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小叔赶集时,不小心弄丢了500元钱。回家后,他把丢钱的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婆草儿。
小叔原以为老婆会安慰他几句,但没想到的是,老婆草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凶狠狠地骂小叔说:“废物,蠢货,窝囊废,你连几百块钱都保不住,你还能干啥呢,你这个该死的,去死吧……”
小叔自知理亏,任凭老婆辱骂。但是他心里特别窝火,他也非常心疼那500元钱,要知道,这笔钱在当时可是一笔比较大的数字了,费了很大的心血才攒到。
他懊悔着,气恼着……
从那以后,小叔的情绪特别低落,走路好像也没了劲儿。老婆草儿经常骂他,他有时还口,有时也不还口。渐渐地,他不再愿意和村里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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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草儿看着不对,就带着小叔去医院检查,被确诊为抑郁症。
自从小叔被确诊后后,他越发变得沉默寡言,地里的一些活也不主动去干了。他的老婆草儿见他这样,也不去怜惜他,反而还时常去责骂他。
小叔大部分的时候,都选择忍气吞声,有时也偶尔会和她发生激烈的争吵。
在医院里抓的药,不管管用还是不管用,小叔他都要吃完它,恐怕浪费了钱,不舍得扔,为了让自己尽快康复,有的药,医生一天就叫他吃一片的,他一天吃两片,还好,没有危险情况的出现。
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离家100多里路,小叔他一个人去的,草儿也没有陪着。亲人们都让草儿陪着,草儿宁死也不去。医院里的医生让他住一个月,他只住了一个星期,小叔嫌费用太贵。
住院期间,别人一天得吃二三十元钱的饭菜,而他一天只吃十元钱的饭菜。导致嘴唇开裂,喉咙嘶哑,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
小叔觉得活着没意思,他和每个人说话时,不过五句话,就说,真没意思,活着治啥啊。
半年之后,小叔的体重减轻了三十多斤,本就偏瘦的他,已形同枯槁,瘦骨嶙峋。像南地里坑边上迎风摇晃的干秫秸。
草儿觉得小叔变懒了,有这点小病就想逃避干活。地里的活,不管多少,或大小,草儿都要拉上小叔去干。嫌他干得不好,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叔干得慢,他骂小叔不中用,老废物。
草儿也不给小叔洗衣服,谁的衣服谁洗,有时候,草儿的衣服也让小叔洗,小叔会过,洗衣服时不舍得多放洗衣粉,洗的不干净。
草儿厉声骂道:你眼瞎了,眼长腚上去了吗?小叔也十分气愤,回骂道:你这老娘们别瞎咧咧,再咧咧,我得揍你。草儿气愤着说:“那咱等着瞧,你打我一下试试,嘿……”
草儿想着得多养羊,多点收入,这活轻一点,让小叔经常放放羊。一天,小叔放羊回来,草儿发现少了一只,这下可毁了,他命令着小叔赶快去找,结果,找到天黑也没找来那只羊。小叔他也心疼,坐在草地里难过了好久。
回家时,村上的人家大都已关灯休息了,而草儿家的灯还在亮着。草儿像尊石塑一样,正襟危坐在堂屋当门的那把破木椅子上。小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战战兢兢,胆胆怯怯地走到了里屋里。
草儿说:“你这个败类,能治啥,这五岁小孩都能干的活,你都干不了,去死吧你……”谁知,那只羊在第二天的早上又跑回来了。这时的草儿,才算消停了,要不然又得和小叔没完。
小叔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像一只只有呼吸,不会扇动翅膀的小麻雀,活得好卑微!
