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众的认知里,司马光的形象是相对 “刻板” 的。
作为政治家,他坚守原则,与王安石变法针锋相对时寸步不让;
作为史学家,他埋首书堆,主持编纂《资治通鉴》十九载,“日力不足,继之以夜”; 铸就史学丰碑;
在宋代士大夫普遍蓄姬纳妾的风气里,他“一生不纳妾”,即便婚后多年无子嗣,友人劝他纳妾,他也以 “妻子尚在,何须如此” 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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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代士大夫的生活,有着 “公私分明” 的两面。
朝堂上他们是忧国忧民的臣子,私下里常参与文人雅集、宴饮聚会,与歌妓诗词唱和更是当时普遍的风气。
司马光并非游离在外,与 “儿女情长” 完全绝缘的 “异类”,他有自己的审美感知。
他曾参加一场宴会,对宴席其中一位歌女一见钟情,并且还写下过一首柔情婉转的词:《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
这首词让世人知道他也是一位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会因瞬间的情愫乱了心神的正常人。
《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或许是暮春的某个午后,司马光本是赴友人之约,参加宴席。
酒过三巡,笙歌渐起,丝竹管弦声中,歌女们莲步轻移。
司马光在抬眼的刹那,被其中的一位女子绊住了目光。
她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那样从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位素来严谨的史学家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心动,于是有了这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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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素来克制的司马光如此动容?我们从词中可见分晓。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开篇两句,没有写女子的眉眼口鼻,只描了发型与妆容,却字字见韵。
“松松” 二字,不是精心梳起的发髻,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性;“淡淡” 二字,不是浓墨重彩的修饰,透着天然的清丽。
这份自然流露的松弛美,像春晨的薄雾,不浓烈,却勾人,也恰好暗合了司马光内敛的审美 。
“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接下来,司马光连用四个意象:青烟、翠雾、飞絮、游丝,来描摹歌女的舞姿。
这些意象共同的特点是轻盈、飘逸、难以捉摸。
她仿佛笼罩在薄纱之中,如烟似雾;她的舞步轻灵变幻,如春日柳絮,如空中游丝。
这种写法极为高明。司马光虽没有直接描写女子的五官容貌,可却通过渲染其周身的气场和舞动的韵律,让读者自行想象那份超逸灵动之美。
这是中国古典美学中“离形得似”的高境,放弃形貌的琐碎刻画,直取神韵的精髓,留白处全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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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上阕是 “写人”,那下阕便是 写心、抒情。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这两句矛盾的话,藏着司马光最真实的纠结。
初见时的心动有多浓烈,此刻的克制就有多深沉 。
他知道,这场相遇不过是宴会上的偶然,自己与歌女身份悬殊,这份情愫注定没有结果。
与其见后念念不忘,不如从未相见;与其有情徒增烦恼,不如装作无情。
这份 “清醒”,让情感没有流于直白的告白,反而多了几分文人的含蓄,俗念尽消。
同时他写出了所有经历过“求不得”之苦的人的共同心声。
正因为那惊鸿一瞥太过美好,才让后来的怅惘如此深刻。
如今这两句已成为汉语中表达矛盾情感的经典范式。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将情绪推向余韵悠长的终点。
热闹的笙歌散了,酒意醒了,只剩深院里的斜月与寂静。
此时的司马光,或许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月亮从东墙移到西墙。
这种以景结情的手法,是中国诗词独有的韵味。
刚才的歌女、舞影、笑语,都成了记忆里的碎片,所有的思念、惘然、追忆,都融入了那片月光笼罩的深院之中。
他没有抱怨沉溺,只是将这份心动藏在清冷的月色里,余味悠长。
不言情而情自深,不说思而思更浓。
全词没有“我爱你”的直白,却用“相见争如不见”的矛盾、“月斜人静”的空镜,把心动写得含蓄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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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有情,对女子有爱,所以才写下这首词来表达。
可这不是轻薄的艳词,而是文人式的深情。
全词语言凝练,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意境深远,从热闹到清冷的转折自然流畅;
情感浓烈却不泛滥,深情却不轻薄,不直白、不艳俗,呈现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的雅正之境。
同时又完美的捕捉到了世间那瞬间心动的美好与随之而来的怅惘等情感体验,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这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惊喜与“相见争如不见”的无奈,永远能够触动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正因为如此,这首词得以流传千年,至今读来,我仍会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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