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4日清晨,哨兵低声嘟囔:‘嗨,那位太太怎么敢一个人闯进来?’”潮湿的晨雾尚未散尽,南京城刚经历彻夜炮火,街面布满焦土与纸屑。新来的解放军对这位妆容考究、步履稳健的女士略显好奇,却不敢多问。她递上写有“陈士榘”的字条,语速平缓,要求面见第三野战军指挥员。短暂停顿后,两辆吉普车呼啸而至,护送她穿过石狮、拱廊,直达府内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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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不速之客”名叫陈修良,外表柔弱,但在此前三年的地下战线上,她被代号为“明安”。南京能够迅速而完好地交接,除了前线炮兵与渡江舰队的准确打击,更仰赖她在城内搭建的情报网。解放军进城前夕,国民党第六绥署曾准备炸毁电厂和自来水厂。正是“明安”提前截获密码电报,以“机务检修”为由让技术工人把炸药静悄悄拆走,才让南京的灯火在欢呼夜中继续亮着。
把镜头拉远,1907年夏,宁波三江口。陈家小楼被海风吹得窗棂叮当作响。父亲经商有成,却早逝,留下的大笔遗产被族亲分割。陈修良与母亲、姐姐被迫迁居窄巷。艰难光景没有压垮她,反而让她嗅到了社会变局的味道。十五岁那年,她以第一名考进宁波女子师范,成了同学眼中的“校花”。字写得秀逸,是沙孟海先生最得意的徒弟之一。若论生活轨迹,她大可留在象山口,写字、教书、相夫教子,偏偏时代给了她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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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江浙学界沸腾。“不如到上海去!”师兄沙文汉的一句话,带她挤进火车。站台混杂着咸鱼和机油味,陈修良第一次发现自己并非旁观者。她写传单、递情报、带头罢课,那双练字练出的纤细手指由此沾上墨汁与硝烟。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身份由学生转为组织联络员,自此“舞台”由课堂换成暗巷。
国共合作破裂后,她先到武汉,再转广州。她与李秋实搭档掩护工运,两人结成夫妻。1927年清乡加剧,湖北方言在广州街头格外刺耳,暴露风险陡增。组织让她化名“赵如兰”,假扮纺织女工赴苏联培训。李秋实留守南方,三年后不幸在狱中牺牲。噩耗传来,她只在日记里写下五个字:“仗还没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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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陈修良辗转东北、香港、天津,角色换得比戏台子还快。上海沦陷后,她受命潜回南京,用“资本家遗孀”的身份租住中山东路七号。租约上签名飘逸,邻居只知她姓“陈”,却想不到屋里藏着两台短波电台和一间暗室。她以茶会、旗袍沙龙为幌子,结识财政部秘书、国防部机要员、中统少校,多向联络点像蛛网一样伸出。
1946年冬,一桩“家务事”给了她大礼。地下党员方休来报:妹夫要来投宿,此人是军统特务。普通情形下,最稳妥的选择是躲避,可陈修良却说:“不见面,情报自己会走过来?”她设计数次“偶遇”,从服装颜色到谈资顺序都排练了稿子。几周后,那位妹夫出门忘带手提包。方休眼急手快,撬见里层夹着一本电报密码本,两人抄录完毕,机密随即通过她的线路送到上海情报局。解放军炮击江北炮台时,那本密码本发挥了指哪打哪的功效。
期间还有不断的试探与背叛。陈修良曾误信一位自称“闽北救亡会”干部的余飞,与其共同赴日。抵横滨后,她发现对方另有家室,且意图投敌。余飞被捕瞬间就出卖同志,她和沙文汉被迫潜入东京工人区。不久,他们借船回国,继续在各地掩护干部。有人问她后悔吗?她挑眉:“特工要怕走错一步,就别进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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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4月,渡江战役打响。前线一小时调动一次,幕后九成联络线出自“明安”指引。国民党中央想执行焦土政策,却因地雷、炸药点位被提前掌握而搁浅。解放军进城前夜,陈修良派出最后一条密令:铁路桥封锁、总统府内档案勿毁。天亮时,她脱下贴身小皮枪,换上素净长裙,步入总统府——那并非作秀,而是把名单、钥匙、城防图当面交给解放军指挥员。
南京和平接管后,她婉拒厚礼,只要了两件事:第一,撤销监狱内对进步学生的通缉;第二,原市政工人照常上岗,保证生活供应不断。三野首长全部同意。几日后,地下情报站正式销号,人员并入地方政府系统。陈修良被任命为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同时兼任全国妇联第二届执委。她依旧骑那辆掉漆的单车,穿梭弄堂,替大批抗战寡母争取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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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统计,她在南京发展特工两千三百七十八人,分布于行政院、财政部、警备司令部、再加上铁路、电力、邮电。可她的履历表只写了八个字:“长期从事秘密工作。”1955年一次干部座谈会上,陈士榘回忆当日初见:“谁能想到南京的天幕,竟被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同志掀开。”
晚年陈修良极少提及惊险往事,只偶尔对后辈说:“做情报,不是戏剧,是工程;工程就要算细账,少一点花哨,多一点手艺。”1970年代,她把那本密密麻麻的密码抄件与个人备忘录交给档案馆,嘱咐封存三十年。等文件解密,有人惊叹:原来南京的焰火夜,是在这位特工的算盘珠中稳稳翻过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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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保存下来,城市还在运转。总统府门前的石狮依旧,游客在合影时不会想到,七十多年前,正是一个“阔太太”的背影让炮火止于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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