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的初冬,奉天城非常寒冷,屋檐下都结满了冰柱。在城西的奉天军械厂占地很大,厂区内还留存着光绪年间铺设的铁轨。工人们都穿着带补丁的厚棉袄,在四面漏风的车间里面操作着旧机床,这个工厂每个月大约能造出一百多支步枪。这些仿制德国的“七九步枪”质量很不稳定,验枪的工人经常会在同一批货里发现不同样式的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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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两个月,欧洲甩卖军火的浪头已经来到了上海的租界。张作霖在帅府里拿着刚收到的密报,德国克虏伯公司正准备低价出售十二条武器生产线。张作霖此时既要对付直系曹锟部队在冀东的活动,又得提防皖系段祺瑞在北平的动作。而奉军目前从外国买一支步枪需要花二十八块大洋,这笔开销让张作霖睡不好觉。
一个飘雪的早上,张作霖突然下令叫军械课长韩麟春来见他。这个操作让参谋们感到有点意外。在那些日本留学回来的青年军官中,三十五岁的韩麟春平时并不能够让大家注意到他的存在。韩麟春总是穿着整齐的军装,戴着金丝眼镜,口袋里放着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
韩麟春来自辽阳农村,凭着优秀的算术能力考取了公费留学。他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时,机械制图课成绩是中国留学生中最好的。1917年,他改进七九步枪,把固定标尺改为可调节的,大幅提高了射击的准确性。北洋政府为此授予他四等文虎勋章,奖状上称赞他“精通器械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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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韩麟春在机械设计和武器改进有着过人的才能,而此时张作霖急需一名既懂技术又可靠的人选去上海进行军火设备采购时,韩麟春就被大帅一纸手令,奉命南下出现在了上海外滩。
黄浦江上的轮船汽笛声和奉天的火车汽笛完全不同。张作霖批给韩麟春五十万银元,专门用于购买机器设备。他此时正住在上海外滩礼查饭店的三楼,窗户正对着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处。江面上熙熙攘攘的外国货船忙碌不停,起重机不断吊卸用油布包裹着的各种机器设备。
韩麟春此时已按计划拜访了禅臣洋行的德国经理,他在仓库里用游标卡尺仔细检查了准备拍卖的克虏伯机床导轨的磨损程度。拍卖会定在十天后进行,烫金的请柬就放在韩麟春房间的电话机下。
在等待拍卖期间,韩麟春在南京路遇到了同乡会的老朋友,被拉到汇中饭店二楼的私人俱乐部。在水晶吊灯下,穿丝绸马褂的商人们围在赌桌旁。韩麟春这个从没有进过赌场的东北军青年军官经不住众人劝说,掏出了十块银元试了试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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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盘上象牙球滚动的声音让他想起军校的弹道实验。在他连续三把猜中数字后,韩麟春的筹码堆到了三千大洋。俱乐部经理很准时的递来白兰地。
在接下来的六天六夜里,礼查饭店311房间的床铺一直都没有人去睡。韩麟春军装内袋里的银票渐渐变成了厚厚的筹码。结果到了第七天凌晨,他把最后的五万大洋押在了“黑色”区域。
很快,轮盘分出胜负。当象牙球最终落在红色格子里时,这位一向冷静的军官伸手扶住赌桌边缘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当晨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在他军装松开的铜纽扣上时,韩麟春心灰意冷地回到饭店房间后,他盯着行李箱里的勃朗宁手枪看了很久。
韩麟春把购买装备的钱都输光了的噩耗,转眼就传到了奉天。奉天大帅府在半夜收到加急电报。译电员看到内容后,来不及披棉袄就冲向大帅住处。张作霖卧室的灯亮到天亮,期间传出摔碎茶碗的声音和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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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亮后参谋们聚集在议事厅时,大家看见大帅正平静地擦枪。“再汇给他一百万。”张作霖的话让管钱的主任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张作霖一边系上枪带一边说:“五十万照旧买机器,另外五十万让他翻本。”
大帅此时这个决定在奉军高层引起很大的震动。一位参谋长指出,一百万银元相当于奉天全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面对众人的质疑,张作霖“砰”一声把铜烟灰缸顿在沙盘边上,目光扫过全场:“这钱是押在机器上,更是押在人才上!输了,我张作霖一年不吃喝;赢了,咱们奉军就能挺直腰杆子,再不用看人脸色!”
接着他列举了韩麟春在东京炮兵学校的成绩单,还有那个记录机械参数的蓝皮笔记本。最后军需处长在拨款单上签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就在消息传到上海时,韩麟春已经把遗书装进信封。收到汇款通知时他正在收拾行李。在反复核对三遍电报上的数字后,他突然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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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麟春随后把一百万银元分存三家银行。他退掉礼查饭店面朝江景的房间,搬到法租界一家僻静的小旅馆。每天带着德国造的游标卡尺早出晚归。
此时禅臣洋行的拍卖会还在准备着,韩麟春却直接找到克虏伯公司的前技术代表施密特。在堆满图纸的公寓里,两人用德语讨论镗床导轨的淬火工艺。韩麟春当场算出了某台龙门刨床传动轴的修正系数。
此时,直系军阀的代表周梦泉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他安排在礼查饭店的眼线报告说韩麟春突然消失。而德国商人仓库里的设备正在分批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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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梦泉随后通过英租界的巡捕房以查走私为借口,扣下即将装船运往营口的十二箱镗床。韩麟春得知后并不慌张,他通过奉天驻上海办事处联系到了海关里的东北籍官员。三天后货物正常放行时,码头工人注意到木箱上贴了日本三井物产的封条。
在韩麟春办完所有采购合同的当晚,他又去了那家俱乐部。但这次他完全不同,只换了五百大洋的筹码,在轮盘前冷静地观察了二十分钟。随后,他看准时机,连续几次押中高赔率的“单一数字”,本金迅速翻倍。此时他立刻收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1919年开春前,当装满军工设备的货船,如期到达营口港后。张作霖亲自开箱查验,他抚摸着冰冷的机器,看见每张德文说明书旁,都附有韩麟春工整的手写注释。张大帅紧绷了一个冬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押在人和机器上的双重赌注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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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奉天兵工厂用这批设备造出了第一批国产迫击炮。运到的龙门刨床,直到1931年都还在工作,一丝不苟地镌刻着炮管的膛线。张作霖当年那百万银元的豪赌,最终化为了关外奉军最强大的军工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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