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8月3日,再拖三天主楼就盖不完了!”陈赓拍着图纸,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急切。
新中国成立不到三年,第一所高等军事工程院校只在图纸上存在。前有抗美援朝的炮火,后有东西方冷战的阴云,早一天办学,就早一天掌握主动权——这成了陈赓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在中央军委列出的备选名单里,陈赓并非唯一人选,但他身上的几块“招牌”没有第二个人能凑全:黄埔三期高材生、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进修经历、二十多年真刀真枪的指挥经验。更重要的是,毛泽东一句“让懂战争的人去教战争”,周恩来立即点了他的名。
1953年9月1日,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正式开学。礼堂里,陈赓只说了18分钟,最打动人的是那句:“未来的战争不会等我们慢慢长大。”台下五百多名学员刚摘下钢盔,又端起了笔杆。
成立伊始,难题扑面而来。学员有了,教员在哪?当时解放军将星云集,可会打仗不等于会讲台。陈赓给自己定了条“不管帽子什么颜色,只认水平”的原则。原东北军、起义将领、甚至战俘里都有高手——只要能教得好,就拉到东北去。有人担心名声,他一句“国家不能等面子”堵了回去。
很快,物理学家卢鹤绂、苏联顾问卡赞采夫、德籍专家布赫纳同时出现在校园里,跨度之大,令人咋舌。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请到莫斯科动力学院的航空专家莱勃捷夫,陈赓三次给周恩来写信。周恩来批复只写了六个字:“把路修到家门。”
1954年底,哈军工设立五系一预科:空军、炮兵、海军、装甲兵、工兵。“五系制”是仿照苏联伏龙芝体系改编,又融入解放军山地、丛林、寒区作战经验。陈赓常说:“不能穿别人的鞋跑中国的路。”为此,他逼着各系主任把教学大纲改了又改。
1956年,我国第一套船岸两用雷达实验装置在校内试验场运转成功;1957年,“电子计算机教研室”挂牌。那是国内最早使用“计算机”三字的单位之一。不得不说,这些布局后来直接支撑了海、空发展的技术梯队。
然而,高速运转的背后是透支。1959年庐山会议后,陈赓南北奔波,出差超过二百天,1960年冬天诊断为心肌梗死,“再工作十成力,就只剩三成命”,军医这样劝。他仍拄着拐杖巡视工地,嘴上挂着一句玩笑:“院长要是倒下,楼可别跟着停。”
1961年3月16日清晨,噩耗传来。58岁的陈赓,留给办公室最后一句话是“别让我耽误学生毕业”。守灵时,周恩来低声嘱托中央军委:哈军工不能断线,必须有人马上接棒。
接棒的人,很快浮出水面。
刘居英这个名字,对前线将士不算响亮,却在知识分子圈子里有分量。1917年生于长春,1935年考入北大化学系。北平四季书声琅琅,他却转身去了陕北,1936年参加红军,一路从战士干到干部科科长。枪林弹雨里,他依旧带着化学书,别人笑他,他回一句:“战争终会停,科学不能停。”
1954年春,他调任哈军工副院长。陈赓第一次见他,问:“大学老师干得了兵工活吗?”刘居英把手中两份方案放上桌:一份是“炸药性能改进实验”,一份是“空气冲击波测算公式”。陈赓当场给了评语:“有理有据,军味十足。”从此“老刘”成了“好帮手”。
陈赓去世后第三天,国防部下文,刘居英少将担任院长,谢有法中将兼政委。两人分工明确:谢有法抓政治,刘居英抓教学、科研、外联。
摆在新院长面前的第一座大山,是突如其来的“断援”。1960年7月中苏关系恶化,苏联专家几乎一夜之间撤离,设备手册、技术资料全部被带走或锁箱。哈军工68个联合项目叫停,实验室里灯火通宵。刘居英说了一句:“专家走了,原理没走。”他把系主任全部赶进实验室,提出“三个一”要求:一周拿出一份替代方案,一个月恢复一批实验,一季度重启一条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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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啃下这块硬骨头,他把自己北大的同学、延安自然科学院的老战友,甚至留苏的青年学生都请来坐客座席。“只要肯来,辣椒酱管够。”这句半玩笑的话,如今在校友聚会上被传为佳话。1962年底,哈军工在国内率先恢复“液体燃料火箭发动机”实验,而此时大多数高校仍为仪器缺口发愁。
与此同时,院系调整也在进行。1963年初,刘居英拍板增设“导弹工程系”和“原子工程系”,并将计算机教研室扩编为“自动控制系”。不少人担心力量分散,他的逻辑很直接:“世界战争形态都变了,我们不能只捧着旧课本。”事实证明,这次调整为日后航天、核潜艇工程奠定了人才基础。
教学管理上,他延续陈赓“课堂与靶场并重”的原则,却更强调学术规范。课堂上学生必须按国际单位制写报告,试验室必须记录误差来源。有人觉得繁琐,他摆出一份苏联专家遗留的实验记录,说:“他们能做到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我们凭什么做不到?”
1964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八名哈军工毕业生在罗布泊参加现场数据采集。刘居英没有公开邀功,只在院支部会上淡淡地说:“这是学生的本分。”
有意思的是,他并非高高在上的“学院派”。图书馆灯熄了,还常见他抱着资料边走边啃馒头。一次联席会上,有年轻教员质疑“冲击波公式”计算路径,刘居英当场与其推导到凌晨,最后修订了教科书。第二天早操他照常在校门口站岗,学生背地里称他“铁院长”。
1966年学院迁往重庆,随后大规模院系拆分,陆续独立出今天的国防科大、海军工程大学、装甲兵工程学院等。那场全国范围的风暴中,哈军工的招牌被迫摘下,但刘居英守住了一条底线:不让科研资料外流、不让学生荒废学业。档案显示,1966至1969年间,学院仍保留了86项自主科研项目,每年毕业学员超过千人,这是其他同行少有的“硬数据”。
1970年代,刘居英调任七机部副部长,再后来进入国防科委。他没再回哈军工旧址,但每次路过哈尔滨,都会站在松花江边看一眼对岸那排红砖楼。据说他一直记得陈赓那句话:“我们在替未来备课。”
从1952年破土动工到1961年院长更替,哈军工在短短九年里完成了从无到有、从模仿到自主的转折。陈赓用钢铁意志奠基,刘居英以学术严谨接力,两位风格迥异的将领,共同托起了新中国军事工程教育的第一轮朝阳。
当年礼堂里那五百多名学员,如今散落在导弹发射井、潜艇指挥舱、航天测控站,很多人已经雪染两鬓。梳理他们的履历,有一个共同起点——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
历史终会继续向前,但1953年那场18分钟的讲话、1961年那场紧急接棒,已经镌刻在一代军工人的骨子里,成为不容淡忘的信念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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