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代批评家：星辰从河流中升起

— 书名：《第七代批评家》—

作者：周明全

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5年10月

定价：78元

星辰从河流中升起——

读周明全《第七代批评家》

朱宜尧/文

《第七代批评家》是周明全与当代二十四位批评家（含张玲玲与周明全对话）的深度对话实录，构成了一幅思想多元、个性鲜明的批评家的群像图。在层层深问与坦诚作答间，拆解了当代文学批评的核心议题与现实困境，使得每位批评家的学术锋芒与思想呼之欲出，打开了观察当代批评的多重视角。

若给《第七代批评家》提取一个关键词，“深刻”当属“首席关键词”。“深刻”并非来自学院、理论、术语的艰涩，而是批评人的个体成长与破旧立新的批评思想。

其一，不“与”之新。统览全书，不难发现，这二十四位批评家，二十四篇批评文章，其批评内容与方向均不尽相同，甚至毫无交集可言，批评家均在自己的文学“领地”深耕、开掘，拓展出一方天地来。例如，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的张莉，先后做过孙犁研究、鲁迅研究、女性文学研究等。可以说，张莉选定批评领域与学院派身份和教学体系相连，而杨庆祥的路径则截然不同，“我基本上不会去研究一个作家或者一个作品，我阐释的作家和作品必须是有症候性的，能够契合我的问题意识，能够加深我对世界的理解。”契合，道出了批评家的内在需求，是问题的对接，非作品、作家，这就使得批评更具有时代性、个体性。换句话说，个体在时代的催生与激发下，产生更为深刻的问题意识，也能体现一个批评家的批评精神的主动与自觉。还有，自称批评界“野狐禅”的周明全，也展现了横溢的才识。此前读过他的《隐藏的锋芒》《“70后”批评家的声音》《中国小说的文与脉》《“80后”批评家的枪与玫瑰》。从《“80后”批评家的枪与玫瑰》到《“70后”批评家的声音》，再到《第七代批评家》的出版，明显感受到周明全阅读之广、思想之深，他对批评家的了解，不仅体现在作品上，更多的是能深入到批评家的成长与精神世界，正是问的“量体裁衣”，才使答的“看菜吃饭”，每一位批评家的才识得以清晰展现。

周明全提出：一切研究终究是“人”的研究。这一观点，让我们看到了批评的另一番景象。文本是作家心性的表达，无论散文、小说，或其他文体，都能从不同的侧面反映出一个人的生命状态和精神世界，这种理论研究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从文本内部深入到作家的精神内部、生活内部，这种抵达是文学批评的深入、深刻的抵达，也说明了作品与作家的关系是一个有机整体。

其二，不“法”之新。不法之“法”，非简单意义上的方法，其更多的是批评的策略。张定浩的“滋养”与“真诚”，我们看到了阅读的逐字逐句消化体悟式的方法，也看到了他批评时不去考量“批评准则”，而是“自己真正相信的话”。周明全说张定浩的批评有“浩然之气”，面对文坛大佬余华、苏童、格非、马原、张炜、西川、阎连科等依然有勇气敢于批评，不怕有争议；马兵主张“修辞立其诚”，批评者的站位有预设立场，态度真诚。“对于其评论作品至少读上两遍，对于作家论，必要老老实实通读所有作品。”可见批评家的诚挚之心，敬畏之心。读书至此，鄙人有一点浅见，每次读评，常手不离笔，每读至心动之处，必要记下阅读最初鲜活的思想，哪怕带有情绪的文字。这种鲜活的东西，才是作品与读者的精神共振。

“真诚”本身就是方法，有勇气说“真”话是一种能力，也是人格力量的一种体现，更是一个优秀批评家的精神底色。当然，依我之见，真言并非“偏激”“毒舌”，真言也非把话说穿说尽，真言婉说，重言轻说，长言短说。

