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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五千元
王超
微信消息中突然收到一条五千元的转账信息,这是我发小江海转过来的。我迟疑了一会,想起了这笔钱是很多年前江海过年前手里窘迫找我借的。这些年我生活还算顺利,这笔账早已经遗忘在匆匆忙忙的生活里。
江海的消息紧随其后:“手头宽了些赶紧给你。弄不好过阵子又穷得叮当响。好多年了。”
文字朴实无华,甚至带着几分自嘲,却让我喉头一紧,心中泛起难以名状的酸楚。
我的思绪飘回了那片养育我们的黄土地。我们是光着屁股在黄土坡上滚大的伙伴,他从小瘦小,学习不算出色,人生的路走得磕磕绊绊——上了西安的一所民办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装修公司销售的活,干的不温不火,听说有段时间还去了新疆,混了一段时间,没混出名堂,又回到西安。重新干起了装修公司的事情,继续与水泥瓷砖打交道。这一干差不多就是十年。
十年了。他在装修行业沉浮了整整十年。听说他赚过钱,偶尔装修几套别墅赚一笔,可他为人向来慷慨,人缘也好,是同学朋友之间的信息站,大家都喜欢找他玩,免不了吃吃喝喝,他每次都抢着买单,从也不会精打细算,平日里也不懂理财,钱像指缝间的沙,总也留不住。他至今孑然一身,没车没房没媳妇,典型的“三无”人物。过年回到老家,听我妈说,江海的妈妈得了癌症,就是因为操心他的生活和婚姻得的,我妈说的有板有眼。我听到后心里很心酸。他是我同学里过得最寒酸的人了。
我收入尚可,也就再没想过他借我五千元的事情,我觉得这五千元就画上句号了,毕竟也好多年了,我也从来没有张口要过。我甚至真心认为,他不还也罢。希望他能早日生活步入正轨。
可是,他一直记得。
在生活的重压下辗转,在困顿的环境里挣扎,他始终为这份承诺留着一方干净的角落。这笔债,像一枚沉甸甸的印章,烙在心上。它不曾喧哗,也从未远离。也许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它会悄然浮现,成为一种他心里无形的负累,一座压在身上的山。
这让我想起古老《周礼》中记载的“听称责以傅别”——朝廷设专官审理借贷纠纷,可见“债”的概念早已深植华夏文明的基因。我们的祖先在竹简刻下的,不仅是债务凭证,更是“信”与“义”的契约。这份延绵千年的质朴信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在我发小身上,得到了最滚烫的印证。
他没有因贫穷而矮化自己,没有用“朋友之间何必计较”来模糊道义的边界。他的要强,不是固执的面子,而是深植于骨的脊梁——即使在泥泞中打滚,也要保持灵魂的直立姿态。
这迟到的五千元,早已超越了货币本身的价值。它是一个人对自身尊严的坚守,是对“承诺”二字的终极诠释。在信用可以轻易透支、诺言时常随风而逝的今天,他用最朴素的方式,为我、也为这个时代上了一堂关于“债”的课:
债可以有,那是生活的常态;可以还得慢,那是命运的无奈;但一定要还,那是为人的根本。
他清掉的,不仅是账本上的一笔旧账,更是心头的一座山。当转账完成的瞬间,我感受到的不是财富的增加,而是一种灵魂的如释重负——为他,也为我们这段历经沧桑而愈发澄澈的情谊。
此刻,我想起司马迁在《史记》中那句穿透千年的箴言:“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岁月流转,境遇变迁,恰恰是这五千元的“有借有还”,让我们见证了情谊的纯粹,照见了彼此的人格底色。
谢谢你,我的兄弟。你偿还的,是一份迟到的货币;而我收到的,却是一笔提前抵达的精神财富,足够我珍藏一生。
作者简介:王超,现任广东省东莞市工商联经济联络部主任。东莞市台胞台属联谊会会员,民革党员,曾任搜狐网总部记者跟队采访广东宏远篮球队、CBA联赛,东莞广电文体记者编辑,中国新闻社《中国新闻》报撰稿人、民革中央机关报《团结报》撰稿人,北美《世界华人周刊》首席评论员、首席记者、香港《华夏早报》专职评论员、柬埔寨《柬华日报》撰稿人、北美《中华商报》特约记者,全国工商联宣传矩阵核心成员。有大量文章及学术文章发表于中国新闻社《中国新闻》报、《团结报》《炎黄春秋》杂志、军事文摘杂志、陕西日报、北美《世界华人周刊》、《中华商报》、香港《华夏早报》、柬埔寨《柬华日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文化艺术报、《侨园》杂志、南方工报、济宁日报、闽西日报、渭南日报、华山文学、中红网等中央省市报刊杂志和海外华文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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