在小叔抑郁的第二年初冬,他和草儿都忙着脱粒了一天的棒子。晚上睡觉时,小叔的裤腿角里裹了几个棒粒子,不小心弄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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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草儿觉得硌得慌,摸到了几个棒粒子,顿时就破口大骂,拿着那几个棒粒子猛地往小叔的脸上一砸。
小叔正睡得迷迷糊糊里,嗷嗷叫地坐起来,拳打脚踢着,害怕极了,猛地一脚把草儿踢到床下边,啪啪地朝草儿的脸上连打几巴掌。
草儿吓坏了,不敢哭,不敢吱声,蹑手蹑脚地拿着被子去了另一个房间。从此,草儿和小叔再也没有在一个床上睡过。
小叔,他惶惶不可终日。活得没劲儿,觉得人生之路好难走,生活好困苦。意志消沉,精神萎靡。美好的东西,他也觉得肮脏与丑陋。
他觉得鲜花与枯草一样,最后都得归入泥土,污水和清水一样,都是水,天冷了都会结冰。老人和小孩都是人,但都得死。
在小叔的眼里,世界是晦暗的,人生是困苦又无奈的。
小叔51岁的这年春天,村上死了一位年轻人,看到他家里的人为他哭得死去活来,他觉得没意思,人不都得死吗?死了就不在人间受苦了,一了百了,升了天堂,穿好的,吃好的,又不用干农活……
之后几天夜里,小叔一直说梦话,嚷嚷着死了好,死了上天堂,还会飞……
果不其然,半夜里,他如梦游一样,打着赤脚,踉踉跄跄地到羊圈里摸来一根苘绳,绳子搭到了东屋门前的那棵老枣树上,脚下的凳子一蹬,那根绳子啪地一声断了。
小叔咚地一声摔在了满是鸡屎的泥土地上,满手都是鸡屎,也巧,当他仰望着绳子发呆时,啪地一坨鸡屎砸在了他的左眼上。
他快速地爬起来,跑到压水井边的水池处,使劲地清洗着,嘴里骂着鸡不长眼,吃那么多不下蛋,专屙屎……
就这样,小叔此次自杀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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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天之后,小叔向草儿说起了这事,草儿不但不害怕,或者规劝,疼惜。反而讥讽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下次把绳子结上啊,寻死都找不到门,笨货,蠢驴……”
小叔的几个姐姐听说了这事后,都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好声好气地对草儿说:“乖妹来,一定要看好他,他要死了,你这个家就不完整了,有他在,碰见啥事了,有个商量头……”草儿表面上没有反抗,但是内心里很抵触,反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小叔已是一位52岁的老男人了,头发几乎掉光了,脸被风吹的更黑了,皱纹也多了起来,门牙也掉光了,眼睛似乎也没有了光泽。小叔,他老了,老的速度有点快。
草儿倒没有这么老,高高胖胖的,头发乌黑,脸色红润,腰圆腚滚,走路杠杠的,她走过去,地上会多出几个坑。喜欢穿着结婚时买的那件红缎面褂子,尽管颜色褪得厉害,还是舍不得扔。
这一年的深秋,庄稼都进了家,农民们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在一个秋风萧瑟,落叶纷飞的午后,草儿让小叔去放羊,小叔有点感冒,不想去。
他也不想让草儿去,说:家里有干草,干棒子叶,先让羊凑活着吃顿吧,也不孬。草儿说:不行,那是留着给羊过冬的。
草儿生气了,说小叔不会过日子。扯着嗓子把小叔骂了一通。小叔说,那你去吧,去了回来,你就有好看的了。
草儿牵着五六个羊走了,一群羊有大有小,有白色的,有灰色的,没上绳的小羊儿,跟在老羊的身后,咩咩地叫着,仿佛在亲切地喊着妈妈。
小叔一个人在家,先是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去压水,往厨房里抱柴火。还不到半下午他就把晚饭做好了,炝了一碗醋酸白菜丝,烧了一大锅红芋糊涂,还馏了两个发馍。
做好饭,他看看时间还早。坐在院子里发呆,抽了一根烟,打了一会盹。醒来就冲到屋里,找出来一根新买的羊绳,往屋后的老槐树上一搭,两分钟不到,就没气了。
老槐树上的枝条拧着头,扭着腰,感觉这个人好重好重,今天这是咋了,以前可都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粗粝的树干的啊,要么就是下地回来,把锄头倒挂在合适的枝叉处。
一阵秋风斜着身子吹向这棵老槐树,所有的黄叶儿,纷纷落下。吹在已断气的小叔身上,到底是啥感觉,我想一定是冰冰凉。
夕阳西下时,草儿赶着她的羊群回来了。刚一推开大门,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嗷嗷叫,随后就是本能地跑出去大哭。她的那件红缎面褂子,在此刻显得格外的耀眼。这是当年小叔给她买的,今生今世,草儿再也穿不上小叔买的衣服了。
小叔的大儿子国庆,在国企工作,工资很高,每个月都给草儿寄钱。小二子中秋也过得不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逢年过节都会过来陪着草儿,买很多的东西,给她很多很多的钱。
男人倒下的那一刻,一个家也就散了。后来的草儿,一直在忏悔中艰难度日,头发白了,腿也弯了,背也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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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的清明和十月一,她都要挎着一篮自己亲手叠制的元宝去看望小叔,边烧纸钱,边和小叔说很多很多的话,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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