值得一说的是，黄平的“反讽”批评，构建了一种以“反讽”为内核的、融合了形式分析与思想洞察为一体的批评模式，确立了一个游刃于历史性的“我”与“世界”之间、充满思辨活力的批评主体。他的新，最终指向了一种在工具理性盛行的时代，重建文学批评思想力量与人文温度的“反讽理性”。正如黄平所言，反讽是一种平衡，一个真正理性清明的人，不应该少了反讽的维度。

还有，刘大先自我反思型批评观念、王晴飞“日拱一卒”的性情观念、何同彬“尊严”的评判观念、丛治辰“理解”作家和作品的观念、岳雯道德第一的观念、曾攀说述个性的重要、陈培浩言说的语言僵尸，等等。可以说，书中二十四位批评家都秉持着自己的又不尽相同的批评观念，而且这些具有多义性、多元性、多维性的批评观念，如同璀璨的星河，正是他们，共同绘就了一幅“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批评的壮美宏图。

其三，不“向”之新。批评言语是有方向的，看似向“外”，更多层面、方向是向“内”的。在阅读、书写文论中要不断地自我反思和自我批评，有助于文学观的自我发现、纠正、改变。批评之变，才是批评的本质，才是批评家成长的阶梯。对于批评家，岳雯把道德放在首位，这也是她衡量批评家价值与立场的核心标尺，强调批评行为需以道德为基石，面对文本，就是面对自己，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反思、批判、发现、创新不偏离真诚、公允的轨道。

批评的效果、结果，无疑受到批评家的公信力、地位、学识，以及不同时代背景、个体因素影响。文学博士王晴飞说：“文学应该批评还是表扬，我认为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甚至这样的一种二分法其实会模糊文学批评的真正意义。”尽管如此，在一段对话的结尾中他这样说道，“我现在决定，以后不再轻易写批评贾平凹老师的文章了。这次是认真的。”这似乎是文字形成一种反弹。当然他语重心长的回答，对批评鞭辟入里的认知，无不体现出一个优秀批评家的良知与时间给予的深刻反省。

作家以作品构筑起一座独属于自己的文学城堡。城堡之外的人，受限于年代、经历、学养、眼界等个体因素，往往难以触及城堡的核心，从而做出有失偏颇的评判。我们时常看到一些批评，武断地将小说中的某些文字归结为“屎尿”文字，并大肆渲染、片面解读，误读。这些文字并未产生批评价值，谈不上深刻见地，更无美可言，却得以发表、传播。

时间或可抚平作家的伤痛，偏于个性的浅薄与恶意终将损耗批评家自身信誉，形成反噬。另一方面，同一部作品，在不同的年龄、知识储备与心境下品读，会孕育出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对立的思想果实，这正是文学赋予读者的、复杂多变的可能性，也是文学的真正魅力所在。

其四，不“刊”之新。对话是对思想鲜活地捕捉和对相关文本的阐释补充。批评家周明全作为一种鲜有的批评模式，在这二十四场对话中，有相当一部分文字呈现出极致的带有启发性的思想，其见地之深，启发之强，创见之新，使对话有了可读性、期待性、价值感。正如张莉所言，好的文学批评迸发出想象的火花。之于读者，这样的批评观念，不仅带来生命启发，更多的是慰藉心灵，激发写作灵思，成为前行路上的指明灯。

批评，不是陷入语言的“魔幻主义”，而是行走生活的“现实主义”。批评，绝非纸上谈兵，它的见识不应当孤立存在，而是需要具备切实的指导意义。批评的生命力源于生活，最终也应该回归生活。这就必须杜绝“直话弯说”“短话长说”的弊病，要对理论的语言进行切割，不能把理论读得像诗那样咬文嚼字，拗口晦涩，一句话长得喘不过气来。毕竟，它最终要指导生活，服务生活。我们从生活（小说、散文等一切文体皆来源于生活）的故事中提炼出可供人们思考并促成改变的理论，就是为了用这些理论指引生活。如此一来，理论就应该脱掉“长衫”，最终变得生活化、温情化。唯有如此，批评才能被人们接纳，真正成为经典。

