儿?”

“在妈的房间。”

我推开门,看到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岳父的那本日记。

“你看。”她把日记,递给我。

我翻到最后一页。

在岳父那段话的下面,多了一行字。

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的笔迹。

“老林,我来了。”

“下辈子,我先找到你。”

是岳母的字。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

或许,是在她,还剩下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

她忘了全世界,却唯独,没有忘记他。

我把林薇,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听到了。”我说。

“他一定,听到了。”

后来,我们搬离了那栋老房子。

我们把房子,捐给了一个,专门照顾阿尔茨海默病老人的,公益机构。

我们希望,能有更多像岳母一样的老人,在那里,得到好的照顾。

我们把那棵桂花树,也留在了那里。

我们希望,它的香气,能给那些,迷失在记忆里的老人们,带去一丝慰藉。

生活,还在继续。

我和林薇,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女孩。

我们给她取名,叫“思秀”。

阿秀,是岳母的名字。

我们希望她,能像外婆一样,善良,坚强,勇敢地去爱。

每年,桂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做桂花糕。

我会告诉我的女儿,关于她外公外婆的故事。

我会告诉她,曾经有两个人,他们用一生,诠释了什么叫做爱情。

我会告诉她,有一种爱,可以跨越生死,抵挡遗忘。

有时候,我还会想起,那个晚上。

岳母抱着我,叫我“老林”。

我却很开心。

现在我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开心。

因为在那一刻,我不仅仅是陈阳。

我还是一个,承载着一份沉甸甸的爱和记忆的,容器。

我替一个人,完成了一场,迟到了十几年的,拥抱。

我替一个人,守护了他,用生命去爱的,那个人。

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牛逼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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