其五，不“往”之新。批评家成长史、成才史，是这部对话实录集最鲜明的特征之一。书中所述，都是批评家们与恩师论学、与编辑谈稿的赤诚文字。他们的求学轨迹、职场辗转、心路历程，字里行间满溢真情，读来真是令人动容，激人奋进。

从这些对话里，我看见一种学人的执着与深爱。他们的生命里燃烧着文学精神的火把，以薪火相传之势，赓续着评论乃至文学的精髓。读李音的篇章，仿佛阅读一段心事，细腻温热。那句“你要尽早知晓自己有翅膀这个事实，应当像鸟一样飞过群山”，无不催人奋进；读霍俊明的对话，能触摸到一颗炽热的心对诗歌、对批评本质的追问、对文学未来的求索，恳切而坚定，当然最好读读《“70后”批评家的声音》；读李德南的过往，从法学学士到哲学硕士再到文学博士，一路“折叠”着自己，是对生命的叩问。他的文字推开了记忆的窗，往事如昨，又历历在目；李遇春回望求学的点点滴滴，不仅是自己的回忆，更是很多老师和学生一代人的回忆。在他的回望中，之于改变他命运的於可训，李遇春用了“师父”一词，可见他们师徒之间的深情厚爱。总之，细数往来，这些学子们生命中的热爱与执着，在求学路上所释放出的一种精神，愈发激荡人心。

他们的成长、求学、人生之路，充满魅力与新奇同时，也让我看清自身的差距，读书的广度，求学的深度，更有那“孜孜以求”的精神。而这部书最可贵之处，正是这份独特的学人之旅完成了跨越时光的文化传递与对接，让文学的火种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其六，不“历”之新。《第七代批评家》是一部最厚重的著作，对话的二十四位批评家皆为文学博士，其中更有博士后和跨界文学博士。如此高学历之间的文学探讨，并不多见，着实让人艳羡，也的的确确为读者上演了一场文学的饕餮盛宴。正如序中博士生导师於可训所言：这一份访谈和口述实录，为“70后”“80后”进而为“第七代批评家”作阐释、论证，使这些分散的批评个体得以以群体面目出现在现当代文学批评史上，显示了一种整体的意义和价值而论，对现当代文学批评史的建构就是一件功不可没的事。可见，这部近四十万字的对话实录，是文学评论史上最具实力的一次集结，有着重要意义。

之于批评人，有重塑生命的意义。

之于读者，更有引领、重塑、改变、笃定、努力等多重意义，这是何等的激荡人心！

作为半路出家的我，非文学专业出身，仅凭自己那股鲁莽的劲头学习写作，在读过《第七代批评家》后，似乎也找到了那种许久以来的一种精神渴求。这样的感受不敢说对，是一种直觉，就是在阅读中无时无刻不建立一种“自我反思型”的评论观念，建立独属于自己的美学观，批评也好，评论也好，一定具有美学性，这对于我来说，很像“摸着石头过河”，也很难达到。当然，书写文字是记录生活和对抗遗忘的最美的方式，无所谓达与未达，都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这就是文学带给生活的美好，带给我们的美好。我愿长此以往，愿我们的生活多一些美好，直至生命终老。

《第七代批评家》为批评史提供了批评的群体模本，也照见了普通读者个体生命的思考，文学终究是人学，这也道出了批评的本质，是对这个世界和自我生命永不休止地追问与求索。

感谢《第七代批评家》，感谢周明全老师。

朱宜尧。男，1978年生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铁路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佳木斯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人民日报》《中国青年作家报》《文艺报》《文汇报》《黑龙江日报》《思维与智慧》等报刊杂志。

来源：转自《云南信息报》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